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月,十七日。


    「來了喔,跟情報一樣。你有看到那名灰色西裝男嗎?」


    皮夾克男一邊竊笑,一邊說。


    「嗯,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喔。」


    毛衣男回答。


    在兩人手中的雙筒望遠鏡的圓形視野中,可以看到黑發男學生正在為一名身穿灰色西裝的男子帶路,並通過了校門,而且也能瞥到那名男子的側臉。


    「那就是隸屬於首都警察的刑警,那家夥很快就會把那個蠢蛋帶出來,兩個都要殺。」


    「了解。」


    兩人位在能夠俯視校門口的公寓內,房間裏到處都堆滿了垃圾。


    兩人在此處監視了六天,那些垃圾包含了這段期間喝完酒留下的空瓶、吃完東西後所棄置的袋子、連剩飯都被隨便丟進裏麵的垃圾桶、用來打發時間的雜誌、因為懶得清洗,所以穿完就丟的內褲。吃剩的食物已經開始腐壞,發出餿味。


    房東要是看到這幅景象的話,大概會昏倒吧。


    有一個貼著「汽車專用汽油」標簽的十公升桶子擺在連接房間與玄關的走廊上。不過,裏麵裝的液體是煤油。


    麵向校門口的窗戶上有用來放置花盆的窗戶欄杆。他們將窗戶全部往上開,並在能讓槍口稍微超過該處的位置擺上兩把裝有望遠瞄準鏡的手動栓式槍機步槍。


    他們隻有將槍口稍微突出窗外,並把百葉窗降到比槍口略高的位置。


    這種步槍是洛克榭陸軍所使用的軍用步槍,當政府出售時,就能以很便宜的價格買到,可以說是極為常見的槍枝。隻要擁有駕照,並說一聲「我要去打靶」,就能買到這種商品。


    在房間內,可以看到同樣很常見的桌子與靠墊。這些附近家具店所販售的桌子與靠墊變成了槍架。


    兩人各自開始將子彈裝進步槍中,子彈用的是口徑七點六三毫米的全金屬包覆彈。


    狙擊目標是距離窗戶約有一百公尺的校門口,隻要使用這種步槍,就能輕易打中那種距離的目標。


    室內很昏暗,相較之下,窗外則非常晴朗,充滿下午的溫暖陽光。


    在彈匣中裝完五發子彈後,毛衣男說:


    「我要打開羅。」


    毛衣男以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的動作,一點一點地慢慢拉起約一半的百葉窗。


    男子窺視著望遠瞄準鏡,同時還伸出了食指。


    在圓形視野中,可以看到橫線與縱線,縱線的下半部前端很細。男子不斷地將視野的中心,也就是狙擊槍的準心,對準開始三三兩兩地放學的學生們的頭部。


    接著,他一抬起頭,便興奮地笑著對皮夾克男說:


    「嘿嘿!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殺女學生,而且還是一、二年級的小鬼,她們被殺了後,家長應該會非常悲歎,甚至想要自殺吧。蠢蛋和刑警就交給『前輩』來處理。可以吧?」


    「你真是個變態家夥,那樣做可是會不得好死的喔。好吧,殺得少的人今晚要請喝酒喔。」


    「我接受你的挑戰。哎呀,以這種槍和這種距離來說,是不會射偏的。」


    「為了保險起見,我先確認一下——開完槍後,你灑下煤油,離開房間。我從外麵把發炎筒丟進去,將火點燃。車子也由我來開,開車逃離首都後,把車子丟進雷恩河,然後搭上貨船。」


    「了解。暫時要和首都道別了呀,我應該趁昨天去吃炸點心才對。」


    兩名殺手準備完畢後,便開始等待剛剛進入校內的灰色西裝男把目標帶出來。


    過了二十分鍾。


    「怎麽還不來,真慢呀。」


    「啊,好想趕快殺死他們。」


    兩名男子一邊窺視著雙筒望遠鏡,一邊很下耐煩地等待——


    不久後,那一刻到來了。


    「來了喔!」


    皮夾克男發現目標:


    「他們從校園深處的校舍玄關走了過來。」


    毛衣男依照指示,看著雙筒望遠鏡。


    出現在該處的人的確是正走向校門的那名刑警,以及被他們當成目標的「蠢蛋」。


    跟他們走在一起的人是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禿頭教師,那教師似乎為了保護他們而走在前方。


    雖然教師後方還跟著一名英俊的黑發男學生、一名個子稍矮的金發男學生,以及一名個子嬌小的紅發女學生,但看不出他們與目標之間的關係。


    兩名男子放下雙筒望遠鏡,拿起步槍,用望遠瞄準鏡來瞄準。


    雖然放學的學生增加了,但人還沒多到會因重疊在一起而無法狙擊的程度。


    一行人如同平常放學那樣,非常自然地持續走向校門口,男子距離他們約有三十公尺。


    「還不要開槍喔,等到他們跨過校門,走進圓環後再開槍。我射中蠢蛋就是信號,之後就隨你高興去做。」


    「了解!」


    兩名狙擊手並肩靠在窗邊,開始調整呼吸。雖然這種「工作」他們已經做了好幾次,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得強行地克製住因感到興奮而加快的心跳。


    還有三十公尺。


    對此一無所知的學生們的談笑聲,順著風傳到兩人耳中。


    「讓我來告訴你們,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後一天。」


    毛衣男一邊瞄準紅發少女的身體,一邊麵帶竊笑地嘀咕。


    步槍的槍口會隨著目標移動而逐漸地持續往下移動。


    還有二十公尺。


    「要開槍羅。」


    「了解。」


    兩名男子都開始彎曲食指。


    還有十公尺。


    兩根手指放在冰冷的扳機上。


    九公尺。


    八公尺。


    七公尺。


    六公尺。


    五公尺。


    四公尺。


    接著,兩發子彈飛過了第四高等學校的上空。


    「咦?」


    梅鐸老師跨過校門口後,便停下腳步,仰望天空。


    「老師,你怎麽了?」


    賽隆問道。


    「你剛才有聽到嗎?」


    梅鐸老師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


    學生們的談笑聲、在圓環等人的車輛的引擎聲、大馬路上的行車聲。


    賽隆隻有聽到這些平常經常聽到的熟悉聲音。


    「沒有,你有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嗎?」


    賽隆再次用問題來延續對話。


    「不,大概是我搞錯了吧,算了。」


    梅鐸老師搖頭說,然後開始走動。


    他追上走在前方的首都警察局刑警與艾德曼。


    刑警與艾德曼坐進準備好的高級轎車。


    梅鐸老師與賽隆等人確認他們兩人坐上車後,便若無其事地通過車子旁。


    「…………」


    賽隆斜眼瞥了車內一眼後,便發現艾德曼正透過已關上的窗簾縫隙看著自己這邊。


    他開口說:


    「謝謝。」


    賽隆看到他反覆說了好幾次謝謝。


    車子一離開圓環,賽隆等人便轉身往回走,返回校內。


    「…………」


    梅鐸老師一邊大大地皺起眉頭,一邊小聲地如此嘀咕:


    「有兩發……子彈……」


    飛行速度超越音速的步槍子彈的衝擊波以圓錐狀的方式發出既短又尖銳的爆破聲。


    梅鐸老師覺得自己隔了三十年後,再度聽到了那種他過去曾在戰場上聽過無數次的聲音。


    「…………」


    這裏並非到處都是戰壕與荒地的列司托奇島。


    放眼望去,校門口的景象一如往


    常,在這裏可以聽到車輛的行駛聲,偶爾也會聽到汽車的喇叭聲,最重要的是,這裏充滿了學生們的歡笑聲。


    「怎麽會……不可能呀……我也老糊塗了……」


    曾經身為士兵的梅鐸老師搖頭說,然後返回校內。


    *  *  *


    時間稍微回到過去。


    十二日——刑警們在公園談話,哈奈特來到學校那天的傍晚。


    特雷茲已經習慣學校生活,而且也躲掉了新聞社的追查。


    「果然還是和平的首都生活與悠閑的學校生活最棒了!」


    在宿舍自己房間內,正當特雷茲一邊伸懶腰,一邊說著悠閑的話時,宿舍內響起了廣播:


    『包裹已送達,約翰·艾偉德、卡裘亞·尼爾森、特雷茲·貝因,以上三人請到教職員辦公室來領取。重複一次——』


    「喔,是來自祖國的補給物資!」


    特雷茲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綠色t恤外披了一件學校的運動服,下半身穿著短褲。


    特雷茲房間內的私人物品並不怎麽多。


    首先,包含皮夾克在內的少許換洗衣物都被他仔細地收在櫥櫃中。


    教科書與筆記本等學習用的物品,以及一大一小的包包則分別位於桌上與桌子旁。


    小櫃子上放著母親轉讓給他的相機。順便一提,這台相機曾經被特雷茲當成武器來使用,而且如同他的預料,相機壞掉了,不過經過修理後,相機現在已經可以正常使用。


    另外,還有一個藏在衣櫥深處的小型保險箱——以及放在裏麵的手槍與子彈。


    特雷茲帶著一把小鑰匙離開房間。他用鑰匙把房門鎖上,然後行經走廊,走下樓梯。


    途中,他與其他住宿生擦屑而過。


    「特雷茲!如果是食物的話,要分我一點喔!」


    「但願如此啊!」


    進行完這種無聊的對話後,特雷茲前往位在宿舍一樓玄關旁的宿舍教職員辦公室。


    由於是玻璃牆,所以可以看見裏麵,但特雷茲姑且還是先敲了門後,再進入辦公室。


    「我是貝因,我來領取包裹.」


    四十多歲的女職員拿出文件:


    「你來得真快呀,請簽名。」


    特雷茲爽快地簽完名後,便問道:


    「是哪一個?」


    「位在那邊的地板上。」


    「咦?——是那個嗎?」


    「沒錯,請努力地搬走喔。」


    出現在兩人視線前方的是一個橫放在牆邊地板上的瓦楞紙箱。箱子長達一點五公尺,高度與深度都是五十公分。


    雖然箱子上有使用膠帶來增加強度,但是箱子被運送過來後,邊角的部分還是變得凹凸不平。大概是因為這個箱子很大,所以才被草率地對待吧。


    「這是什麽呀……」


    「托運單上寫的是『運動器材』喔,希望沒有壞掉。」


    女職員說,並幫特雷茲把門打開。特雷茲向她道謝後,便在箱子前蹲下,用雙手抬起箱子。


    「唔……」


    「很重對吧,你知道裏麵是什麽嗎?」


    女職員問道。


    「不,完全想像不出來。」


    特雷茲騙她說。


    特雷茲一邊留意其他學生,一邊把包裹搬進自己房間。


    接著,他確實地把房門鎖上,甚至還使用了平常不太使用的鏈條鎖。


    箱子沉甸甸地占據房間中央,特雷茲用折疊式小刀仔細把箱子割開。


    放在裏麵的東西是,被布和繩子確實包住的某種細長形重物,以及一個木盒。


    特雷茲已經完全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但他沒有解開布包,而是再度離開房間。


    這次,他也確實地把房門鎖上。


    他的目的地是位於大廳旁的公用電話。


    「這是怎麽回事!」


    特雷茲一邊確認旁邊與附近沒有人在,一邊把聲音壓低,對著話筒喊叫。


    『殿下——不,少爺,我就知道你會聯絡我。首都的宅配業者真是優秀呀,你打開了嗎?』


    中年女性悠閑地回答。她是住在附近公寓的其中一名王室警衛。


    「不用開我也知道!饒了我吧!即使你沒寄那種東西來,我都會惹莉莉亞生氣了!莉莉亞明明叫我不要引發騷動的說!」


    『少爺——請你稍微認真地聽我說。』


    這位女性的語調突然轉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語調。


    「怎麽了?」


    特雷茲的聲音也同樣變得冷靜。


    『我們發現有人在監視學校。對方的位置在校門口前那棟介於圓環與大馬路之間的公寓五樓,從右邊數遇來第四扇窗戶,可以從百葉窗的縫隙看到雙筒望遠鏡。發現時間是前天傍晚。』


    「…………既然你們有看到的話,那就——應該不會有錯。」


    特雷茲麵帶愁容地回答。


    特雷茲非常清楚,盡是優秀人材的王室警衛不可能會犯下看錯那種蠢事。


    「對方是什麽人?」


    『不清楚。昨天早上,我們有去偵查那個房間。根據鄰居的說法,據說最近有人搬進那個房間,但是由於對方沒有來打招呼,所以完全不知道是什麽人。』


    「聽說那種事在首都並不罕見。」


    『是的,因此我們進行了監視,並發現有人離開那個房間。對方是兩名男性,分別穿著皮夾克與毛衣,看起來都不正派。』


    「然後呢?」


    『兩人不久後就返回房間,今天也持續監視校門口。雖然我們沒有看到槍,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所以還是先把東西寄給你。』


    「『預防萬一』是什麽意思啊?」


    『如果對方是想射殺殿下的狙擊手——我們就必須先發製人。宿舍陽台足以當成狙擊對方的地點。當然,對方也能夠狙擊宿舍。』


    「咦!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啊?通報首都警察如何?」


    『通報了。』


    「……?」


    『我們已經通報了。雖然我們打電話報警說,那邊住了兩個怪人,但警方沒有回覆。當我們試著催促警方時,警方卻說:「如果沒有確切犯罪證據,我們不會出動。」』


    「然後呢?我想警方大概是在說你們吧。你們有跟蹤對方吧?」


    『當然有,昨天我們偷偷跟蹤那兩人時,發現那兩人又在鬧區與另外一名男子碰麵,於是我們跟蹤了那名西裝男,並看到西裝男走進首都警察總部。經過調查,那名西裝男據說是刑警。』


    「…………我搞不清楚狀況……」


    『我們也搞不懂。不過,依照我們的認知,在這所學校內,最有可能遭受監視與狙擊的人就是殿下。』


    「然後呢?」


    『我們也會繼續監視。木盒內有無線電對講機,當你在房間時,請時常讓對講機保持通話狀態。木盒內還有一張記錄了安全位置的地圖,雖然會很不方便,不過移動時請使用該路線。不要走到陽台上,也不要從校門口離開學校。雖然可以從宿舍的後門或小門離開學校,但要離開前,請先聯絡我們。』


    特雷茲確實地點頭,在大廳內愜意休息的學生們映入他的眼簾。


    「我明白了,謝謝你們。我不想要將無關者卷入這件事,我不能連累他們。」


    『我就知道少爺會那樣說。』


    通完電話後,特雷茲跑步上樓。


    「唷,是食物嗎?」


    「很可惜,是字典和參考書喔——要吃嗎?」


    「我才不要咧!因為吃了也不會變聰明呀。」


    途中,特雷茲


    與人如此交談後,便返回房間。


    特雷茲打開木盒,發現東西與交談內容相同,並取出放在裏麵的小型對講機、雙筒望遠鏡、實彈。


    特雷茲打開布包,發現東西如他所料,並取出布包中的自動狙擊槍與金屬製圓筒。


    年底年初,發生了一件以伊庫司托法為舞台的騷動。後來,在騷動中所使用的最新型自動狙擊槍被直接贈送給王室。那種半自動式狙擊槍既細長又輕盈,隻要扣下扳機,最多甚至能連續發射十發子彈。


    槍的左側有一個安裝支架,上麵裝了一個外觀粗獷的望遠瞄準鏡,放大倍率的範圍是四倍到九倍。


    此圓筒是伊庫司托法的工匠所打造的消音器(槍聲抑製器)。


    藉由把消音器裝在槍口上,就能抑製激烈的槍聲,即使沒戴耳塞也能開槍。在伊庫司托法的山穀內,此工具經常會用於有可能發生雪崩的時期,以及想要對某處開槍時。


    「啊,真是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莉莉亞要是知道的話,應該會很生氣吧……」


    特雷茲嘀咕說,並抖動身體。


    「想當個普通的高等學校學生還真難啊……」


    後來,特雷茲依照指示,沒有離開學校,行動時也會避開那些可能遭受狙擊的區域。


    在好不容易選到的體育課中,當大家要在操場上運動時,他也會隨便找個缺課的理由。


    「喂,你最近很怪喔。」


    莉莉亞會和他一起上課,有時也會和他一起吃午飯。雖然莉莉亞輕易地就察覺到他的異狀,但他還是那樣說:


    「其實,我現在的行動必須稍微低調一點。」


    雖然他沒有說謊,但也沒有說出真相。


    「哎呀,既然那樣的話,那就沒辦法啦。」


    莉莉亞同意地說。


    「雖然梅格邀請我們兩人到新聞社露麵,不過此事還是之後再說吧。」


    「嗯,多謝你的幫助。」


    特雷茲也開始偵察公寓。


    由於從房間進行偵察會非常危險,所以放學後,特雷茲在校內移動,走進一間空教室。特雷茲悄悄地拉動窗簾,拿起雙筒望遠鏡,透過極為狹小的縫隙來窺視那棟公寓。


    那兩名男子的確每天都在。


    不過,他們隻有在早上與傍晚放學時,才會仔細地監視學校,除此之外的時間,他們會在房間內吃東西、午睡,有時候還會喝酒。


    「那些人有何企圖……?」


    這天,特雷茲結束監視後,打算返回宿舍時,遇到了熟人。


    「喔——嗨,賽隆。」


    「是特雷茲啊,怎麽會在這裏遇到你?」


    「我最近都走這邊,並經由圖書館返回宿舍。你呢?最近新聞社如何?」


    「沒有活動……哎呀,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聽莉莉亞說過了,她說我們兩個還是晚一點再到新聞社露麵會比較好。」


    「那就拜托你了。我會再聯絡你,再見。」


    特雷茲揮手目送賽隆離去,並對賽隆手上拿的那些洗過的換洗衣物感到疑惑。賽隆拿著一個瓦楞紙箱,裏麵裝了摺好的t恤、短褲、內褲類等衣物。


    「為什麽在校園內需要換洗衣物呢?要在新聞社辦過夜派對嗎?——似乎很有趣呀。」


    特雷茲嘀咕說。


    「我更加不能連累他們了……」


    特雷茲露出嚴峻的表情,在走廊上行走。


    賽隆與特雷茲擦身而過後,便如此喃喃道:


    「不能把特雷茲也卷入這件事……」


    特雷茲並不知道賽隆說了這些話。


    *  *  *


    接著,時間過了五天——十七日的早上。


    『少爺!』


    當宿舍內的大部分人都還沒起床時,特雷茲被一句急促的話叫醒。


    「哇!」


    特雷茲從床上跳起來。


    『少爺……請起床……』


    這次,特雷茲聽到放在床下的小型對講機發出了輕微的喃喃細語後,便立刻帶上耳機,並把麥克風裝在喉嚨上。


    「我聽得到。早安,時間真早呀。」


    特雷茲一邊回答,一邊看時鍾,時間是早上六點。接著,他看了窗外,早上的天氣很晴朗。


    對講機的通話對象當然是那位女性王室警衛。


    『對方開始行動了,那兩人都帶著步槍。他們很有可能會在今天進行狙擊,請做好準備。』


    「了解,我會依照計劃來行動。」


    特雷茲沒有去上學。


    他隻有在宿餐內確實地吃了早餐。而且,他還帶走了大量食物,像是若幹個麵包與水果,以及裝在瓶子中的果汁與飲用水等。


    他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便把鋼管床上的床墊拿掉,接著又把床墊橫立起來,搬到有拉上窗簾的窗邊。


    特雷茲透過鐵絲與鉗子,將分成好幾次才寄到此處的厚重金屬板綁在鋼管床旁邊。


    經過簡單的施工,橫放的床變成了能把子彈斜向彈開的防彈板,特雷茲的房間則成為槍座。


    特雷茲把裝有消音器的狙擊槍插進小空隙中,並把槍身擺在放有墊子的部分上,使槍身維持穩定。


    特雷茲在狙擊槍上安裝彈匣,把裝彈控製杆往後拉,然後放開。槍枝發出了金屬聲響,第一發子彈被送進膛室。


    特雷茲啟動保險裝置,並坐在平常用來念書的椅子上。


    接著,他在此時才首次拉開窗簾,並打開窗戶。


    他握住狙擊槍,擺出射擊姿勢。隔著望遠瞄準鏡,可以看到那兩名男子所占據的房間。關上了百葉窗的窗戶看起來距離他非常近。


    特雷茲一勤也不動。


    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握著狙擊槍,專注地持續瞄準窗戶。


    當學生們都進入學校,並開始上課時,正在其他地方監視那個房間的王室警衛透過對講機傳來消息。


    『對方有動作了,他們正在準備槍枝。』


    如同報告所違,位在公寓房間內的兩名男子從窗邊伸出步槍。在窗戶欄杆的內側,可以看到細小的槍身前端。


    不過,他們瞄準的目標不是特雷茲的房間,而是校門口。


    『他們有使用雙筒望遠鏡。雖然你的房間可能沒有被發現,不過請不要大意。』


    「了解。」


    於是,特雷茲繼續等待。


    從那時候開始,特雷茲便一味地等待,時間長達八小時以上。


    為了避免漏聽對講機的指示,並做好能夠隨時開槍的準備,所以他一邊握著槍,一邊用餐,連小便在空瓶內時,也仍持續握著槍。


    「狩獵時,最重要的事不是判斷獵物的行動,也不是射擊技術,而是忍耐的功夫。隻有能夠一直持續等待的人才能射殺獵物。」


    如同那位過去曾教他所有本領,並在今年正月死去的老人所說的話一樣,特雷茲與狙擊槍融合為一,化作槍座的一部分。


    「…………」


    時間來到放學時間,開始可以聽見學生們的聲音。


    『殿下,有動靜了。』


    對講機傳來消息,這個原本不會使用的稱呼讓特雷茲精神為之一振。特雷茲用左手按下喉嚨上的麥克風開關。


    「我有看到喔,百葉窗已被往上拉起。」


    『他們已經裝好子彈,打算開始射擊。』


    特雷茲也有看到稍微從公寓窗戶伸出的槍口的細微動作。


    由於是逆光,所以特雷茲看不到昏暗的室內情況與兩人的長相。


    「他們兩人都是用右手開槍嗎?」


    『沒錯。』


    「這樣就夠了。」


    盡管如此,特雷茲還是知道了應該瞄準的位置。


    特雷茲透過槍口的角度來計算位於昏暗窗內的槍手的頭部位置。


    『槍口有動靜,對方正在瞄準校門口。』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以及眼前看起來正是如此的景象讓特雷茲感到困惑。


    「什麽?——那幫人有何企圖?」


    『有兩種可能性,他們可能把某人誤認為殿下,或者他們的狙擊目標並非殿下,而是其他人。』


    聽到王室警衛過於冷靜的聲音後,特雷茲立刻做廠決定: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視若無睹。最壞的情況就是我遭到退學,或是犯下殺人罪對吧?」


    『這才是殿下,伊庫司托法萬歲——那麽,請開槍吧,我們那邊已經做好準備了。』


    特雷茲一邊聽著這句話,一邊開槍。


    特雷茲在這世上發出兩道被消音的槍聲。


    兩個空彈殼飛出槍外,打到裝甲板內側後,掉在房間地板上。


    兩發子彈——


    透過音速,將宿舍最旁邊的房間與校門口對麵的公寓房間連成一線。


    在公寓房間內,毛衣男的頭部首先爆裂。


    子彈射中男子的右側太陽穴,對從右側頭部到後腦杓的部分產生劇烈衝擊,將該部分打飛。


    零點三秒後,第二發子彈命中皮夾克男的右肩膀,並在粉碎肩膀的骨頭後改變路徑,再從背部穿出體外,射進垃圾堆中。


    「哇啊!」


    男子發出慘叫,倒臥在地板上。連一發子彈都沒開的步槍掉到他頭上,望遠瞄準鏡直接擊中額頭,劃出一道很深的傷口。


    「啊啊啊啊啊啊……」


    他連感受那股痛覺的時間都沒有。


    「救、救命呀,我被打中——」


    他拚命地爬起,轉身看位在左側的同伴,便發現毛衣男已在今天迎接人生終點了。他看到的是一具低頭坐在椅子上的屍體,腦子無力地垂下,眼睛則是睜開的。


    「咦……?」


    男子聽到玄關的門被打開的聲音,不過他再也聽不到那種聲音了。


    雖然有兩個人悄悄地進入房間,不過男子沒有餘力去注意那種事。


    男子從肩膀到背部都遭受燃燒般的激烈疼痛襲擊。他一邊承受疼痛,一邊在搖晃的視線中看到一個人的臉:


    「你是誰?」


    這個俯視著自己的人看起來像是一名會在這附近買東西的中年女性。


    「…………」


    男子看到這位女性不發一語地用附近商店似乎有賣的鐵錘的前端打了過來。


    『少爺,好槍法。剩下的事情請全部交給我們處理,請打掃你的房間吧。不好意思,讓你曠課了。』


    開了兩槍後,仍保持著隨時可以開第三槍的姿勢的特雷茲聽到這些話。


    特雷茲放下右手上的狙擊槍,啟動保險裝置後,吐了一口氣:


    「呼……」


    接著他說:


    「啊,莉莉亞要是知道這件事的話,肯定會殺了我……」


    這天,特雷茲所狙擊的那個房間的隔壁住的是一名看似不好相處的五十出頭男子。


    跟平常一樣,這名男性到了傍晚,就會為了買東西而出現在走廊上。


    接著,他看到一對夫婦。夫婦倆皆係著圍裙,並抱著大量垃圾袋,忙碌地上下樓梯。


    「沒看過你們耶?是鄰居嗎?」


    夫婦回答:


    「不,我們隻是普通的清潔人員。」


    接著又說:


    「這間房間的房客沒付房租就逃跑了,所以房東請我們來打掃。我們正在打掃,要到晚上才能打掃完。」


    「是那樣啊。哎呀,雖然見過幾次,但那些家夥的行跡很可疑。那種連招呼都不會打的年輕人是沒有未來的。」


    五十出頭男子如此說,對那些人嗤之以鼻,夫婦則回答: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  *  *


    『電話換人聽了,我是哈奈特……


    「喔,是我。」


    『是警部啊——情況如何?』


    「雖然我不想回答,但還是得回答。首先,艾德曼和家人一起接受了保護,畢竟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問他。」


    『那真是太好了,知道地點的人當然很有限對吧?』


    「啊,地點在『安全之家』——如果該處被人知道的話,我們立刻就能知道內奸是誰。」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希望情報被泄漏出去。』


    「你真是個討厭的家夥啊——我不喜歡既優秀又討人厭的家夥。」


    『多謝。』


    「哼。」


    『我順便要向你道個歉,我這邊也有一件事要報告,您的時間方便嗎?』


    「說出來聽聽吧。」


    『根據我們的搜查網,我們發現有一個人似乎跟組織有關聯。雖然不知道他與這次的事件旱否有關,但還是暫且先向你報告。』


    「你是想說『由於他是聯邦警察的獵物,所以首都警察別對他出手』對吧?」


    『你那麽快就理解我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哼——繼續說吧。」


    『是。我們發現,有一名斯貝伊爾人可能和某個大規模麻藥組織有關聯。』


    「……那是啥?」


    『住在首都的斯貝伊爾人。當然,他的確是以合法的方式入境,並在洛克榭居留。』


    「那隻不過是偽裝。」


    『說得也是,那名男子似乎是想要拓展斯貝伊爾的麻藥銷售途徑,所以頻頻地接觸我國的麻藥組織。哎呀,我們今後才會開始進行詳細的搜查。』


    「既然你不肯告訴我詳情的話,那不說也無妨。不過,此人還真是個令人火大的家夥啊,我真想親手殺了他。」


    『警部似乎很討厭斯貝伊爾人呀。』


    「是啊,我最討厭斯貝伊爾人了,年輕的你應該不懂吧。」


    『希望你在搜查時,不要摻雜私情。』


    「你明明就是因為想要阻止我進行搜查才告訴我這件事,居然還叫我『不要摻雜私情』?我隻要笑就行了嗎?」


    『先教你一個方法,我認為在進行射擊練習時,隻要把那家夥的名字寫在標靶上,心情就會變得很舒暢——』


    「喔。」


    『那個斯貝伊爾人的名字是「特拉伐斯」。他是皇家陸軍的少校,直到前一陣子,他都以駐外武官副官的身分在首都大使館工作。』


    「…………」


    『喂?』


    「啊……是軍人啊。」


    『嗯,雖然經曆不清楚,不過他似乎相當能幹。』


    「嗯。」


    『你認識嗎?』


    「不認識。」


    『……?總之,我們透過好幾個情報來源,找到了這位特拉伐斯少校的名字,今後請多留意。不過——』


    「不過?」


    『上個月,他本人因為某些理由而離開首都,並前往斯貝伊爾。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他的行蹤,不過事情還真是奇妙呀。』


    「奇妙指的是?」


    『為了慎重起見,我就先告訴你吧。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他好像已經死於空難。』


    *  *  *


    隸屬於首都警察的刑警威嚇哈奈特:


    「你說什麽!把你知道的事全部告訴我!」


    幾乎在同一時間。


    「你好,我是休爾茲。」


    莉莉亞接起了打到家中的電話。


    「你要找母


    親嗎?她現在不在家。由於我沒問她幾點會回來,所以我幫你轉告她。」


    正在客廳寫作業的莉莉亞直接把手上的筆放在便條紙上。


    「好了,請說——」


    在話筒的另一端,某個人說了某些話。


    「什麽?」


    打算寫下留言的莉莉亞停下了手。


    「死了……?特拉伐斯少校死了?」


    *  *  *


    那天深夜,身穿便服的艾莉森回到家:


    「我回來了,肚子好餓。」


    「你回來啦,你先看這個,有人打電話來,說了這些話。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所以我要去睡了。」


    莉莉亞對艾莉森如此說道,並把便條紙交給她。


    艾莉森收下便條紙後,莉莉亞便立刻把自己關進房間。艾莉森目送女兒回房間後,將正反麵顛倒的便條紙翻過來。


    上頭的文字抖得很厲害,而且包含了幾處拚寫錯誤,內容為:


    『特拉伐斯少校因飛機事故而罹難。來自大使館的聯絡。


    從拉普脫亞起飛的軍用機墜落。


    行蹤一直不明。


    路妥尼河,後來在路妥尼河發現屍體。


    根據身上的衣服,屍體的確是他。


    由於遺體的臉部損傷嚴重,所以在當地進行火化。沒有舉行喪禮。


    斯福列史拓斯的老家似乎已經得知消息。


    聽說你(指媽媽)是他的朋友,所以通知你此事。完畢。』


    「…………」


    艾莉森看完留言後,望了莉莉亞的房門一眼,然後輕微地低頭說,


    「對不起,莉莉亞……讓你擔心了……」


    接著,當她抬起頭時,臉上卻掛著笑容:


    「那家夥又『給我死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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