「牛皮紙袋的內容?是信件唷。」
「信件?」
「對呀,來自她的意中人唷。」
「那位醫生喜歡的人?」
「嗬嗬嗬,昨天不是有在運動用品店見到嗎?那邊那位大哥哥。」
原來如此。真心回想起那名帥哥店員的臉,他交給紅愛那個像是信件的東西,其實是要給櫻町醫生的。
「為什麽紅姊要幫他們轉交信件呀?」
「嗯~~由於泉女機密事項很多,所以教職員寄出的信件都得要經過審查,不用說,就連我們學生也是一樣唷,很舊時代對吧?」
「居然要檢查信件內容,稍微有點過火了,情書又不是會想讓其他人看到的東西,不過就算是這樣好了,這種事也可以做自己才對吧,路程又不會很遠。」
「因為那兩人還不到那種關係。說實話,還是我在幫他們居中牽線唷。」
「為什麽紅姊會知道這種事……」
「我的觀察力和情報收集能力很厲害吧,說到那兩人呀,明明每周都會在學校的潛水班裏一起去海中潛水,卻完全沒有進展,年紀不小了都還這麽純情。
「那紅姊又是把純情忘在哪裏?」這種問題就算他扯破嘴也說不出口。
邊聽著紅愛魔術的真相,真心邊和姊姊並肩走出保健大樓。
「莉普小姐,檢查還好嗎?」
要不了多久,心愛就帶著笑容跑了過來,蕾迪也跟在妹妹身後走近,兩人看起來是一起在外頭等他們。
「我和莉普都很完美唷!」
紅愛束起兩根手指,擺出v的手勢。
「太好了~~」
蕾迪發出感歎般的聲音。
「是啊,畢竟神衣人的各位都很需要操勞身體。」
不知情的心愛露出了呆然的微笑。僅僅如此,就已經讓真心感受到有如全世界都籠罩於光芒之下的心境。
「嗬嗬嗬。莉普,今天一整天,你很感謝本人·冰汐紅愛小姐對吧?」
紅愛挺起形狀美好的胸部,露出自滿得意的表情。
為了不讓心愛聽到,真心將假麵靠到姊姊耳旁——
「真不虧是紅姊,搞小動作的手法真是一流。」
小聲拍她馬屁。很好!
接著,紅愛十分愉快的笑容就轉眼變成笑裏藏刀的詭譎微笑。
怎麽會這樣?
就在這麽想的下一瞬間,她突然抓住真心的上臂,並且用力扭了起來~~
雖、雖然很痛,但是為什麽?
「等、等等,紅愛小姐?」
「嗬嗬,莉普也真是的,好像一點也沒理解到今天的最佳傑出表現獎是誰的樣子。嗬嗬、嗬嗬嗬,腦袋有好好在工作嗎?由於被打過頭了,整個人都變成呆瓜啦……我不太喜歡這種相聲橋段喔~~嗬嗬嗬嗬。」
使勁扭轉——
與其說是痛,還不如說……
莫名不高興的姊姊……真的好恐怖。
真心等人於下午四點多時,才終於回到了青龍寮。
「在晚餐前就好好放鬆,我有點累了,稍微去休息一下,」
在紅愛丟下這句話、消失在自己房間後,心愛發出:「那個……」的詢問,並且握起真心的手。
俯瞰妹妹的眼睛,那是雙遠比繁星點綴的夜空還要清澈美麗的眼眸,他心跳不已。
「怎麽了嗎?」
「要是你有時間的話就好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妖精小姐嗎?」
「嗯?」
這是在問我,要不要手牽著手,一起快快樂樂前往童話世界旅行嗎?
「是在說妖、妖精小姐嗎?」
真心就像是要窺看清澈妹瞳的深處般將臉靠向心愛,雖然她從以前就是個愛作夢的妹妹……
接著就從身旁——
「莉普,身為心愛小姐的專屬神衣人,就好好加油吧。」
蕾迪對他這麽說。
邊說邊迅速橫向移動的她打開自己房間的大門,並且彷佛在訴說「加油!」般舉起右手,一溜煙消失在房間裏頭。
真不虧是頂級階層的神衣人,讓我們為她漂亮的落跑功夫脫帽致意。
真心於走廊上和心愛麵對麵,再次發出詢問:
「是要去找妖精小姐嗎?」
或許是在講名為『妖精』的花草,也可以認為是昆蟲或是動物,也說不定是礦石。
下一秒,心愛握著真心的手在走廊上走了起來,她推開自己房間大門走了進去。
不用說,真心也隻能跟著進去。
心愛在把門關上,立刻就將臉靠了上來,像是要開始講些悄悄話一樣用低沉的聲音說:「其實……」
真心也情不自禁將假麵靠向妹妹。一旦如此接近後,一股難以言喻的妹香就飄了過來,他不禁有些頭暈。
加上心愛小巧的手如今也緊緊握住自己,他差點就要敗在『好想緊緊抱住她』這種內在衝動。盡管如此,他依舊憑著一股意氣傾聽妹妹的話語。
畢竟兄耳是為了聆聽妹聲才存在的。
「昨天晨跑的時候,我碰到妖精小姐了。」
「是這樣啊。」
「該說是可愛的女孩子……還是可愛的飛鼠……總之是個很可愛的妖精小姐,雖然一和她說話,她就一溜煙逃走了。」
「既是可愛的女孩子、又是可愛的飛鼠,是嗎?」
「是的,是隻飛鼠喔,在她的腋下部位長著皮膜唷,把這個展開來後,就能咻咻地在空中滑翔。」
從真心手上放開,心愛在拍了拍身體兩側後,就擺出萬歲的姿勢,好像是在表現『皮膜』的樣子,妹妹不論做出什麽動作都可愛無比。
「我要去找飛鼠嗎?」
真心重新提出詢問。
這麽看來,心愛好像把飛鼠稱呼為『妖精』,不過她又說是『可愛的女孩子』,真心摸不著頭緒。
「與其說是去找飛鼠,我比較想去找妖精小姐。」
心愛朝著房間內側的冰箱走去,從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塑膠包裝,按著再度回到真心麵前。
包裝上印著『禦手洗丸子d』這種商品名稱,旁邊還有著『鬼燈島名產』的字樣。
這裏不會有觀光客吧!真心一麵將這種吐槽吞回去,一麵將視線從禦手洗丸子移回心愛的身上。
這個丸子是什麽呀?
「這是昨天姊姊給我的,我想隻要給她這個丸子,就能和妖精小姐成為好朋友了。你看,桃太郎也是這樣成功喔。」
桃太郎用的是吉備丸子,狗、雞、猴也不是妖精,這種吐槽就隻留在舌尖上打轉。
因為心愛的雙眼早已是閃亮亮狀態了。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被如此特別的妹瞳注視之下,還能夠拒絕她的兄長,要是真有這種兄長,那家夥的心靈也想必是被異次元人支配了。
他可以如此斷言。
心愛和莉普一起來到山中。
順著昨天奔跑的路線尋找妖精的氣息,由於今天的晨跑路線和昨天完全不同,所以她沒有辦法去找妖精。
就算提出無理的請求,都要讓莉普一起跟來是有理由的。
因為不安。
盡管從妖精女孩身上感受不到如同邪鬼般不詳的氣息,她依舊十分不安。
因為她在昨天下午,目睹了青龍寮特別迎擊班和怪士戰鬥的場景。
明明很不安,卻又覺得必須得和那名妖精女孩見麵才行,她有種預感,要是就這樣置之不理,似乎會演變成很嚴重的事情。
在心愛和莉普附近,三名使姬正在翮翩飛
舞。
莉普受到《卡農》的憑依,因為這樣就能一起幫忙找妖精了。
試著從和妖精女孩相遇的地方偏離道路,兩人走入森林當中。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感覺空氣比起早晨還要來得沉重,樹木的呼吸一樣有些停滯。
心愛和莉普一起踏著腐葉土、踩碎落木枝,攀爬上平緩的斜坡。
她一邊走,同時也一邊將意識朝森林中擴展開來。緩緩地、宛如包覆一樣,溫柔地、就像要避免小鳥受驚一樣。
妖精女孩在哪裏呢?
你看,我們不可怕唷。
我會給你丸子的,出來吧。
「?」
某種東西稍稍晃動了幾下。
心愛的知覺捕捉到這一點。
微微地、就像肌膚被一根毛發戳到似的刺激。
「在那邊……」
心愛朝右手邊望去。她還記得這種感覺,因為昨天有感妥過兩次之多。
清晨,以及過中午之後沒多久,一共兩次。
突然,手臂被走在身後的莉普抓住。
「心愛小姐,我們回去吧。」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妙的僵硬……
「那個,妖精小姐大概就在那邊……」
「那不是妖精,《卡農》說那是怪訝鬼,而她所謂的怪訝鬼,就是指怪士。」
果然是這樣。
心愛咬緊唇唇。
鬼是要被桃太郎消滅掉的壞蛋。
可以給丸子的就隻有夥伴。
昨天午餐時,和姊姊她們戰鬥的怪士波長和現在所感受到的波長非常類似,幾乎是一模一樣。
盡管如此,卻絲毫感受不到惡意。
隻因為她是怪士,就要斷定她是壞蛋?就不能給她丸子?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要和怪訝鬼戰鬥嗎?』
從《卡農》身上傳來陣陣緊張、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三名使姬也彷佛感受到敵人氣息紛紛露出凝重神情。
真心在昏暗森林前方散發出來的不詳氣息壓製下,姑且擺出架勢,光是這股異常的壓迫感就令他的身體逐漸沉重起來。
昨日現身的怪士,需要出動紅愛等一共五名頂級階層的神觸人才足以應付,盡管如此,卻依舊很難將敵人擊敗。
隻有自己一人很難對抗怪士,就算《卡農》一副鬥誌昂揚的模樣,這時候也隻能逃跑了。
抱著心愛盡全力奔馳!
「心愛小姐,快點……」
「可是……」
心愛低頭縮起身體。
「再磨蹭下去,會被怪士襲擊啊,如今的我無法戰勝怪士,要是不趕快從這裏逃走,真的會有危險。」
真心將手放在妹妹單薄的肩膀上。
這時心愛突然抬頭說:
「要是害怕的話,是會錯認對方的,對方明明就很溫柔,卻被人錯認是壞蛋,說不定對方很害怕,要是我們逃走的話、或是搶先攻擊的話,不就沒有機會成為好朋友了。當、當然我也很害怕,不過我覺得不能光憑恐懼來認識對手。」
「心愛小姐……」
真心緩緩地將手從心愛肩上放開,隨後他聽到《卡農》的『聲音』。
『要與怪訝鬼戰鬥是很好,但是請挑一名能承受颶風之敵。』
『嗯?你在說什麽……』
就在此時,前方約十公尺左右的樹蔭處,輕輕探出一張臉。
嬌小臉孔、稚嫩的容貌,和一頭銀灰色長發。
遠比心愛還要嬌小的……一名少女。
「明明就這麽可愛,所以我想她一定不會是壞小孩。」
「就算你說她再怎麽可愛……」
「沒問題的,莉普小姐。那孩子絕對不會胡亂傷害人,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請不要攻擊她,我求求你。」
「那個,我,啊,好的,我不會攻擊她,可、可是我果然還是覺得會有危險……」
看到心愛朝著女孩子慢慢走去,真心雖然想拉住她的肩膀,不過——
『相信她吧。』
《卡農》的『聲音』令他勉強將手縮回。
使姬們也彷佛開心似地開始聊天,完全沒有想戰鬥的意圖。
就算這樣,對手是怪士啊。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要是感到害怕,就會錯認對方……
可是……
伴隨迷惘,真心注視起心愛的背影,就算姿態再怎麽像少女,她也是個怪士,會突然襲擊也說不定。
當那個時候……
為了能夠隨時飛奔而出,真心將重心腳微彎,把重心稍稍落下。
心愛緩緩靠近怪士少女。
「要吃這個嗎?你看,是禦手洗丸子,很好吃唷。」
說話的她同時撕破包裝的封口將蓋子打開。
怪士少女的臉微微動了一下,銀灰色的長發也同樣抖了一下。
「好,請吃。」
心愛抓住丸子的竹簽緩緩遞給朝怪士少女,兩人之間的距離約為兩公尺。
怪士少女的臉盡管不斷抖動,卻始終不肯從樹後出來。
心愛就拿著禦手洗丸子保持不動。
真心也毫無動靜。
那名怪士少女也凝視丸子完全下動。
時間緩緩~~流逝。
『正在害怕。』
聽見《卡農》這句話,真心總算察覺自己忘了呼吸,不過他沒有「呼!」一聲猛力吐氣。
而是緩緩地、一點一滴地從肺部中吐出空氣。
正在害怕。這是指自己?心愛?還是那名稚嫩的怪士少女?
『膽怯之敵,不足以交鋒。』
聽到《卡農》於腦海中回響的『聲音』後,真心才鬆了口氣,她所說的膽怯之敵,看來是在指怪士少女。
「這個,真的很好吃唷,你看,不要的話我就吃掉了喔?」
心愛將連三顆串一起的其中一顆丸子,用嘴巴拔了出來。就在這時——
「唔要~~等呀!」
怪士少女急忙地從樹蔭下跑了出來朝心愛伸出手。
怪士語?究竟是在說什麽啊,真心完全聽不懂。
由於她身上呈現隻有胸口和腰部覆有茶色毛皮的這種夏季風格,纖細的四肢十分明顯。有好好攝取營養嗎?以人類來講,她大約是十歲左右。
「沒關係,你可以把剩下的全部吃掉唷。」
心愛將禦手洗丸子交給怪士少女,下一秒,她就將丸子連同竹簽一同扔入嘴中,狼吞虎咽地咯吱咯哪喀啦……咕嚕,瞬間吃得一幹二淨,這樣不會刺到喉嚨嗎?
然後,怪士少女就再次向心愛伸手。
「還咿嗎?」
「好,這邊還有兩根,要慢慢吃喔。」
能夠溝通?
狼吞虎咽咯吱咯唧喀啦……咕嚕。
狼吞虎咽咯吱咯唧喀啦……咕嚕。
她將剩下的兩根禦手洗丸子,也是連同竹簽一口氣吃了下去,喉嚨不要緊吧?她該不會誤以為這是叉上丸子的百奇棒吧?
真心完全無法動作,隻能望著心愛的背影和怪士少女的吃相。
彷佛營造出一種專屬於少女們領域的異空間形成,真心不知道怎麽介入當中。
「我的名字叫做冰汐心愛,你呢?」
「是恰魯呀。」
「叫茶姆嗎?很可愛的名字。」
「呀~~」
好像裉高興?
心愛連名字都問出來了……雖然聽起來是恰魯……結果是茶姆嗎?
心愛和怪士少女之間似乎成
立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溝通方法。
真心內心中對於怪士的印象正逐漸崩解。
「茶姆在這裏做什麽呢?」
「在等哥可呀。恰魯,在這等呀。」
「在等哥哥嗎?」
「呀~~」
「那哥哥現在在哪裏呢?」
「那邊地呀。」
茶姆迅速朝左方指去。
那個方向的是泉命女子學園。
這麽說來……昨天……確實有名和紅愛她們激戰的怪士……那個是……
在聽到『哥哥』這個單字後,真心頓時聯想到昨天的怪士。
那個被紅愛她們單方麵痛毆,最後被自虎寮捕捉到的怪士,難不成就是茶姆的哥哥?
喂,不會吧……
居然是兄妹,喂!
不知不覺中,真心將怪士兄妹的情況投射在自己和心愛身上,心情越來越沉重。
你哥哥肯定沒救了,他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話!
心愛也在想同一件事,她越過肩膀偷偷看了真心一眼,那是道莫名哀傷的眼神。不過她立刻再度看向茶姆,慈愛地撫摸消瘦的肩膀和手臂。
『給她一個痛快吧。』
《卡農》突然呢喃。
一說完,於周遭輕盈飄蕩的三名使姬們也都一臉凝重地聚在真心身旁。
真心皺起眉毛,於腦海中詢問《卡農》:
『喂,說什麽給她一個痛快,怎麽突然……』
『那名怪訝鬼之子,要不了多久也會被其他怪訝鬼消滅。」
『怎麽會有這種事……』
『她太貧弱。』
『就因為她很弱,怎麽會……』
『怪訝鬼的世界毫無道理可言。』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權力做這種事啊。』
『也是。』
使姬們的神情再度失去銳氣,露出一張柔和臉蛋,這表示她們已經放棄要消滅茶姆了吧。
真心住正在和心愛聊天的茶姆看去。
心愛的身高約為一百四十公分,所以茶姆大概是一百三十五公分左右,盡管心愛也很纖瘦,茶姆卻比她還要嬌小。
不過從鮮紅色的瞳孔、嘴唇兩端可以看到的利牙以及尖耳,都證明她是有別於人類的其他物種。
心愛一直在和這樣的茶姆對話。
茶姆正等待再也不會回來的哥哥。
該怎麽辦才好?
就依《卡農》所說的,了結她的生命?
還是置之不理?
答案……始終沒有結論。
茶姆啾啾吸吮沾在手指上的丸子醬汁,從這種動作當中也發現到她的稚嫩。
她明明就還這麽小。
盡管在知道茶姆的存在,真心都一直確信「怪士是敵人!」這一點,然而在看到她年幼的模樣後,他的心情也動搖了。
心愛微微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和茶姆同高。
妹妹是善解人意的高手,也可以說是感同身受的專家。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格鬥技、打架等等,和疼痛與暴力有直接關係的事情棘手不已。
因為她太過理解旁人的痛苦。
因為她設身處地為旁人著想的想像力過於特化了。
心愛正在思考什麽才對。
麵對等待永不歸來哥哥的怪士少女,她一定是在不斷反覆自問自答。
得要幫助這孩子對吧?
可是,泉命女子學園將怪士視為敵人。
得要救救這孩子對吧?
可是,怪士是神觸人和神衣人的敵人。
得要守護這孩子對吧?
可是……可是……可是……
答案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心愛將想法統合在一起。
同時下定決心。
茶姆沒有不對的地方,就單純隻是個怪士而已。
「叫心呀地呀。」
你叫心愛。
茶姆指了指心愛。
好像記住她的名字了。
「茶姆,謝謝你,還有那邊的姊姊是莉普小姐,一樣是個很溫柔的人喔。」
心愛轉頭指向莉普。
「莉噗~~」
「對,是莉普小姐。」
「那可~~叫莉噗~~呀!」
那個叫莉普!茶姆邊說邊執拗地指著莉普繪有龍圖騰的假麵。
莉普感覺像是在說「你好~~」般對著茶姆揮起右手。
畢竟是位神衣人,看見心愛的行動,內心應該會覺得惶恐,也會有「難以置信」的想法。她在神衣人協會時,恐怕也是被教導著「怪士是鬼、是敵人、是壞蛋!」這些說法。
盡管如此,她沒有特意引起騷動,也沒有說茶姆壞話的這一點,都顯示出莉普溫柔的個性。
漂浮在她身旁的使姬們也用興致盎然的表情盯著茶姆,六顆眼珠中看不見任何敵意和害意,她可以感受得到《卡農》應該也是一樣。
「心呀,哥可、還沒嗎?」
心愛,哥哥、還沒有回來嗎?
茶姆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麽清楚地跑進耳中,還有她的意誌也是,所以現狀十分為難。
你的哥哥現在這時候,已經……盡管還有些許的可能性存在,不過那個可能性就真的隻有些許不到。
說不出口,也不可能說得出口,所以就將所想的事情付諸行動。現在立刻。
所想的事情……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這個作戰。
決定要貫徹她相信之事。
為了真正有困難的人。
心愛朝高個子的莉普走近,筆直注視她的眼眸。
盡管莫名有種像是在和哥哥麵對麵的感覺,就先將這種感受延到事後品嚐,現在必須認真。
茶姆也躲在心愛背後,緩緩地朝莉普靠近。
心愛在向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住自己裙擺的茶姆微笑後,表情就盡雖變得嚴肅,重新仰望莉普的假麵。
「莉普小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我想把茶姆帶回宿舍。」
「什!?」
她知道莉普在假麵下露出訝異的神情。就算知道,這裏也不能有所顧忌、詢問意見、猶豫不決。
這一切都是為了茶姆!
心愛抱持這種想法逼近莉普,趁這個機會滔滔不絕解釋:
「就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被發現的。
因此,我想采取的作戰就是『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
應該不會有人料到宿舍裏頭會有怪士存在。
由於茶姆的波長遠比昨天的怪士還要孱弱許多,隻要待在我或是受女神憑依的莉普小姐身邊就會被掩蓋過去,首先就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了。
然後接著,就讓我們兩人一起去幫助茶姆的哥哥!
應該還來得及。
我不想要放棄。
要是放棄的話,就像是對茶姆見死不救一樣。
這樣是不好的對吧?
是不好的對吧?對吧?」
「就、就算你說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心、心愛小姐,這、這這、這孩子是怪士啊。」
「隻因為是怪士,就要傷害這麽嬌小的孩子嗎?」
「不過怪士是……」
「隻要救出茶姆的哥哥,再讓他們逃到島外頭去就好了!」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把茶姆從她哥哥身邊拆散,不覺得這種事很過分嗎?」
「確、確實是很過分……就算是這樣,但我們是……」
「妹妹
不論什麽時候!都是最喜歡哥哥的!」
「嗚、啊、啊、啊………………啊……………………心…………心…………愛…………是、唔、呃,喔、喔喔喔、好的……就來幫助這個怪士小孩吧!」
莉普在於假麵下吐出痛苦呻吟後,就使勁豎起大拇指。
她果然是名有著溫柔心靈的女性(人)。
「真的太感激你了!」
心愛由於太高興,就直接抱住莉普。
「呼、呼、呼,隻要是為了心愛小姐,不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喔!」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要哭的樣子,應該是錯覺吧?
沉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紅愛反覆閱讀命聲寄來的信。
▲▼▲▼▲▼
小紅愛。
我會替你加油喔。
要好好保重身體,成為一名出色的神觸人。
就連同我的部分一起好好加油。
你最親愛的友人敬上
▲▼▲▼▲▼
還是不要看了。雖然她這麽想,還是把信看到最後。
命聲的字跡。
命聲所寫的文字。
命聲一個字、一個字拚命刻畫下來的文字。
為了寫完這封信,她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呢?
由於她是既認真又細心、總是不忘麵帶笑容的命聲,才會不想用電腦打字,特地親筆書寫。
因為這樣才能傳遞她的思念。
因為這樣才能向紅愛表達,自己是用這雙手撰寫這封信的。
用自己的手直接寫下文字。
一想到命聲坐在書桌前,努力撰寫這封信的姿態,不論再怎麽忍耐,淚水還是流了出來。
明明就已經過了兩年歲月……
將飄著酸甜香氣的信紙仔細摺好,收回信封之中,輕輕放到桌上。
將背靠上沙發,仰望天花板,那是她向學校要求的,繪有整麵晴空的天花板。一旦關掉電燈,就會迅速切換成繁星閃爍的夜空,這是她稍微有些中意的天花板。
她在感到鬱悶時,總是會眺望著晴空,夜晚則是星空。
不過現在……
眼前擴展開來的是一片虛假的晴空。
要是命聲的話……
自從兩年前的那一天,她從泉命女子學園離開之後,不論自己做什麽事,腦海中都會閃過這種想法。
要是命聲的話,就會這麽做吧。
要是命聲的話,就會做得更好吧。
要是命聲的話,就能更輕易解決吧。
就算半年前,在她當上宿舍長之後,「要是命聲的話……」這台想法也總是緊緊纏繞在腦海一角。
直到最近才總算不會這麽想了,然而這封信卻又讓她再度回想起來——
那一天的事。
紅愛有意識地大大吸氣再吐出,胸口莫名變得難受起來。
命聲寫在信上的字跡歪七扭八,字的大小參差不齊,平衡也高低不均。
殘留於自己記憶中的字跡是非常女性化的,盡管有些圓潤、剛強,卻也能展現出她一絲不苟的內心,是很美麗的字跡。
兩年前,和紅愛一同並肩奔上一流階層的命聲在戰鬥中受到重傷。
那是足以令她陷入重度昏迷狀態,就連何時會醒來也不知道的重傷。
紅愛閉上眼眸。
消去那片虛假晴空,覆蓋上一層薄薄暗幕。
烙印於腦海中的光景逐漸壓迫表層意識,她在這近似暈車的感受下,不禁用起右手壓住臉孔。
盡管如此,黑暗還是漸漸沉澱下來。
命聲在離開泉命女子學園時,是被學校的救護車送走的。
那道光景始終盤旋於腦海中。
大家都在哭。
不論是二美、由遊、緋色、鬱留,還是其他住宿生,大家都目送著戴上氧氣罩的命聲離去。
那一天,她斷送掉成為學校首席神觸人的夢想。
紅愛如今正獨自追逐那個夢。
究竟是誰會先當上高中部的學生會長,要較量看看嗎?立下這種約定時,兩人都還隻能叫出一名使姬。
那個命聲如今奇跡似地恢複意識……甚至回覆到能夠寫字的程度。
她一定是熬過難以想像的複健生活,就算是哭泣也要咬緊牙關,將在泉女所培養出來的精神力集體動員。
然後總算……總算……恢複到能夠寫出歪七扭八的字……
「命聲……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她閉上眼睛喃喃低語。
居然中途就擅自退出,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居然讓我回想這種事,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居然說『就連同我的部分一起好好加油』,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紅愛緩緩地睜開眼睛驅離黑暗。
然後,她慢慢看向房間一隅。
窗台上的花瓶旁放著一個食指大小的小瓶子,裏頭裝有一小撮的灰。
灰。
怪士在被消滅時殘留下來的不淨之灰。
從兩年前的那一天起,那裝有灰的小瓶子就一直擺在同樣的地方。
為了絕對不讓那一天的事遺忘。
為了讓那一天的情感絕對不會淡薄。
斷送掉命聲夢想的就是怪士。
傷害她的怪士已經被當時的頂級成員們消滅掉了,因此紅愛手邊才能留下灰燼。
當時的她還不夠成熟、無能為力,所以就隻能一邊痛哭一邊收集可憎的怪士殘留下來的些許灰燼。
紅愛淩厲瞪著那個小瓶子。
在那之中,裝著她每次消滅怪士時,一點一滴收集回來的灰。
除了傷害命聲的怪士外,還有青龍寮特別迎擊班至今為止消滅掉的五匹怪士灰燼。
每當看到那小瓶子時,她都會這麽想。
捕獲這種行為太溫和了。
要消滅怪士。
鐵定。
不能原諒怪士。
絕對。
為了迎戰不知何時來襲的怪人,紅愛獨自砥礪起心靈。
真心將變化成飛鼠姿態的茶姆放入懷中,和心愛一起回到宿舍。
他在意的是茶姆會不會觸發到學園那個像是雷達一樣的東西。
畢竟茶姆的哥哥就是因為觸發到那個像是雷達一樣的東西,才會令警鈴嗡嗡大響。不過……
「不需要擔心,隻要待在《卡農》和使姬身邊,茶姆的氣息就會被消得一幹二淨,所以沒問題的。」
由於心愛自信滿滿說出這句話,真心也就不再羅嗦了。
要是警報響起,就扛著心愛逃跑。雖然對不起茶姆,也隻能請她暫時躲在山裏了。
然而令人吃驚的韃,就在他們快要穿越泉命女子學園正門時,纏在真心身旁飛舞的使姬們,數量突然一口氣暴增。
總數為十。
「必須要保護茶姆!」
絲毫沒察覺到使姬的數量,心愛抿著雙唇從正門通過。
要為了某人而戰。
一旦這種心情強烈起來,力量就會湧現出來。十分有心愛的風格。
旁邊走過的神觸人和神衣人們,她們紛紛停下步伐、包包掉落、急忙退開、癱坐在地板上的模樣,看起來還挺有趣的。
雖然每當茶姆在懷中蠹動時,心跳都會突然加快。
蠢動蠢動、心跳加速、蠢動蠢動,感覺好癢。
在回到心愛房間後,《卡農》立刻就從真心的體內離去。同一時間,使姬們也消融於空氣當中。
帶著些許解放感,真心迫不及待將懷中的
飛鼠取出,然後就瞬間變成茶姆的姿態,那頭銀灰色秀發也颯爽落於地麵。
一降到地麵站好,她突然指了過來。
「莉噗~~是男呀。」
在說什麽啊?
「這種事情不可以亂說唷。」
心愛一副「不可以!」的感覺,凝視起茶姆的臉。
「這種事情是在說什麽事情啊?」
麵對真心的詢問,妹妹露出抱歉的神情。
「那個,她說莉普小姐是……那個……」
「不需要顧忌到我。」
「她說,是男的……」
「什麽!」
被看穿了?在懷中的時候,靠味道辨別出來了?男性費洛蒙?野性的直覺?怪士少女真是令人畏懼!
「哈哈哈~~我這個人聲音低、又是個巨無霸女,全身充滿肌肉,被錯認為男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已經習慣了,請不要太在意。」
「啊,對、對不起。」
「心愛小姐沒必要道歉,這是怪士小孩說的話。」
「莉噗~~是男呀。」
茶姆執拗地指著他。
喂喂,別用手指人,很沒禮貌耶。
為了不讓心愛察覺,他趁妹妹移開視線的空隙,狠狠瞪了不知禮數的怪士少女一眼。
緊接著,茶姆馬上躲到心愛背後蹲下,如果隻有這樣也還好,但是她把妹妹的裙子順手抓起來罩在頭上了。
「呀!茶姆?」
「…………」
該不會是打算躲起來吧?
「茶姆,怎麽嗎?」
壓著裙擺的心愛也跟著一同蹲下。
「莉噗~~是男呀。」
「茶姆也真是的,不可以這麽說唷,莉普小姐是女人唷。」
「可錯啦,莉噗~~是男呀。」
「沒有搞錯。莉普小姐是女人,知道了嗎?」
「晦~~」
茶姆抱著膝蓋鼓起臉頰,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她有著一張可愛的臉蛋。
在感受到這點後,心中湧起一道小小疑問。
茶姆的哥哥為什麽要把這麽小的妹妹留在森林裏,涉險侵入泉命女子學園呢?
真的是因為想要殺世石嗎?
那麽他在拿到殺世石之後,究竟想要做什麽?
就像蕾迪說的一樣想要增強力量?還是其他……
比妹妹還要重要的事情會是什麽?
大概是妹至上主義者的自己不能理解的理由。
「茶姆,你有點髒了,要不要一起去洗澡呢?」
心愛牽著茶姆的手一起站了起來。
聽見妹妹的話,真心停止呼吸。
洗澡?
妹妹和怪士兩人一起?
「心、心愛小姐,居然要和怪士洗澡,太不像話了……」
請不要這麽做。雖想這麽講,卻說不出口。
因為心愛正「唔~~」揪起嘴巴,並且「唔~~」仰望真心眼睛,就像是一道瞄準要害從下方直擊而來的上鉤拳。
「莉普小姐,我們要是無法敞開心胸,對方也就不會安心的。
茶姆可是非常害怕的唷。
所以,要是我們有所警戒,光是這樣就會令茶姆緊張。
隻要我們能花點時間去慢慢了解茶姆,就一定能夠好好相處。
一定、一定可以成為很棒的朋友!」
完全無法反抗變成這樣的心愛。
盡管是個懦弱又畏縮不前的妹妹,卻也有著隻要是麵對想欺負弱小的人,就絕對不會退縮的頑固個性。
真心老實低頭道歉:
「不好意思,我以後會注意的。」
「啊,怎怎、怎麽會,我才應該道歉,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那個、那個,我隻是想要莉普小姐和茶姆能夠好好相處……」
「我知道了,畢竟我是心愛小姐的神衣人,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和他成為好朋友的,哪怕對方是怪士也一樣!」
真心用力豎起大拇指。
依舊抓著心愛裙擺的茶姆則是用那雙紅瞳一直————盯著他不放。
雖然他也對一直注視自己怪士少女豎起大拇指,不過她卻迅速別開視線。
感覺有些寂寞。
「信件?」
「對呀,來自她的意中人唷。」
「那位醫生喜歡的人?」
「嗬嗬嗬,昨天不是有在運動用品店見到嗎?那邊那位大哥哥。」
原來如此。真心回想起那名帥哥店員的臉,他交給紅愛那個像是信件的東西,其實是要給櫻町醫生的。
「為什麽紅姊要幫他們轉交信件呀?」
「嗯~~由於泉女機密事項很多,所以教職員寄出的信件都得要經過審查,不用說,就連我們學生也是一樣唷,很舊時代對吧?」
「居然要檢查信件內容,稍微有點過火了,情書又不是會想讓其他人看到的東西,不過就算是這樣好了,這種事也可以做自己才對吧,路程又不會很遠。」
「因為那兩人還不到那種關係。說實話,還是我在幫他們居中牽線唷。」
「為什麽紅姊會知道這種事……」
「我的觀察力和情報收集能力很厲害吧,說到那兩人呀,明明每周都會在學校的潛水班裏一起去海中潛水,卻完全沒有進展,年紀不小了都還這麽純情。
「那紅姊又是把純情忘在哪裏?」這種問題就算他扯破嘴也說不出口。
邊聽著紅愛魔術的真相,真心邊和姊姊並肩走出保健大樓。
「莉普小姐,檢查還好嗎?」
要不了多久,心愛就帶著笑容跑了過來,蕾迪也跟在妹妹身後走近,兩人看起來是一起在外頭等他們。
「我和莉普都很完美唷!」
紅愛束起兩根手指,擺出v的手勢。
「太好了~~」
蕾迪發出感歎般的聲音。
「是啊,畢竟神衣人的各位都很需要操勞身體。」
不知情的心愛露出了呆然的微笑。僅僅如此,就已經讓真心感受到有如全世界都籠罩於光芒之下的心境。
「嗬嗬嗬。莉普,今天一整天,你很感謝本人·冰汐紅愛小姐對吧?」
紅愛挺起形狀美好的胸部,露出自滿得意的表情。
為了不讓心愛聽到,真心將假麵靠到姊姊耳旁——
「真不虧是紅姊,搞小動作的手法真是一流。」
小聲拍她馬屁。很好!
接著,紅愛十分愉快的笑容就轉眼變成笑裏藏刀的詭譎微笑。
怎麽會這樣?
就在這麽想的下一瞬間,她突然抓住真心的上臂,並且用力扭了起來~~
雖、雖然很痛,但是為什麽?
「等、等等,紅愛小姐?」
「嗬嗬,莉普也真是的,好像一點也沒理解到今天的最佳傑出表現獎是誰的樣子。嗬嗬、嗬嗬嗬,腦袋有好好在工作嗎?由於被打過頭了,整個人都變成呆瓜啦……我不太喜歡這種相聲橋段喔~~嗬嗬嗬嗬。」
使勁扭轉——
與其說是痛,還不如說……
莫名不高興的姊姊……真的好恐怖。
真心等人於下午四點多時,才終於回到了青龍寮。
「在晚餐前就好好放鬆,我有點累了,稍微去休息一下,」
在紅愛丟下這句話、消失在自己房間後,心愛發出:「那個……」的詢問,並且握起真心的手。
俯瞰妹妹的眼睛,那是雙遠比繁星點綴的夜空還要清澈美麗的眼眸,他心跳不已。
「怎麽了嗎?」
「要是你有時間的話就好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妖精小姐嗎?」
「嗯?」
這是在問我,要不要手牽著手,一起快快樂樂前往童話世界旅行嗎?
「是在說妖、妖精小姐嗎?」
真心就像是要窺看清澈妹瞳的深處般將臉靠向心愛,雖然她從以前就是個愛作夢的妹妹……
接著就從身旁——
「莉普,身為心愛小姐的專屬神衣人,就好好加油吧。」
蕾迪對他這麽說。
邊說邊迅速橫向移動的她打開自己房間的大門,並且彷佛在訴說「加油!」般舉起右手,一溜煙消失在房間裏頭。
真不虧是頂級階層的神衣人,讓我們為她漂亮的落跑功夫脫帽致意。
真心於走廊上和心愛麵對麵,再次發出詢問:
「是要去找妖精小姐嗎?」
或許是在講名為『妖精』的花草,也可以認為是昆蟲或是動物,也說不定是礦石。
下一秒,心愛握著真心的手在走廊上走了起來,她推開自己房間大門走了進去。
不用說,真心也隻能跟著進去。
心愛在把門關上,立刻就將臉靠了上來,像是要開始講些悄悄話一樣用低沉的聲音說:「其實……」
真心也情不自禁將假麵靠向妹妹。一旦如此接近後,一股難以言喻的妹香就飄了過來,他不禁有些頭暈。
加上心愛小巧的手如今也緊緊握住自己,他差點就要敗在『好想緊緊抱住她』這種內在衝動。盡管如此,他依舊憑著一股意氣傾聽妹妹的話語。
畢竟兄耳是為了聆聽妹聲才存在的。
「昨天晨跑的時候,我碰到妖精小姐了。」
「是這樣啊。」
「該說是可愛的女孩子……還是可愛的飛鼠……總之是個很可愛的妖精小姐,雖然一和她說話,她就一溜煙逃走了。」
「既是可愛的女孩子、又是可愛的飛鼠,是嗎?」
「是的,是隻飛鼠喔,在她的腋下部位長著皮膜唷,把這個展開來後,就能咻咻地在空中滑翔。」
從真心手上放開,心愛在拍了拍身體兩側後,就擺出萬歲的姿勢,好像是在表現『皮膜』的樣子,妹妹不論做出什麽動作都可愛無比。
「我要去找飛鼠嗎?」
真心重新提出詢問。
這麽看來,心愛好像把飛鼠稱呼為『妖精』,不過她又說是『可愛的女孩子』,真心摸不著頭緒。
「與其說是去找飛鼠,我比較想去找妖精小姐。」
心愛朝著房間內側的冰箱走去,從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塑膠包裝,按著再度回到真心麵前。
包裝上印著『禦手洗丸子d』這種商品名稱,旁邊還有著『鬼燈島名產』的字樣。
這裏不會有觀光客吧!真心一麵將這種吐槽吞回去,一麵將視線從禦手洗丸子移回心愛的身上。
這個丸子是什麽呀?
「這是昨天姊姊給我的,我想隻要給她這個丸子,就能和妖精小姐成為好朋友了。你看,桃太郎也是這樣成功喔。」
桃太郎用的是吉備丸子,狗、雞、猴也不是妖精,這種吐槽就隻留在舌尖上打轉。
因為心愛的雙眼早已是閃亮亮狀態了。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被如此特別的妹瞳注視之下,還能夠拒絕她的兄長,要是真有這種兄長,那家夥的心靈也想必是被異次元人支配了。
他可以如此斷言。
心愛和莉普一起來到山中。
順著昨天奔跑的路線尋找妖精的氣息,由於今天的晨跑路線和昨天完全不同,所以她沒有辦法去找妖精。
就算提出無理的請求,都要讓莉普一起跟來是有理由的。
因為不安。
盡管從妖精女孩身上感受不到如同邪鬼般不詳的氣息,她依舊十分不安。
因為她在昨天下午,目睹了青龍寮特別迎擊班和怪士戰鬥的場景。
明明很不安,卻又覺得必須得和那名妖精女孩見麵才行,她有種預感,要是就這樣置之不理,似乎會演變成很嚴重的事情。
在心愛和莉普附近,三名使姬正在翮翩飛
舞。
莉普受到《卡農》的憑依,因為這樣就能一起幫忙找妖精了。
試著從和妖精女孩相遇的地方偏離道路,兩人走入森林當中。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感覺空氣比起早晨還要來得沉重,樹木的呼吸一樣有些停滯。
心愛和莉普一起踏著腐葉土、踩碎落木枝,攀爬上平緩的斜坡。
她一邊走,同時也一邊將意識朝森林中擴展開來。緩緩地、宛如包覆一樣,溫柔地、就像要避免小鳥受驚一樣。
妖精女孩在哪裏呢?
你看,我們不可怕唷。
我會給你丸子的,出來吧。
「?」
某種東西稍稍晃動了幾下。
心愛的知覺捕捉到這一點。
微微地、就像肌膚被一根毛發戳到似的刺激。
「在那邊……」
心愛朝右手邊望去。她還記得這種感覺,因為昨天有感妥過兩次之多。
清晨,以及過中午之後沒多久,一共兩次。
突然,手臂被走在身後的莉普抓住。
「心愛小姐,我們回去吧。」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妙的僵硬……
「那個,妖精小姐大概就在那邊……」
「那不是妖精,《卡農》說那是怪訝鬼,而她所謂的怪訝鬼,就是指怪士。」
果然是這樣。
心愛咬緊唇唇。
鬼是要被桃太郎消滅掉的壞蛋。
可以給丸子的就隻有夥伴。
昨天午餐時,和姊姊她們戰鬥的怪士波長和現在所感受到的波長非常類似,幾乎是一模一樣。
盡管如此,卻絲毫感受不到惡意。
隻因為她是怪士,就要斷定她是壞蛋?就不能給她丸子?
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要和怪訝鬼戰鬥嗎?』
從《卡農》身上傳來陣陣緊張、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三名使姬也彷佛感受到敵人氣息紛紛露出凝重神情。
真心在昏暗森林前方散發出來的不詳氣息壓製下,姑且擺出架勢,光是這股異常的壓迫感就令他的身體逐漸沉重起來。
昨日現身的怪士,需要出動紅愛等一共五名頂級階層的神觸人才足以應付,盡管如此,卻依舊很難將敵人擊敗。
隻有自己一人很難對抗怪士,就算《卡農》一副鬥誌昂揚的模樣,這時候也隻能逃跑了。
抱著心愛盡全力奔馳!
「心愛小姐,快點……」
「可是……」
心愛低頭縮起身體。
「再磨蹭下去,會被怪士襲擊啊,如今的我無法戰勝怪士,要是不趕快從這裏逃走,真的會有危險。」
真心將手放在妹妹單薄的肩膀上。
這時心愛突然抬頭說:
「要是害怕的話,是會錯認對方的,對方明明就很溫柔,卻被人錯認是壞蛋,說不定對方很害怕,要是我們逃走的話、或是搶先攻擊的話,不就沒有機會成為好朋友了。當、當然我也很害怕,不過我覺得不能光憑恐懼來認識對手。」
「心愛小姐……」
真心緩緩地將手從心愛肩上放開,隨後他聽到《卡農》的『聲音』。
『要與怪訝鬼戰鬥是很好,但是請挑一名能承受颶風之敵。』
『嗯?你在說什麽……』
就在此時,前方約十公尺左右的樹蔭處,輕輕探出一張臉。
嬌小臉孔、稚嫩的容貌,和一頭銀灰色長發。
遠比心愛還要嬌小的……一名少女。
「明明就這麽可愛,所以我想她一定不會是壞小孩。」
「就算你說她再怎麽可愛……」
「沒問題的,莉普小姐。那孩子絕對不會胡亂傷害人,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請不要攻擊她,我求求你。」
「那個,我,啊,好的,我不會攻擊她,可、可是我果然還是覺得會有危險……」
看到心愛朝著女孩子慢慢走去,真心雖然想拉住她的肩膀,不過——
『相信她吧。』
《卡農》的『聲音』令他勉強將手縮回。
使姬們也彷佛開心似地開始聊天,完全沒有想戰鬥的意圖。
就算這樣,對手是怪士啊。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要是感到害怕,就會錯認對方……
可是……
伴隨迷惘,真心注視起心愛的背影,就算姿態再怎麽像少女,她也是個怪士,會突然襲擊也說不定。
當那個時候……
為了能夠隨時飛奔而出,真心將重心腳微彎,把重心稍稍落下。
心愛緩緩靠近怪士少女。
「要吃這個嗎?你看,是禦手洗丸子,很好吃唷。」
說話的她同時撕破包裝的封口將蓋子打開。
怪士少女的臉微微動了一下,銀灰色的長發也同樣抖了一下。
「好,請吃。」
心愛抓住丸子的竹簽緩緩遞給朝怪士少女,兩人之間的距離約為兩公尺。
怪士少女的臉盡管不斷抖動,卻始終不肯從樹後出來。
心愛就拿著禦手洗丸子保持不動。
真心也毫無動靜。
那名怪士少女也凝視丸子完全下動。
時間緩緩~~流逝。
『正在害怕。』
聽見《卡農》這句話,真心總算察覺自己忘了呼吸,不過他沒有「呼!」一聲猛力吐氣。
而是緩緩地、一點一滴地從肺部中吐出空氣。
正在害怕。這是指自己?心愛?還是那名稚嫩的怪士少女?
『膽怯之敵,不足以交鋒。』
聽到《卡農》於腦海中回響的『聲音』後,真心才鬆了口氣,她所說的膽怯之敵,看來是在指怪士少女。
「這個,真的很好吃唷,你看,不要的話我就吃掉了喔?」
心愛將連三顆串一起的其中一顆丸子,用嘴巴拔了出來。就在這時——
「唔要~~等呀!」
怪士少女急忙地從樹蔭下跑了出來朝心愛伸出手。
怪士語?究竟是在說什麽啊,真心完全聽不懂。
由於她身上呈現隻有胸口和腰部覆有茶色毛皮的這種夏季風格,纖細的四肢十分明顯。有好好攝取營養嗎?以人類來講,她大約是十歲左右。
「沒關係,你可以把剩下的全部吃掉唷。」
心愛將禦手洗丸子交給怪士少女,下一秒,她就將丸子連同竹簽一同扔入嘴中,狼吞虎咽地咯吱咯哪喀啦……咕嚕,瞬間吃得一幹二淨,這樣不會刺到喉嚨嗎?
然後,怪士少女就再次向心愛伸手。
「還咿嗎?」
「好,這邊還有兩根,要慢慢吃喔。」
能夠溝通?
狼吞虎咽咯吱咯唧喀啦……咕嚕。
狼吞虎咽咯吱咯唧喀啦……咕嚕。
她將剩下的兩根禦手洗丸子,也是連同竹簽一口氣吃了下去,喉嚨不要緊吧?她該不會誤以為這是叉上丸子的百奇棒吧?
真心完全無法動作,隻能望著心愛的背影和怪士少女的吃相。
彷佛營造出一種專屬於少女們領域的異空間形成,真心不知道怎麽介入當中。
「我的名字叫做冰汐心愛,你呢?」
「是恰魯呀。」
「叫茶姆嗎?很可愛的名字。」
「呀~~」
好像裉高興?
心愛連名字都問出來了……雖然聽起來是恰魯……結果是茶姆嗎?
心愛和怪士少女之間似乎成
立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溝通方法。
真心內心中對於怪士的印象正逐漸崩解。
「茶姆在這裏做什麽呢?」
「在等哥可呀。恰魯,在這等呀。」
「在等哥哥嗎?」
「呀~~」
「那哥哥現在在哪裏呢?」
「那邊地呀。」
茶姆迅速朝左方指去。
那個方向的是泉命女子學園。
這麽說來……昨天……確實有名和紅愛她們激戰的怪士……那個是……
在聽到『哥哥』這個單字後,真心頓時聯想到昨天的怪士。
那個被紅愛她們單方麵痛毆,最後被自虎寮捕捉到的怪士,難不成就是茶姆的哥哥?
喂,不會吧……
居然是兄妹,喂!
不知不覺中,真心將怪士兄妹的情況投射在自己和心愛身上,心情越來越沉重。
你哥哥肯定沒救了,他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話!
心愛也在想同一件事,她越過肩膀偷偷看了真心一眼,那是道莫名哀傷的眼神。不過她立刻再度看向茶姆,慈愛地撫摸消瘦的肩膀和手臂。
『給她一個痛快吧。』
《卡農》突然呢喃。
一說完,於周遭輕盈飄蕩的三名使姬們也都一臉凝重地聚在真心身旁。
真心皺起眉毛,於腦海中詢問《卡農》:
『喂,說什麽給她一個痛快,怎麽突然……』
『那名怪訝鬼之子,要不了多久也會被其他怪訝鬼消滅。」
『怎麽會有這種事……』
『她太貧弱。』
『就因為她很弱,怎麽會……』
『怪訝鬼的世界毫無道理可言。』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權力做這種事啊。』
『也是。』
使姬們的神情再度失去銳氣,露出一張柔和臉蛋,這表示她們已經放棄要消滅茶姆了吧。
真心住正在和心愛聊天的茶姆看去。
心愛的身高約為一百四十公分,所以茶姆大概是一百三十五公分左右,盡管心愛也很纖瘦,茶姆卻比她還要嬌小。
不過從鮮紅色的瞳孔、嘴唇兩端可以看到的利牙以及尖耳,都證明她是有別於人類的其他物種。
心愛一直在和這樣的茶姆對話。
茶姆正等待再也不會回來的哥哥。
該怎麽辦才好?
就依《卡農》所說的,了結她的生命?
還是置之不理?
答案……始終沒有結論。
茶姆啾啾吸吮沾在手指上的丸子醬汁,從這種動作當中也發現到她的稚嫩。
她明明就還這麽小。
盡管在知道茶姆的存在,真心都一直確信「怪士是敵人!」這一點,然而在看到她年幼的模樣後,他的心情也動搖了。
心愛微微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和茶姆同高。
妹妹是善解人意的高手,也可以說是感同身受的專家。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格鬥技、打架等等,和疼痛與暴力有直接關係的事情棘手不已。
因為她太過理解旁人的痛苦。
因為她設身處地為旁人著想的想像力過於特化了。
心愛正在思考什麽才對。
麵對等待永不歸來哥哥的怪士少女,她一定是在不斷反覆自問自答。
得要幫助這孩子對吧?
可是,泉命女子學園將怪士視為敵人。
得要救救這孩子對吧?
可是,怪士是神觸人和神衣人的敵人。
得要守護這孩子對吧?
可是……可是……可是……
答案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心愛將想法統合在一起。
同時下定決心。
茶姆沒有不對的地方,就單純隻是個怪士而已。
「叫心呀地呀。」
你叫心愛。
茶姆指了指心愛。
好像記住她的名字了。
「茶姆,謝謝你,還有那邊的姊姊是莉普小姐,一樣是個很溫柔的人喔。」
心愛轉頭指向莉普。
「莉噗~~」
「對,是莉普小姐。」
「那可~~叫莉噗~~呀!」
那個叫莉普!茶姆邊說邊執拗地指著莉普繪有龍圖騰的假麵。
莉普感覺像是在說「你好~~」般對著茶姆揮起右手。
畢竟是位神衣人,看見心愛的行動,內心應該會覺得惶恐,也會有「難以置信」的想法。她在神衣人協會時,恐怕也是被教導著「怪士是鬼、是敵人、是壞蛋!」這些說法。
盡管如此,她沒有特意引起騷動,也沒有說茶姆壞話的這一點,都顯示出莉普溫柔的個性。
漂浮在她身旁的使姬們也用興致盎然的表情盯著茶姆,六顆眼珠中看不見任何敵意和害意,她可以感受得到《卡農》應該也是一樣。
「心呀,哥可、還沒嗎?」
心愛,哥哥、還沒有回來嗎?
茶姆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麽清楚地跑進耳中,還有她的意誌也是,所以現狀十分為難。
你的哥哥現在這時候,已經……盡管還有些許的可能性存在,不過那個可能性就真的隻有些許不到。
說不出口,也不可能說得出口,所以就將所想的事情付諸行動。現在立刻。
所想的事情……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這個作戰。
決定要貫徹她相信之事。
為了真正有困難的人。
心愛朝高個子的莉普走近,筆直注視她的眼眸。
盡管莫名有種像是在和哥哥麵對麵的感覺,就先將這種感受延到事後品嚐,現在必須認真。
茶姆也躲在心愛背後,緩緩地朝莉普靠近。
心愛在向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住自己裙擺的茶姆微笑後,表情就盡雖變得嚴肅,重新仰望莉普的假麵。
「莉普小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我想把茶姆帶回宿舍。」
「什!?」
她知道莉普在假麵下露出訝異的神情。就算知道,這裏也不能有所顧忌、詢問意見、猶豫不決。
這一切都是為了茶姆!
心愛抱持這種想法逼近莉普,趁這個機會滔滔不絕解釋:
「就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會被發現的。
因此,我想采取的作戰就是『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
應該不會有人料到宿舍裏頭會有怪士存在。
由於茶姆的波長遠比昨天的怪士還要孱弱許多,隻要待在我或是受女神憑依的莉普小姐身邊就會被掩蓋過去,首先就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了。
然後接著,就讓我們兩人一起去幫助茶姆的哥哥!
應該還來得及。
我不想要放棄。
要是放棄的話,就像是對茶姆見死不救一樣。
這樣是不好的對吧?
是不好的對吧?對吧?」
「就、就算你說燈塔底下是最黑暗的地方……心、心愛小姐,這、這這、這孩子是怪士啊。」
「隻因為是怪士,就要傷害這麽嬌小的孩子嗎?」
「不過怪士是……」
「隻要救出茶姆的哥哥,再讓他們逃到島外頭去就好了!」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把茶姆從她哥哥身邊拆散,不覺得這種事很過分嗎?」
「確、確實是很過分……就算是這樣,但我們是……」
「妹妹
不論什麽時候!都是最喜歡哥哥的!」
「嗚、啊、啊、啊………………啊……………………心…………心…………愛…………是、唔、呃,喔、喔喔喔、好的……就來幫助這個怪士小孩吧!」
莉普在於假麵下吐出痛苦呻吟後,就使勁豎起大拇指。
她果然是名有著溫柔心靈的女性(人)。
「真的太感激你了!」
心愛由於太高興,就直接抱住莉普。
「呼、呼、呼,隻要是為了心愛小姐,不論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喔!」
雖然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要哭的樣子,應該是錯覺吧?
沉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紅愛反覆閱讀命聲寄來的信。
▲▼▲▼▲▼
小紅愛。
我會替你加油喔。
要好好保重身體,成為一名出色的神觸人。
就連同我的部分一起好好加油。
你最親愛的友人敬上
▲▼▲▼▲▼
還是不要看了。雖然她這麽想,還是把信看到最後。
命聲的字跡。
命聲所寫的文字。
命聲一個字、一個字拚命刻畫下來的文字。
為了寫完這封信,她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呢?
由於她是既認真又細心、總是不忘麵帶笑容的命聲,才會不想用電腦打字,特地親筆書寫。
因為這樣才能傳遞她的思念。
因為這樣才能向紅愛表達,自己是用這雙手撰寫這封信的。
用自己的手直接寫下文字。
一想到命聲坐在書桌前,努力撰寫這封信的姿態,不論再怎麽忍耐,淚水還是流了出來。
明明就已經過了兩年歲月……
將飄著酸甜香氣的信紙仔細摺好,收回信封之中,輕輕放到桌上。
將背靠上沙發,仰望天花板,那是她向學校要求的,繪有整麵晴空的天花板。一旦關掉電燈,就會迅速切換成繁星閃爍的夜空,這是她稍微有些中意的天花板。
她在感到鬱悶時,總是會眺望著晴空,夜晚則是星空。
不過現在……
眼前擴展開來的是一片虛假的晴空。
要是命聲的話……
自從兩年前的那一天,她從泉命女子學園離開之後,不論自己做什麽事,腦海中都會閃過這種想法。
要是命聲的話,就會這麽做吧。
要是命聲的話,就會做得更好吧。
要是命聲的話,就能更輕易解決吧。
就算半年前,在她當上宿舍長之後,「要是命聲的話……」這台想法也總是緊緊纏繞在腦海一角。
直到最近才總算不會這麽想了,然而這封信卻又讓她再度回想起來——
那一天的事。
紅愛有意識地大大吸氣再吐出,胸口莫名變得難受起來。
命聲寫在信上的字跡歪七扭八,字的大小參差不齊,平衡也高低不均。
殘留於自己記憶中的字跡是非常女性化的,盡管有些圓潤、剛強,卻也能展現出她一絲不苟的內心,是很美麗的字跡。
兩年前,和紅愛一同並肩奔上一流階層的命聲在戰鬥中受到重傷。
那是足以令她陷入重度昏迷狀態,就連何時會醒來也不知道的重傷。
紅愛閉上眼眸。
消去那片虛假晴空,覆蓋上一層薄薄暗幕。
烙印於腦海中的光景逐漸壓迫表層意識,她在這近似暈車的感受下,不禁用起右手壓住臉孔。
盡管如此,黑暗還是漸漸沉澱下來。
命聲在離開泉命女子學園時,是被學校的救護車送走的。
那道光景始終盤旋於腦海中。
大家都在哭。
不論是二美、由遊、緋色、鬱留,還是其他住宿生,大家都目送著戴上氧氣罩的命聲離去。
那一天,她斷送掉成為學校首席神觸人的夢想。
紅愛如今正獨自追逐那個夢。
究竟是誰會先當上高中部的學生會長,要較量看看嗎?立下這種約定時,兩人都還隻能叫出一名使姬。
那個命聲如今奇跡似地恢複意識……甚至回覆到能夠寫字的程度。
她一定是熬過難以想像的複健生活,就算是哭泣也要咬緊牙關,將在泉女所培養出來的精神力集體動員。
然後總算……總算……恢複到能夠寫出歪七扭八的字……
「命聲……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她閉上眼睛喃喃低語。
居然中途就擅自退出,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居然讓我回想這種事,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居然說『就連同我的部分一起好好加油』,這樣不是很過分嗎?
紅愛緩緩地睜開眼睛驅離黑暗。
然後,她慢慢看向房間一隅。
窗台上的花瓶旁放著一個食指大小的小瓶子,裏頭裝有一小撮的灰。
灰。
怪士在被消滅時殘留下來的不淨之灰。
從兩年前的那一天起,那裝有灰的小瓶子就一直擺在同樣的地方。
為了絕對不讓那一天的事遺忘。
為了讓那一天的情感絕對不會淡薄。
斷送掉命聲夢想的就是怪士。
傷害她的怪士已經被當時的頂級成員們消滅掉了,因此紅愛手邊才能留下灰燼。
當時的她還不夠成熟、無能為力,所以就隻能一邊痛哭一邊收集可憎的怪士殘留下來的些許灰燼。
紅愛淩厲瞪著那個小瓶子。
在那之中,裝著她每次消滅怪士時,一點一滴收集回來的灰。
除了傷害命聲的怪士外,還有青龍寮特別迎擊班至今為止消滅掉的五匹怪士灰燼。
每當看到那小瓶子時,她都會這麽想。
捕獲這種行為太溫和了。
要消滅怪士。
鐵定。
不能原諒怪士。
絕對。
為了迎戰不知何時來襲的怪人,紅愛獨自砥礪起心靈。
真心將變化成飛鼠姿態的茶姆放入懷中,和心愛一起回到宿舍。
他在意的是茶姆會不會觸發到學園那個像是雷達一樣的東西。
畢竟茶姆的哥哥就是因為觸發到那個像是雷達一樣的東西,才會令警鈴嗡嗡大響。不過……
「不需要擔心,隻要待在《卡農》和使姬身邊,茶姆的氣息就會被消得一幹二淨,所以沒問題的。」
由於心愛自信滿滿說出這句話,真心也就不再羅嗦了。
要是警報響起,就扛著心愛逃跑。雖然對不起茶姆,也隻能請她暫時躲在山裏了。
然而令人吃驚的韃,就在他們快要穿越泉命女子學園正門時,纏在真心身旁飛舞的使姬們,數量突然一口氣暴增。
總數為十。
「必須要保護茶姆!」
絲毫沒察覺到使姬的數量,心愛抿著雙唇從正門通過。
要為了某人而戰。
一旦這種心情強烈起來,力量就會湧現出來。十分有心愛的風格。
旁邊走過的神觸人和神衣人們,她們紛紛停下步伐、包包掉落、急忙退開、癱坐在地板上的模樣,看起來還挺有趣的。
雖然每當茶姆在懷中蠹動時,心跳都會突然加快。
蠢動蠢動、心跳加速、蠢動蠢動,感覺好癢。
在回到心愛房間後,《卡農》立刻就從真心的體內離去。同一時間,使姬們也消融於空氣當中。
帶著些許解放感,真心迫不及待將懷中的
飛鼠取出,然後就瞬間變成茶姆的姿態,那頭銀灰色秀發也颯爽落於地麵。
一降到地麵站好,她突然指了過來。
「莉噗~~是男呀。」
在說什麽啊?
「這種事情不可以亂說唷。」
心愛一副「不可以!」的感覺,凝視起茶姆的臉。
「這種事情是在說什麽事情啊?」
麵對真心的詢問,妹妹露出抱歉的神情。
「那個,她說莉普小姐是……那個……」
「不需要顧忌到我。」
「她說,是男的……」
「什麽!」
被看穿了?在懷中的時候,靠味道辨別出來了?男性費洛蒙?野性的直覺?怪士少女真是令人畏懼!
「哈哈哈~~我這個人聲音低、又是個巨無霸女,全身充滿肌肉,被錯認為男人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已經習慣了,請不要太在意。」
「啊,對、對不起。」
「心愛小姐沒必要道歉,這是怪士小孩說的話。」
「莉噗~~是男呀。」
茶姆執拗地指著他。
喂喂,別用手指人,很沒禮貌耶。
為了不讓心愛察覺,他趁妹妹移開視線的空隙,狠狠瞪了不知禮數的怪士少女一眼。
緊接著,茶姆馬上躲到心愛背後蹲下,如果隻有這樣也還好,但是她把妹妹的裙子順手抓起來罩在頭上了。
「呀!茶姆?」
「…………」
該不會是打算躲起來吧?
「茶姆,怎麽嗎?」
壓著裙擺的心愛也跟著一同蹲下。
「莉噗~~是男呀。」
「茶姆也真是的,不可以這麽說唷,莉普小姐是女人唷。」
「可錯啦,莉噗~~是男呀。」
「沒有搞錯。莉普小姐是女人,知道了嗎?」
「晦~~」
茶姆抱著膝蓋鼓起臉頰,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她有著一張可愛的臉蛋。
在感受到這點後,心中湧起一道小小疑問。
茶姆的哥哥為什麽要把這麽小的妹妹留在森林裏,涉險侵入泉命女子學園呢?
真的是因為想要殺世石嗎?
那麽他在拿到殺世石之後,究竟想要做什麽?
就像蕾迪說的一樣想要增強力量?還是其他……
比妹妹還要重要的事情會是什麽?
大概是妹至上主義者的自己不能理解的理由。
「茶姆,你有點髒了,要不要一起去洗澡呢?」
心愛牽著茶姆的手一起站了起來。
聽見妹妹的話,真心停止呼吸。
洗澡?
妹妹和怪士兩人一起?
「心、心愛小姐,居然要和怪士洗澡,太不像話了……」
請不要這麽做。雖想這麽講,卻說不出口。
因為心愛正「唔~~」揪起嘴巴,並且「唔~~」仰望真心眼睛,就像是一道瞄準要害從下方直擊而來的上鉤拳。
「莉普小姐,我們要是無法敞開心胸,對方也就不會安心的。
茶姆可是非常害怕的唷。
所以,要是我們有所警戒,光是這樣就會令茶姆緊張。
隻要我們能花點時間去慢慢了解茶姆,就一定能夠好好相處。
一定、一定可以成為很棒的朋友!」
完全無法反抗變成這樣的心愛。
盡管是個懦弱又畏縮不前的妹妹,卻也有著隻要是麵對想欺負弱小的人,就絕對不會退縮的頑固個性。
真心老實低頭道歉:
「不好意思,我以後會注意的。」
「啊,怎怎、怎麽會,我才應該道歉,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那個、那個,我隻是想要莉普小姐和茶姆能夠好好相處……」
「我知道了,畢竟我是心愛小姐的神衣人,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和他成為好朋友的,哪怕對方是怪士也一樣!」
真心用力豎起大拇指。
依舊抓著心愛裙擺的茶姆則是用那雙紅瞳一直————盯著他不放。
雖然他也對一直注視自己怪士少女豎起大拇指,不過她卻迅速別開視線。
感覺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