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天氣很好。
在萬裏晴空下,神樂駝著身子,走在摩爾尼亞的街上。神樂會這麽做,是因為擔心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對方會因為抬頭看他而脖子痛。由於他一直以來都是維持這個姿勢生活,所以他已經習慣了。
他的衣服是由帝國首屈一指的裁縫師所製作,每個部分都利用鈕扣連接起來,這樣就算穿的人突然膨脹變大,衣服也不會破掉。除此之外,他還披著一件大披風。
被他失控破壞的街道已經逐漸恢複成原來的光景,新蓋好的房子並排著,地麵也都重新裝修好了,城牆差不多也即將開始重建工程。
「真的是辛苦大家了。」
神樂鬆了一口氣,背後傳來了聲音。
「是啊,大家都做得很好呢。」
那是阿妮亞的聲音。但神樂的四周,並沒有阿妮亞的身影,神樂是一個人走在街上的。
他跟路過的居民們擦肩而過,由於神樂的體型巨大十分引人注目,因此常有人叫住他。
「怪獸,早安……嗯!?」
「早呀,怪獸……啊!?」
「怪獸先生,早安……咦!?」
怪獸已經成了神樂的綽號。
他來到這裏已經過了幾個月,不隻是在對抗塔琪安娜的時候大失控,除此之外他還幫大家解決了不少問題,因此已經跟街上的人打成一片。
但今天隻要是跟他打招呼的人,都顯得十分困惑。原因不是出在神樂身上,而是出在他的背上。
不如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阿妮亞所經營的咖啡館附近。其實那間店應該算是居酒屋比較恰當。
店外有個看起來很悠閑的白衣老人。他也是住在這個城裏的另一名迷路人——出身美國的老醫。他那光禿禿的額頭反射著陽光。
「神樂,你今天很晚來耶。早安……怎、怎麽了啊?今天少了一個人呢?」
老醫打量著四周發問:
「閃電公主呢?」
他口中的閃電公主指的是阿妮亞,能夠自由施放出閃電的她,非常適合這個稱號。
阿妮亞平常都會在神樂身邊,但今天卻沒有看到她,因此老醫不解地歪著頭。沒想到,卻從神樂背後傳來了她的聲音。
「我在啊,老醫。我在這裏。」
「嗯?」
老醫依然充滿疑惑,抬頭看著神樂。
神樂看了老醫一眼,然後又瞄向自己的背後。
老醫在他的誘導下,轉到了神樂背後,然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閃電公主,你在做什麽啊?」
「囉唆!」
「你幹嘛黏在神樂的背上啊?」
「就說你很囉唆了耶!」
阿妮亞緊貼在神樂的背後——應該說是他的背上。
她的頭上戴著跟那一頭及肩長發很搭的金色發箍,白色的連身裙再搭上青色披肩,腳上踩著咖啡色的長靴。
她穿著一如往常的打扮,緊緊地抓著神樂的披風,貼在他的背上。
老醫踱回了神樂的麵前。
「她從什麽時候起變成這樣的啊?」
「昨天晚上。你沒聽到嗎?那陣轟隆隆的閃電聲。」
「我有聽到啊。不過我以為那隻是閃電公主又在鬧脾氣,所以翻身馬上睡著了。該不會她從那之後就一直這樣了吧?」
神樂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昨天,神樂的記憶雖然有點模糊,不過他還記得他哄了吵鬧不休的阿妮亞睡著,回到自己床上後,就被強力的閃電給擊中。
他搞不清楚阿妮亞為什麽要對他發射閃電,但從那時候起,阿妮亞就一直黏在他的背上。
老醫沒轍地搖搖頭。
「你是小孩子啊?」
「老醫,你很煩耶!喂,神樂,趕快進去,我們要準備開店了。」
神樂看向店門。
「就這樣進去嗎?」
「就這樣進去!」
「唉。」
神樂想要打開店門,但門卻上著鎖。
「一百零八招肌肉才藝之一·開鎖。」
喀啦喀啦。
「好像有奇怪的聲音耶!你做了什麽啊?」
「把鎖扯下來啊。」
「你是笨蛋啊!!」
「——啊嘎嘎嘎嘎!」
阿妮亞的閃電讓神樂整個人都麻痹了,在他一旁的老醫抱著肚子大笑。
「等一下我會修好啦,啊,好痛!」
「當然要修啦,笨蛋!喂,趕快進去啊!」
總而言之,門打開了。
當然,這扇門是設計給一般人出入的,所以神樂必須要縮著身子,全身彎下才進得去。
但他沒有算到背後選黏著個阿妮亞。
「好痛好癰!撞到了啦!神樂,你小心一點嘛!」
「因為很窄啊,我有什麽辦法!你差不多該把門口改大一點了啦!」
「你們到底在幹嘛啊?想要害我笑死嗎?」
老醫拿他們沒轍,神樂跟阿妮亞走進店裏,開始準備開店。
將桌椅排好之後,阿妮亞在爐灶前指揮著神樂。
「放柴火進去,把火升起來!」
「我不會升火啦,你就像平常那樣用閃電點火吧。」
「哼,知道啦。」
阿妮亞顯得很不高興。雖然她在背後,神樂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輕易地想像出她臭臉的模樣。
然而,大家還是搞不懂,她為什麽貼在神樂的背上不肯下來。
因為阿妮亞不肯下來,所以料理也是由神樂負責。由於兩人都還沒吃早餐,所以一升了火,神樂便趕忙開始進行料理。
他隨意地切了肉來烤,然後又起了新的鍋炒豆子。他很小心地控製力道,避免菜刀跟鍋子因握力而變形。
阿妮亞在神樂的背上喃喃自語:
「動作很俐落嘛,讓人有點意外呢。」
「這個嘛,因為我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住,雖然還不滿一年就是了。而且我沒什麽錢,不小心點不行,畢竟也沒人會幫我啊。」
那是身為迷路人的他來到摩爾尼亞之前,還在日本時的事。
他的血親都不在了。親戚在盂蘭盆節聚會的時候,發生了大災難,隻剩下神樂一人幸存。
就算離開摩爾尼亞,回到故鄉,那裏也不剩半個親戚了。
神樂無意識地歎了口氣,這時,突然有人捏扯他左右兩邊的臉頰。
是阿妮亞從背後伸手捏他的。
「你在幹嘛啊?」
神樂一邊做菜,一邊抗議,伹阿妮亞卻沒有放開扯他臉頰的手。
「你剛剛想了在日本時發生的事情對吧?」
「你還真瞭解。」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聽好囉,你屬於這裏,不要再想那裏的事情了。」
「你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神樂蹙起眉頭,想不通阿妮亞為什麽這麽說。
煮好飯菜後,即使開始用餐,阿妮亞依然不肯放開神樂。本來想說她如果繼續維持手抓著神樂衣服的姿勢,會沒辦法吃飯。沒想到她居然為了能空出雙手,爬過來繞到神樂的麵前。
「……你的腿坐起來還真穩呢,大腿超粗的!」
「是啊。」
阿妮亞坐在神樂的膝蓋上,這個姿勢讓神樂覺得自己像是成了袋鼠之類的有袋類動物。
吃完飯後,阿妮亞便回到他的背上,說什麽都不肯放開。結果兩人就維持這個姿勢,開店做生意。
由於第一次看到這麽奇妙的姿勢,所以很多客人都抱著看熱鬧
的心情慕名而來。
「公主,給我蜂蜜酒。哎呀,這看來應該要拜托怪獸準備才對吧?」
「拜托誰都一樣吧?」
「那就拜托公主怪獸大人囉!」
「不要混在一起叫啦!不過,他們倒真是混在一起了呢。」
工作中的男人們來到店裏,將氣氛炒得沸沸揚揚。
一直在指揮神樂做事的阿妮亞,不一會兒也因為被開了太多次玩笑而忍不住生氣。
「小鬼們,給我去工作!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
因為她是黏在神樂的背上發脾氣,所以每次神樂都得要特別轉過身讓阿妮亞麵向客人才行。
男人們小口地啜飲著酒,一邊對阿妮亞說: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城裏的重建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嘛。」
「工頭也放鬆得很啊,是說他就在店門口外喝酒嘛!給我酒啦。」
「唔唔唔唔。」
沒辦法反駁的阿妮亞,隻能像野獸般發出低吼。
像這種時候,她就會因為焦躁而全身漏電,而跟她有所接觸的神樂也會被電得全身麻麻的。
「好麻喔!」
畢竟已經習慣了,所以他的反應也僅此而已。
就這樣,兩人一邊被客人開玩笑.一邊招呼著他們,度過了幾個小時。接近中午的時候,大門突然被砰地一聲打開。
氣喘籲籲跑進來的是穿著一身紅衣,披著土黃色披風、綁著辮子的女子——潔姿。她是摩爾尼亞這裏憲兵隊的隊長。
她環顧了店內一圈後,大聲地詢問神樂:
「龜樂神樂!神樂!閃電公主人呢?」
「在這裏。」
神樂轉過一半的身子,將他背後的阿妮亞露出來給潔姿看。
「咳咳!咳咳!」
潔姿被嗆到。
「你在做什麽啊!」
「就跟平常一樣,開店做生意而已啊。」
阿妮亞若無其事地回答。因為位置的關係,神樂看不到潔姿臉上的表情,但他根據周遭的氣氛,可以想像得到潔姿應該快昏倒了。
「跟平常一樣是什麽意思啊?請趕快下來!還有,你們也都趕快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潔姿把店裏的客人都趕走了,這一點連阿妮亞也感到奇怪。
「為什麽你要突然跑來妨礙我做生意啊?」
「因為現在不是做生意的時候!好了好了,快點出去!」
潔姿甚至伸腳踢了還不想離開座位的客人,由於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急,因此客人們也隻好乖乖地聽話離開。
等到店裏沒有人了之後,潔姿的矛頭頓時指向神樂背上的阿妮亞。
「下來!趕快下來!」
「我不要。」
「為什麽啊?說真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下來!我絕對不要下來!」
阿妮亞莫名其妙地鬧起脾氣來。
神樂沒特別覺得她有什麽不對勁。他想,反正阿妮亞有時候應該也會想要鬧鬧脾氣吧。
但潔姿麵臨的狀況可就沒有這麽悠哉了,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
「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下來!快點下來!要不然,他們就要來了啊!」
「誰要來啊?你的祖父嗎?」
「不是!不是祖父大人!」
「嗯?」
潔姿驚惶失措地否定,阿妮亞不解地歪著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神樂也一樣,對潔姿的舉動感到很不可思議。
潔姿除了是憲兵隊的隊長之外,還握有另一股權力。茲波列商會是由她的家族經營,掌握著不僅是這個城鎮,甚至是這整個國家經濟的命脈。雖然她沒特別利用這份權力來滿足私欲,但也沒有人敢輕視她。
因此,能夠命令潔姿的人物,應該也就隻剩下身為商會會長的潔姿祖父吧。
「啊,真是的!之前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今天要來檢查啊!」
「檢查……?」
阿妮亞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裝的,看來她是完全忘了潔姿所說過的話。
神樂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因此他問潔姿:
「是要檢查什麽啊?」
「就是受災情況的檢查啊!」
不知道是否因為大聲吼叫導致缺氧,潔姿的臉變得更蒼白了。
「上麵要派人來檢查受災的情況!你忘記了嗎?」
神樂轉過頭,瞄著身後的阿妮亞。
她不停地冒出冷汗,臉色蒼白,就算不用說也看得出——
「……閃電公主,你忘記了吧?」
「是啊!」
阿妮亞豁出去了。
她急急忙忙地在神樂背後下達指令。
「神樂!趕快打烊!潔姿,準備迎接款待!」
「早就已經在準備了!祖父大人到時也會在場啊!你立刻從神樂的背上下來!」
「我知道!我馬上下去!」
話說完,阿妮亞雖然離開了神樂的背上,但還是縮成一團,抓著神樂的披風掛在那邊。
潔姿呆了好一會兒,猛然大叫。
「我說下來就是下來!」
「我知道!再五分鍾!再五分鍾就好!」
「為什麽要這麽執著?龜樂神樂!你把閃電公主弄下來!」
「是是是。」
因為沒有可以反駁的理由,因此神樂隻好答應。
「哇啊!住手!神樂,你是我的奴隸耶!是我的奴隸,我的奴隸!」
「這種話不用講三遍,我也知道。」
阿妮亞雖然使出閃電反抗,但因為神樂是阿妮亞的奴隸,所以擁有對閃電的抗性。他輕輕鬆鬆地就讓阿妮亞從他的披風落到地麵上。
潔姿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就麻煩你不要失禮囉,就算對方和你有深厚交情也一樣。」
漯姿再三叮嚀之後,才離開了店裏。
送走她之後,神樂走向爐灶。因為還點著火,所以他本來想去把火熄滅,沒想到才剛跨出一步路——
「——嗚哇!」
他的脖子就被緊緊勒住了。
神樂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帶著鎖鏈的項圈。因為在這個世界裏,知恩圖報是很重要的,所以監護者跟被保護的人之間才會出現這樣的東西。神樂的監護者阿妮亞隻要一個命令,就可隨意變出它來。
「說真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神樂輕咳了幾聲後,看著阿妮亞的臉,卻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
她不是在生氣,而是很焦躁。這差別其實很微妙,她緊緊地握住連結自己跟神樂之間的鎖鏈,用力地咬緊牙齒。
她使力到吸血鬼特有的那對尖牙都快折斷了。
「阿妮亞,你的臉很恐怖耶。」
「應該說是表情很恐怖吧!唔唔唔唔,哼!」
阿妮亞突然一拉手中的鎖鏈。
神樂雖然不至於腳步踉嗆,但喉嚨還是被勒得很痛。
「你在幹嘛啊?」
因為個性的關係,神樂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悠閑,但呼吸卻有點辛苦。
照理說阿妮亞應該看得出來神樂不舒服,但她還是拉扯了好幾次鎖鏈。
「哼!哼!哼!」
「嗚嘎!嗚嘎!嗚嘎!」
神樂覺得自己變得像鴨子一樣。
拉了好幾次之後,可能是覺得滿意了,阿妮亞才以爽朗的表情,放開了鎖鏈。神樂脖子上的項圈也隨即消失。
「好,把爐灶的火給熄了吧,動作快點。」
「隻是要講這種事,有必要先拉扯我的脖子嗎?」
神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熄了爐灶的火。他粗略地清理了店內,整理途中他還問了阿妮亞有關潔姿剛剛所說的話。
「有深交的人是什麽意思啊?」
「說有深交的話實在是太不如分寸了,我不過是個侍奉的人,不能跨越主從的界限。」
「啊,也就是說,要來檢查受災情況的人是……?」
「皇室成員,也就是保護我們姊妹的帝王子孫。」
這時,阿妮亞又補充了一句話。
「而且我們四姊妹的三女,青賢者瑪麗亞·穆德羅迪也會來。」
○
那模樣簡直就像生物。
日正當中的中午時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宛如是一頭閃耀著渾厚銀光的大蛇。從遠處看去,可能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但其實那是一隊排列得如此整齊的軍隊。
大約有一百名左右的騎兵,數量雖然不多,但所有人都穿著整齊劃一的頭盔跟鎧甲,披著純白的披風在草原上前進。連馬匹都佩戴著統一的裝備,看起來像是無機物般,帶著沉重的威壓感,這些人是皇室的近衛隊。
領在軍隊最前頭的不是騎兵,而是一台由三匹馬拉的馬車。
三匹馬分別佩戴著黑色、藍色跟紅色的鞍具,然後拉著漆成白色的馬車。馬車兩側的門上分別裝飾著半月形的浮雕。
窗戶上掛著白色窗簾,所以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像是被某種結界保護起來一樣。
馬車裏麵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位是披著藍色披風的女性,她有著一頭黑色短發,戴著圓形眼鏡。身上穿著緊身裙搭配黑色褲襪和皮鞋。
盡管馬車裏稍嫌昏暗,她還是閱讀著一本厚重的書。那本書是印刷品,是迷路到這個世界來的東西——這個世界裏尚不存在印刷術這種技術。
因此,書裏寫的並不是這個國家的語言,但她還是閱讀得很順暢。
她是瑪麗亞·穆德羅迪,吸血鬼四姊妹裏的三女,擁有青賢者的別號。
正如這別號所稱,她的知識豐富,精通各種語言,現在她看的就是用法文寫成的數理書籍。
「那本書有趣嗎?」
坐在她對麵的少女發問。
少女的臉蛋看起來還殘留點稚氣,波浪般的長發,纖細的身形跟清純的禮服很搭。
她的美麗並非那種華麗的類型,而是一種洗煉的沉靜之美。加上少女本身雪白的頭發跟肌膚,以及鮮紅的眼睛跟嘴唇,更添一種神秘感。
她名叫伊莉娜。伊莉娜·佩多羅貝那·羅馬諾巴。
她是羅馬諾巴帝國的公主殿下。
伊莉娜隻有十三歲,從出生起就被嚴格教導身為公主該有的禮儀跟言行舉止,因此從人前的儀態到私底下的小動作,在在都展現著她的氣質。
再加上她擁有極端缺乏色素的白化症這一稀有體質,因此帶有一種夢幻般的莊嚴感,很受到國民的喜愛。
但她的本質還是個孩子,由於好奇心旺盛,因此即便知道這麽做有點失禮,她還是探出身子盯著書中的內容。
要是一般普通人被公主這樣一靠近,想必會對她的行為感到惶恐,嚇得全身僵直。但瑪麗亞自古便以教育者身分在皇室工作著。
「這樣很失禮喔,公主殿下。」
她毫不猶豫地訓斥了伊莉娜。
伊莉娜聞言就乾脆從對麵坐到她身邊,繼續偷看著瑪麗亞的書。
「我已經說了,這樣很失禮呢,公主殿下。」
「有什麽關係嘛,看一下就好,這裏又沒有別人。這本書在講什麽啊?這張圖又是畫什麽呢?」
「這本書是初級數學理論,講的是跟數學有關的各式各樣定理。總而言之,是我們這個社會還配不上的東西,不過倒是很有趣呢。」
瑪麗亞啪的一聲,闔上了書。
她輕歎了一口氣,身旁的伊莉娜把書搶了過去。
伊莉娜翻了幾頁,不久就已眉頭深鎖,扁起小嘴,馬上放棄了閱讀。
「我看不懂!」
「當然啦,語言又不一樣。如果會一點基礎數學的話,大概就能看懂。真希望能夠早點成立大學呢。」
「一般的學校不夠嗎?」
「不行,不隻是進行學習,必須要是能夠研究專門學問的地方才行,聽說法蘭克最近成立了一所呢。」
「法蘭克!」
聽到這個單字,伊莉娜的耳朵一尖。
「好想去法蘭克喔,內戰已經結束了吧?」
「是的。不過局勢還是不太穩定,得小心謹慎才行。」
「啊,有蝴蝶!是蝴蝶耶!」
「……這點請不要忘記了。」
瑪麗亞揪著伊莉娜的臉頰。
「豪!豪!偶不會忘雞啦!」
「很好,還有,請不要拉開窗簾,這樣光會照進來。」
「這窗戶朝著西方,所以沒關係的。」
伊莉娜摸了摸被捏的臉頰,眺望著外麵的景色。
這是一片空曠的草原。
遠處有群山環繞,座落著一間間的穀倉。不但有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們正在四處覓食,還能看到騎著馬的獵人。
瑪麗亞看著伊莉娜的側臉,提出了忠告。
「不可以喔。」
「我什麽都沒說啊?」
「你的眼睛裏已經寫得很清楚——我想要衝出去,恣意地奔跑。」
「…………」
伊莉娜鼓起腮幫子,看著瑪麗亞。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角微微下垂,開始濕潤了起來。氣嘟嘟的臉頰抵著窗戶,表達無聲的抗議。
瑪麗亞歎了一口氣。
「隻能一下子喔。」
「太好了!我最喜歡瑪麗亞了!」
瑪麗亞又歎了一口氣,敲了兩次馬車的內牆。馬車隨即靜靜地停了下來,伊莉娜立刻衝了出去。
「呀呼!」
她大聲叫喊並在草原上奔跑著,剛剛的優雅氣質已經不複存在。她的舉動不止符合十三歲的年紀,簡直就像五歲的孩子一樣天真活潑。
瑪麗亞聳聳肩,也下了馬車。伊莉娜就穿著禮服,在她麵前跑來跑去,然後在草地上到處亂滾。
這雖然是幅使人心生憐愛的畫麵,但侍衛們不禁都露出了指責的眼神。
「一下子就好,一下子沒關係的嘛。」
瑪麗亞替自己辯護,但她的表情其實也有點嚴肅。
她抬頭看著天空,今天的日照很強烈,萬裏無雲,對白化症的伊莉娜來說並不太好。
瑪麗亞確認過阿妮亞撿來的迷失物品,把其中的醫學書籍都讀過了一遍,因此瞭解伊莉娜毫無疑問的就是生來怕光的白化症。
因此,伊莉娜在白天被禁止外出,基本上隻有晚上才能出門,所以她過著很無聊的生活。
可能因為如此,伊莉娜同時具備了高貴氣質的公主殿下以及活潑的少女這兩種個性。
「呀哈!呀呼!嘿嘿嘿咿!」
伊莉娜在草原上滾啊滾,她那高級的禮服已經皺巴巴的,看來是有點玩過頭了。
這下就連瑪麗亞也看不下去,她走向伊莉娜,結果伊莉娜馬上朝她跑來。
「唉呀,不要這樣啦。」
瑪麗亞抱怨著,伊莉娜大叫。
「瑪麗亞!瑪麗亞!呀——哈哈哈哈!」
伊莉娜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減緩速度。
她很開心地笑著,衝過來撲向瑪麗亞。
「——唔!」
伊莉娜的頭撞上
了瑪麗亞的心窩。
好痛苦,感覺呼吸都要停了……但瑪麗亞還是麵不改色地撐住。
「……好了,伊莉娜,時間到了。」
「啊,討厭,我不要!我還要玩,我還要玩,我們來玩扮家家酒吧!」
「不行,你看,你的臉都紅起來了呢。」
隻不過曬了幾分鍾的太陽,伊莉娜的白皙皮膚就被曬得紅通通的。這已經是輕微的灼傷,瑪麗亞拉起披風,形成了一片影子。
「來吧,我們回去馬車上,這樣下去皮膚會長斑喔。」
「哼,知道了啦,小氣……好痛好痛!」
瑪麗亞捏了捏伊莉娜的肚子。
「我、我、我是公主耶,你居然捏公主的肚子——好痛好痛!」
「陛下有交代我,要確實地教導好他的女兒。」
「我、我、我知道了啦……!對不起,對不起啦,瑪麗亞!」
這時,瑪麗亞才放開了手。
可能是真的很痛吧,伊莉娜的眼裏浮現出淚光。瑪麗亞則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好,那我們回去吧。」
「我知道了啦,請再等我一下,我要把這個這樣弄……」
伊莉娜摘了花。
她將三朵花綁在一起,裝飾在自己的頭發上。
「怎麽樣?適合嗎?」
「嗯,很適合你喔。來吧,我們回去馬車上,你的臉已經曬得很紅囉。」
「好。」
伊莉娜正打算朝馬車衝去,瑪麗亞卻抓住了她的手。
「怎麽了?」
「沒什麽,你靠近我一點。」
話說完,瑪麗亞將伊莉娜攬進自己的懷裏。她的視線並非望向士兵們等待的馬車方向,而是瞪著廣大的草原。
那裏有個工作到一半的獵人。他騎著馬搭起弓箭,瞄準好目標後放箭。
箭並不是瞄準野獸,而是衝著瑪麗亞跟伊莉娜直飛而來。
利箭迅速逼近兩人。
但瑪麗亞絲毫不慌張,她揮一揮手,就像是在趕蒼蠅一樣。
她的腳邊瞬間噴起了青色土砂,形成一道牆壁。她完成了一麵保護瑪麗亞跟伊莉娜兩人的砂之盾,阻擋了箭的來襲。
砂盾另一頭的假獵人——應該是名暗殺者,立即策馬跑向遠方。
馬車背後的軍隊雖然出動將近一半人力追捕,但應該追不上吧,因為對方騎的是匹駿馬。
「別追太遠了。」
瑪麗亞叫喚著軍陳們,她的手再度一揮,砂壁瞬間崩落。這是她的力量——操縱砂,跟阿妮亞能使用閃電的力量並駕齊驅。
「伊莉娜,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瑪麗亞,謝謝你。不過,到底是誰策劃這陰謀的呢?」
「是啊,到底是誰呢?」
瑪麗亞一揮手,利用砂子做成陽傘,將伊莉娜攬入影子之下。在沒有去追捕暗殺者的這一半軍隊保護之下,她們回到了馬車上。
她拉上窗簾,一坐下後,伊莉娜便將插在頭上的花摘下,送給了瑪麗亞。
「伊莉娜,這是做什麽?」
「是謝禮啊,謝謝你保護了我的禮物。」
「既然是公主殿下親自送我的東西,那我就不能拒絕了呢,真的是無比光榮。」
伊莉娜將花插在了瑪麗亞的頭發上。
「果然,這花也很適合你呢。」
「謝謝,公主殿下也把衣服弄乾淨吧。」
瑪麗亞熟練地幫伊莉娜拍掉衣服上的髒一汙。
在清理衣服的途中,伊莉娜掀開窗簾往外看。外頭的景色依然平靜,如同之前一樣。
「瑪麗亞,如果要暗殺我的話,會特別跑來這種地方嗎?畢竟你就在我身邊呢。」
「平常人是不會這麽做的,而且隻派出一名暗殺者,這一點我實在無法理解。不知道有什麽其他的企圖呢?」
瑪麗亞也跟伊莉娜一起看向外麵。
雖然追丟了暗殺者,但回來的追捕軍隊並不是毫無斬獲。
其中一名騎兵靠近馬車邊,瑪麗亞一開窗,他便遞上一塊碎布。
「這是什麽?」
「暗殺者掉下來的東西。」
「是嗎?謝謝你們,我會再調查的。」
騎兵行禮後便回到了馬車後方。
瑪麗亞攤開碎布一看,這是一塊上等材質的布料,上麵還繪有獅子的徽章。
這是某個名門的徽章,一般來說,都會認為是這家人對公主殿下出手,或者是有別人想要陷害這家人。
又或者——一想到這,瑪麗亞歎了一口氣。
「瑪麗亞,怎麽了啊?」
「沒什麽……」
「咦?那是沙洛特家的徽章吧。」
瑪麗亞雖然想藏起碎布,卻被伊莉娜一眼看破。
「那就是說,沙洛特家族想要暗殺我囉?咦?這麽說的話,報告裏指出的那個都市,果然是……」
「這個東西不能證明任何事情,畢竟也牽扯到我們姊妹之間的問題,之後我們再來決定處理這件事情的方針吧。不過,如果公主殿下有任何意見的話,我也一定會遵從的。」
「啊,摩爾尼亞耶!我看到了!」
「請聽我說話啊。」
伊莉娜毫不在意拿她沒轍的瑪麗亞,將臉頰貼在窗戶上看著前方。
真是的……瑪麗亞不知道歎了第幾次的氣,也跟著茫然地從窗口看向馬車前方。
城門前方雖然沒事,但正如報告上所說的,有一部分的城牆已經被破壞。雖然正在進行修理工程,但隻怕離完全蓋好還需要一段時間。
「阿妮亞也真辛苦呢。」
瑪麗亞喃喃自語著,伊莉娜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城門前麵好像有什麽巨大的東西耶!是熊嗎?可是他有穿衣服呢!」
「什麽?」
瑪麗亞也凝神向城門一看,果然有個巨大的東西在那裏。
他穿著衣服,還披著披風,雖然不是熊,但卻有著像熊一樣的魁梧身材。她馬上就想起這個人的身分。
「他是那個啊,就是新來的迷路人奴隸,叫做怪獸呢。」
「怪獸先生嗎……好厲害喔!」
伊莉娜的眼神閃閃發光。
來到了城寨城市摩爾尼亞的公主殿下,伴隨著近衛隊靜靜地在城裏巡視。
負責介紹的是阿妮亞、潔姿跟神樂三人。這回他可是站得直挺挺的,畢竟在公主麵前,彎腰駝背可就太失禮了。
馬路上擠滿成群結隊的居民想要一睹公主殿下風采。老醫也在其中,整體看來就像是在舉辦慶典般熱鬧。
不過,公主殿下本人坐在馬車裏麵。
走在隊伍前方的潔姿朝著一位身披藍色披風,並戴著眼鏡的女性報告彼害狀況,她就是阿妮亞的姊姊瑪麗亞。
「總而言之,從那裏到這裏,橫跨了整個都市。」
瑪麗亞歎了一口氣,看向走在她身邊的阿妮亞。
「你也把事情搞得太大了吧。」
「呃,是,姊姊大人,我有在反省。」
阿妮亞像隻小狗一樣,整個人垂頭喪氣的。這跟她麵對歐爾嘉或是塔琪安娜的態度完全不同,一點也沒有平時的霸氣。
「我沒有生氣喔,你把摩爾尼亞保護得這麽好……」
瑪麗亞環視了一下被破壞的房子還有在修繕的道路,修正了自己的話。
「而且,你還保住了摩爾尼亞的領導權啊。」
「謝、謝謝姊姊大人。」
「那
、那我們接下來請到這裏……」
潔姿頂著僵硬的表情在前方引導,眾人來到了包圍著街道的城牆邊。
幸好最先修複的就是道路,馬車才能順利前進,檢視也得以順利進行。
阿妮亞曾經威脅過神樂好幾次,要是敢對她們失禮的話,就會被處罰,因此害他心裏緊張得不得了。但現在看起來,阿妮亞也隻不過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真要說有什麽不對的話,就是那股視線。
在巡視街道的途中,神樂感受到一股幾乎快要燙傷他的灼熱視線在看著他。
——在馬車裏,公主殿下正聚精會神地抬頭看著神樂。
檢查告一段落後,眾人便前往潔姿的老家——茲波列夫家的豪宅。
潔姿的祖父·菲力克斯已經準備好接風的酒宴,等著款待大家。不隻是公主殿下跟瑪麗亞,就連駕馬車的侍從以及軍隊們也都有酒菜可以享用。眾人脫下了鍾甲及頭盔,輕鬆悠閑地度過了用餐時光。
宴會場裏,老醫那台修理好的點唱機播放著音樂,但電源卻不是來自於阿妮亞的閃電。
「要是由我來發電的話,宴會就完蛋啦!我之所以會在店裏讓點唱機運轉,隻是為了要練習而已。因為我還無法精細地調整力量嘛。」
阿妮亞的閃電有其缺點存在。
她雖然是吸血鬼,卻也隻是個小孩子。要是長時間使幽閃電,保持供應一定強度的電壓電流,過一會兒她就會控製不住。
接著,她發出的閃電就會有如爆炸般四散,神樂也曾經嚐過一次苦頭。
既然如此,該如何取得電源呢?那就得靠老醫製作的柴火發電機了。
由於一使用就會煙霧彌漫,所以發電機放在豪宅外頭。神樂將麵包跟酒,還有一些水果拿給了在操控發電機的老醫。
「謝謝啊,神樂。」
「不客氣。不過,這機器真厲害耶,居然可以靠柴火發電!」
「這算是很老舊的技術囉。」
老醫戴上口罩,將柴火不停地加入形體大到可以裝進整個神樂的桶子裏。裏麵的柴火應該燒得很旺盛,一靠近就會感受到熱氣逼人。
電線就像是一條尾巴一樣,一路連到了宴會場裏。
「不過,用木柴啊,柴火發電……是類似蒸汽機的東西嗎?」
神樂一問,老醫眯起眼睛點點頭。
「沒錯,就是小型的蒸汽機喔。雖然也有手動式的發電機,不過長時間運作是不可能的。安定性方麵也會出問題,所以我就用這種方式啦。它雖然可以發動車子,不過速度會比馬還要慢,所以完全不實用……你想知道這家夥的構造嗎?」
「不,完全不想。」
神樂冷淡地拒絕後,老醫明顯地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算了,反正講起來也要很久。不過,待在外麵的話,比在裏麵輕鬆吧。」
神樂歎了一口氣。
宴會場裏有太多人注意他。阿妮亞叫他要抬頭挺胸,但這麽做的話,他看起來便顯得更加高大,導致近衛隊員的目光不僅停留在他身上,甚至都靠攏到他的身旁。
身高、體重、年齡——
大家不停發問,甚至還要跟他比腕力。
一開始隻是一對一,再來是二對一,三對一,但比賽遲遲沒有結束。
要不是阿妮亞看不下去,前來阻止,最後可能會發展五對一比腕力也說不定。
「這是肉體稅呢。」
老醫戴著口罩,哈哈哈地笑了。但神樂連吐槽說「哪來這種稅啊?」的力氣都沒有。
他一直沒有回到宴會場裏,隻是在外麵幫忙老醫。過了一會兒後,潔姿就來了。
「神樂,請過來一下。」
「嗯?什麽事?這次要拔河嗎?」
「不是啦,公主殿下跟青賢者瑪麗亞大人要談論來到這裏的真正目的,所以在下才要找你過去。」
「我也得一起聽嗎?」
潔姿表情嚴肅地點點頭。
「最近你常東跑西跑應付那一類的狀況,所以好像又有那種事要拜托你的樣子。」
「……真麻煩耶。」
雖然覺得麻煩,神樂還是跟在潔姿的身後進入宴會場。
跟吸血鬼姊妹次女·塔琪安娜率領的大鷲隊對戰之後,又發生了幾件麻煩事。像村莊或都市間的爭執、破壞船隻的大型魚類,以及暗殺者,事件接踵而至。
這些事情雖然單純,但卻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事,老實說是挺辛苦的。
「嗯,在那之前,你還有另一件麻煩的事要辦呢。」
「聽起來不太妙呢……」
潔姿領著神樂走進了茲波列夫家裏的客廳。
從門的另一頭,傳來了喧鬧聲,那是阿妮亞的聲音,她似乎正爭辯著什麽。
「——不行!絕對不行!公主殿下,我不能把他給你!」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心情雀躍不已呢!沒錯,說不定這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對人一見鍾情喔!」
「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的!公主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聽到阿妮亞那麽拚命地叫著,潔姿皺起了眉頭。
「呃呃,公主殿下到底想要什麽啊?」
「你可以直接問她啊,請便。在下會在外麵看守著。」
在潔姿的催促之下,神樂有點不安地打開了門。
他一進到裏麵,便看到客廳裏有菲力克斯、一臉疲累的瑪麗亞、快要哭出來的阿妮亞,還有獨自一人帶著閃亮笑容的伊莉娜。
伊莉娜沒有注意到神樂的存在,大聲地說:
「請把那個迷路人,龜樂神樂讓給我!」
在萬裏晴空下,神樂駝著身子,走在摩爾尼亞的街上。神樂會這麽做,是因為擔心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對方會因為抬頭看他而脖子痛。由於他一直以來都是維持這個姿勢生活,所以他已經習慣了。
他的衣服是由帝國首屈一指的裁縫師所製作,每個部分都利用鈕扣連接起來,這樣就算穿的人突然膨脹變大,衣服也不會破掉。除此之外,他還披著一件大披風。
被他失控破壞的街道已經逐漸恢複成原來的光景,新蓋好的房子並排著,地麵也都重新裝修好了,城牆差不多也即將開始重建工程。
「真的是辛苦大家了。」
神樂鬆了一口氣,背後傳來了聲音。
「是啊,大家都做得很好呢。」
那是阿妮亞的聲音。但神樂的四周,並沒有阿妮亞的身影,神樂是一個人走在街上的。
他跟路過的居民們擦肩而過,由於神樂的體型巨大十分引人注目,因此常有人叫住他。
「怪獸,早安……嗯!?」
「早呀,怪獸……啊!?」
「怪獸先生,早安……咦!?」
怪獸已經成了神樂的綽號。
他來到這裏已經過了幾個月,不隻是在對抗塔琪安娜的時候大失控,除此之外他還幫大家解決了不少問題,因此已經跟街上的人打成一片。
但今天隻要是跟他打招呼的人,都顯得十分困惑。原因不是出在神樂身上,而是出在他的背上。
不如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阿妮亞所經營的咖啡館附近。其實那間店應該算是居酒屋比較恰當。
店外有個看起來很悠閑的白衣老人。他也是住在這個城裏的另一名迷路人——出身美國的老醫。他那光禿禿的額頭反射著陽光。
「神樂,你今天很晚來耶。早安……怎、怎麽了啊?今天少了一個人呢?」
老醫打量著四周發問:
「閃電公主呢?」
他口中的閃電公主指的是阿妮亞,能夠自由施放出閃電的她,非常適合這個稱號。
阿妮亞平常都會在神樂身邊,但今天卻沒有看到她,因此老醫不解地歪著頭。沒想到,卻從神樂背後傳來了她的聲音。
「我在啊,老醫。我在這裏。」
「嗯?」
老醫依然充滿疑惑,抬頭看著神樂。
神樂看了老醫一眼,然後又瞄向自己的背後。
老醫在他的誘導下,轉到了神樂背後,然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閃電公主,你在做什麽啊?」
「囉唆!」
「你幹嘛黏在神樂的背上啊?」
「就說你很囉唆了耶!」
阿妮亞緊貼在神樂的背後——應該說是他的背上。
她的頭上戴著跟那一頭及肩長發很搭的金色發箍,白色的連身裙再搭上青色披肩,腳上踩著咖啡色的長靴。
她穿著一如往常的打扮,緊緊地抓著神樂的披風,貼在他的背上。
老醫踱回了神樂的麵前。
「她從什麽時候起變成這樣的啊?」
「昨天晚上。你沒聽到嗎?那陣轟隆隆的閃電聲。」
「我有聽到啊。不過我以為那隻是閃電公主又在鬧脾氣,所以翻身馬上睡著了。該不會她從那之後就一直這樣了吧?」
神樂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昨天,神樂的記憶雖然有點模糊,不過他還記得他哄了吵鬧不休的阿妮亞睡著,回到自己床上後,就被強力的閃電給擊中。
他搞不清楚阿妮亞為什麽要對他發射閃電,但從那時候起,阿妮亞就一直黏在他的背上。
老醫沒轍地搖搖頭。
「你是小孩子啊?」
「老醫,你很煩耶!喂,神樂,趕快進去,我們要準備開店了。」
神樂看向店門。
「就這樣進去嗎?」
「就這樣進去!」
「唉。」
神樂想要打開店門,但門卻上著鎖。
「一百零八招肌肉才藝之一·開鎖。」
喀啦喀啦。
「好像有奇怪的聲音耶!你做了什麽啊?」
「把鎖扯下來啊。」
「你是笨蛋啊!!」
「——啊嘎嘎嘎嘎!」
阿妮亞的閃電讓神樂整個人都麻痹了,在他一旁的老醫抱著肚子大笑。
「等一下我會修好啦,啊,好痛!」
「當然要修啦,笨蛋!喂,趕快進去啊!」
總而言之,門打開了。
當然,這扇門是設計給一般人出入的,所以神樂必須要縮著身子,全身彎下才進得去。
但他沒有算到背後選黏著個阿妮亞。
「好痛好癰!撞到了啦!神樂,你小心一點嘛!」
「因為很窄啊,我有什麽辦法!你差不多該把門口改大一點了啦!」
「你們到底在幹嘛啊?想要害我笑死嗎?」
老醫拿他們沒轍,神樂跟阿妮亞走進店裏,開始準備開店。
將桌椅排好之後,阿妮亞在爐灶前指揮著神樂。
「放柴火進去,把火升起來!」
「我不會升火啦,你就像平常那樣用閃電點火吧。」
「哼,知道啦。」
阿妮亞顯得很不高興。雖然她在背後,神樂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輕易地想像出她臭臉的模樣。
然而,大家還是搞不懂,她為什麽貼在神樂的背上不肯下來。
因為阿妮亞不肯下來,所以料理也是由神樂負責。由於兩人都還沒吃早餐,所以一升了火,神樂便趕忙開始進行料理。
他隨意地切了肉來烤,然後又起了新的鍋炒豆子。他很小心地控製力道,避免菜刀跟鍋子因握力而變形。
阿妮亞在神樂的背上喃喃自語:
「動作很俐落嘛,讓人有點意外呢。」
「這個嘛,因為我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住,雖然還不滿一年就是了。而且我沒什麽錢,不小心點不行,畢竟也沒人會幫我啊。」
那是身為迷路人的他來到摩爾尼亞之前,還在日本時的事。
他的血親都不在了。親戚在盂蘭盆節聚會的時候,發生了大災難,隻剩下神樂一人幸存。
就算離開摩爾尼亞,回到故鄉,那裏也不剩半個親戚了。
神樂無意識地歎了口氣,這時,突然有人捏扯他左右兩邊的臉頰。
是阿妮亞從背後伸手捏他的。
「你在幹嘛啊?」
神樂一邊做菜,一邊抗議,伹阿妮亞卻沒有放開扯他臉頰的手。
「你剛剛想了在日本時發生的事情對吧?」
「你還真瞭解。」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聽好囉,你屬於這裏,不要再想那裏的事情了。」
「你這也太強人所難了。」
神樂蹙起眉頭,想不通阿妮亞為什麽這麽說。
煮好飯菜後,即使開始用餐,阿妮亞依然不肯放開神樂。本來想說她如果繼續維持手抓著神樂衣服的姿勢,會沒辦法吃飯。沒想到她居然為了能空出雙手,爬過來繞到神樂的麵前。
「……你的腿坐起來還真穩呢,大腿超粗的!」
「是啊。」
阿妮亞坐在神樂的膝蓋上,這個姿勢讓神樂覺得自己像是成了袋鼠之類的有袋類動物。
吃完飯後,阿妮亞便回到他的背上,說什麽都不肯放開。結果兩人就維持這個姿勢,開店做生意。
由於第一次看到這麽奇妙的姿勢,所以很多客人都抱著看熱鬧
的心情慕名而來。
「公主,給我蜂蜜酒。哎呀,這看來應該要拜托怪獸準備才對吧?」
「拜托誰都一樣吧?」
「那就拜托公主怪獸大人囉!」
「不要混在一起叫啦!不過,他們倒真是混在一起了呢。」
工作中的男人們來到店裏,將氣氛炒得沸沸揚揚。
一直在指揮神樂做事的阿妮亞,不一會兒也因為被開了太多次玩笑而忍不住生氣。
「小鬼們,給我去工作!現在是喝酒的時候嗎?」
因為她是黏在神樂的背上發脾氣,所以每次神樂都得要特別轉過身讓阿妮亞麵向客人才行。
男人們小口地啜飲著酒,一邊對阿妮亞說: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城裏的重建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嘛。」
「工頭也放鬆得很啊,是說他就在店門口外喝酒嘛!給我酒啦。」
「唔唔唔唔。」
沒辦法反駁的阿妮亞,隻能像野獸般發出低吼。
像這種時候,她就會因為焦躁而全身漏電,而跟她有所接觸的神樂也會被電得全身麻麻的。
「好麻喔!」
畢竟已經習慣了,所以他的反應也僅此而已。
就這樣,兩人一邊被客人開玩笑.一邊招呼著他們,度過了幾個小時。接近中午的時候,大門突然被砰地一聲打開。
氣喘籲籲跑進來的是穿著一身紅衣,披著土黃色披風、綁著辮子的女子——潔姿。她是摩爾尼亞這裏憲兵隊的隊長。
她環顧了店內一圈後,大聲地詢問神樂:
「龜樂神樂!神樂!閃電公主人呢?」
「在這裏。」
神樂轉過一半的身子,將他背後的阿妮亞露出來給潔姿看。
「咳咳!咳咳!」
潔姿被嗆到。
「你在做什麽啊!」
「就跟平常一樣,開店做生意而已啊。」
阿妮亞若無其事地回答。因為位置的關係,神樂看不到潔姿臉上的表情,但他根據周遭的氣氛,可以想像得到潔姿應該快昏倒了。
「跟平常一樣是什麽意思啊?請趕快下來!還有,你們也都趕快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潔姿把店裏的客人都趕走了,這一點連阿妮亞也感到奇怪。
「為什麽你要突然跑來妨礙我做生意啊?」
「因為現在不是做生意的時候!好了好了,快點出去!」
潔姿甚至伸腳踢了還不想離開座位的客人,由於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急,因此客人們也隻好乖乖地聽話離開。
等到店裏沒有人了之後,潔姿的矛頭頓時指向神樂背上的阿妮亞。
「下來!趕快下來!」
「我不要。」
「為什麽啊?說真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下來!我絕對不要下來!」
阿妮亞莫名其妙地鬧起脾氣來。
神樂沒特別覺得她有什麽不對勁。他想,反正阿妮亞有時候應該也會想要鬧鬧脾氣吧。
但潔姿麵臨的狀況可就沒有這麽悠哉了,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
「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下來!快點下來!要不然,他們就要來了啊!」
「誰要來啊?你的祖父嗎?」
「不是!不是祖父大人!」
「嗯?」
潔姿驚惶失措地否定,阿妮亞不解地歪著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神樂也一樣,對潔姿的舉動感到很不可思議。
潔姿除了是憲兵隊的隊長之外,還握有另一股權力。茲波列商會是由她的家族經營,掌握著不僅是這個城鎮,甚至是這整個國家經濟的命脈。雖然她沒特別利用這份權力來滿足私欲,但也沒有人敢輕視她。
因此,能夠命令潔姿的人物,應該也就隻剩下身為商會會長的潔姿祖父吧。
「啊,真是的!之前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今天要來檢查啊!」
「檢查……?」
阿妮亞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裝的,看來她是完全忘了潔姿所說過的話。
神樂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因此他問潔姿:
「是要檢查什麽啊?」
「就是受災情況的檢查啊!」
不知道是否因為大聲吼叫導致缺氧,潔姿的臉變得更蒼白了。
「上麵要派人來檢查受災的情況!你忘記了嗎?」
神樂轉過頭,瞄著身後的阿妮亞。
她不停地冒出冷汗,臉色蒼白,就算不用說也看得出——
「……閃電公主,你忘記了吧?」
「是啊!」
阿妮亞豁出去了。
她急急忙忙地在神樂背後下達指令。
「神樂!趕快打烊!潔姿,準備迎接款待!」
「早就已經在準備了!祖父大人到時也會在場啊!你立刻從神樂的背上下來!」
「我知道!我馬上下去!」
話說完,阿妮亞雖然離開了神樂的背上,但還是縮成一團,抓著神樂的披風掛在那邊。
潔姿呆了好一會兒,猛然大叫。
「我說下來就是下來!」
「我知道!再五分鍾!再五分鍾就好!」
「為什麽要這麽執著?龜樂神樂!你把閃電公主弄下來!」
「是是是。」
因為沒有可以反駁的理由,因此神樂隻好答應。
「哇啊!住手!神樂,你是我的奴隸耶!是我的奴隸,我的奴隸!」
「這種話不用講三遍,我也知道。」
阿妮亞雖然使出閃電反抗,但因為神樂是阿妮亞的奴隸,所以擁有對閃電的抗性。他輕輕鬆鬆地就讓阿妮亞從他的披風落到地麵上。
潔姿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就麻煩你不要失禮囉,就算對方和你有深厚交情也一樣。」
漯姿再三叮嚀之後,才離開了店裏。
送走她之後,神樂走向爐灶。因為還點著火,所以他本來想去把火熄滅,沒想到才剛跨出一步路——
「——嗚哇!」
他的脖子就被緊緊勒住了。
神樂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個帶著鎖鏈的項圈。因為在這個世界裏,知恩圖報是很重要的,所以監護者跟被保護的人之間才會出現這樣的東西。神樂的監護者阿妮亞隻要一個命令,就可隨意變出它來。
「說真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神樂輕咳了幾聲後,看著阿妮亞的臉,卻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
她不是在生氣,而是很焦躁。這差別其實很微妙,她緊緊地握住連結自己跟神樂之間的鎖鏈,用力地咬緊牙齒。
她使力到吸血鬼特有的那對尖牙都快折斷了。
「阿妮亞,你的臉很恐怖耶。」
「應該說是表情很恐怖吧!唔唔唔唔,哼!」
阿妮亞突然一拉手中的鎖鏈。
神樂雖然不至於腳步踉嗆,但喉嚨還是被勒得很痛。
「你在幹嘛啊?」
因為個性的關係,神樂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悠閑,但呼吸卻有點辛苦。
照理說阿妮亞應該看得出來神樂不舒服,但她還是拉扯了好幾次鎖鏈。
「哼!哼!哼!」
「嗚嘎!嗚嘎!嗚嘎!」
神樂覺得自己變得像鴨子一樣。
拉了好幾次之後,可能是覺得滿意了,阿妮亞才以爽朗的表情,放開了鎖鏈。神樂脖子上的項圈也隨即消失。
「好,把爐灶的火給熄了吧,動作快點。」
「隻是要講這種事,有必要先拉扯我的脖子嗎?」
神樂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熄了爐灶的火。他粗略地清理了店內,整理途中他還問了阿妮亞有關潔姿剛剛所說的話。
「有深交的人是什麽意思啊?」
「說有深交的話實在是太不如分寸了,我不過是個侍奉的人,不能跨越主從的界限。」
「啊,也就是說,要來檢查受災情況的人是……?」
「皇室成員,也就是保護我們姊妹的帝王子孫。」
這時,阿妮亞又補充了一句話。
「而且我們四姊妹的三女,青賢者瑪麗亞·穆德羅迪也會來。」
○
那模樣簡直就像生物。
日正當中的中午時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宛如是一頭閃耀著渾厚銀光的大蛇。從遠處看去,可能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但其實那是一隊排列得如此整齊的軍隊。
大約有一百名左右的騎兵,數量雖然不多,但所有人都穿著整齊劃一的頭盔跟鎧甲,披著純白的披風在草原上前進。連馬匹都佩戴著統一的裝備,看起來像是無機物般,帶著沉重的威壓感,這些人是皇室的近衛隊。
領在軍隊最前頭的不是騎兵,而是一台由三匹馬拉的馬車。
三匹馬分別佩戴著黑色、藍色跟紅色的鞍具,然後拉著漆成白色的馬車。馬車兩側的門上分別裝飾著半月形的浮雕。
窗戶上掛著白色窗簾,所以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像是被某種結界保護起來一樣。
馬車裏麵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位是披著藍色披風的女性,她有著一頭黑色短發,戴著圓形眼鏡。身上穿著緊身裙搭配黑色褲襪和皮鞋。
盡管馬車裏稍嫌昏暗,她還是閱讀著一本厚重的書。那本書是印刷品,是迷路到這個世界來的東西——這個世界裏尚不存在印刷術這種技術。
因此,書裏寫的並不是這個國家的語言,但她還是閱讀得很順暢。
她是瑪麗亞·穆德羅迪,吸血鬼四姊妹裏的三女,擁有青賢者的別號。
正如這別號所稱,她的知識豐富,精通各種語言,現在她看的就是用法文寫成的數理書籍。
「那本書有趣嗎?」
坐在她對麵的少女發問。
少女的臉蛋看起來還殘留點稚氣,波浪般的長發,纖細的身形跟清純的禮服很搭。
她的美麗並非那種華麗的類型,而是一種洗煉的沉靜之美。加上少女本身雪白的頭發跟肌膚,以及鮮紅的眼睛跟嘴唇,更添一種神秘感。
她名叫伊莉娜。伊莉娜·佩多羅貝那·羅馬諾巴。
她是羅馬諾巴帝國的公主殿下。
伊莉娜隻有十三歲,從出生起就被嚴格教導身為公主該有的禮儀跟言行舉止,因此從人前的儀態到私底下的小動作,在在都展現著她的氣質。
再加上她擁有極端缺乏色素的白化症這一稀有體質,因此帶有一種夢幻般的莊嚴感,很受到國民的喜愛。
但她的本質還是個孩子,由於好奇心旺盛,因此即便知道這麽做有點失禮,她還是探出身子盯著書中的內容。
要是一般普通人被公主這樣一靠近,想必會對她的行為感到惶恐,嚇得全身僵直。但瑪麗亞自古便以教育者身分在皇室工作著。
「這樣很失禮喔,公主殿下。」
她毫不猶豫地訓斥了伊莉娜。
伊莉娜聞言就乾脆從對麵坐到她身邊,繼續偷看著瑪麗亞的書。
「我已經說了,這樣很失禮呢,公主殿下。」
「有什麽關係嘛,看一下就好,這裏又沒有別人。這本書在講什麽啊?這張圖又是畫什麽呢?」
「這本書是初級數學理論,講的是跟數學有關的各式各樣定理。總而言之,是我們這個社會還配不上的東西,不過倒是很有趣呢。」
瑪麗亞啪的一聲,闔上了書。
她輕歎了一口氣,身旁的伊莉娜把書搶了過去。
伊莉娜翻了幾頁,不久就已眉頭深鎖,扁起小嘴,馬上放棄了閱讀。
「我看不懂!」
「當然啦,語言又不一樣。如果會一點基礎數學的話,大概就能看懂。真希望能夠早點成立大學呢。」
「一般的學校不夠嗎?」
「不行,不隻是進行學習,必須要是能夠研究專門學問的地方才行,聽說法蘭克最近成立了一所呢。」
「法蘭克!」
聽到這個單字,伊莉娜的耳朵一尖。
「好想去法蘭克喔,內戰已經結束了吧?」
「是的。不過局勢還是不太穩定,得小心謹慎才行。」
「啊,有蝴蝶!是蝴蝶耶!」
「……這點請不要忘記了。」
瑪麗亞揪著伊莉娜的臉頰。
「豪!豪!偶不會忘雞啦!」
「很好,還有,請不要拉開窗簾,這樣光會照進來。」
「這窗戶朝著西方,所以沒關係的。」
伊莉娜摸了摸被捏的臉頰,眺望著外麵的景色。
這是一片空曠的草原。
遠處有群山環繞,座落著一間間的穀倉。不但有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們正在四處覓食,還能看到騎著馬的獵人。
瑪麗亞看著伊莉娜的側臉,提出了忠告。
「不可以喔。」
「我什麽都沒說啊?」
「你的眼睛裏已經寫得很清楚——我想要衝出去,恣意地奔跑。」
「…………」
伊莉娜鼓起腮幫子,看著瑪麗亞。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角微微下垂,開始濕潤了起來。氣嘟嘟的臉頰抵著窗戶,表達無聲的抗議。
瑪麗亞歎了一口氣。
「隻能一下子喔。」
「太好了!我最喜歡瑪麗亞了!」
瑪麗亞又歎了一口氣,敲了兩次馬車的內牆。馬車隨即靜靜地停了下來,伊莉娜立刻衝了出去。
「呀呼!」
她大聲叫喊並在草原上奔跑著,剛剛的優雅氣質已經不複存在。她的舉動不止符合十三歲的年紀,簡直就像五歲的孩子一樣天真活潑。
瑪麗亞聳聳肩,也下了馬車。伊莉娜就穿著禮服,在她麵前跑來跑去,然後在草地上到處亂滾。
這雖然是幅使人心生憐愛的畫麵,但侍衛們不禁都露出了指責的眼神。
「一下子就好,一下子沒關係的嘛。」
瑪麗亞替自己辯護,但她的表情其實也有點嚴肅。
她抬頭看著天空,今天的日照很強烈,萬裏無雲,對白化症的伊莉娜來說並不太好。
瑪麗亞確認過阿妮亞撿來的迷失物品,把其中的醫學書籍都讀過了一遍,因此瞭解伊莉娜毫無疑問的就是生來怕光的白化症。
因此,伊莉娜在白天被禁止外出,基本上隻有晚上才能出門,所以她過著很無聊的生活。
可能因為如此,伊莉娜同時具備了高貴氣質的公主殿下以及活潑的少女這兩種個性。
「呀哈!呀呼!嘿嘿嘿咿!」
伊莉娜在草原上滾啊滾,她那高級的禮服已經皺巴巴的,看來是有點玩過頭了。
這下就連瑪麗亞也看不下去,她走向伊莉娜,結果伊莉娜馬上朝她跑來。
「唉呀,不要這樣啦。」
瑪麗亞抱怨著,伊莉娜大叫。
「瑪麗亞!瑪麗亞!呀——哈哈哈哈!」
伊莉娜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減緩速度。
她很開心地笑著,衝過來撲向瑪麗亞。
「——唔!」
伊莉娜的頭撞上
了瑪麗亞的心窩。
好痛苦,感覺呼吸都要停了……但瑪麗亞還是麵不改色地撐住。
「……好了,伊莉娜,時間到了。」
「啊,討厭,我不要!我還要玩,我還要玩,我們來玩扮家家酒吧!」
「不行,你看,你的臉都紅起來了呢。」
隻不過曬了幾分鍾的太陽,伊莉娜的白皙皮膚就被曬得紅通通的。這已經是輕微的灼傷,瑪麗亞拉起披風,形成了一片影子。
「來吧,我們回去馬車上,這樣下去皮膚會長斑喔。」
「哼,知道了啦,小氣……好痛好痛!」
瑪麗亞捏了捏伊莉娜的肚子。
「我、我、我是公主耶,你居然捏公主的肚子——好痛好痛!」
「陛下有交代我,要確實地教導好他的女兒。」
「我、我、我知道了啦……!對不起,對不起啦,瑪麗亞!」
這時,瑪麗亞才放開了手。
可能是真的很痛吧,伊莉娜的眼裏浮現出淚光。瑪麗亞則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好,那我們回去吧。」
「我知道了啦,請再等我一下,我要把這個這樣弄……」
伊莉娜摘了花。
她將三朵花綁在一起,裝飾在自己的頭發上。
「怎麽樣?適合嗎?」
「嗯,很適合你喔。來吧,我們回去馬車上,你的臉已經曬得很紅囉。」
「好。」
伊莉娜正打算朝馬車衝去,瑪麗亞卻抓住了她的手。
「怎麽了?」
「沒什麽,你靠近我一點。」
話說完,瑪麗亞將伊莉娜攬進自己的懷裏。她的視線並非望向士兵們等待的馬車方向,而是瞪著廣大的草原。
那裏有個工作到一半的獵人。他騎著馬搭起弓箭,瞄準好目標後放箭。
箭並不是瞄準野獸,而是衝著瑪麗亞跟伊莉娜直飛而來。
利箭迅速逼近兩人。
但瑪麗亞絲毫不慌張,她揮一揮手,就像是在趕蒼蠅一樣。
她的腳邊瞬間噴起了青色土砂,形成一道牆壁。她完成了一麵保護瑪麗亞跟伊莉娜兩人的砂之盾,阻擋了箭的來襲。
砂盾另一頭的假獵人——應該是名暗殺者,立即策馬跑向遠方。
馬車背後的軍隊雖然出動將近一半人力追捕,但應該追不上吧,因為對方騎的是匹駿馬。
「別追太遠了。」
瑪麗亞叫喚著軍陳們,她的手再度一揮,砂壁瞬間崩落。這是她的力量——操縱砂,跟阿妮亞能使用閃電的力量並駕齊驅。
「伊莉娜,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瑪麗亞,謝謝你。不過,到底是誰策劃這陰謀的呢?」
「是啊,到底是誰呢?」
瑪麗亞一揮手,利用砂子做成陽傘,將伊莉娜攬入影子之下。在沒有去追捕暗殺者的這一半軍隊保護之下,她們回到了馬車上。
她拉上窗簾,一坐下後,伊莉娜便將插在頭上的花摘下,送給了瑪麗亞。
「伊莉娜,這是做什麽?」
「是謝禮啊,謝謝你保護了我的禮物。」
「既然是公主殿下親自送我的東西,那我就不能拒絕了呢,真的是無比光榮。」
伊莉娜將花插在了瑪麗亞的頭發上。
「果然,這花也很適合你呢。」
「謝謝,公主殿下也把衣服弄乾淨吧。」
瑪麗亞熟練地幫伊莉娜拍掉衣服上的髒一汙。
在清理衣服的途中,伊莉娜掀開窗簾往外看。外頭的景色依然平靜,如同之前一樣。
「瑪麗亞,如果要暗殺我的話,會特別跑來這種地方嗎?畢竟你就在我身邊呢。」
「平常人是不會這麽做的,而且隻派出一名暗殺者,這一點我實在無法理解。不知道有什麽其他的企圖呢?」
瑪麗亞也跟伊莉娜一起看向外麵。
雖然追丟了暗殺者,但回來的追捕軍隊並不是毫無斬獲。
其中一名騎兵靠近馬車邊,瑪麗亞一開窗,他便遞上一塊碎布。
「這是什麽?」
「暗殺者掉下來的東西。」
「是嗎?謝謝你們,我會再調查的。」
騎兵行禮後便回到了馬車後方。
瑪麗亞攤開碎布一看,這是一塊上等材質的布料,上麵還繪有獅子的徽章。
這是某個名門的徽章,一般來說,都會認為是這家人對公主殿下出手,或者是有別人想要陷害這家人。
又或者——一想到這,瑪麗亞歎了一口氣。
「瑪麗亞,怎麽了啊?」
「沒什麽……」
「咦?那是沙洛特家的徽章吧。」
瑪麗亞雖然想藏起碎布,卻被伊莉娜一眼看破。
「那就是說,沙洛特家族想要暗殺我囉?咦?這麽說的話,報告裏指出的那個都市,果然是……」
「這個東西不能證明任何事情,畢竟也牽扯到我們姊妹之間的問題,之後我們再來決定處理這件事情的方針吧。不過,如果公主殿下有任何意見的話,我也一定會遵從的。」
「啊,摩爾尼亞耶!我看到了!」
「請聽我說話啊。」
伊莉娜毫不在意拿她沒轍的瑪麗亞,將臉頰貼在窗戶上看著前方。
真是的……瑪麗亞不知道歎了第幾次的氣,也跟著茫然地從窗口看向馬車前方。
城門前方雖然沒事,但正如報告上所說的,有一部分的城牆已經被破壞。雖然正在進行修理工程,但隻怕離完全蓋好還需要一段時間。
「阿妮亞也真辛苦呢。」
瑪麗亞喃喃自語著,伊莉娜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城門前麵好像有什麽巨大的東西耶!是熊嗎?可是他有穿衣服呢!」
「什麽?」
瑪麗亞也凝神向城門一看,果然有個巨大的東西在那裏。
他穿著衣服,還披著披風,雖然不是熊,但卻有著像熊一樣的魁梧身材。她馬上就想起這個人的身分。
「他是那個啊,就是新來的迷路人奴隸,叫做怪獸呢。」
「怪獸先生嗎……好厲害喔!」
伊莉娜的眼神閃閃發光。
來到了城寨城市摩爾尼亞的公主殿下,伴隨著近衛隊靜靜地在城裏巡視。
負責介紹的是阿妮亞、潔姿跟神樂三人。這回他可是站得直挺挺的,畢竟在公主麵前,彎腰駝背可就太失禮了。
馬路上擠滿成群結隊的居民想要一睹公主殿下風采。老醫也在其中,整體看來就像是在舉辦慶典般熱鬧。
不過,公主殿下本人坐在馬車裏麵。
走在隊伍前方的潔姿朝著一位身披藍色披風,並戴著眼鏡的女性報告彼害狀況,她就是阿妮亞的姊姊瑪麗亞。
「總而言之,從那裏到這裏,橫跨了整個都市。」
瑪麗亞歎了一口氣,看向走在她身邊的阿妮亞。
「你也把事情搞得太大了吧。」
「呃,是,姊姊大人,我有在反省。」
阿妮亞像隻小狗一樣,整個人垂頭喪氣的。這跟她麵對歐爾嘉或是塔琪安娜的態度完全不同,一點也沒有平時的霸氣。
「我沒有生氣喔,你把摩爾尼亞保護得這麽好……」
瑪麗亞環視了一下被破壞的房子還有在修繕的道路,修正了自己的話。
「而且,你還保住了摩爾尼亞的領導權啊。」
「謝、謝謝姊姊大人。」
「那
、那我們接下來請到這裏……」
潔姿頂著僵硬的表情在前方引導,眾人來到了包圍著街道的城牆邊。
幸好最先修複的就是道路,馬車才能順利前進,檢視也得以順利進行。
阿妮亞曾經威脅過神樂好幾次,要是敢對她們失禮的話,就會被處罰,因此害他心裏緊張得不得了。但現在看起來,阿妮亞也隻不過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真要說有什麽不對的話,就是那股視線。
在巡視街道的途中,神樂感受到一股幾乎快要燙傷他的灼熱視線在看著他。
——在馬車裏,公主殿下正聚精會神地抬頭看著神樂。
檢查告一段落後,眾人便前往潔姿的老家——茲波列夫家的豪宅。
潔姿的祖父·菲力克斯已經準備好接風的酒宴,等著款待大家。不隻是公主殿下跟瑪麗亞,就連駕馬車的侍從以及軍隊們也都有酒菜可以享用。眾人脫下了鍾甲及頭盔,輕鬆悠閑地度過了用餐時光。
宴會場裏,老醫那台修理好的點唱機播放著音樂,但電源卻不是來自於阿妮亞的閃電。
「要是由我來發電的話,宴會就完蛋啦!我之所以會在店裏讓點唱機運轉,隻是為了要練習而已。因為我還無法精細地調整力量嘛。」
阿妮亞的閃電有其缺點存在。
她雖然是吸血鬼,卻也隻是個小孩子。要是長時間使幽閃電,保持供應一定強度的電壓電流,過一會兒她就會控製不住。
接著,她發出的閃電就會有如爆炸般四散,神樂也曾經嚐過一次苦頭。
既然如此,該如何取得電源呢?那就得靠老醫製作的柴火發電機了。
由於一使用就會煙霧彌漫,所以發電機放在豪宅外頭。神樂將麵包跟酒,還有一些水果拿給了在操控發電機的老醫。
「謝謝啊,神樂。」
「不客氣。不過,這機器真厲害耶,居然可以靠柴火發電!」
「這算是很老舊的技術囉。」
老醫戴上口罩,將柴火不停地加入形體大到可以裝進整個神樂的桶子裏。裏麵的柴火應該燒得很旺盛,一靠近就會感受到熱氣逼人。
電線就像是一條尾巴一樣,一路連到了宴會場裏。
「不過,用木柴啊,柴火發電……是類似蒸汽機的東西嗎?」
神樂一問,老醫眯起眼睛點點頭。
「沒錯,就是小型的蒸汽機喔。雖然也有手動式的發電機,不過長時間運作是不可能的。安定性方麵也會出問題,所以我就用這種方式啦。它雖然可以發動車子,不過速度會比馬還要慢,所以完全不實用……你想知道這家夥的構造嗎?」
「不,完全不想。」
神樂冷淡地拒絕後,老醫明顯地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算了,反正講起來也要很久。不過,待在外麵的話,比在裏麵輕鬆吧。」
神樂歎了一口氣。
宴會場裏有太多人注意他。阿妮亞叫他要抬頭挺胸,但這麽做的話,他看起來便顯得更加高大,導致近衛隊員的目光不僅停留在他身上,甚至都靠攏到他的身旁。
身高、體重、年齡——
大家不停發問,甚至還要跟他比腕力。
一開始隻是一對一,再來是二對一,三對一,但比賽遲遲沒有結束。
要不是阿妮亞看不下去,前來阻止,最後可能會發展五對一比腕力也說不定。
「這是肉體稅呢。」
老醫戴著口罩,哈哈哈地笑了。但神樂連吐槽說「哪來這種稅啊?」的力氣都沒有。
他一直沒有回到宴會場裏,隻是在外麵幫忙老醫。過了一會兒後,潔姿就來了。
「神樂,請過來一下。」
「嗯?什麽事?這次要拔河嗎?」
「不是啦,公主殿下跟青賢者瑪麗亞大人要談論來到這裏的真正目的,所以在下才要找你過去。」
「我也得一起聽嗎?」
潔姿表情嚴肅地點點頭。
「最近你常東跑西跑應付那一類的狀況,所以好像又有那種事要拜托你的樣子。」
「……真麻煩耶。」
雖然覺得麻煩,神樂還是跟在潔姿的身後進入宴會場。
跟吸血鬼姊妹次女·塔琪安娜率領的大鷲隊對戰之後,又發生了幾件麻煩事。像村莊或都市間的爭執、破壞船隻的大型魚類,以及暗殺者,事件接踵而至。
這些事情雖然單純,但卻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事,老實說是挺辛苦的。
「嗯,在那之前,你還有另一件麻煩的事要辦呢。」
「聽起來不太妙呢……」
潔姿領著神樂走進了茲波列夫家裏的客廳。
從門的另一頭,傳來了喧鬧聲,那是阿妮亞的聲音,她似乎正爭辯著什麽。
「——不行!絕對不行!公主殿下,我不能把他給你!」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心情雀躍不已呢!沒錯,說不定這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對人一見鍾情喔!」
「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的!公主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聽到阿妮亞那麽拚命地叫著,潔姿皺起了眉頭。
「呃呃,公主殿下到底想要什麽啊?」
「你可以直接問她啊,請便。在下會在外麵看守著。」
在潔姿的催促之下,神樂有點不安地打開了門。
他一進到裏麵,便看到客廳裏有菲力克斯、一臉疲累的瑪麗亞、快要哭出來的阿妮亞,還有獨自一人帶著閃亮笑容的伊莉娜。
伊莉娜沒有注意到神樂的存在,大聲地說:
「請把那個迷路人,龜樂神樂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