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為了遲早會來的那一天
BLACK BLOOD BROTHERS 黑血兄弟 作者：字野耕平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邊邊子的左手食指每個月一定會包一次ok繃。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但這情況不知為何，每個月都肯定發生在發薪日隔天。
bbb
這是上個月的事。
「……嗯。」
邊邊子稍稍擠眉，皺著一張臉。這是因為不那樣扁起嘴，就好像會發出怪聲。
在老房子二樓客廳，在沙發上勉力正座的邊邊子，就好像打針一樣轉過臉而伸出左手。
看到邊邊子刻意皺起臉，次郎一副哭笑不得地往下看，嘴唇含住邊邊子的指尖。旁觀看似奇妙的畫麵，這其實是成為每個月慣例的獎勵供血時刻。
次郎啾聲吸血，邊邊子的肩膀迎合著抽搐地晃動。
邊邊子看向另一頭，卻在溢出「嗚」或「嗯」的哼氣聲時，臉頰染上霞紅。
若被吸血鬼吸血，被吸血的人感覺也會很舒服：簡單而言就是生理現象，但邊邊子好歹是未經人事的少女，感覺很羞恥，不禁壓抑住聲音。
突然——
「噫！？」
邊邊子從沙發跳起來，慌慌張張地轉頭看向次郎。次郎一臉無辜。
「討…討厭！次郎剛才舔我指——呀！給…給我住口！」
「……啾。」
「別…別鬧了——呀！……真是！別做奇怪的事！真是，已經過了三分鍾羅？這個月的份沒……喂！啊…啊……混帳！」
「……啾。」
邊邊子滿臉通紅地瞪他，次郎揚起淡淡的惡作劇微笑，放開雇主的指尖。
「謝謝招待，非常可口，邊邊子，感覺力量不斷湧出。」
「唔～」
邊邊子又羞又恥地嘟起臉頰。
「……我好歹也是一名弱女子，既然叫你住口，就不要再吸了！」
「甚是非常抱歉，因為邊邊子的血充滿魅力，意誌不堅的我不僅被魅力所誘惑。」
「真的嗎？不隻是因為次郎貪吃嗎？」
「才不是，這可是吸過一百年人血的我所說的。血自古以來就是生命之源，邊邊子血液的芳香甘醇正是柔軟的生命力，你的內在美溶入血液汩汩流動著。」
次郎故意將手抵在胸前饒舌地說。
邊邊子心想隔一個月沒吸血就得寸進尺，但邊邊子畢竟是花樣年華的女子，被捧上天稱讚內心感覺也舒服。
「嗯～聽起來像在說謊。」
說是這麽謊，嘟起來的臉頰卻稍微露出了笑容。
「真遺憾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邊邊子的血，我重生了。」
一臉童叟無欺地滿臉微笑，讓邊邊子不禁別開視線。
其實被次郎吸血後，感覺與情緒會產生共鳴；這次共鳴不多，卻也直接感受到他的感謝並非謊言。
「……嗯，好…好啦，不管怎麽說你當護衛也很努力，這就是酬勞。」
「哎呀，別用這麽死板的說法嘛，我保護邊邊子一點也沒有以金錢或血為目的哦！是因為我受你理想的感召，也著迷你的人格才獻上我的劍。」
「唉…唉唷，哪這麽誇張。」
「不會不會，我好歹也是一名劍士，不會隨便決定要服侍的人，正因為如此，才會被你的血吸引。老實說，我真想一直品嚐。」
聽到次郎的說法，邊邊子一聲「……哼」貌似不怎樣的敷衍回應。
當然這隻是表麵。雖然知道次郎是開玩笑，但邊邊子內心純樸，被讚美還是很開心。
「那…那麽，再給你一點好了？」
「咦？可以嗎？」
「偶爾為之……可…可是隻有今天哦！是特別的，特別哦？」
「邊邊子，你真是善良！」
看到次郎前所未見的天真喜悅，邊邊子也跟著露出笑容：
「嗯，那……」
她伸出手指靠近次郎的嘴唇。
一麵臉紅心跳——
「……啊～」
不知為何次郎卻突然停止動作。
為之不解的瞬間，邊邊子也察覺到某道視線，趕緊轉頭看向客廳門口。
隻見微微開啟的門後迅速藏起藏短短金發。
可是，過一會兒，又偷偷摸摸地窺視房間。
天真的臉上，珠圓玉潤的碧藍眼眸亮晶晶地閃耀著好奇心。
邊邊子覺得臉燒了起來。
「小…小小小…小太郎！？」
被弟弟看到的次郎苦笑著身子一退，邊邊子的臉也從粉紅變成深紅，伸出的手臂收到背後。小太郎「啊啊～」喊著一臉宛如被老鼠逃掉的貓。
「怎麽停下來？繼續、繼續。」
「你…你…你在說什麽，小太郎？我們並…並沒有在做什麽呀！」
「咦，？可是剛才不是說『啊～』，說了『啊～』哦。」
小太郎直截了當的陳述讓邊邊子的心髒翻轉了一圈，血壓以衛星軌道為目標急遽上升，羞恥填滿腦內。
明明誠實地說「提供酬勞的血」就好了——
「小孩子不必知道！」
反倒說這種自掘墳墓的回答。
沒有聽到這種回覆還會說「嗯，我知道了」而乖乖接受的小孩，頓時小太郎的好奇心宛如營火熊熊燃燒。
「咦～才怪，這跟是不是小孩沒有關係吧？」
「聽話，小太郎還不用知道。」
「那…那小邊邊是在做『小孩子不用知道』的事情嗎？」
「你…你在說什麽！我才…我才沒做那種可疑的事情！」
「既然這樣……」
「好了！乖！小朋友睡覺去！」
「啊～打算叫我一個人去睡，趁我不在時繼續啊！好下……」
「閉嘴！才不下流！」
小太郎嘟嘴噓聲連連，邊邊子也瀕臨極限：彼此瞪眼，毛發倒豎，互相狠狠咬牙切齒。
完全被拋在一旁的次郎——
「……看來臨時酬勞泡湯了。」
他坐立難安地搔搔臉頰。
bbb
這微不足道的小事經過一個月後，十二月沒剩幾天，年關將近。
工作也繁忙起來，這是時期於上班女郎來說的福音就是年終獎金；邊邊子也不例外。平時對調停員嚴苛的勞動抱怨連連的她，發現已經來到這時期後——
「唔嗬嗬……」
她綻顏一笑：
「這個冬天要買什麽呢，我想要新大衣，也看到不錯的包，啊，不過要先買『quee』的嚴選巧克力，耶嘿嘿，一次吃三個吧。也吃吃看新出品的奶油泡芙吧。」
「啊～小邊邊，好好哦～」
「哼哼，這是給今年也辛苦一整年的自己的獎勵，也會請小太郎啦，譬如早上中午晚上都來一份雙層蕃茄醬漢堡。」
「騙人？真的？太好了！我愛小邊邊！」
小太郎無比歡喜跳來跳去，邊邊也滿足地笑容滿麵。這是幕小而美，令人感到實實在在之幸福的場景。
因此，次郎也沒有惡意，看到開心的兩人微笑滿麵也不禁加入對話：
「哎呀呀，令人羨慕不已呢，小太郎。邊邊子，沒有我的份嗎？」
「對哦，當然也要給次郎『獎勵』……」
此時兩人的笑容赫然停止。
次郎發現自己失言，卻為時已晚。到剛才為止一團和氣的邊邊子與小太郎在笑容背後展開看不見的攻防戰。
「……對了，小邊邊，差不多到這個月發薪的時候了。」
「……沒…沒錯，差不多了呢。」
「當然哥哥還沒拿到嘛。」
「嗯…對，還沒。
」
次郎無可奈何地回答後，小太郎露齒一笑地點頭。
「原來還沒呀，哼～很好很好。」
「……什麽叫『很好很好』呢？小太郎？」
「沒，沒什麽，小邊邊。好了，我就像個小孩到外麵玩吧。」
小太郎刻意吹著口哨離開房間。
邊邊子以看向基督教猶大的眼神目送少年的背影。
而後，眯眼看向次郎——
「次郎，當然這個月也很渴吧？」
「邊邊子，我可以稍微忍耐……」
「『吸不吸我的血都無所謂嗎』?」
「……請一定要讓我吸。」
次郎立下保證，邊邊子嚴肅地點頭，接著走向準備晚餐的廚房。次郎再度坐立難安起來，總之先去清掃房間。
順道一提，這天晚餐不知為何有一堆豬肝與菠菜，原因不明。
然後到了發薪日。
「來，小太郎，這個月的薪水。」
「謝謝，小邊邊，我會珍惜地使用……唔哇～」
「哎呀，已經在打嗬欠啦？今天早點睡比較好哦，盡量，早點睡。」
「才沒有，其實我剛才都還在睡午覺，今天絕對不會錯過——不，沒什麽。」
小太郎與邊邊子互相朗朗一笑，總之次郎打開報紙，開始瀏覽化妝品的廣告。
「……啊，糟糕，紅蘿卜和馬鈐薯快沒了。小太郎，不好意思，可以幫忙買回來嗎？找的錢給你，你可以去買熱狗在公園吃。」
「嗯，好呀，那哥哥，一起去吧。」
「等等次郎，差不多要準備開始大掃除，所以可以請你幫忙搬地下室的家具嗎？」
「討厭，小邊邊，巨大垃圾回收日是昨天啦。」
「真是，我心不在焉居然忘了。哦對了，次郎，我要送之前壞掉的吸塵器去修理，跟我一起去電器行。」
「正好，我剛拿到薪水，可以去買新遊戲。」
「哎呀，那家電器行今天休息，我還真是心不在焉。」
兩人再度互相朗朗一笑。但小太郎的笑容包含幾分桀傲不遜的感覺，邊邊子的笑容則伴隨眉頭的陣陣抽搐。
之後也一樣——
「次郎，這瓶蓋好緊。」
才叫來廚房，就感覺到走廊傳來偷窺的視線——
「次郎，幫我換電燈泡。」
才叫到寢室——即使是二樓——窗外隱約可見金發的頭顱。
不但如此，每當碰麵時，就會瞄來瞄去確認左手手指有沒有晈痕。
「……小太郎，你覺得什麽是『不成熟』呢？」
「咦？我是『小孩子』所以不知道呀。」
保持著開朗的笑容而火花激濺。
次郎迷惘著該愕然還是該居中調解，最後似乎決定裝作沒看見。看完報紙，甚至連房間角落都打掃過後，現在正在默默地擦窗戶。
結果這天小太郎的執著獲勝，邊邊子抱著忿忿不平的屈辱感上床。
小太郎還特地到邊邊子的臥房前打地鋪睡覺。
次郎則在深夜偷偷喝光一份血袋。
bbb
這陣子經曆「公司」結案，也大掃除完畢，接著除夕來臨。
令人訝異的是，邊邊子與小太郎的攻防戰仍在繼續進行中。
不但如此更是炙熱無比。
「喂，小邊邊，昨天我睡覺的時候，為什麽棺蓋上有七個水泥塊！真是不可思議，好奇妙呀，當然以我的力氣還是能清掉哪種小東西啦！」
「告訴你喔，小太郎，你知道我房間有份月曆嗎？後側牆壁開了個大洞呢！正好是拳頭大的洞，最近的白蟻真是大膽哪。或者該說是太明目張膽了？真是氣死我了，修理費用要怎麽給我負責！」
「哎呀，小邊邊真是嚇死我了。我隻是到外麵玩，突然被從頭上蓋布袋又被繩子捆，還被推落運河！對方扔下一句『再見了』感覺聽起來很熟悉，一定是我想太多吧，一定是吧！」
「啊哈哈！這是啥？故意擺在眼前的一堆成人雜誌跟言情小說？該不會是這樣，以為在這種氣氛下就會進行如此展開的膚淺腦袋？哎呀，雖然不知道是誰弄的，真是有夠傑出到讓我想殺人，哪裏有賣白木樁！？」
已經令人不忍目睹也聽不下去。
然而從外觀看來兩人偏偏又以平常態度互相往來，反倒笑容一天比一天燦爛刺眼。說實話，次郎累壞了。
「……喂，邊邊子，又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還是誠實地說吧。」
「沒…沒有人覺得不好意思呀！別說奇怪的話。」
「既然這樣更應該……」
「羅唆，我其實也多多少少欲求不滿——」
「嗄？」
次郎不禁反問，邊邊子全身毛孔擴張一陣僵直。
她以明顯到令人聽不下去的聲音裝傻說——
「……我剛才說了什麽話呀？」
「……不，我什麽都沒聽到。」
兩人尷尬地喏喏說著看向別處。
邊邊子他們正在一樓餐桌前，難得兩人獨處，於是也緩了口氣。
邊邊子終於也一副疲態地吐出歎息。
「確實……現在想想，或許是表現出過分敏感的反應了。」
「是呀。」
「喂，次郎，小太郎還沒吸過血嗎？所以才那麽有興趣？」
小太郎是吸血鬼，但尚未吸過血。這是因為，他是人稱「賢者夏娃」血統之祖——始祖的轉生，轉生後是跟人類一樣的方式成長。
而且轉化次郎為吸血鬼的人物正是「賢者夏娃」，次郎將轉化自己的黑暗主母當作弟弟養大。這件事小太郎本人並不曉得，是他血統的秘密。
「或許是這樣，他是個好奇心強烈的家夥。」
「既然這樣，會不會是小太郎其實也想吸血？所以才會執著地想偷看呢？」
邊邊子一副真傷腦筋的樣子以手掌撐著臉頰。
可是次郎的反應卻與之前完全不同。
他瞪大眼停止動作，彷佛被點出疏忽掉的重要可能性。
「難道……不，怎麽會……」
次郎的反應讓邊邊子嚇一跳：
「怎麽了？次郎？」
「……不，沒事，沒什麽，一定是我想太多。」
次郎笑著說，但笑容卻有些僵硬。
邊邊子一臉疑惑，忽然赫然看了看四周一圈。
現在隻有邊邊子與次郎兩人，小太郎不知道到哪去。
「次郎，機會來了，這月份的酬勞趁現在給你吧。」
她目光一變逼著次郎。
「……哈哈，邊邊子真積極呀。」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可是不能用手指，會被小太郎查探，今天請用手腕。」
邊邊子氣息不穩地卷起襯衫袖子，露出光滑的肌膚伸出手臂：
「來吧，快來，大口咬下去！」
眼睛燦爛發光，跟偷窺的小太郎相比宛如五十步笑百步的光輝。
次郎歎氣地搖搖頭，維持坐姿轉頭向後看。
餐桌不遠處是兄弟倆以紙箱圍住的起居空間，在當作客廳使用的場地上，看過去依序是電視、沙發以及上星期拿出來的暖爐桌。
再來是坐在牆角的巨大玩偶熊，也就是次郎收納武器用的咆嗚嗽嗚大公。
次郎無言地指向咆嗚嗷嗚大公，運用意念力場翻轉玩偶。
「好痛。」
聽見從裏麵傳出聲音。
「…………」
「…………」
兩人翻白眼瞥向玩偶。
邊邊子最後一聲不吭地拉回袖子，手肘撐在桌上抵著臉，一副倦怠地歪起嘴。
「……真的欲求不滿了。」
「那個…邊邊子……」
「什麽？」
「……不，沒什麽。」
一個小時後，莊嚴的除夕夜鍾聲響起。
bbb
「我要去新年參拜！」
按慣例，說這話的是小太郎。在一月一日，因為他看到恭賀正月的新聞節目播放的熱鬧情景，似乎把這畫麵跟祭典搞混。
「好冷，算了吧。」
對拒絕的邊邊子持續耍賴整整兩小時，最後終於決定等到次郎起床的傍晚再去附近的神社；深切感覺到小孩真難搞。
可是一旦到室外呼吸到清澈的空氣，邊邊子的心情也為之開朗。
正月的空氣真是不可思議，明明沒有什麽變化，卻讓人感到新的一年開始的新鮮心情。
回想起來，去年真是吵鬧的一年。對身為孤兒一直獨自一人的邊邊子來說，真是劇烈變化到甚至頭眼昏花的一年。
今年等著她的又是怎樣的一年呢？光是想像就暈頭轉向：這是種無法言喻——或者不適合加以描述的奇妙心情。
「新年快樂，次郎，小太郎，今年也多多指教。」
次郎應聲「好」並微微一笑，小太郎也「嗯！」一聲精神百倍地回應。邊邊子露出久違的表裏如一笑容。
「也是，能有互耍脾氣的對象，這也挺不賴的。」
「嗯？小邊遂？什麽？」
「沒事。對了，小太郎，要不要抽簽呀？」
小太郎沒抽過簽，照指示丟下香油錢後抽了簽，打開遞來的簽條：
「大吉。秋冬之間有重大機會降臨的預感；活躍的場地擴大；可觸獲得眾多新朋友。」
「啊，好棒，大吉呢，這是最棒的簽哦。」
「上麵寫會交很多朋友！」
「太好了，小太郎。」
邊邊子摸摸他的頭，小太郎展露雀躍的笑容。看到這一幕，平時的爭吵就感覺愚蠢起來。正因為這樣，所以更覺得小孩子難搞。
「哥哥，你看你看！」
「嗯，你還是一樣，對這種玩意很強呢，小太郎。」
「哥哥是什麽？」
「末吉，贏不了你。」
次郎聳聳肩，小太郎得意地比出勝利手勢。
「小邊邊呢？」
「等一下哦，我看……」
邊邊子微笑地展開簽紙。
但一看額角便冒青筋。
「大凶。工作可能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失誤；戀愛運似乎也會很淒慘；另外，可能遭遇種種困境，請加油。」
「…………這神社搞什麽。」
「什麽？寫了什麽？」
「我…我也是末吉，啊哈哈。」
邊邊子擠出幹巴巴的高聲大笑，將簽紙揉成一團。
「哼…哼哼，反正這隻是抽簽，一張紙片而已。」
「耶！？改變態度了？」
「再說，仔細想想實在是沒有依據，不負責任的說法。」
「而且還說遭天譴的話！？」
不理會驚訝的小太郎，邊邊子說著「好了走吧」逕自邁步。
「等等啦，小邊邊，也給我看小邊邊的！」
「這東西不能給別人看。」
「剛剛才看過我的耶！」
「小孩子的沒關係，因為是小孩子的！」
「又把我當小孩看！抽簽跟是大人或小孩沒關係吧！」
「有關係，大人跟由衷相信占卜自得其樂的小孩不一樣，大人會謹慎分明這是玩遊戲。」
邊邊子說得頭頭是道，小太郎則板著臉悶悶不樂。
次郎抓抓頭。他臉上擺明寫著——小孩難搞。
此時小太郎嘟噥道：
「……小邊邊，壞心腸，不讓我看抽到的簽，連供血的事情也瞞著我。」
「啥？又提到這件事？纏人也要適可而止，小太郎，那～種事情不是給人看的！」
邊邊子紅著臉大罵：
「受不了……小太郎也一樣壞心腸吧？跟你說不喜歡竟然還硬是要偷窺，不乖。」
被邊邊子教訓一番，即便是小太郎也感到沮喪。
「小邊邊，你這麽不喜歡被看到？」
被開門見山的一問，少女邊邊子在種種方麵都難以回答，隻是支吾地應著「差不多」
「話說回來，為什麽這麽想看？」
「因為……」
聽到邊邊子的疑問，小太郎肩膀下垂。
「我好歹也是吸血鬼呀……可是我卻沒吸過血，也沒看過吸血，這樣很怪耶，我明明是吸血鬼。」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認真回答，邊邊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身為人類的邊邊子有些無法實際體會，這對吸血鬼來說難道是出乎意料需要小心處理的問題嗎？
隻見次郎突然蹲在落寞的弟弟跟前。
「——小太郎？」
視線交會，柔和的聲音呼喚著。
「……哥哥。」
「我很明白你對吸血有興趣，可是莫名地煩惱卻不像你哦。」
「……嗯。」
哥哥的話讓小太郎順從地點頭。
看到他的反應，次郎更進一步對他開口；不過一旁的邊邊子聽得出來聲調稍有改變。
「隻是，請告訴哥哥一件事，你最近會覺得『口渴』嗎？會感覺想要吸血嗎？」
「咦？」
小太郎一愣。次郎溫柔而無比認真地再度詢問：
「不需要原因，或者說沒有原因。隻要請你誠實回答我，你——現在渴求鮮血嗎？」
小太郎的臉冒出疑惑，邊邊子也稍感困惑。
但下一瞬間，領悟次郎的真正語意時，不得不拚命吞回幾乎飛迸出來的驚呼。
小太郎是「賢者夏娃」的轉生。
而「賢者夏娃」由古至今經曆多次重生、轉世，活經悠久的光陰。小太郎沒有記憶，當然沒有自覺，但總有一天會取回「賢者夏娃」的記憶，度過更加漫長的歲月。
然而到時候次郎注定離開人世。
因為暫時寄放「賢者夏娃」的記憶與力量之處正是她的護衛者次郎，次郎將她的一切——換句話說，就是喝下她的「血」，保存在自己的身體中。
當時刻來臨，小太郎會吸幹次郎的血，取回原本的記憶與力量，將次郎融入自體中。
弟弟將「吞食」哥哥以繼承血統，這就是他們血統的神聖宿命。
邊邊子知道這秘密，從次郎親口得知。
總有一天次郎會消失，小太郎會改變。
總有一天。
換句話說，「今天或許就是那個時刻」。
「小太郎？」
次郎再度對弟弟——暨黑暗主母詢問。邊邊子僵在原地甚至無法呼吸。
小太郎片刻間呈現一臉確認肚子餓不餓的表情。
一片不可思議的沉默。
接著小太郎緩緩浮現害羞的表情：
「嗯～對不起，哥哥，我不太懂。」
「……這樣啊，那就好。」
次郎鬆了一口氣——並且「似乎有些寂寞」地撫摸小太郎的頭發。看到這一幕，邊邊子的胸口幾乎撕裂。
這是次郎的期盼——讓「賢者夏娃」複活。不在乎是否犧牲自己，就算有所依依不舍，老早心意已決並做好覺悟將奉獻一切。
幹燥的冷風吹過——
邊邊子的頭發沙沙搖曳。
過分的人——邊邊子心想。
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在我的眼前，麵露這種表情。
「耶嘿嘿，哥哥，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血，可是肚子好餓，回去吃雜煮鍋啦！」
「……這樣呀，好，就這麽辦吧。我也還沒吃節慶料理，難得邊邊子要施展手藝，我們就好好享受吧。」
「啊，哥哥，隻在這裏說，那個節慶料理大部分都是買回來的熟食吧？小邊邊隻會做水煮馬鈐薯嘛！」
「喂，小太郎，就是這樣才說你是小孩子，我特地為邊邊子保留顏麵裝作不知道耶。」
兩人彼此嗤嗤地竊笑，然後轉向邊邊子。
「就是這樣，回家吧，邊邊子，大家都想吃……邊邊子？」
「……什麽嘛，事到如今……」
邊邊子低著頭，雙眼通紅。蹲踞的次郎站起來，小太郎也怯懦不前地仰望邊邊子。
「邊邊子？」
「小邊邊？還在生氣嗎？」
看到兩人一臉關心，邊邊子咬唇不語，掌心緊緊捏住皺巴巴的紙簽。
兄弟最後露出擔憂的表情。
這表情絕無虛假，至少，並非虛假。
所以，邊邊子努力抬頭。
然後——
「happy new year！」
由丹田大聲喊出。
不僅次郎與小太郎，參拜的客人全都吃驚地望向邊邊子。
「發…發生什麽事？邊邊子？」
「什麽？怎麽了？小邊邊？」
「羅唆！這是我今年一整年的願望！新年『快樂』！哈，很好，怎樣！不要小看邊邊子！」
邊邊子宛如狂風巨浪發下豪語，定睛注視前方。兄弟倆握著彼此的手，就好像晾幹的衣服被狂風吹起般手足無措。
「她聽…聽到剛才說的話了嗎？」
「給我道歉，小太郎，無論如何，先道歉。」
「都是哥哥的錯，誰叫哥哥開口挖苦小邊邊子。」
「啊，將責任丟給哥哥嗎？我看錯你了，小太郎。」
「你們兩人幹嘛窸窸窣窣的，快點過來，不然別吃飯了。」
兩人立刻回應「是！」慌張追上已經走開的邊邊子。
「次郎，末吉是吧？」
「沒…沒錯。」
「既然這樣讓你小小開心一下，回家就給你『紅包』。」
她意指為何顯而易見。次郎因突然的提議嚇了一跳無法應聲。
至於小太郎滿麵生輝。
「可以看嗎？小邊邊？」
「不行，要等你睡覺才給。」
「咦，小氣，給我看有什麽關係！」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不甘心的話——」
邊邊子雙手抱住次郎的手臂：
「——就快點變成大人，你現在還不行！」
小太郎癟起臉壓下嘴角，邊邊子一臉惡意地伸舌頭。
被抱住手臂的次郎——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事到如今，才察覺剛才邊邊子低頭的意義而無言已對。
雖說毫無意識，他也對自己的薄情頭痛。至少說些什麽——實在難以挽回——到最後什麽也沒說。
邊邊子發覺次郎忽然僵硬起來，哼一聲露出別扭的表情，而臉上幾乎看不出淚痕。
「好了，走吧。」
提起精神出聲呼喚，像是拖著兩人似地，朝向三人居住的家。
空中升起今年第一個月亮。
微微傾斜的半月彷佛正在微笑。
bbb
『末吉。有許多好事也有許多壞事；克服困難有所進步；一定會獲得周遭人們的協助。』
中場休息 6
「騙人，這個也是…那個也是。『運氣低迷』；『不幸』：『對今年的你很抱歉』——這啥？到底怎麽回事？」
邊邊子冒出呻吟，將看完的女性雜誌扔到桌上。
已經有好幾本類似的資訊雜誌，被攤開丟在同一張桌上，而翻開的全都是占卜的專欄。
雖然在神社表現出強悍的態度，邊邊子好歹也是女孩子，抽簽的結果大凶還是讓她內心不安穩。至少找出寫好事的占卜轉換心情吧……到最後完全反效果。
「今年到…到底有什麽在等著我？難道我會死嗎？」
畢竟邊邊子是調停員，身處與死亡相鄰的工作，而且實際上，自從雇用次郎他們，雖然感到很放心，但相反的生命危險急遽增加。
「還是考慮換工作吧……可是，跟『公司』辭職之後，要做什麽工作呢？」
邊邊子嚴肅地煩惱著，「嗯？」目光投向扔出去的雜誌上的某欄報導。
給運勢糟透的你的建議！
起死回生的幸運物就是「套裝」與「墨鏡」，看起來與誇張愈能突破現狀！另外要實踐「多笑多福氣」，「高聲大笑」效果也會倍增。
不過請注意！
做過頭會招來更嚴重的不幸！
「套裝與墨鏡，還有……高聲大笑？」
真是過分成謎的建議，到底是什麽意思？
邊邊子反覆看著建議，沉吟地煩惱抱頭。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但這情況不知為何，每個月都肯定發生在發薪日隔天。
bbb
這是上個月的事。
「……嗯。」
邊邊子稍稍擠眉，皺著一張臉。這是因為不那樣扁起嘴，就好像會發出怪聲。
在老房子二樓客廳，在沙發上勉力正座的邊邊子，就好像打針一樣轉過臉而伸出左手。
看到邊邊子刻意皺起臉，次郎一副哭笑不得地往下看，嘴唇含住邊邊子的指尖。旁觀看似奇妙的畫麵，這其實是成為每個月慣例的獎勵供血時刻。
次郎啾聲吸血，邊邊子的肩膀迎合著抽搐地晃動。
邊邊子看向另一頭，卻在溢出「嗚」或「嗯」的哼氣聲時，臉頰染上霞紅。
若被吸血鬼吸血，被吸血的人感覺也會很舒服：簡單而言就是生理現象，但邊邊子好歹是未經人事的少女，感覺很羞恥，不禁壓抑住聲音。
突然——
「噫！？」
邊邊子從沙發跳起來，慌慌張張地轉頭看向次郎。次郎一臉無辜。
「討…討厭！次郎剛才舔我指——呀！給…給我住口！」
「……啾。」
「別…別鬧了——呀！……真是！別做奇怪的事！真是，已經過了三分鍾羅？這個月的份沒……喂！啊…啊……混帳！」
「……啾。」
邊邊子滿臉通紅地瞪他，次郎揚起淡淡的惡作劇微笑，放開雇主的指尖。
「謝謝招待，非常可口，邊邊子，感覺力量不斷湧出。」
「唔～」
邊邊子又羞又恥地嘟起臉頰。
「……我好歹也是一名弱女子，既然叫你住口，就不要再吸了！」
「甚是非常抱歉，因為邊邊子的血充滿魅力，意誌不堅的我不僅被魅力所誘惑。」
「真的嗎？不隻是因為次郎貪吃嗎？」
「才不是，這可是吸過一百年人血的我所說的。血自古以來就是生命之源，邊邊子血液的芳香甘醇正是柔軟的生命力，你的內在美溶入血液汩汩流動著。」
次郎故意將手抵在胸前饒舌地說。
邊邊子心想隔一個月沒吸血就得寸進尺，但邊邊子畢竟是花樣年華的女子，被捧上天稱讚內心感覺也舒服。
「嗯～聽起來像在說謊。」
說是這麽謊，嘟起來的臉頰卻稍微露出了笑容。
「真遺憾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邊邊子的血，我重生了。」
一臉童叟無欺地滿臉微笑，讓邊邊子不禁別開視線。
其實被次郎吸血後，感覺與情緒會產生共鳴；這次共鳴不多，卻也直接感受到他的感謝並非謊言。
「……嗯，好…好啦，不管怎麽說你當護衛也很努力，這就是酬勞。」
「哎呀，別用這麽死板的說法嘛，我保護邊邊子一點也沒有以金錢或血為目的哦！是因為我受你理想的感召，也著迷你的人格才獻上我的劍。」
「唉…唉唷，哪這麽誇張。」
「不會不會，我好歹也是一名劍士，不會隨便決定要服侍的人，正因為如此，才會被你的血吸引。老實說，我真想一直品嚐。」
聽到次郎的說法，邊邊子一聲「……哼」貌似不怎樣的敷衍回應。
當然這隻是表麵。雖然知道次郎是開玩笑，但邊邊子內心純樸，被讚美還是很開心。
「那…那麽，再給你一點好了？」
「咦？可以嗎？」
「偶爾為之……可…可是隻有今天哦！是特別的，特別哦？」
「邊邊子，你真是善良！」
看到次郎前所未見的天真喜悅，邊邊子也跟著露出笑容：
「嗯，那……」
她伸出手指靠近次郎的嘴唇。
一麵臉紅心跳——
「……啊～」
不知為何次郎卻突然停止動作。
為之不解的瞬間，邊邊子也察覺到某道視線，趕緊轉頭看向客廳門口。
隻見微微開啟的門後迅速藏起藏短短金發。
可是，過一會兒，又偷偷摸摸地窺視房間。
天真的臉上，珠圓玉潤的碧藍眼眸亮晶晶地閃耀著好奇心。
邊邊子覺得臉燒了起來。
「小…小小小…小太郎！？」
被弟弟看到的次郎苦笑著身子一退，邊邊子的臉也從粉紅變成深紅，伸出的手臂收到背後。小太郎「啊啊～」喊著一臉宛如被老鼠逃掉的貓。
「怎麽停下來？繼續、繼續。」
「你…你…你在說什麽，小太郎？我們並…並沒有在做什麽呀！」
「咦，？可是剛才不是說『啊～』，說了『啊～』哦。」
小太郎直截了當的陳述讓邊邊子的心髒翻轉了一圈，血壓以衛星軌道為目標急遽上升，羞恥填滿腦內。
明明誠實地說「提供酬勞的血」就好了——
「小孩子不必知道！」
反倒說這種自掘墳墓的回答。
沒有聽到這種回覆還會說「嗯，我知道了」而乖乖接受的小孩，頓時小太郎的好奇心宛如營火熊熊燃燒。
「咦～才怪，這跟是不是小孩沒有關係吧？」
「聽話，小太郎還不用知道。」
「那…那小邊邊是在做『小孩子不用知道』的事情嗎？」
「你…你在說什麽！我才…我才沒做那種可疑的事情！」
「既然這樣……」
「好了！乖！小朋友睡覺去！」
「啊～打算叫我一個人去睡，趁我不在時繼續啊！好下……」
「閉嘴！才不下流！」
小太郎嘟嘴噓聲連連，邊邊子也瀕臨極限：彼此瞪眼，毛發倒豎，互相狠狠咬牙切齒。
完全被拋在一旁的次郎——
「……看來臨時酬勞泡湯了。」
他坐立難安地搔搔臉頰。
bbb
這微不足道的小事經過一個月後，十二月沒剩幾天，年關將近。
工作也繁忙起來，這是時期於上班女郎來說的福音就是年終獎金；邊邊子也不例外。平時對調停員嚴苛的勞動抱怨連連的她，發現已經來到這時期後——
「唔嗬嗬……」
她綻顏一笑：
「這個冬天要買什麽呢，我想要新大衣，也看到不錯的包，啊，不過要先買『quee』的嚴選巧克力，耶嘿嘿，一次吃三個吧。也吃吃看新出品的奶油泡芙吧。」
「啊～小邊邊，好好哦～」
「哼哼，這是給今年也辛苦一整年的自己的獎勵，也會請小太郎啦，譬如早上中午晚上都來一份雙層蕃茄醬漢堡。」
「騙人？真的？太好了！我愛小邊邊！」
小太郎無比歡喜跳來跳去，邊邊也滿足地笑容滿麵。這是幕小而美，令人感到實實在在之幸福的場景。
因此，次郎也沒有惡意，看到開心的兩人微笑滿麵也不禁加入對話：
「哎呀呀，令人羨慕不已呢，小太郎。邊邊子，沒有我的份嗎？」
「對哦，當然也要給次郎『獎勵』……」
此時兩人的笑容赫然停止。
次郎發現自己失言，卻為時已晚。到剛才為止一團和氣的邊邊子與小太郎在笑容背後展開看不見的攻防戰。
「……對了，小邊邊，差不多到這個月發薪的時候了。」
「……沒…沒錯，差不多了呢。」
「當然哥哥還沒拿到嘛。」
「嗯…對，還沒。
」
次郎無可奈何地回答後，小太郎露齒一笑地點頭。
「原來還沒呀，哼～很好很好。」
「……什麽叫『很好很好』呢？小太郎？」
「沒，沒什麽，小邊邊。好了，我就像個小孩到外麵玩吧。」
小太郎刻意吹著口哨離開房間。
邊邊子以看向基督教猶大的眼神目送少年的背影。
而後，眯眼看向次郎——
「次郎，當然這個月也很渴吧？」
「邊邊子，我可以稍微忍耐……」
「『吸不吸我的血都無所謂嗎』?」
「……請一定要讓我吸。」
次郎立下保證，邊邊子嚴肅地點頭，接著走向準備晚餐的廚房。次郎再度坐立難安起來，總之先去清掃房間。
順道一提，這天晚餐不知為何有一堆豬肝與菠菜，原因不明。
然後到了發薪日。
「來，小太郎，這個月的薪水。」
「謝謝，小邊邊，我會珍惜地使用……唔哇～」
「哎呀，已經在打嗬欠啦？今天早點睡比較好哦，盡量，早點睡。」
「才沒有，其實我剛才都還在睡午覺，今天絕對不會錯過——不，沒什麽。」
小太郎與邊邊子互相朗朗一笑，總之次郎打開報紙，開始瀏覽化妝品的廣告。
「……啊，糟糕，紅蘿卜和馬鈐薯快沒了。小太郎，不好意思，可以幫忙買回來嗎？找的錢給你，你可以去買熱狗在公園吃。」
「嗯，好呀，那哥哥，一起去吧。」
「等等次郎，差不多要準備開始大掃除，所以可以請你幫忙搬地下室的家具嗎？」
「討厭，小邊邊，巨大垃圾回收日是昨天啦。」
「真是，我心不在焉居然忘了。哦對了，次郎，我要送之前壞掉的吸塵器去修理，跟我一起去電器行。」
「正好，我剛拿到薪水，可以去買新遊戲。」
「哎呀，那家電器行今天休息，我還真是心不在焉。」
兩人再度互相朗朗一笑。但小太郎的笑容包含幾分桀傲不遜的感覺，邊邊子的笑容則伴隨眉頭的陣陣抽搐。
之後也一樣——
「次郎，這瓶蓋好緊。」
才叫來廚房，就感覺到走廊傳來偷窺的視線——
「次郎，幫我換電燈泡。」
才叫到寢室——即使是二樓——窗外隱約可見金發的頭顱。
不但如此，每當碰麵時，就會瞄來瞄去確認左手手指有沒有晈痕。
「……小太郎，你覺得什麽是『不成熟』呢？」
「咦？我是『小孩子』所以不知道呀。」
保持著開朗的笑容而火花激濺。
次郎迷惘著該愕然還是該居中調解，最後似乎決定裝作沒看見。看完報紙，甚至連房間角落都打掃過後，現在正在默默地擦窗戶。
結果這天小太郎的執著獲勝，邊邊子抱著忿忿不平的屈辱感上床。
小太郎還特地到邊邊子的臥房前打地鋪睡覺。
次郎則在深夜偷偷喝光一份血袋。
bbb
這陣子經曆「公司」結案，也大掃除完畢，接著除夕來臨。
令人訝異的是，邊邊子與小太郎的攻防戰仍在繼續進行中。
不但如此更是炙熱無比。
「喂，小邊邊，昨天我睡覺的時候，為什麽棺蓋上有七個水泥塊！真是不可思議，好奇妙呀，當然以我的力氣還是能清掉哪種小東西啦！」
「告訴你喔，小太郎，你知道我房間有份月曆嗎？後側牆壁開了個大洞呢！正好是拳頭大的洞，最近的白蟻真是大膽哪。或者該說是太明目張膽了？真是氣死我了，修理費用要怎麽給我負責！」
「哎呀，小邊邊真是嚇死我了。我隻是到外麵玩，突然被從頭上蓋布袋又被繩子捆，還被推落運河！對方扔下一句『再見了』感覺聽起來很熟悉，一定是我想太多吧，一定是吧！」
「啊哈哈！這是啥？故意擺在眼前的一堆成人雜誌跟言情小說？該不會是這樣，以為在這種氣氛下就會進行如此展開的膚淺腦袋？哎呀，雖然不知道是誰弄的，真是有夠傑出到讓我想殺人，哪裏有賣白木樁！？」
已經令人不忍目睹也聽不下去。
然而從外觀看來兩人偏偏又以平常態度互相往來，反倒笑容一天比一天燦爛刺眼。說實話，次郎累壞了。
「……喂，邊邊子，又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還是誠實地說吧。」
「沒…沒有人覺得不好意思呀！別說奇怪的話。」
「既然這樣更應該……」
「羅唆，我其實也多多少少欲求不滿——」
「嗄？」
次郎不禁反問，邊邊子全身毛孔擴張一陣僵直。
她以明顯到令人聽不下去的聲音裝傻說——
「……我剛才說了什麽話呀？」
「……不，我什麽都沒聽到。」
兩人尷尬地喏喏說著看向別處。
邊邊子他們正在一樓餐桌前，難得兩人獨處，於是也緩了口氣。
邊邊子終於也一副疲態地吐出歎息。
「確實……現在想想，或許是表現出過分敏感的反應了。」
「是呀。」
「喂，次郎，小太郎還沒吸過血嗎？所以才那麽有興趣？」
小太郎是吸血鬼，但尚未吸過血。這是因為，他是人稱「賢者夏娃」血統之祖——始祖的轉生，轉生後是跟人類一樣的方式成長。
而且轉化次郎為吸血鬼的人物正是「賢者夏娃」，次郎將轉化自己的黑暗主母當作弟弟養大。這件事小太郎本人並不曉得，是他血統的秘密。
「或許是這樣，他是個好奇心強烈的家夥。」
「既然這樣，會不會是小太郎其實也想吸血？所以才會執著地想偷看呢？」
邊邊子一副真傷腦筋的樣子以手掌撐著臉頰。
可是次郎的反應卻與之前完全不同。
他瞪大眼停止動作，彷佛被點出疏忽掉的重要可能性。
「難道……不，怎麽會……」
次郎的反應讓邊邊子嚇一跳：
「怎麽了？次郎？」
「……不，沒事，沒什麽，一定是我想太多。」
次郎笑著說，但笑容卻有些僵硬。
邊邊子一臉疑惑，忽然赫然看了看四周一圈。
現在隻有邊邊子與次郎兩人，小太郎不知道到哪去。
「次郎，機會來了，這月份的酬勞趁現在給你吧。」
她目光一變逼著次郎。
「……哈哈，邊邊子真積極呀。」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可是不能用手指，會被小太郎查探，今天請用手腕。」
邊邊子氣息不穩地卷起襯衫袖子，露出光滑的肌膚伸出手臂：
「來吧，快來，大口咬下去！」
眼睛燦爛發光，跟偷窺的小太郎相比宛如五十步笑百步的光輝。
次郎歎氣地搖搖頭，維持坐姿轉頭向後看。
餐桌不遠處是兄弟倆以紙箱圍住的起居空間，在當作客廳使用的場地上，看過去依序是電視、沙發以及上星期拿出來的暖爐桌。
再來是坐在牆角的巨大玩偶熊，也就是次郎收納武器用的咆嗚嗽嗚大公。
次郎無言地指向咆嗚嗷嗚大公，運用意念力場翻轉玩偶。
「好痛。」
聽見從裏麵傳出聲音。
「…………」
「…………」
兩人翻白眼瞥向玩偶。
邊邊子最後一聲不吭地拉回袖子，手肘撐在桌上抵著臉，一副倦怠地歪起嘴。
「……真的欲求不滿了。」
「那個…邊邊子……」
「什麽？」
「……不，沒什麽。」
一個小時後，莊嚴的除夕夜鍾聲響起。
bbb
「我要去新年參拜！」
按慣例，說這話的是小太郎。在一月一日，因為他看到恭賀正月的新聞節目播放的熱鬧情景，似乎把這畫麵跟祭典搞混。
「好冷，算了吧。」
對拒絕的邊邊子持續耍賴整整兩小時，最後終於決定等到次郎起床的傍晚再去附近的神社；深切感覺到小孩真難搞。
可是一旦到室外呼吸到清澈的空氣，邊邊子的心情也為之開朗。
正月的空氣真是不可思議，明明沒有什麽變化，卻讓人感到新的一年開始的新鮮心情。
回想起來，去年真是吵鬧的一年。對身為孤兒一直獨自一人的邊邊子來說，真是劇烈變化到甚至頭眼昏花的一年。
今年等著她的又是怎樣的一年呢？光是想像就暈頭轉向：這是種無法言喻——或者不適合加以描述的奇妙心情。
「新年快樂，次郎，小太郎，今年也多多指教。」
次郎應聲「好」並微微一笑，小太郎也「嗯！」一聲精神百倍地回應。邊邊子露出久違的表裏如一笑容。
「也是，能有互耍脾氣的對象，這也挺不賴的。」
「嗯？小邊遂？什麽？」
「沒事。對了，小太郎，要不要抽簽呀？」
小太郎沒抽過簽，照指示丟下香油錢後抽了簽，打開遞來的簽條：
「大吉。秋冬之間有重大機會降臨的預感；活躍的場地擴大；可觸獲得眾多新朋友。」
「啊，好棒，大吉呢，這是最棒的簽哦。」
「上麵寫會交很多朋友！」
「太好了，小太郎。」
邊邊子摸摸他的頭，小太郎展露雀躍的笑容。看到這一幕，平時的爭吵就感覺愚蠢起來。正因為這樣，所以更覺得小孩子難搞。
「哥哥，你看你看！」
「嗯，你還是一樣，對這種玩意很強呢，小太郎。」
「哥哥是什麽？」
「末吉，贏不了你。」
次郎聳聳肩，小太郎得意地比出勝利手勢。
「小邊邊呢？」
「等一下哦，我看……」
邊邊子微笑地展開簽紙。
但一看額角便冒青筋。
「大凶。工作可能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失誤；戀愛運似乎也會很淒慘；另外，可能遭遇種種困境，請加油。」
「…………這神社搞什麽。」
「什麽？寫了什麽？」
「我…我也是末吉，啊哈哈。」
邊邊子擠出幹巴巴的高聲大笑，將簽紙揉成一團。
「哼…哼哼，反正這隻是抽簽，一張紙片而已。」
「耶！？改變態度了？」
「再說，仔細想想實在是沒有依據，不負責任的說法。」
「而且還說遭天譴的話！？」
不理會驚訝的小太郎，邊邊子說著「好了走吧」逕自邁步。
「等等啦，小邊邊，也給我看小邊邊的！」
「這東西不能給別人看。」
「剛剛才看過我的耶！」
「小孩子的沒關係，因為是小孩子的！」
「又把我當小孩看！抽簽跟是大人或小孩沒關係吧！」
「有關係，大人跟由衷相信占卜自得其樂的小孩不一樣，大人會謹慎分明這是玩遊戲。」
邊邊子說得頭頭是道，小太郎則板著臉悶悶不樂。
次郎抓抓頭。他臉上擺明寫著——小孩難搞。
此時小太郎嘟噥道：
「……小邊邊，壞心腸，不讓我看抽到的簽，連供血的事情也瞞著我。」
「啥？又提到這件事？纏人也要適可而止，小太郎，那～種事情不是給人看的！」
邊邊子紅著臉大罵：
「受不了……小太郎也一樣壞心腸吧？跟你說不喜歡竟然還硬是要偷窺，不乖。」
被邊邊子教訓一番，即便是小太郎也感到沮喪。
「小邊邊，你這麽不喜歡被看到？」
被開門見山的一問，少女邊邊子在種種方麵都難以回答，隻是支吾地應著「差不多」
「話說回來，為什麽這麽想看？」
「因為……」
聽到邊邊子的疑問，小太郎肩膀下垂。
「我好歹也是吸血鬼呀……可是我卻沒吸過血，也沒看過吸血，這樣很怪耶，我明明是吸血鬼。」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認真回答，邊邊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身為人類的邊邊子有些無法實際體會，這對吸血鬼來說難道是出乎意料需要小心處理的問題嗎？
隻見次郎突然蹲在落寞的弟弟跟前。
「——小太郎？」
視線交會，柔和的聲音呼喚著。
「……哥哥。」
「我很明白你對吸血有興趣，可是莫名地煩惱卻不像你哦。」
「……嗯。」
哥哥的話讓小太郎順從地點頭。
看到他的反應，次郎更進一步對他開口；不過一旁的邊邊子聽得出來聲調稍有改變。
「隻是，請告訴哥哥一件事，你最近會覺得『口渴』嗎？會感覺想要吸血嗎？」
「咦？」
小太郎一愣。次郎溫柔而無比認真地再度詢問：
「不需要原因，或者說沒有原因。隻要請你誠實回答我，你——現在渴求鮮血嗎？」
小太郎的臉冒出疑惑，邊邊子也稍感困惑。
但下一瞬間，領悟次郎的真正語意時，不得不拚命吞回幾乎飛迸出來的驚呼。
小太郎是「賢者夏娃」的轉生。
而「賢者夏娃」由古至今經曆多次重生、轉世，活經悠久的光陰。小太郎沒有記憶，當然沒有自覺，但總有一天會取回「賢者夏娃」的記憶，度過更加漫長的歲月。
然而到時候次郎注定離開人世。
因為暫時寄放「賢者夏娃」的記憶與力量之處正是她的護衛者次郎，次郎將她的一切——換句話說，就是喝下她的「血」，保存在自己的身體中。
當時刻來臨，小太郎會吸幹次郎的血，取回原本的記憶與力量，將次郎融入自體中。
弟弟將「吞食」哥哥以繼承血統，這就是他們血統的神聖宿命。
邊邊子知道這秘密，從次郎親口得知。
總有一天次郎會消失，小太郎會改變。
總有一天。
換句話說，「今天或許就是那個時刻」。
「小太郎？」
次郎再度對弟弟——暨黑暗主母詢問。邊邊子僵在原地甚至無法呼吸。
小太郎片刻間呈現一臉確認肚子餓不餓的表情。
一片不可思議的沉默。
接著小太郎緩緩浮現害羞的表情：
「嗯～對不起，哥哥，我不太懂。」
「……這樣啊，那就好。」
次郎鬆了一口氣——並且「似乎有些寂寞」地撫摸小太郎的頭發。看到這一幕，邊邊子的胸口幾乎撕裂。
這是次郎的期盼——讓「賢者夏娃」複活。不在乎是否犧牲自己，就算有所依依不舍，老早心意已決並做好覺悟將奉獻一切。
幹燥的冷風吹過——
邊邊子的頭發沙沙搖曳。
過分的人——邊邊子心想。
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在我的眼前，麵露這種表情。
「耶嘿嘿，哥哥，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血，可是肚子好餓，回去吃雜煮鍋啦！」
「……這樣呀，好，就這麽辦吧。我也還沒吃節慶料理，難得邊邊子要施展手藝，我們就好好享受吧。」
「啊，哥哥，隻在這裏說，那個節慶料理大部分都是買回來的熟食吧？小邊邊隻會做水煮馬鈐薯嘛！」
「喂，小太郎，就是這樣才說你是小孩子，我特地為邊邊子保留顏麵裝作不知道耶。」
兩人彼此嗤嗤地竊笑，然後轉向邊邊子。
「就是這樣，回家吧，邊邊子，大家都想吃……邊邊子？」
「……什麽嘛，事到如今……」
邊邊子低著頭，雙眼通紅。蹲踞的次郎站起來，小太郎也怯懦不前地仰望邊邊子。
「邊邊子？」
「小邊邊？還在生氣嗎？」
看到兩人一臉關心，邊邊子咬唇不語，掌心緊緊捏住皺巴巴的紙簽。
兄弟最後露出擔憂的表情。
這表情絕無虛假，至少，並非虛假。
所以，邊邊子努力抬頭。
然後——
「happy new year！」
由丹田大聲喊出。
不僅次郎與小太郎，參拜的客人全都吃驚地望向邊邊子。
「發…發生什麽事？邊邊子？」
「什麽？怎麽了？小邊邊？」
「羅唆！這是我今年一整年的願望！新年『快樂』！哈，很好，怎樣！不要小看邊邊子！」
邊邊子宛如狂風巨浪發下豪語，定睛注視前方。兄弟倆握著彼此的手，就好像晾幹的衣服被狂風吹起般手足無措。
「她聽…聽到剛才說的話了嗎？」
「給我道歉，小太郎，無論如何，先道歉。」
「都是哥哥的錯，誰叫哥哥開口挖苦小邊邊子。」
「啊，將責任丟給哥哥嗎？我看錯你了，小太郎。」
「你們兩人幹嘛窸窸窣窣的，快點過來，不然別吃飯了。」
兩人立刻回應「是！」慌張追上已經走開的邊邊子。
「次郎，末吉是吧？」
「沒…沒錯。」
「既然這樣讓你小小開心一下，回家就給你『紅包』。」
她意指為何顯而易見。次郎因突然的提議嚇了一跳無法應聲。
至於小太郎滿麵生輝。
「可以看嗎？小邊邊？」
「不行，要等你睡覺才給。」
「咦，小氣，給我看有什麽關係！」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不甘心的話——」
邊邊子雙手抱住次郎的手臂：
「——就快點變成大人，你現在還不行！」
小太郎癟起臉壓下嘴角，邊邊子一臉惡意地伸舌頭。
被抱住手臂的次郎——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事到如今，才察覺剛才邊邊子低頭的意義而無言已對。
雖說毫無意識，他也對自己的薄情頭痛。至少說些什麽——實在難以挽回——到最後什麽也沒說。
邊邊子發覺次郎忽然僵硬起來，哼一聲露出別扭的表情，而臉上幾乎看不出淚痕。
「好了，走吧。」
提起精神出聲呼喚，像是拖著兩人似地，朝向三人居住的家。
空中升起今年第一個月亮。
微微傾斜的半月彷佛正在微笑。
bbb
『末吉。有許多好事也有許多壞事；克服困難有所進步；一定會獲得周遭人們的協助。』
中場休息 6
「騙人，這個也是…那個也是。『運氣低迷』；『不幸』：『對今年的你很抱歉』——這啥？到底怎麽回事？」
邊邊子冒出呻吟，將看完的女性雜誌扔到桌上。
已經有好幾本類似的資訊雜誌，被攤開丟在同一張桌上，而翻開的全都是占卜的專欄。
雖然在神社表現出強悍的態度，邊邊子好歹也是女孩子，抽簽的結果大凶還是讓她內心不安穩。至少找出寫好事的占卜轉換心情吧……到最後完全反效果。
「今年到…到底有什麽在等著我？難道我會死嗎？」
畢竟邊邊子是調停員，身處與死亡相鄰的工作，而且實際上，自從雇用次郎他們，雖然感到很放心，但相反的生命危險急遽增加。
「還是考慮換工作吧……可是，跟『公司』辭職之後，要做什麽工作呢？」
邊邊子嚴肅地煩惱著，「嗯？」目光投向扔出去的雜誌上的某欄報導。
給運勢糟透的你的建議！
起死回生的幸運物就是「套裝」與「墨鏡」，看起來與誇張愈能突破現狀！另外要實踐「多笑多福氣」，「高聲大笑」效果也會倍增。
不過請注意！
做過頭會招來更嚴重的不幸！
「套裝與墨鏡，還有……高聲大笑？」
真是過分成謎的建議，到底是什麽意思？
邊邊子反覆看著建議，沉吟地煩惱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