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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國的有力血族向人類社會發表正式宣言的那一天。


    自從那天以來,身為「公司」代表的「少女」葛城邊邊子,不僅成為陽光照耀之處的大人物,甚至還晉升為月下世界中的全球性vip成員之一。


    「能與您見麵是我莫大的榮幸,『少女』——」


    「我是繼承了『聖槍弗林』之血的——」


    「今晚謹代表吾等血族——」


    「務必前來向您問候——」


    「……呃……」


    從偉大的吸血鬼們口中不斷陳述出來的古式讚詞。這些語句原本應該隻有在對生存了數百年,敷千年的偉大古血致上最高敬意時才會使用。雖然很感謝他們的善意,但對於平凡調停員的立場已經深植心中的邊邊子來說,這反而讓她不知如何回應。


    當然,邊邊子並不是從現在才開始受到月下世界的矚目。在她以「公司代表」的身分向全世界發表那場演講時——更追根究柢的話,早在逃離特區的那段影像外流,使得「少女」這個稱謂開始流傳的時候,她就成為了血族社會中最廣受議論的一名人類。不過,讓邊邊子感到焦急的是,盡管她現身於鎂光燈之前,仍無人出麵回應她的呼喚。她忍受著世間激烈的批判,靜靜地等待吸血鬼們表態。


    這才隻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而已。


    然而,自從那一天開始,全球血族紛紛開始起而回應邊邊子。至於邊邊子所在之處——亦即位於新加坡的「公司」,以及十字軍根據地的「城堡」,亦有許多血族的使者接二連三地前來拜訪。


    「總覺得情況一口氣轉好了呢。」


    「不過,這也是我一直殷切期盼的結果就是了。」


    邊邊子笑著回應身為秘書的楠雲雀的感想。


    實際上,目前「公司」的邊邊子一行人所置身的環境,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對於他們擁護吸血鬼的行為提出強烈批判的人們依然存在。這樣的聲浪甚至變得更為激烈。然而,在一片反對意見中,出現了明確表態支持「公司」的聲音。


    全麵性的讚成隻占極小部分,支持者也不在多數。不過,不是一股腦兒地予以否定,而是願意認同「公司」的意見,並麵對麵坐下來共同討論的人,以及開始用公正的角度來思索「公司」所提倡的理念的人,有著爆炸性的增加。


    自古以來,吸血鬼所生存的社會便一直位於人類社會的背後,直到目前也確實存續著。現在,人們開始承認這個事實,並決定認真討論兩大種族未來的共存之道。


    如果套用雲雀的說法——


    「『九龍的血統』的感染力根本不足為懼嘛。」


    世間的論調也順著這股潮流開始倒向「公司」這方。而且還是現在進行式。


    「先前辛苦地呼喚大家,現在則是為了回應大家而忙得暈頭轉向呢。」


    待在「城堡」內部的個人辦公室裏的邊邊子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的身上一如往常地穿著符合「少女」形象的白色套裝。前陣子總是緊繃的情緒大幅舒緩下來,表情也變得平靜多了。


    另一方麵,邊邊子開始散發出一種沉著而有威嚴的氣質。這也是她擔任「公司」代表的經曆雖然很短,但密度卻相當高的證據吧。來自血族社會的積極回應,以及世間對於吸血鬼的態度逐漸軟化等,這些努力成果讓邊邊子更有自信,同時成為她力量的來源。


    順帶一提,邊邊子已經在上個月迎接了自己的生日。又增長了一歲的她,今年終於十九歲了。考慮到她所背負的責任,以及旁人加諸在她身上的過大期望,能夠走到今天,或許已經可以說是奇跡了。


    「尾根崎會長能夠重返工作崗位真是太好了。」


    「真的呢。說實話,隻憑我一個人,實在無法應付所有的工作啊。」


    邊邊子笑著回答的聲音中充滿著安心的情緒。


    身為「公司」的會長,同時也是邊邊子最強力的後盾的尾根崎三鷹,在上個月下旬順利重返職場。


    在卡莎來襲時,尾根崎曾一度陷入將被她吸血的窮途末路之中。他犧牲自己的左手後,雖然勉強避免了染上「九龍的血統」的命運,但還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不過,在他恢複意識後,尾根崎便背著囑咐他絕對必須安靜休養的醫生,開始對部下們下達詳細的指示。這便是他強韌的精神仍然健在的證據吧。某位曾在「城堡」中滯留的始祖,在看到他熱心工作的模樣後,甚至還曾經吃驚地說出「其實他原本就是一名吸血鬼吧?」之類的感想。


    實質上擔任「公司」最高負責人的尾根崎,所負責的職務其實跨足了各種領域。雖然在病床上能做的有限,但當他回到工作崗位上後,便再次成功將自己的優秀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在整體狀況急速好轉的情況下,他過著遠比邊邊子要來得更繁忙的每一天。


    「這樣的話,我或許可以稍微輕鬆一點了。」


    說著,邊邊子停下手邊的工作,在椅子上伸了伸懶腰。


    她望向窗外。她的辦公室位於中央大樓的最上層,因此可一眺新加坡中的高樓大廈的景觀。這片和特區相似的景色讓邊邊子湧起一股鄉愁,同時,也讓她回想起現在正被「九龍的血統」所占據的特區,心不由得微微刺痛起來。


    在遭到敵方封印的特區中,有著被困在裏頭的人所建立的反抗組織。他們持續向「公司」報告著目前周遭狀況所發生的變化。透過這樣的內外呼應,為了奪回特區而進軍的日子似乎會比想像中更快到來。雖然邊邊子嘴上說「或許可以輕鬆一點」,但她也絕對沒有忘記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的事實。


    十分理解邊邊子目前心境的雲雀幹咳了一聲。


    隨後,她刻意以平淡的表情地說道:


    「你可不能想著要輕鬆下來喔,學姐。雖然會長重回工作崗位一事十分值得慶賀,但不管怎麽說,來到新加坡的所有吸血鬼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跟你見上一麵呢!」


    「哎呀。不過小雀,我也是大病初愈的狀態耶。可不能太過逞強。」


    「我隻是陳述事實而已呀。更何況,昨晚來訪的使者不也直接來見你了嗎?而且還是在臥房現身!」


    「嗯,是啊。」


    邊邊子帶著苦笑點了點頭。


    造訪新加坡的吸血鬼使者們就像是說好了似地,全都提出了和邊邊子見麵的要求。從他們的觀點來看,邊邊子便是名為「公司」的血族的長老。想要直接和她見麵,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想法。但比起那個,在他們的認知當中,和「公司」這個組織比起來,名為「少女」的存在似乎具有更重大的意義。


    「雖說血族社會或許有他們自己的看法……不過,這還真讓人有些困擾呢。」


    若從人類社會的常識來判斷,邊邊子隻是站在「公司」代表這個立場上的人物而已。說得好聽點是象征,說得難聽點就是吉祥物。尤其對站在組織頂端的年長者來說,無論她個人有著什麽樣的名聲或能力,邊邊子畢竟隻是個未成年的黃毛丫頭罷了。


    不過,倘若從血族社會的觀點來看,人類原本就全都是「小毛頭」。而在這種族群之中,出現了一名能夠堂堂正正地對自己「喊話」的少女。也因此,他們看待邊邊子的眼光,似乎會比其他人類看待邊邊子的眼光要來得特別許多。就像昨晚造訪此處的使者一般,撇開「公司」這個存在,而直接來到邊邊子辦公室露臉的吸血鬼,其實也不在少數。


    「也因為這樣,讓早紀多費神了呢。」


    說著,邊邊子將視線移向招待賓客用的沙發上。


    擔任著邊邊子的護衛的朱鷺藤早紀,現在閉著雙眼蜷縮在沙發上。或許是連夜以來累積了不少的


    疲勞,就連身為混血兒(dhampir)的她,也有些睡眠不足。有著帥氣容貌的美女,現在熟睡得就像個孩子般。


    畢竟,前來造訪的吸血鬼雖然都隻是使者,但也不是泛泛之輩。對吸血鬼而言,正式派遣使者前往拜訪人類組織的行為,可說是賭上血族命運的大膽決策。而被選上肩負這般重責大任者,便是血族中最為智勇雙全,且擁有豐富知識與經驗的優秀吸血鬼。不用說,他們多半都是古血,同時也擁有和生存歲月相當的力量。倘若這樣的吸血鬼每晚都突然現身在邊邊子的臥室當中,擔任護衛的早紀勞心勞力的程度,可說是令人無法想像。


    「到了現在,我才切身體會到特區的吸血鬼和一般血族社會的吸血鬼不同呢。」


    聽到邊邊子喃喃地埋怨,雲雀也同意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耶。一直在古老的血族之中生存的吸血鬼,除了力量很強大之外,也讓人有種古板的感覺。」


    「嗯。不過,畢竟人類社會和血族社會原本就不同嘛。話雖這麽說,但我還是希望他們再多稍微學習一下人類社會的習俗呢。」


    在這方麵,有力血族所派遣來的使者多半都對和人類組織交流的方式相當熟稔。因為愈是具有強大影響力的血族,為了延續生存,就更必須深入了解人類社會。部分吸血鬼甚至從遙遠的往昔,便一直在暗中和國家或企業的首長有所接觸。


    「不過,也是有像『狼王加魯』那樣的例子就是了。」


    聽到雲雀以惡作劇的口吻說道,邊邊子露出了比苦笑還要凝重的滿麵愁容。


    如果將特區時代便和邊邊子熟識的吸血鬼排除在外,那麽「狼王加魯」便是繼「豪王弗瓦德」和「魔女摩根」兩大血族之後,最快表態支持「公司」的血族。該血族的長老是法國的大吸血鬼路易·馬爾方。亦為在世間的論調開始產生變化的那天,透過電視直播在人類麵前現身的人物。


    「狼王」的血族可說是歐洲血族的盟主般的存在。而路易身為長老,在歐洲血族社會中的發言也具有首屈一指的力量。因此,他大膽地透過電視表明意誌的行為,成了從後方推動其他裹足不前的眾多血族的力量。對邊邊子而言,他可說是強力的合作夥伴。


    隻是,路易除了是一名可靠的合作夥伴,同時卻也是讓邊邊子感到困惑,甚至啞口無言的「少女」的熱情支持者。


    「他今天也從巴黎送了紅玫瑰花束過來喔。」


    「唔~真傷腦筋呢。」


    「為了與他對抗,吉伯特先生則是送了白玫瑰花束過來。」


    「唔……」


    理所當然的,邊邊子也收到了來自「狼王」血族的聯絡。而且,路易並沒有派遣萬中選一的使者過來,而是以長老身分——還是在法國電視局的現場直播節目播出的隔天夜晚——親自造訪了新加坡。而後,直接向邊邊子等人傳達他願意讚同「公司」的理念,同時也會協助「公司」達成目標的意旨。


    在歐洲的血族社會中,路易是以親人類派而聞名的人物。實際上,當他出現在邊邊子麵前時,路易也認同邊邊子的努力和勇氣,同時對她的勇氣讚賞不已,言行舉止都十足像個紳士。就算撇開血族代表這種政治性的立場不談,他本人亦對邊邊子很有好感。


    「在看到你的那段影片之後,我便感受到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當兩人初次見麵時,路易便一臉認真地這麽對邊邊子告白,讓她目瞪口呆。


    在實際見到邊邊子之後,路易對她的好感似乎又更加強烈了。原本計劃隔天便回國的他,到最後竟然在新加坡多滯留了五天。如果考量到目前的情勢,身為一名大血族的長老,這可說是極為特異——或該說是不夠成熟的——對應方式。結果,路易的行為似乎還激起了「豪王弗瓦德」——亦即吉伯特·弗瓦德的競爭意識。在路易逗留於此的那段期間內,這名始祖與大血族的長老之間便不斷上演著低次元的爭風吃醋行為。就算說奉承話,也很難將他們的舉動評為「高尚」。


    「因為吉伯特先生曾向你求婚被拒,所以才不想讓路易先生搶盡鋒頭吧?」


    「這個嘛……」


    秈忍不住露出奸笑的雲雀不同,如果可以的話,邊邊子幾乎不希望再回想起那五天所發生的事情。不過,這兩人完全沒有表現出想要吸食邊邊子的血的意思,因此已經可算是謹守本分了吧。


    之後,來自巴黎的部下哭著請求「拜托您回國吧」,於是路易才不情願地離開了。不過,就算回國之後,他也還是動輒以各種名目贈送寶石裝飾品和花束過來。就像「公司」所耳聞的風評一般,他實為一位風度翩翩的男性。


    「你好受歡迎喔,學姐。真令人羨慕呢。」


    「別說傻話了。更何況,受歡迎的並不是我,而是『少女』才對。」


    即使路易這個例子有點極端,不過,來自各血族的使者之間其實也常常發生類似的事。不知為何,排除「代表血族的使者」這樣的立場不談,對「少女」抱持個人好感的「粉絲」還不在少數。


    而且,每個人都對邊邊子個人的情報了若指掌。包括路易在內,他們甚至還知道邊邊子應該沒有公諸於世的特區時代的過去。在成為「少女」之後,對於無法擁有個人隱私一事,邊邊子雖然已經感到麻痹了,但這實在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當我還是個調停員的時候,曾經因為快遲到而穿著睡衣衝出家門——這種事應該隻有次郎跟小太郎才知道啊……還有,把漢堡排燒焦了之後就擠上番茄醬蒙混過去、把抽中半年份番茄汁的抽獎明信片弄丟之類的。為什麽會有其他人知道這些事情啊?」


    「該不會是次郎到處散播這些事情?」


    「對全世界的血族?這樣的話或許說得通,不過,他不可能做得到這種讓人跌破眼鏡的事情吧?」


    其實他做到了——和那個「結界」相關的真相,理所當然遠超過了邊邊子的想像所及。總之,就算再思考下去似乎也沒個結論,所以邊邊子決定放棄煩惱這件事情。


    再說,受到吸血鬼們仰慕、依靠,絕非是讓她感覺不悅的一件事。對邊邊子而言,他們所表現出來的率直信賴感,不但讓她欣喜不已,也讓她引以為榮。她不是以「少女」的身分,而是以一名調停員的身分這麽感覺。


    隻是——


    「這麽多吸血鬼都趕來了……那個笨蛋,到底還在做什麽呢?」


    邊邊子輕聲喃喃道。雲雀有些吃驚地望向她。


    或許是兩人的交談中提到次郎了吧,邊邊子的視線忍不住移向房間的一角。聽到她像是埋怨,又像是在開玩笑的自言自語,雲雀沒能像以往那樣輕鬆地回應。


    放置在房間一角的那張椅子上,有著一頂寬帽緣的紅色帽子——她的護衛(closer)過去托付給她的那頂帽子。在兩人彼此發誓要一起奪回特區時,他將這頂代表著自己的誓物交給了邊邊子。無論邊邊子生活多麽忙碌,她總是將這頂帽子片刻不離地帶在身邊。


    察覺到邊邊子內心情緒的雲雀不禁咬住了下唇。


    現在,全球赫赫有名的吸血鬼全都來到了「少女」的身邊,打算助她一臂之力——將自身之劍獻給她。


    但邊邊子最殷切期盼的,並非古老而聲名遠播的獠牙,也不是強大忠實的獠牙。


    而是世上唯一的那把劍。


    她始終在等待著那名獨一無二的吸血鬼。


    「……真是的,你真的永遠是個遲到大王耶。」


    邊邊子看起來有些寂寞地輕聲咕噥道。雲雀裝作沒有聽到,凝視著手上的報告。


    就在這時,雲雀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原本在沙發上熟睡的


    早紀「嗚哇!」一聲慌慌張張地驚醒。因為她的動作實在過於逗趣,讓消沉的邊邊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雲雀隨即拿起話筒,在交談了兩、三句之後,她便用手按住話筒下方。


    然後有些慌張地說:


    「學姐!『南之朱姬』的使者好像已經抵達這裏了。」


    「咦,這麽快?我記得原本預定晚上才會到呢。」


    邊邊子忍不住望向窗外。外頭的天空雖然並非萬裏無雲,但也不到陰天的程度。會在這種大白天前來拜訪的吸血鬼,可說是十分罕見。


    「總之,馬上安排見麵吧。對方目前人在哪裏?」


    「來…來的似乎是兩名女性,但是她們向中央大樓的櫃台報出自己的名字後,就消失不見人影了……現在大家正拚命尋找她們的下落。」


    「……咦?這不是挺緊急的狀態嗎?」


    「南之朱姬」是隸屬於「真祖渾沌」血統的吸血鬼,亦為繼承了「真耝」之血的直係之一。這名大人物和身為特區守護者的「東之龍王」聖算是姐弟的關係。雖然她不像聖那樣活躍,但長年以來也在東南亞某處的熱帶雨林深處領導著自己的血族。


    順帶一提,在「真祖渾沌」的直係之中,還有以往曾收留次郎和小太郎,居住在西伯利亞的「北之黑姬」,以及現在似乎在協助次郎進行修練的「西之虎仙」。不過,這兩人都已是遁隱之身,無法與其取得聯係。這麽一來,在失去龍王聖的現在,麵對即將到來的對「九龍的血統」一戰,「南之朱姬」便是極為強力且貴重的「援軍候補」。


    在表明自己的身分後便消失無蹤的行為雖然讓人有些猜不透,但直到目前為止,造訪新加坡的使者當中,也有不少人做出了令人費解的行為。愈少與人類社會來往的血族,就愈傾向按照自身的作風來行動。


    「太陽還沒下山就過來,正代表對方態度也很積極……我們就想得樂觀些吧。」


    「南之朱姬」為人究竟如何,或是她和聖之間的關係是否良好,這些情報「公司」都未能調查個詳細。


    不過,就算彼此不常往來,他們倆無疑都是「真祖渾沌」的血族。為了替聖報一箭之仇而前來提供協助的可能性應該很高。


    「怎麽辦?總之,我們先聯絡會長,然後派遣警衛過來保護你吧?」


    「……不,沒關係。說老實話,麵對和聖同等、甚至力量在他之上的大人物,我想現在的『城堡』也沒有能夠與其對抗的手段。」


    「如果用真銀刀……」


    「不行,這樣很可能給對方壞印象。比起這些,趕快進行招待她們的準備吧。」


    邊邊子否決了雲雀的意見,並隨即給予指示。


    至於仍有些睡眼惺忪的早紀,似乎也已經透過這兩人的對話而掌握到事態的現況。她對邊邊子的意見表示同意後,便從沙發上起身。


    「邊邊子,總之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若是『真祖』的長老級人物,很可能會施展像聖大人那樣的奇門遁甲之術。就算對方用縮地法突然在這現身,恐怕也不足為奇。」


    「啊~的確,感覺很有可能呢。」


    在邊邊子深表同意後,發生了印證早紀的猜測有一半是正確的事情。


    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辦公室的大門突然猛地被人打開。


    坐在辦公桌前的邊邊子、站在沙發旁的早紀、以及剛掛上內線電話的雲雀,全都將視線移向門口外頭。


    站在那裏的是一名女性。


    一開始,邊邊子還以為——雖然不可能有這種事——對方是一名迷路的觀光客。她的年齡約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頭戴一頂有些粗糙的草帽,臉上架著一副紅色邊框的太陽眼鏡。身上則是感覺在南國觀光勝地四處可見的襯衫與短裙打扮。無論是服裝設計或穿在身上的感覺,都比她的外觀年齡要來得稚嫩。就好像是初次跟父母到國外遊玩的小女孩。


    不過,身穿這套服裝的本人,是極度具有魅力的一名女性。


    她有著纖細的粉頸,以及修長的手臂與美腿。仿佛成熟果實般的傲人上圍,再加上穠纖合度的水蛇腰。和身上這番少女打扮不同,散發出醉人的嫵媚。從卷起的袖子和裙擺之下露出來的,是宛如瑪瑙般散發出動人光澤的褐色肌膚。


    「……請問您是哪位?」


    邊邊子開口詢問。聲音聽起來相當笨拙。


    佇立在門口的謎樣闖入者摘下了草帽和太陽眼鏡。一頭豐潤的黑發有如綢緞般灑落在身上。而臉上那雙讓人聯想到黑珍珠的圓滾滾大眼,則是一直線地看向邊邊子。


    邊邊子不禁屏息。


    那是一雙有如孩童般澄澈的眼睛。同時卻也感覺擁有深深吸引人的強大能力。對方的視線有股不可思議的磁力,散發出就連身為同性的自己都為之目眩的性感氛圍。


    這名盯著邊邊子瞧的女性,隨即以豐厚而豔紅的唇瓣露出微笑。


    「汝是邊邊子吧?」


    「是…是的。」


    邊邊子反射性地回答。於是這名女性滿足地點了點頭。


    「妾身名為朱姬。雖然還有其他多到像雨林裏的樹木那樣數不清的名字,但大家都稱呼妾身為『公主』。所以汝也這麽叫吧。」


    這番話的用字遺詞聽來雖然十分誇大,但卻也像個興奮不已的孩子說話的語氣。語畢,朱姬便蹦蹦跳跳地走進辦公室之中。


    她走到邊邊子的辦公桌前麵,雙手叉腰,再度佇立了起來。


    她熱切地觀察著坐在椅子上的邊邊子,雙眼因濃濃的好奇心而閃閃發亮。


    別說是身為秘書的雲雀,就連擔任護衛的早紀也無法做出反應而僵在原地。當然,邊邊子亦是如此。雖然這樣的行為極其失禮,但聽到對方報上自己的名諱後,她甚至無法予以回應,隻是楞在座位上回看著這名女性——全球屈指可數的大吸血鬼,而且還可算是聖的姐姐——盯著自己的視線。


    最後,朱姬露出仿佛盛開的朱槿花一般的燦爛笑容說道:


    「汝的眼睛真棒!看起來十分漂亮呐。」


    「……謝…謝謝您的誇獎。」


    「這張大嘴也很好。就像是健康的野雁或鴨子那樣呢!」


    「……常…常常有人這麽說我。」


    「汝真的很可愛呢。不過卻也出乎意料地頑固吧?汝的臉蛋給人這種感覺喔。」


    「……呃。」


    邊邊子不知所措。


    她連日以來和各血族的使者會晤,與生存了好幾百年的吸血鬼們麵對麵過後,好不容易建立起一點自信了——但麵對這位訪客,她仍然束手無策。幾乎可說是嚇傻了。


    在邊邊子一臉茫然的同時——


    「讓妾身瞧瞧。」


    朱姬突然帶著天真無邪的表情,隔著邊邊子的辦公桌探出自己的身子。


    「咦?……等等!呃,朱姬小姐!」


    「嗯。肌膚也很漂亮呐。而且還有一股香味。原來如此,妾身所聽聞的葛城邊邊子,原來就是這樣的女性呀。跟黃所說的一樣呢。」


    「呀啊!您…您在摸哪裏……請…請您快住手啦!」


    朱姬不給邊邊子一絲逃跑的機會,整個人黏在後者身上。她摟著坐在椅子上的邊邊子,用兩隻手摸遍了她的全身上下。輕撫她的臉頰,碰觸她的手腕,還以指尖捏起邊邊子的嘴唇,然後興高采烈地喊道「真的像隻鴨子呐」。到最後,甚至將自己的臉頰貼上邊邊子的臉頰,然後不停磨蹭。


    再加上朱姬緊貼著自己的肌膚既柔軟、溫暖又光滑,讓邊邊子連耳根都紅透了。麵對這樣的情況,雲雀和早紀也說不出半句話。


    這時——


    「公主!我終於


    找到您了!」


    另一名闖入者出現在辦公室裏。


    對方也是女性。看起來雖比朱姬稍微年長些,但給人的印象遠比朱姬成熟許多。


    雖然脂粉末施,但臉上帶著凜然表情的她也是位美人。一頭黑發在腦後綁成一束垂落而下。有著和早紀相似的高眺身影,同時也散發出宛如一名女劍士的銳利氣勢。


    「我不是一直交代要您乖乖等我的嗎!而且這是怎麽回事?才剛見麵就做出這麽失禮的舉動!邊邊子不是也很困擾嗎!」


    「唔…嗯。知道了。別生氣。妾身已經停手了。」


    大吸血鬼「南之朱姬」在被對方劈頭數落一頓之後,這才以有些尷尬的神情鬆開環抱邊邊子的手。


    不過,重獲自由的邊邊子並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現在,她正為了不同於朱姬現身時的衝擊而錯愕得說不出話。


    她以一種不敢相信自己雙眼的心情,凝視著後來現身的這名女性。看到邊邊子這樣的反應,對方也露出了開心的神情。


    「好久不見了,邊邊子。還是說,現在得稱呼你為『少女』才不會失禮呢?」


    邊邊子止住呼吸,用力搖搖頭。


    隨後,她咽了咽口水——


    「黃!」


    過去,曾率領著難民來到特區,隨後被卷入和「九龍的血統」之間的糾紛中,並因此失去了同伴的女吸血鬼。


    這名女性,就是凱麗·黃。


    bbb


    起風了。


    這是自從那天以來,「公司」與十字軍的幹部共通的率直感想。


    各國政府透過官方或非官方的方式給予協力與支援。來自全球各地,不分規模大小的血族的表態行動。最重要的是,世間論調從紛紛擾擾的狀態開始反轉、脈動,最後逐漸往理想的方向前進著。


    各方麵好轉的跡象,給予了相關人士力量和希望。而獲得了力量與希望的人們的活躍,進而形成讓狀況持續好轉的循環。或許正因為停滯的期間過長,讓良性循環變得極為旺盛,從整體來看,甚至給人一種曆史的潮流正在形成的感覺。


    「據說當『魔女摩根』的長老ms.安奴還健在的時候,邊邊子曾經對她說過這麽一句話——『倘若全世界的努力加起來,能夠稍微改變這個世界的將來的話,我想,這一定是件很棒的事情呢』。」


    「……我也有同感呐。愈是努力的人,愈能夠得到神的眷顧。」


    聽到尾根崎說的話,神父嚴謹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現在,這兩人和邊邊子等人同樣都待在「城堡」的中央大樓之中。他們聚集在情報管製室內部一處以玻璃牆分隔出來的空間裏。這裏原本隻是一間單純的會議室。不過,因為待在這裏的話,便能夠在得知最新情報後隨即下達指示,所以這陣子以來,這個房間成了幹部們實質上的辦公室。


    除了尾根崎與神父以外,同席者還包括了身為十字軍最高負責人的約翰·羅、擔任他左右手的威廉·史密斯,以及吉伯特·弗瓦德——亦即和兩大組織成為命運共同體的「豪王弗瓦德」一族的始祖。


    在獲得肉眼看不見的強大力量作為後盾的現在,這些在組織負責掌舵的人物,臉上全都充滿了活力和英氣。他們確實擴大著勢力,同時毫不動搖地朝著唯一的目標邁進。


    他們所共同主張的首要目標。


    那就是奪回特區。


    「——特區中的反抗組織遂行活動的狀況可說是十分順利。食物、生活用品、醫療品的消耗量也在持續增加。這是包括非戰鬥人員在內的反抗組織整體規模正在不斷擴大的證據。然而,和『九龍的血統』之間的衝突似乎仍十分頻繁。在上一次的定期聯絡中,他們提出了追加槍炮和彈藥支援的要求。不過,因戰鬥而負傷的人數反而日漸減少。這或許是他們的戰鬥經驗已經成長不少的結果吧。」


    統籌情報部門的史密斯簡單俐落地如此報告,至於細節相關的資料,則已經製作成書而報告,並分發給每一位與會者。在簡潔地說明了相關內容後,史密斯便針對各項資料進行分析,然後闡違反抗組織的現況。


    尾根崎一邊聽著史密斯的分析,一邊以右手翻閱著書麵報告。左手原本所在的位置,現在隻看得到從肩膀無力地垂下的西裝袖子。雖然義肢的調度工作已經完成,但他卻寧可將調整義肢的時間拿來處理繁忙的公務。


    再加上,完全不在意這件事的尾根崎本人還曾經這麽表示:


    「媒體方麵邊邊子會替我處理。就算隻剩下一隻手,也暫時不會影響工作。」


    因為他的態度相當鎮定,因此周遭的人也無從過度顧慮他。


    實際上,現在隻剩下一隻手臂的尾根崎,處理事務的能力反而比過去更加俐落了。造訪「城堡」的吸血鬼使者們在聽說他失去左手的原委之後,甚至為尾根崎的睿智與剛強欽佩不已,因而為他取了一個「獨臂長老」的尊稱。


    「不過,在日常生活中難免還是有不方便之處吧?我可以跟美軍商量一下,請他們為你準備最新型的義肢。而且還附帶用一記飛拳就能把『九龍的血統』燒成黑炭的機關。就像美式漫畫中常見的那種。」


    吉伯特曾半開玩笑地提出這種誇張的建議,不過,當時的尾根崎也隻是笑著婉拒了。對現在的他來說,奪回特區是比任何事情都來得優先的要務。跟這件事比起來,多一隻手或少一隻手根本不重要。


    在史密斯報告到一個段落後,尾根崎迅速點了點頭。


    「那邊和留在當地的吸血鬼之間的接觸情況如何?」


    「這方麵也進行得很順利。他們已經和確認現存的血族全數取得了聯係,並與其中八成的血族建立起共同奮戰的體製。」


    「人數呢?」


    「約莫一百名上下。不過,不熟悉戰鬥的成員似乎占了大多數,與其說他們是直接的戰力,倒不如說是能夠建構出合力體製的勞動力較為貼切。」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關鍵便不在於反抗組織之中的戰鬥人員,而是其他工作人員之間的合作關係吧?反抗組織的成員們對吸血鬼的觀感是否有逐漸轉好?」


    「這方麵的成果比預期中還要理想。他們似乎很明白目前的事態緊急,因此能撇開對於吸血鬼這種存在的不安與猜疑心。」


    和「公司」的職員不同,建立起反抗組織的人類成員,全都是對吸血鬼相關的正確知識一無所知的民眾。對於吸食人血的怪物,他們的偏見應該已經根深柢固了才對。


    不過,麵對嚴峻現實的現在,他們絕無法忽視和對方合作互助所帶來的優勢。不被煽動性質的言論或迷信所蠱惑。而是冷靜地接受自己所聽聞的事實——人類有可能和吸血鬼相互理解的事實。如果不這麽做,便無法向近在咫尺的危機挑戰。


    「這可說是很理想的成長結果了。巴得力克弟兄和鈴介弟兄有著相當大的功勞。除了他們以外,加入反抗組織的一般民眾之中,也有許多優秀而士氣高昂的成員。我們真是擁有相當多的人才呢。」


    神父像是補充史密斯的發言般開口說道。


    他一如往常地身穿神父服,臉上戴著太陽眼鏡。低沉卻響亮的嗓音,有著能夠穩定聽眾情緒的力量。此外,在香港聖戰時代,神父還曾率領一般人民所集結而成的義勇軍,和「九龍的血統」挺身而戰。因此,他所說的隻字片語都相當地有份量。


    現在,鎮壓小隊的巴得力克·榭立邦和監察部的赤井鈴介是以參謀的身分加入了特區的反抗組織。反抗組織的骨架是由特區的居民所建構起來的,而這兩人則是站在從旁予以指導的立場上。


    想要順利進行與吸血鬼為敵的反抗組織活動,他們倆在「公司」


    裏所累積的知識和經驗,便是不可或缺的東西。此外,巴得力克和鈐介同時也負責反抗組織與新加坡之間的聯係工作,為他們帶來各種情報與物資。如同神父的評價所言,就現階段來說,特區的反抗組織的活動成果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


    「從我們所收到的報告看來,他們對吸血鬼戰鬥的熟練程度也比預料中理想。雖然還有一般民眾的疏散指導作業並不徹底,以及缺乏敵情觀察能力等問題尚待克服——不過,反抗組織這個存在或許已經可說是接近完成了。」


    「也就是說……」


    尾根崎微微壓低了語調。


    「反抗組織已經準備就緒了,是嗎?」


    「……差不多。」


    神父答道。


    一種高密度的沉默籠罩在與會的幹部之間。無須透過言語便能傳達出去的數種意誌,充斥在這個寬廣的空間裏。


    「……不過,倘若對『九龍的血統』的反抗活動出現組織化的跡象,恐怕容易引起大規模的敵襲。現在,特區整體的被害者人數有著何種變化?」


    是羅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他也曾經在神父的麾下參加了香港聖戰,是經曆過多場戰役的指揮官。


    史密斯以有些複雜的表情答道:


    「雖然無法調查到確切的敷字,但就我們所能掌握的範圍之內,並沒有什麽異常。而且,或許是反抗組織的巡邏行動奏效了,這幾個星期以來的被害人數特別的少。」


    「敵人的行動有無任何變化?」


    「目前沒有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唔……敵方的反應有些遲鈍呢。不知『九龍的血統』對於目前的世間論調抱持著何種看法……」


    關於羅掛念的這一點,尾根崎也相當在意。在占領特區後,他們讓「黑蛇卡莎」發表了那場宣言。由此可看得出來,九龍王和他麾下的心腹們並不打算無視人類社會的情勢。相反地,他們甚至擁有能誘導世間論調的走向,並加以利用的強韌性。這樣看來,更讓人無法想像他們會對於不利己方的現況袖手旁觀。


    聽到史密斯的說明後,尾根崎沉默思考了片刻,然後對神父投以視線。


    「你怎麽看?」


    「這個嘛,想要揣測敵方的內情,現有的情報實在相當不足。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最好假設他們有什麽預謀是嗎?」


    「恐怕如此。」


    羅和史密斯也對神父的看法表示同意。


    然而,即便明白敵方打算伺機而動,也無法推測出他們究竟有什麽預謀。更何況,在九龍王身邊,還有那名以足智多謀而聞名的「人行者」。攻陷特區時以及在那之後,敵方也時常祭出遠超過尾根崎等人考量範圍的奸巧之計,將他們玩弄在鼓掌之間。


    「不過——」


    神父又繼續往下說道。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自信的微笑。


    「他們不會離開特區。應該說,光是特區就夠他們手忙腳亂了。」


    「九龍的血統」的成員之中,多數都是在特區淪陷後才剛轉化的初生吸血鬼(under year)。說穿了,都是一群小嘍羅。


    相較之下,就算將拉烏·王這名人類算在內,於九龍王麾下指揮這群小嘍羅的直係人物,目前也隻確認到八人的存在。雖然他們能夠透過其中幾名直係來遂行讓邊邊子轉化成「九龍的血統」的計謀,但作為一個組織,對方能夠做到的事情相當有限。


    「這便是他們自香港時代以來最大的致命傷。作為一個組織的脆弱。『九龍的血統』就算能成為『恐怖分子』,卻無法成為『軍隊』。」


    就算一味增加成員,「九龍的血統」也無法讓「組織」巨大化,充其量隻是個「集團」。想要讓「集團」變成「組織」,隻靠大腦與手腳並不夠。必須要有能夠支撐起成員的骨架、傳遞情報的神經,以及供給各種物資的血管。「九龍的血統」坐擁著優秀的將領以及凶殘的士兵。作為一個組織,他們已經具備了大腦和手腳。然而,他們卻沒有能夠在將領旗下指揮士兵的長官。也沒有能夠成為骨架、神經或血管,讓組織「動起來」的人才。


    而當戰爭的範圍擴大至世界規模後,「組織」對「組織」便成了最基本的戰鬥方式。而且還是由等同於國家的大組織來展開戰鬥。在這樣的戰場上,區區的「集團」所能做到的事情相當有限。


    聽到神父冷靜的分析,尾根崎也點了點頭。


    隨後,他以不疾不徐、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


    「時勢已經倒向我方了。這次換我們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了。」


    無需特別意識,現在尾根崎的話裏就蘊含著一股強大力量。因為「公司」的意誌——代表著他們失去的同伴,以及現在仍持續奮戰的所有同伴的意誌,全都寄托於尾根崎三鷹這個人物的心中。神父、羅、史密斯自然而然繃緊了表情,吉伯特則是露出銳利微笑。


    而尾根崎判斷時勢已經倒向己方的這番認知,或許是正確的。在十二年前,因一名吸血鬼而扭曲的曆史,現在正透過巨大的恢複力而轉回正確的方向。以眾多人們的努力為動力,邁向比以前更為嶄新的潮流。尾根崎等人目前貼切感受到這股巨大的力量流動。


    這時,突然——


    「一如預定行程,重整過後的『赤色獠牙(red fang)』會在明晚抵達新加坡。」


    吉伯特如此說道。羅和史密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尾根崎與神父則是對這名年輕始祖投以銳利的視線。


    「賈妮特目前還在準備,在部隊抵達後,將會由她掌權指揮,並進入戰術的最終調整階段。現在的部隊戰力已經大幅提升,還請各位期待他們下次的表現。」


    吉伯特有著十分年少的外表。看起來約莫是一名未滿二十歲的青年。不過,在吸血鬼之中算是年輕人的他,卻是這群與會者之中最為年長的人物。在那張銀發藍眼、才氣過人的俊美外貌之中,滿溢著和吸血鬼十分相稱的貪婪戰意。


    尾根崎平靜的態度並未動搖,他點點頭,從正麵接下了年輕長老的高昂鬥誌。


    隨後——


    「……倫敦的渥洛克家也捎來了報告。她們會從『魔女摩根』的血族中挑選數名擁有豐富戰鬥經驗的魔術師,並在下星期派遣他們來新加坡。巴黎的mr.路易也有和我們聯係。之前他有提過從歐洲血族中選擇自願參加戰士團的古血一事,而相關的派遣事宜似乎也已經有了正式的內定結果了。他們最快會在這個月中旬從歐洲出發……羅委員長,十字軍的對吸血鬼部隊狀況如何?」


    「……過去有段時期曾經低迷不振的士氣,現在全都恢複了。物資方麵的準備工作也在持續進行。派遣至各國的部隊——亦即擁有實際戰鬥經驗的部隊,目前正陸續返回新加坡。此外,日本、美國和新加坡的政府也已經做好了解釋給我們官方支援的準備。」


    「我甽白丫……神父?」


    「當然,我們『公司』的鎮壓小隊也燃燒著卷土重來的鬥誌,隨時待命中。」


    聽取各人的報告後,尾根崎一一點頭示意。每當他確認一次現況之後,這個房間中的內部壓力仿佛就往上跳一級。


    而在壓力達到頂點的那一刻——


    「時勢已經倒向我方了。」


    尾根崎以肅穆的語氣再次複述。


    「我不打算放過這個好機會。雖然敵方極有可能采取了某些應對措施……但我們會把握致勝的先機,並奪回特區。」


    與會者們帶著各種不同的心情,細細地思考著他的宣言內容。


    這一天總算來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無論內心的想法為何,所有人恐怕都沒料到這麽


    快就會聽到尾根崎的這番宣言。在吃了敗仗的「公司」踏上新加坡這塊土地後,才過了大約半年。在那時,或許無人能預料到反擊的機會竟然會和春天共同到來吧。


    「太棒了。」


    吉伯特以仿佛能夠迷惑命運女神般的美聲喃喃說道。


    「真是英明的決策,mr.尾根崎。請告訴我,我們的-day會訂在何時?」


    「正式的決定或許還要請各位靜待一陣子吧。想要整頓各方麵的準備工作,還是需要一段相應的時間。尤其在這次的作戰中,各部隊的緊密合作體製絕對是不可或缺的。畢竟——我們在奪回特區的同時,也必須將『九龍的血統』封印在特區中,並加以殲滅。」


    「九龍的血統」最大的威脅,便在於他們爆發性的感染力。就算隻有一人逃脫,這名漏網之魚仍有可能再次引發和「九龍衝擊」相同的慘劇。目前,「九龍的血統」會滯留在特區內部,是基於九龍王等人為了避免過度刺激人類社會而製定的方針。但實際上,這個方針的確避免了被害規模繼續擴大的情形。


    為了奪回特區,「公司」必須在包圍、封鎖特區的同時,進行殲滅「九龍的血統」的行動。不用說,這是極為困難的作戰。除了必須將前來協助的所有勢力集結起來,確保參戰的「數量」外,讓所有勢力一同壓製住敵人的「合作體係」,更是重要關鍵。


    「當然,遂行作戰需要萬全準備。應避免操之過急,采取慎重行事的態度吧。」


    聽到羅的意見,尾根崎重重地點了點頭。


    不過——


    「……然而,倘若讓計劃無謂地延遲下去,或許有可能導致敗北的後果。雖說這樣的做法有些反其道而行,但在這些條件逐漸湊齊的情況下,我認為應該盡可能趁早采取行動。我們絕不能將主導權交給敵方。」


    站在尾根崎的立場,他必定也很難割舍希望在準備更完善的情況下出擊的想法。不過,要是再三拖延,也可能讓「九龍的血統」有更充裕的時間來做迎擊準備。因此,他判斷現在應該放手一搏。


    尾根崎頓了頓,環顧了周遭與會者的表情。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宣布:


    「-day就在下一次的新月之日。戰鬥即將在四月二十五日開始。請各位也做好心理準備,盡速完成戰力調整的工作。」


    2


    邊邊子第一次遇見凱麗·黃,是距今兩年以前的事情了。剛好跟次郎、小太郎兄弟倆造訪特區的時間點相同。


    當初,黃是一群無處可去的吸血鬼難民的領導人。她在聽到傳聞後,率領同伴千裏迢迢地來到據說有許多吸血鬼暗中棲身的特區之中。途中,他們雖然和鎮壓小隊起了衝突,但在和邊邊子相遇之後,黃決定相信「公司」,並打算和同伴一起投靠這個組織。


    然而,混入難民之中的一名「九龍的血統」卻開始出現失控的行為。黃的所有同伴都因而感染了「九龍的血統」,並被次郎與鎮壓小隊所一一殲滅。而她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子般疼愛的年幼吸血鬼薑,也成了其中一名犧牲者。


    而在這起事件發生的兩天後,入侵特區的卡莎甚至以魔術化身為黃的模樣,藉此接近邊邊子身旁。對邊邊子來說,黃和她一起被卷入與次郎等人相遇後所發生的事件中,也是和她並共同經曆、克服這些難關的友人之一。


    事件告一段落之後,黃在特區裏逗留了一陣子。在結束對同伴們的憑吊後,她便再次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麵呢。」


    黃坐在接待賓客用的沙發上,以有些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坐在對麵的邊邊子。


    「雖然我也認為你是個大器之才……但我實在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呐。現在,無論是人類或吸血鬼,全世界沒有人不曾聽說過你的名字。當初在特區的那場騷動雖然也鬧得很大,不過跟現在比起來,甚至讓我覺得那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呢。」


    這或許是黃最直接而不加修飾的想法了吧。對邊邊子本人來說,在她和黃分開後所經曆的眾多變動與激蕩,冷靜想想,幾乎都是一些讓人沒有實感的事情。如果能夠將現在的局麵傳達給當初的自己,那時的她恐怕也絕對無法相信這樣的未來吧。


    ……黃,你還記得嗎?在你離開特區前,大家曾一起去薑的墳前旨意的事?」


    「常然。那是個萬裏無雲的月夜。還吹著令人很舒適的風。小太郎摘了滿懷的花朵過來。而且,鎮壓小隊的那名隊長——還是代理隊長?看到他也一起來參拜讓我很驚訝,但也欣慰不已呢。」


    或許是因為彼此的腦中部出現了同樣的光景吧,四目相交的邊邊子和黃,臉上同時浮現了淡淡的微笑。


    那時陪伴著邊邊子的次郎和小太郎,現在已經不在她身旁了。邊邊子也已經將來龍去脈告訴了黃。在邊邊子訴說自己和她道別後所經曆過的事件大綱時,黃完全沒有出聲打岔,隻是以真摯的眼神凝視著邊邊子。


    「但願你能早點和他們重聚呢。」


    在聽完來龍去脈後,黃以溫柔的語氣對邊邊子說道,讓後者差點就為此而落淚。


    坐在黃身旁的朱姬,則是捧著那杯招待她的熱可可亞不停吹氣,並睜大一雙烏溜溜的黑色眼睛聽著兩人的交談內容。她脫下涼鞋盤腿而坐的模樣雖然有些不禮貌,但朱姬並沒有做出任何打斷她們說話的行為舉止。


    雲雀和早紀也在一段距離外維持著沉默。或許是想起了昔日的特區吧,她們臉上的表情也散發出濃濃的鄉愁。


    「不過,總而言之,能再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黃露出笑容。


    「在那段影片流傳至世界各地之後,我馬上明白那一定是你。雖然我很想第一個跑來見你,但卻一直沒有機會,結果就拖到現在了。真的很抱歉。」


    「怎麽會呢!你快別這麽說。因為我沒想到你會來,所以剛剛真的很吃驚呢。而且竟然還是跟『南之朱姬』一起來。」


    說著,邊邊子將視線移往朱姬身上。在眼神和邊邊子對上後,上唇沾著可可亞的朱姬露出心情愉悅的微笑。


    「黃在妾身那裏當食客。」


    「——如同公主所言,我在離開特區後,偶然和公主的血族結識。然後……在本人麵前這麽說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很幸運地得到了公主的厚愛。」


    「嗯,因為黃也是個好女人呐。」


    直接予以肯定後,朱姬伸舌將嘴唇周圍沾到的可可亞舔舐幹淨。


    雖然本人毫無自覺,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性感的魅力。邊邊子紅著一張臉,有些狀況外地想著「還好待在這間房裏的人都是女性」。


    「雖然我是轉化後還未滿二十年的年輕人,但我可也遊曆過這個世界的很多地方。基於以前當傭兵的經驗,所以也對人類社會的幕後世界有某種程度的了解。或許是因為這樣吧,公主身邊的心腹們——尤其是實際上負責統籌整個血族的阮十分重用我。」


    「阮先生就是擔任朱姬大人左右手的那位嗎?」


    「沒錯,就是阮生楊。」


    聽到邊邊子如此確認後,黃點了點頭。


    阮生楊是朱姬麾下最為優秀的一名重臣。和「公司」聯係的人正是他,目前,他也是代表血族對外交涉的人物。實際上,他甚至是負責指揮朱姬血族的存在。此外,他還是在血族社會中還被譽為是優秀的實務家的一名古血。站在邊邊子的立場來看,可以說是等同於尾根崎一般的存在吧。


    「畢竟,就像你所看到的,公主她……對於俗事不甚熟悉。」


    「嗯。因為阮懂得比妾身更多,對於世間的事情也較為詳細。」


    和黃


    有些難以開口的態度不同,朱姬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稱讚著自己的臣子。


    實際上,朱姬大半的人生似乎都在遠離文明的東南亞叢林中度過。在幾千年的漫長光陰中,她過著享受自由、愛好大自然、並和動物們共同生活的日子。朱姬的一舉一動之所以給人充滿童心的感覺,便是因為她的生活形態所導致的吧。一般來說,在生存了悠久歲月後,吸血鬼的感情表現都會逐漸磨耗殆盡,但朱姬卻仍維持著純粹的感情。


    不過,因為長老本人如此,所以她所率領的血族和現代社會的聯係也相當薄弱。和積極接觸人類社會的聖的部下不同,他們一族一直都在叢林深處過著古老時代的生活。


    「當然,公主和她的血族並非完全和人類社會或血族社會斷絕了聯係。血族成員中也有像阮這樣的存在。不過,大家基本上都還是性格敦厚而悠閑的吸血鬼。雖然這並非是一件壞事,然而,他們恐怕不適合麵對目前這種動蕩不安的時代呢。阮也為此事傷透腦筋,所以極力希望我留下來。」


    說著,黃有些刻意地聳了聳肩。


    隻要看到朱姬本人,便能夠明白她的血族敦厚而悠閑的性格。像他們這種在悠閑的時光中度過每一天的存在,或許才是長生不老的吸血鬼原本的樣貌吧。


    而黃會以食客的身分留下來,或許也不隻是基於阮的挽留。對於在那場騷動中失去薑和同伴的黃來說,待在遠離世俗的和平集團之中——盡管那是其他血統的血族——想必也能夠獲得療愈。此外,在長老動身前往新加坡的旅程中,隻讓黃一人與她同行,從這點也可看出朱姬的血族的確對黃信賴有加。就算黃通曉世事,又和邊邊子有私交,會讓其他血族的吸血鬼和血族的長老同行,便已經是很罕見的事情了。


    「雖然阮直到最後都希望自己也能和我們一同前來,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不方便離開血族。他一直囑咐我要看緊公主,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呐……不過,我剛才還是被獨自行動的公主甩掉了就是。」


    語畢,黃帶著有些興師問罪的眼神瞄了朱姬一眼。血族的長老見狀,連忙別過頭去。看來她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錯。


    「不是要好好保護公主,而是要看緊她嗎?」


    看著像個孩子似地裝出無辜模樣的朱姬,邊邊子忍著笑意問道。


    然而,在聽到她的提問後,黃卻壓低了聲音——


    露出自信的笑容與一雙獠牙。


    「別被她給騙了,邊邊子。現在坐在這裏的這位人物,可是『真祖四神』其中一人的『南之朱姬』。而且,盡管在『技巧』方麵的優勢讓賢其他長老,但這名鍛鏈有加的淘氣公主的『力量』,據說可是『真祖』的血族中最為高強者。就算月下世界再怎麽寬廣,但能夠保護她的人恐怕是不存在的呢。」


    聽到黃這番像是忠告的說訶,邊邊子也才恍然大悟地噤聲。


    沒錯。雖說言行舉止都帶著稚氣,但朱姬可是和聖、黑姬與虎仙同樣在月下世界中名聲響亮的大吸血鬼。雖然本人正俏皮地噘起嘴抗議道「汝說誰淘氣啦」,但就算將現在的「公司」和十字軍的所有力量集結起來,恐怕都很難和她一人相抗衡。


    不過,如果朱姬確定參戰,便沒有比這個更振奮人心的消息了。如同邊邊子等人在事前所預測的,朱姬可說是他們在奪回特區時最殷切期盼的強大戰力。


    邊邊子以認真的神情凝視著朱姬的臉龐。後者則是以一臉令人憐愛卻又性感無比的純真表情,眨著一雙大眼睛。


    然而——


    「——可是呢,邊邊子。」


    黃或許是敏銳地察覺到邊邊子的神情有所改變了吧。她露出了有些過意不去的表情,但仍然確實地向她表態。


    「這是以朱姬和阮為首的『南之朱姬』所有血族成員的決定……朱姬與其血族願意讚同『公司』的理念,為了協助其達成理想,也會盡可能給予協助。然而,無論透過何種方式,也不管對方是何許人物,我們都沒有共赴戰場的意願。」


    「咦……」


    這是有如在正式開始交涉之前就直接單方麵回絕的通告。這讓邊邊子一瞬間無法做出回應,在一旁觀看著她們交談的雲雀和早紀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很抱歉。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我也希望能夠盡可能幫你們。不過,公主和血族的決定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那樣。」


    黃以平靜的語氣對啞然的邊邊子如此說道。


    其實,邊邊子原本以為和朱姬的交涉或許可以輕易地成功。畢竟這是血族社會整體的趨勢,更何況,還有為了特區而奮戰的聖這個理由。與其他血族相較之下,「南之朱姬」及其血族應該都會站在聲援「公司」的立場——她無意中這麽認為。


    對方會如此明確地拒絕支援,可說是完全出乎邊邊子的預料之外。


    「……這是為什麽呢?」


    邊邊子不是對黃,而是對朱姬提出了這個疑問。


    「可以請您告訴我理由嗎?……當然,我們『公司』絕對尊重各位的意思。而且,我們原本就沒有理由將各位卷入自己的戰爭當中。不過,既然您願意讚同『公司』的理念,實在很希望您也能在奪回特區的戰爭中助我們一臂之力。對我們所主張的『人類與吸血鬼的和平共存』這個理想來說,特區是不可或缺的一個地方。再說……那裏還是您的弟弟,也就是聖先生拚命想要守護的場所呢,朱姬大人。我明白您不願意與人鬥爭的心情,但能否請您至少從後方給予我們支援呢?」


    雖然邊邊子極力避免表現出忿忿不平的模樣,但她詢問朱姬的語氣卻仍然帶有批判的意味。尤其在想到為了守護特區而犧牲的聖之後,聽到朱姬及其一族這般事不關己的決定,不禁讓她陷入了想要出聲責難的心情之中。


    朱姬無言地回視著誠懇訴說著自身想法的邊邊子。


    隨後,她標致的臉龐微微散發出一種困惑的感覺。仿佛突然被要求用異國語言參與討論的年幼少女一般。聽不懂邊邊子在說什麽、無法順利和對方溝通,正是這種感覺。


    又或者,站在疏遠世事的朱姬的立場來看,凡問的鬥爭或許根本無所謂是非善惡可言。想想,「賢者夏娃」也是如此。即便擁有莫大的力量或影響力——或許該說是正因擁有這種力量——她卻從來不曾對周遭的鬥爭出手。


    然而,這次的事態不同於以往。敵方可是那個九龍王和「九龍的血統」。是為人類世界和月下世界帶來同等的紛擾與破壞的存在。狀況已經演變成和人類與吸血鬼的未來緊密相關的問題了。


    她一定得說服朱姬。邊邊子以這種焦躁不安的心情,努力思索著能夠將自己的想法傳達出去的字句。


    不過,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導主』是一名始祖。」


    朱姬說道。


    這仿佛是從各種原因和事由中,僅掏出核心,並直接親手交給對方般的說法。


    「導主」。


    「九龍的血統」的長老,九龍王亞當·王的自稱。


    人類之中無人這麽稱呼他,就連月下世界的居民亦如此。會喚他為「導主」的,隻有對他的存在意義——對他身為一個血統之祖的事實有著正確認知的古老吸血鬼而已。


    邊邊子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咬住下唇而睜大雙眼。


    朱姬以一如以往的眼神回視著邊邊子。不過,眼底已經沒了方才的困惑之情。在她那雙沒有任何雜質混入的大眼睛之中,除了幼兒的天真無邪與高僧的豁達之外,還有著來自於邊邊子所無法估算的屬於無數古老夜晚的深謀遠慮。


    「『導主』是一名始祖。」


    朱姬再次複述。


    「始祖係為背負


    著天地之必然而誕生者。妾身這般的存在無以出手幹涉。」


    「…………」


    朱姬的語氣十分平淡。雖然平淡——但同時也給人一種她在闡述「沒有議論空間的道理」的感覺。


    對吸血鬼來說,始祖是特別的存在。也是不得輕易幹預(untouchable)的存在。對於曾擔任調停員的邊邊子來說,這是一般的常識;但當她從朱姬這樣偉大的長老口中聽到這番訓示的時候,這個事實所具備的意義似乎更沉重地壓住了她的胸口。


    「九龍王……『導主亞當』也是背負著天地之必然而誕生的始耝嗎?」


    「當然。」


    「這究竟……究竟是怎麽樣的必然呢?」


    邊邊子像是緊緊咬牙般地詢問朱姬。


    從遙遠的古代便君臨東南亞的古老長老,此時露出蠱惑的笑容。


    「妾身也不明了呐。天地的真意實為深不可測。」


    「……盡管如此,聖先生還是起身和他奮戰了。」


    「那孩子的確是如此。但妾身不會戰鬥。」


    朱姬仍然一臉平淡地拒絕參戰。她的表情中並沒有像黃那樣的愧疚或困窘之情。用她的思考方式來看,一開始所表達的那句話便是自身的答案。也就是說,除了「亞當·王是一名始祖」的事實以外,沒有更讓她在意的事情。


    不過,邊邊子所處的立場並無法讓她就這樣老實放棄。她拚命地思考著,無論如何都希望說服眼前這名長老。


    「……特區裏還有另一名始耝存在,而且現在還被九龍王所囚禁。」


    「嗯,妾身知道。」


    「就算這樣——就算是為了拯救那名始祖,可以請您助我們一臂之力嗎?」


    「那也是一名始祖,還輪不到妾身這般的存在上場。更何況——」


    朱姬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說道。


    「必須背負這個責任的另有他人,不是嗎?」


    邊邊子原本緊繃的情緒因這句話而舒展開來。


    就好像是被柔道高手一口氣撂倒一般。沒有感覺到痛楚,隻留下一種奇妙而舒暢的疲勞感。就是這樣的感覺。


    恐怕到此為止了吧——邊邊子這麽想著,終於打算放棄。雖然尾根崎和羅今後應該也會繼續和朱姬交涉,不過,對方的結論或許遺是不會改變吧。盡管很遺憾——不過,就像邊邊子本人所說的,她或「公司」並沒有資格將朱姬及其血族卷入戰亂的漩渦。


    「我明白了。那麽,我就在此恭敬地接收朱姬大人的意旨。不過……最後請再讓我詢問您一件事。您剛剛說『必須背負這個責任的另有他人』——當關鍵時刻來臨,那個人是否會趕過來呢?」


    「這個嘛,應該會趕來不是?」


    這麽回答的朱姬看起來似乎有點樂在其中。


    當然,這可能也隻是邊邊子的錯覺罷了。


    「——還有一件事,邊邊子,」


    看到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之後,黃再次開口。


    「那個……除了公主和血族的答覆以外,其實還有另一個和這完全無關,但讓我有些在意的情報。」


    「讓你在意的情報?」


    聽到邊邊子反問,黃以複雜的表情「嗯……」了一聲,並對她點點頭。


    「公主的血族是在多個不同據點間移動而生活著。東起越南,西至緬甸附近,整個東南亞都是他們的移動範圍。而且,他們不一定是以整個集團的形式來移動,有時會分成兩、三個人數較少的小集團來個別行動。就血族而言,可說是很奇特的生活方式吧?」


    這的確是在歐洲血族中相當少見的行為模式。大部分的血族都擁有能夠掩人耳目的「村落」,並以其為據點而過著隱居般的生活。因為這種方式較有效率,而且也能夠減少被人類識破他們吸血鬼身分的機會。


    「不過,對於沒有現代化聯絡手段的公主的血族來說,這樣的生活形態反而意外地讓他們收集到各地的情報。在我們前來新加坡之前,某個曾獨自行動一陣子的集團提到了一個無法讓人忽略的報告內容……和香港有關。」


    「香港?」


    聽到這個讓人壓根沒想到的地名,邊邊子忍不住瞪大雙眼。


    提到香港,不用多說,大家都知道是那場「九龍衝擊」發生的地點,同時也是香港聖戰的戰場。對於和吸血鬼相關的存在來說——不,就算不是這樣的人——這必定是一座意義深遠的都市吧。


    現在的香港成了一座廢墟。在十二年前的那場聖戰中,「九龍的血統」雖然被全數擊敗,但之後這座城市並沒有推行任何複興計劃,就這樣被嚴密的封鎖線隔離起來。現在,香港已經化為隻有極少數流浪漢或罪犯滯留其中的鬼城。


    「沒錯,就是香港。」


    但黃卻極其認真地繼續往下說。


    「其實這幾天以來,似乎有人目擊到幾名吸血鬼出現在香港。而且他們還並非隸屬於某個特定的血統,成員中包含了歐洲係或中國大陸係的各種血統。再加上,他們個個都並非泛泛之輩……似乎是擁有一定程度的力量的吸血鬼。」


    「這……」


    邊邊子不禁轉過頭望向雲雀。她是在和後者確認是否有接到這樣的消息。但雲雀隨即猛搖了搖頭。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嗯。回傳這個情報的人也相當在意這件事。他持續觀察了那群吸血鬼好一陣子,發現他們彼此似乎並不相識,雖然不會一起行動,但也沒有發生衝突。就隻是聚集在香港而已。不過,那名血族成員表示,他們似乎是在等待著某種伺機行動的機會。」


    「…………」


    「最後,那名血族成員大概也耐不住性子了,便直接出麵和那群吸血鬼的其中幾人接觸。結果對方是這麽說的:『我們是因為聽到「少女」打算奪回特區,為了參加這場聖戰,才會到香港來』。」


    「怎麽會……」


    邊邊子忍不住為黃的說明內容而屏息。


    當然,邊邊子的確有向各方血族提出希望他們能在奪回特區時給予支援協助的請求。不過,她請求的對象隻有血族長老或代表人。邊邊子並沒有像募集義勇軍那樣進行個人號召。更不可能要求他們在香港集合。


    但聽到黃的說詞後,雲雀突然輕輕「啊」了一聲。於是邊邊子慌忙回頭看著她。


    「小雀,你有想到什麽相關的線索嗎?」


    「是…是的。雖然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稱做線索……之前,路易先生打電話過來時——就是學姐在開會所以無法接聽的那次,那時我和路易先生稍微閑聊了一下,結果他就在電話中跟我抱怨。」


    「抱怨?抱怨什麽?」


    「是的。那個……現在那邊不是正以路易先生為中心,對歐洲血族的援軍——或說是受『公司』之托而派遣過來的戰士團進行成員選拔嗎?針對這件事,路易先生抱怨了一句『年輕人就是這麽血氣方剛。真讓人困擾』。因為,『九龍的血統』原本就和許多血族有著深仇大恨,再加上『少女』這號人物在年輕吸血鬼之間相當受歡迎。所以,在因為資曆尚淺而未能被選為戰士團成員的吸血鬼當中,好像有些人為了參戰而擅自采取行動。」


    「……難道說,出現在香港的就是那些吸血鬼?」


    「不。」


    聽到邊邊子訝異的問題,黃插嘴說明道:


    「或許也有這樣的吸血鬼混在其中吧,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基於這種原因而聚集在香港。因為出現在那裏的吸血鬼不單單隻有歐洲係。裏頭也有著聽說要開戰就過來湊一腳的傭兵或習武之人,甚至隻是單純想要享受血腥刺激感的危險分子。」


    「…………」


    這實為讓人不安的內容。看到邊邊子沉默下來,黃以更加溫和的表情繼續說道:


    「不過呢,邊邊子。雖然說法各有不同,但那群吸血鬼的話中其實都透露出一種十分相近的感覺。就是自己是遵循著『血』的指引而來到此地。」


    「『血』的指引……」


    隻要是和吸血鬼有所關連的人,必定都曾聽說過吸血鬼的本質即為「血」這樣的道理。至於「血」的指引,也是吸血鬼之間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或許是某種近似於「天啟」或「第六感」的東西吧。隻是對吸血鬼而言,他們的感受似乎更為具體。


    而多數的血族都認為傾聽「血」的低喃並遵循其道,是一種讓他們引以為傲的行為。邊邊子身為區區一名人類,實在很難體會這樣的感受。


    然而,能夠敏銳地感受「血」的指引,並正確地加以解讀,據說並非一件簡單的事。似乎隻有常時麵對自身之「血」,並生存了漫長年月的吸血鬼能夠抵達這種境界。


    「我除了年紀尚輕,又是個『斷絕血統』。所以就算提及『血』的指引,我也幾乎沒有概念。不過,既然情報中提及了邊邊子你的名字,我想或許遺是知會你一聲比較好。實際上,在聽到『少女』的支持者集結的消息後,朝香港動身的吸血鬼人數似乎持續增加當中。倘若你對此事壓根不知情,那麽,放任他們下去或許有些危險吧?」


    「……是的,你說得沒錯。」


    尾根崎等人目前已經確實在進行著奪回特區的準備。打算參戰的吸血鬼們的心意雖然讓他們不勝感激,但在完全沒有告知的狀況下,便打著「少女」的名號擅自行動,反而有引起麻煩的疑慮。無論世間的論點對他們保持著何種善意,奪回特區的計劃目前仍處於十分敏感的局麵之中。


    「……邊邊子,我們或許得趁早采取相關的因應措施才行。」


    原本一直默默傾聽著眾人對話的早紀沉重地開口。


    邊邊子緊緊抿著雙唇。朱姬或許是對這個話題沒興趣吧,隻是在一旁舔著已經喝光的可可亞的空杯。雲雀和早紀則是一臉嚴肅地沉默著。


    當尾根崎宣布奪回特區的-day時,已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


    bbb


    這片形成山丘狀的龐大瓦礫堆,以往被人們稱為九龍城。


    香港最大,同時也是世界少數的巨大貧民窟。在這個二十世紀的魔窟之中,違法搭建的牙簽樓在有限的土地上緊密排列,打造出一種巨大、複雜而異樣的「城寨」。


    出現在眼前的,是往昔那個魔窟的末途。


    「……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呢。」


    在這片徹底被破壞後,無人清理而直接坍塌散亂於地麵上的瓦礫堆之中,首次目睹這片光景的海立克·赫蘭特與其同伴忍不住出聲感歎道。


    這座九龍城——正確來說,應該是它的遺跡——曾是九龍王擁兵自重的場所,也是在香港聖戰爆發時,他和隸屬於「九龍的血統」的部下的根據地。因此,在戰爭開打後,這裏便首當其衝地遭受到徹底的炮火攻擊。別說是密集的大樓群,就連散落在附近的組合屋村落也完全化為一片焦土。現在,雖然整個香港都已經變成廢墟,但位於九龍城一帶的這裏,特別讓人能夠感受到聖戰的曆史。


    就算環顧周遭,也看不見半點人們生活的跡象。有的隻是宛如墓碑般矗立著的鋼筋,或是層層堆疊的柏油和水泥塊。扭曲斷裂的管線,以及龜裂崩壞的牆壁。因高溫而嚴重變形,呈現出異樣外貌的物體,則是昔日的天線、鐵柵欄以及塑膠材質的招牌。而這片殘骸所堆積起來的山丘在經曆十二年的風吹日曬之後,已經被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叢所覆蓋,形成一種有如異世界的悲慘光景。


    在月下世界的曆史中留下最為巨大的爪痕的戰爭——這就是它的原初場景。


    「……而現在,這場戰爭仍然持續著。仔細想想,名為『九龍的血統』的『血』,實為一支驚人的血統呢。」


    海立克是已經轉化兩百年的古血。在他為期並不算短的人生當中,「九龍衝擊」、香港聖戰和「特區震撼」,都是擁有壓倒性的巨大存在感的事件。不隻是他,對於多數的吸血鬼,恐怕都是如此吧。


    而這樣的激烈動蕩並未終結,甚至一直持續到現在。真是可怕的時代——生存了漫長時光的長老們會因此而膽戰心驚,或許也不是沒有道理。


    「……然而,我們並不打算對這種動蕩的局麵袖手旁觀。」


    一名吸血鬼激動地如此宣言。無視海立克的苦笑,其他吸血鬼也紛紛群起附和。


    真是一群年輕的家夥呐——海立克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反顧隻憑著傳聞便來到香港的自己,臉上的苦笑不禁更深了。不過,他並不以這樣的舉動為恥。這可是極有價值的行為。海立克打從心底這麽相信著。


    海立克·赫蘭特是隸屬於「壯劍羅蘭」血統的吸血鬼。實際上,在路易·馬爾方的私人宅邸中所召開的那場「會議」,便是他代表血族前往參加。


    不過,在「壯劍」的血族中,已經能夠獨當一麵的吸血鬼幾乎都會出外進行流浪之旅,因此海立克在一族之中並不算是古老的成員。也因此,被選為派遣至「少女」身邊的戰士團成員當中,並沒有他的名字。海立克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於是便和同樣心懷壯誌的年輕吸血鬼們——雖然有一半都來自其他血族——共同造訪了香港。


    「壯劍」之血視正義與名譽為典範。所以他們不但無法認同「九龍的血統」跋扈的行為,在看到為了取回故鄉而奮起的「少女」的義勇之舉後,更因此銘感五腑。再加上,身為血族英雄的聖騎士潘德伍斯,便是在香港聖戰中因九龍的毒牙而殯命。就這方麵而言,「九龍的血統」亦可說是「壯劍」不共戴天的仇敵。


    海立克無法忍受隻是在遙遠的歐洲默默看著事態發展的行為。即便自己會因為過於無力而白白送命,也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好一百倍。


    「或許至少應該和賈妮特大人報備一下才對……」


    想到這點,海立克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


    身為他們先達的「壯劍」古血賈妮特·哈根達夫,是這次的當事人之一。在特區淪陷時,她亦待在戰場上。請她將自己編入戰鬥行列之中,才是原本應該采取的做法。


    不過,倘若要求參戰,卻被賈妮特要他老實待在國內的話,海立克也未免有些難堪。隻要腦中湧現想法便隨即付諸行動,這樣的橫衝直撞便是「壯劍」的一派作風。雖然之後有可能會被賈妮特嚴厲地斥責一頓,但他也已經有所覺悟了。


    「我的劍究竟能夠觸及何處……賭上性命來嚐試一下或許也不錯。」


    若是被長老或賈妮特責備,屆時隻要向他們道歉就好了。海立克積極地想著。


    「不過……」


    一名年輕吸血鬼像是想到什麽似地開口:


    「現在,究竟有多少名吸血鬼聚集在香港呢?我總覺得其他人的氣息很曖昧不清,讓人很難掌握到實際的情況呢……」


    他所提及的狀況,也是讓海立克相當在意的一件事。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自從進入香港之後,他的感覺似乎變得較為遲鈍。


    不,與其說自己的感覺變得遲鈍,應該說是香港有著一種獨特的氛圍吧。雖然海立克明白還有為數不少的吸血鬼——而且還是相當強大的吸血鬼——待在香港,但卻無法掌握到整體的狀況。


    「而且說起來,你們不覺得那些聚集在這裏的成員之中,好像讓人感覺不到什麽共通的目的嗎?」


    「嗯。他們似乎並非全都是因為支持『少女』而聚集在這裏。」


    「不過,好像也沒有誰率先采取行動的情形。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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