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次


    「我叫音無彩矢,請多多指教。」


    轉學生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說道。


    第23次


    「我叫音無彩矢…….多多指教。」


    轉學生冷淡不帶情感地說。


    第1050次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一臉無聊,不和任何人對上眼地丟下這句話。


    第13118次


    我看著站在講台上名為音無彩矢的不知名轉學生。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對著全班同學僅喃喃道出了這句話。她用著可說是聽不到也無妨的聲量,但音質卻很清脆。


    ——嗯,我知道她的名字喔。當然我是第一次聽到那個名字。


    整間教室鴉雀無聲,不是因為她那過於冷淡、連問候也稱不上的簡潔自我介紹,隻是單純的因為她是個光是站在那裏就很奇怪的絕世美少女。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她開了口:


    「星野一輝。」


    「——咦?」


    不知為何她叫了我的名字,教室裏的所有人都滿臉疑惑地將視線投向我。就算被那樣注視,我也不知道理由。


    「我是為了摧毀你而存在於此的。」


    她突然說出了那樣的話。


    「這是第13118次的『轉學』,這次數就連我也覺得有點焦躁,所以這次就先吐為快,先向你宣戰。」


    她完全不在意愣住的同班同學們,直盯著我。


    「星野一輝,我要讓你臣服於我。趕快把你最重要的東西交出來給我就好了。抵抗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麽呢?很簡單,因為我——」


    音無彩矢臉上浮現了微笑繼續說道:


    「——不管過了多久,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第10876次


    「3月2日」,今天應該是「3月2日」


    為什麽我要在腦中確認這種事呢?


    ……一定是因為明明都三月了卻連日陰天的緣故。大概是這樣。烏雲持續遮蔽著藍天到讓人感到有些陰鬱的程度。我想一定是最近天色的錯。


    真受不了,到底何時才要放晴呢?


    我在上課前的教室裏,看著窗外想著這般無趣的事。


    一定是因為狀況不好才會胡思亂想吧?不,今天身體狀況不差,和平常一樣。但總覺得……令人作嘔。雖然我找不到確切的方式表達,但就像是突然發現隻有自己的後方沒有影子一般,硬要說的話就是接近異樣感的不舒服。


    ……真奇怪,不知這為什麽會這樣。昨天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今天早餐也吃了,在電車上也聽了喜歡的歌手的新專輯,無意間看到的電視占星也是沒什麽好挑剔的第五名。


    嗯,反正怎麽想也沒有用,就來吃根玉米棒吧。今天是泡菜豬肉口味,一口咬下去。話說回來,那口感真是不管吃多少次都不會膩。


    「你又在吃玉米棒了啊——還真虧你不會膩耶,像你這樣每天都在吃玉米棒,血也會變成玉米棒的顏色唷!」


    「……呃,那是怎樣的顏色呢?」


    「我怎麽會知道。」


    說著如此不著邊際的話的人,是同班同學桐野心音。她將介於中長發跟長發問的茶色頭頸發,在頭頂中央的位置綁成一束。雖然心音常常變換發型,但她最近好像很喜歡這發型,似乎每天都是這樣。


    心音任意地占領了我隔壁的座位,看著水藍色鏡中的自己,用身為男性的我不懂的道具化著妝。那努力的樣子,讓我不禁想要跟她說,若是她做其他事也能同樣認真就好了。


    「突然想到:心音有很多藍色的東西吧?」


    「喔喔嗯,因為我喜歡藍色啊……,啊,對了,阿一,你不覺得今天的我有什麽不一樣嗎?沒有嗎?」


    心音突然這麽問,然後用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著我。


    「嗯……?」


    什麽啊?突然被這麽一問,我怎麽可能知道?


    「提示!我最有魅力的地方有了改變!」


    「咦?」


    我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胸部看去。


    「喂,你這家夥!為什麽要看我胸部?」


    因為她一直都很得意自己的胸部超過d之類的,所以我才想一定跟那有關。


    「我最有魅力的地方當然是這對雙眼皮的大眼睛呀!而且胸部有可能突然變大嗎?你那麽希望嗎?你這假正經的色鬼!胸部控!」


    「……對不起。」


    雖然我心裏想著哪有可能知道那種事,但總之先道歉就對了。


    「……所以,如何?」


    心音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直盯著我。心音的眼睛確實很大,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感到有些害羞。


    「…………和平常一樣?」


    所以我不太敢直視心音。


    「咦?什麽?你說和平常一樣可愛嗎?」


    「嗯,我沒那麽說。」


    「給我說!」


    被逼了。


    「其實啊,今天的我上了睫毛膏喔!吶,怎麽樣?你覺得怎麽樣?」


    即使如此我還是看不出差異,和昨天相比毫無變化。


    「…………那種事我怎麽可能看得出來?」


    也就是說,失敗了。


    「你說……『那種事』嗎?」


    要被揍了。


    「好痛……」


    「嘖!你這家夥真是無趣!」


    雖然她的語氣聽起來很故意……啊,這可能是真的生氣了也說不定。心音做出了吐口水的樣子後離開我,去向其他同學炫耀自己上了睫毛膏。


    「呼……」


    我突然感到很疲倦。心音雖然很有趣,但我實在跟不上她的情緒。


    「打情罵俏結束了嗎?」


    我一轉頭,首先看到的是右耳上的三個耳環。在這所高中裏這樣打扮的隻有一個人。


    「……醍哉。這才不是打情罵俏。哪一點讓你覺得是那樣啊?」


    但我的朋友大嶺醍哉對我的反駁嗤之以鼻,笑了笑帶過。嗯,他今天也一如往常的傲慢。不過,這樣染著銀白色頭發帶滿叮叮當當的飾品、與其說是無視校規,不如說是故意挑戰校規的人,如果態度謙恭也很奇怪就是了。


    「不過你真的沒注意到她塗了睫毛膏嗎?就連打從心底對她毫無興趣的我都發現囉?」


    「…………是嗎?」


    對於住在隔壁,從幼兒園開始就如同青梅竹馬般存在的心音,說什麽一點興趣都沒有一定是騙人的。即使如此,就連毫不關心他人,根本不覺得他有在看別人的臉的醍哉都注意到的事,我卻沒注意到,這點可能有點不太妙。


    「……但是啊……」


    我總覺得她昨天也有塗睫毛膏啊。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阿一。你是想對那個bitch表達出『我對你沒興趣』的意思吧?真是令人有同感的行動呢!我也要用同樣的態度對她,但是會比你更露骨。」


    「你這個壞心眼的班長!你說的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醍哉完全無視於那個耳朵尖的女生,繼續和我對話:


    「阿一,先不管那種怎樣都沒關係的事,你知道今天有轉學生要來嗎?」


    「轉學生?」


    再次確認今天是「3月2日」,為什麽又在這種半吊子的時候轉學來呢?


    「轉學生!你說真的嗎?」


    心音果然也聽到了,她扯開嗓子大聲詢問。


    「小桐,我沒有在跟你說話,不要從那麽遠的地方搭話過來,哎呀,但是也


    不準接近。因為看到你那拚命畫出來的肮髒臉孔,對精神上的衛生不太好。」


    「你……你說什麽!醍哉,你才是差不多該認真思考矯正你那扭曲性格的方法了吧!或許倒吊四十六小時左右血液才會終於流到腦裏,然後才能說出有條理的話不是嗎?」


    這兩個人說話真的都很不饒人啊。我為了阻止這兩人的拌嘴,稍微提高了聲量回到原本的話題:


    「你說轉學生吧?好像有聽說喔。」


    這句話正如預料讓醍哉閉上了嘴,他直盯著我。


    「……你從哪裏聽到的?」


    接著他一臉認真地這樣問。


    「嗯?為什麽這麽問?」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這個嘛……是誰呢,不是你說的嗎?」


    「不可能是我,我是剛剛有事去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才知道有轉學生要來。應該還沒有任何機會跟你說。」


    「是嗎?」


    「這一類的傳聞通常馬上就會散布開來,但就連八卦的小桐似乎都不知道。」


    從她剛才的反應看來似乎是這樣沒錯。不僅如此,1年6班的同學們似乎沒有一個人知道的樣子。


    「所以恐怕到她轉學來的今天為止,消息都被壓住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麽你會知道呢?」


    「……咦?」


    為什麽呢?


    「算了。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阿一?為什麽轉學生會在這種時候來呢?我覺得應該有什麽內情。例如,她或許是很嚴重的問題學生,被其他學校趕了出來,但同時又是理事長的女兒,這樣的推測如何?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時間點轉學,以及消息被壓住的事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醍哉,因為毫無根據的推測而對轉學生抱有偏見不太好喔。就算她什麽都不做就已經會被胡亂猜忌了,而且大家也都在偷偷聽著喔。」


    實際上正在偷聽的數名同學,聽到我說的話後露出了苦笑。


    「啊?那跟我沒關係吧?」


    哇啊……


    在我不由得對醍哉高壓的態度歎了一口氣的同時,上課鍾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座位上。


    坐在窗邊的心音打開窗戶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最快看到傳聞中的轉學生。


    「喔……」


    大概是因為發現了疑似的人物,心音發出了聲音。興致勃勃地窺探著的心音,突然發出了「哇……」的一聲後,保持著驚訝的表情坐了下來。


    發生什麽事了?


    心音臉上帶著笑意,呢喃著「太驚人了」。大概不隻我,所有的人都想要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班導小久保老師隨即就走進了教室。在門上霧玻璃的另一端映照著像是女學生的人影,那一定就是轉學生。老師看了看教室裏的情況,發現大家都很在意門的另一頭,馬上就把轉學生叫了進來。


    霧玻璃另一端的人影動了。


    然後我——看到了她。


    瞬間——


    就像是被人從懸崖上推下一般,場景突然變了。


    首先聽到了聲音,喀哩喀哩喀哩,就像是被削去般風景打轉的聲音。畫麵及畫麵強製暴力地闖入,不斷地不斷地重複出現類似的景象。我似乎要失去意識了,但卻硬是撐著,就像是把意識塞進小鐵箱中一般壓緊固定。既視感、既視感、既視感。


    「我叫音無彩矢。」聽到了。


    「我叫音無彩矢。」聽到了。


    「我叫音無彩矢。」就說我聽到了嘛。


    有大量的信息想要衝進來,所以我拒絕了。因為不可能裝得下,腦袋會食物中毒,沒辦法完全消化。


    「啊……」


    我……


    某個——無法理解的東西。


    因為感覺到了無法理解的東西,所以我將那思考封閉了——就像原來一樣。


    咦?我剛剛在想什麽?


    忘記的我朝向正麵看著她,看著名為音無彩矢的不知名轉學生。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僅喃喃說出了這句話,用著可說是聽不到也無妨的聲量。


    音無彩矢從講台上走了下來。


    對於她過於簡潔的自我介紹,同學們開始出現唧唧喳喳的交談聲,


    她似乎對同學們的疑惑毫不在意,走了過來。


    朝著我。


    她直盯著我的臉。


    在我的座位旁,有個就像是為了音無彩矢而留下的空位,她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


    對於隻能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我,音無同學露出訝異的神色。


    ……我可能說些什麽會比較好吧?


    「……那個,你好。」


    但她仍舊沉著一張臉。


    「隻有這樣嗎?」


    「咦……?」


    「我問你隻有這樣嗎?」


    其他還有什麽嗎?即使被這樣問我也想不到,因為我和音無同學是初次見麵。


    但是在這氣氛下似乎必須要說些什麽。


    「…………嗯……製服是之前學校的嗎?」


    對於我絞盡腦汁想出的話語,音無同學毫無反應,仍舊直直盯著我。


    「……呃……」


    音無同學看著一臉困惑的我,不知為何歎了一口氣後,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就像是放棄跟講不聽的小孩說道理一樣。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星野。」


    ……咦?我還沒自我介紹耶。


    但是這種程度的驚訝微不足道,音無同學在那之後說出了令人不可置信的話,讓我在五秒鍾內完全靜止。


    「今天茂木霞的內褲是水藍色的。」


    ?


    茂木霞在體育課時,基本上不會穿體育服而是穿製服。


    今天茂木同學也穿著製服,像是擺飾般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看著男生們踢足球。


    她從製服裙子伸出的白皙雙腿,就像是隨時會折斷般纖細。


    然後,不知為何,我躺在那雙腿上。


    哎呀,嗯,我已經無法思考了。雖然感到很幸福,但是我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件事,隻是一味地用衛生紙壓住鼻子,把精神集中在止住鼻血這件事上。因為不這麽做的話似乎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我大致還記得。因為音無同學而恍神的我,臉部受到足球的直擊而流鼻血,擔心我的茂木同學則不知道為何讓我躺在她的腿上休息。


    茂木同學的腿一點都不柔軟,老實說躺起來有點痛。


    她為什麽願意為我做到這個地步呢?即使仰望著茂木同學,從她麵無表情的臉孔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很開心。


    無可救藥的開心。


    關於音無同學的那個「內褲」發言。


    我當然嚇了一跳,不僅是對那突兀和意外性感到吃驚,還有因為音無同學說了「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為什麽她會知道對我來說「茂木霞」的情報是「好事」呢?


    我對茂木同學的心意就連醍哉和心音也不知道,應該是今天才剛認識的音無同學,也不可能會察覺到我的心意。可是音無同學卻說出了那樣的話。


    「…………嗯,茂木同學。」


    「什麽事?」


    茂木同學小聲地回應。那是宛如小鳥般的聲音,非常適合就整體而言嬌小纖細的茂木同學。


    「今天音無同學有跟你說話嗎?」


    「……你說轉學來的音無同學嗎?……沒有。」


    「你們應該不可能以前認識吧?」


    茂木同學微微點頭。


    「她有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嗎?」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後搖了搖頭,微卷的頭發隨之搖動。


    「為什麽要這樣問……?」


    她歪著頭問。


    「嗯,不……沒什麽的話就好。」


    我望向操場。音無同學似乎對球和聚集在球四周的女同學都沒興趣,一個人獨自佇立在操場正中央。她輕輕地將偶然滾到麵前的球,傳給別人。……那個人好像是敵隊的耶?


    「嗯——」


    或許,我的心意被發現了這種猜想,隻是想太多了也說不定。


    音無同學光是外表、態度就很有震撼力,我隻是突然被那樣的對象說了那樣的話,而想太多了而已。這是誰都能接受的理由。


    然而——為什麽我無法相信呢?


    音無同學看了過來。


    然後視線就那樣不離開。


    她直盯著我,嘴角上揚,露出了毫不在乎的笑容。明明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她卻往這邊走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放棄躺在茂木同學腿上這再幸福也不過的機會。我打了一股寒顫,這不是譬喻,而是真的在發抖。


    不知道是不是也注意到了音無同學的接近,茂木同學不安地板起臉孔,也跟著我站了起來。


    音無同學保持著毫不在乎的笑容,朝我……不,她突然指向茂木同學。


    就在那一瞬間。


    突然吹起一陣風。那真的是毫無預兆的一陣風,完全無法預測的風。


    茂木同學的裙子被那陣風吹起。


    「~~~唔!」


    茂木同學立刻用手壓住裙子,但隻壓住了前麵,而我站在她後麵。那陣風立刻停了下來,茂木同學轉頭看我,雖然一如往常麵無表情,但或許是我多心,臉頰看起來有些紅。她擺出了「看到了嗎?」的嘴型。不,或許她有發出聲音,但是小聲到至少我聽不到。我拚命地搖頭,但或許就是因為太拚命了而被看穿。可是茂木同學什麽也沒說,隻是低下了頭。


    音無同學來到了我身旁。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


    「啊——」


    然後我終於知道自己全身發抖的原因了。我看出了包含在她那表情中的東西,那是在我至今的人生中從未感受過的情感。


    ——敵意。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音無同學嘴角上揚地看著我。她把手放在動彈不得,隻是一直發抖的我的肩膀上,嘴巴接近了我的耳邊。


    「是水藍色的沒錯吧?」


    音無同學早就掌握了一切。不管是我對茂木同學的好感,或是會突然有一陣風吹起她裙子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這句話不是開玩笑。這是包含了理解、把握、支配的——脅迫。


    「星野,你差不多也該想起來了吧?」


    音無同學一直觀察著僵硬的我。她持續了那樣的動作一會兒,然後或許是因為我毫無回應而不耐,將視線下移,歎了口氣:


    「做到這種地步還是不行的話……今天的你又更愚蠢了。」


    她就像是在發牢騷般嘟囔:


    「如果你忘記的話請給我記好,我的名字是『麻理亞』。」


    ……「麻理亞」?不,那個……你叫「音無彩矢」吧?


    「……那……那是筆名之類的嗎?」


    「閉嘴。」


    她毫無隱藏焦躁的意思瞪著我。


    「隨便,看你那樣也沒有幹勁,就隨我做囉。」


    音無同學說完後轉過身去。


    「啊……等等……」


    我脫口叫住了她。她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來,看到她緊皺的眉頭,我不禁倒退了一步。


    我搞不太清楚,但是,從音無同學的樣子推測,難道——


    「該不會我們之前有見過吧?」


    音無同學聽了我的話後嘴角上揚:


    「嗯嗯,我們前世是情侶。親愛的哈薩威,你這一世竟然變成這副蠢樣,還真是丟臉。過去把身為敵國公主的我奪走的你,可沒這麽沒誌氣。」


    「…………你說什麽?」


    我愣住了。是因為看到這樣的我滿足了嗎?音無同學今天初次露出了像是笑容的笑容。


    「開玩笑的。」


    ?


    隔天。


    我看到了音無彩矢的屍體。


    第8946次


    對於我說出的話,茂木同學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她很認真地思考後,似乎是真的很痛苦般地吐出這句話:


    「給我一天的時間。」


    第2601次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隻喃喃說了這一句話。


    ?


    「天啊!那真是太神了!」


    坐在我旁邊的朋友臼井陽明不顧現在是第二節上課中,用相當大的聲音那樣說,同事用力敲著我的背發出了砰砰的聲音。


    很痛耶。還有,同學們的視線很令人感到丟臉耶。


    陽明轉過頭看著後麵,視線的前方是轉學生音無彩矢。


    「我跟她對到眼了,天啊。」


    「你那樣特地轉過頭看的話,當然偶爾會對上眼啦。」


    「阿星真是不懂浪漫的家夥。」


    什麽浪漫啊?


    「再怎麽說她也太漂亮了!簡直就可以媲美藝術品了……還會被認定為國寶。不行了,我的心已經被奪走了……我要告白。」


    太快了!


    下課鍾響了。陽明聽著班長的指令敬禮後,不坐下就直接轉往音無同學的方向。


    「音無彩矢同學,我對你一見鍾情,我喜歡你!」


    哇啊……還真的說了……


    我雖然聽不到音無同學的回答,但從陽明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了結果。啊,不……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啊。


    陽明回到了我的座位前。


    「真是笨蛋……我竟然被拒絕了。」


    他從哪一點覺得會成功呢……但看來他是認真那麽覺得的,所以更加恐怖了。


    「被拒絕也是理所應當吧?突然告白隻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已喔。」


    「唔,也是啦。那我就再告白吧,下一次就不是突然了。總有一天我的心意一定可以傳達給她。」


    他的積極令人羨慕,但是我並不想要。


    「你們在做什麽愉快的事啊?對我來說可算是有趣的娛樂,但是女生們都用輕蔑的眼光在看喔。」


    醍哉走了過來那樣說著。


    「咦!被蔑視的應該隻有陽明吧?」


    「不,你也一樣。對女生來說你們是一丘之貉。」


    「喔喔喔,和我在同一座山丘的貉?那不是很光榮嗎?阿星!」


    一……我一點都不想……


    「先不說那個了。阿醍,就連你應該也想對她出手了吧?」


    陽明邊說著邊用手肘戳著醍哉。陽明敢對醍哉做這種事,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還是他不顧後果的性格呢?


    醍哉歎了一口氣後馬上回答:


    「並沒有。」


    「不可能!那麽阿醍會對誰心動呢?」


    「這跟我有沒有為音無的美貌心動沒關係,就算我承認她很漂亮,也不會想出手。」


    「嗯……?」


    「陽明,你果然什麽都不懂啊。也是,像你這種隻要臉長得好看就什麽都ok、用本能生存的野猴子是無法理解那種感覺的。」


    「你說什麽!而且重視外貌跟本能有什麽關係啊?」


    「生出來的孩子長得好看與子孫繁榮有關,所以被長得好看的人吸引是本能唷。」


    「喔喔」、「喔喔」我和陽明一同發出


    讚歎。「連這種事也不懂啊」,醍哉露出了打從心底傻眼的表情。


    「噢,我知道了,阿醍!也就是說彩矢是連阿醍也高攀不得的高嶺之花,對吧?因為一定會壯烈犧牲!就是那個吧?狐狸因為知道得不到長在構不到的地方的葡萄,就會想『那葡萄一定很酸』的故事。也就是說想辦法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真遜!阿醍真遜啊!」


    「你到底是怎麽解讀我的話的啊,……但是前半段未必是錯的,後半段則罪該萬死。」


    「喔喔,果然不出手……」


    一臉得意的陽明終於被醍哉揍了。哇啊,那是連忍耐至今的份都算進去了嗎?你表情都泄露出來囉。


    「不是我無法出售,是那家夥不來向我示好。」


    「你那是哪門子的自戀發言?呐,阿星,這家夥是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就有點得意忘形了?」


    陽明一點都沒有得到教訓,毫不顧忌地說。


    「我不是指因為我太好看對方才不出手。就算那是事實好了,也不適用於她身上。」


    「哇啊,竟然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種話。」


    「那家夥根本不覺得我長得好看,在她心中沒有那樣的分類。她根本就對我們沒有興趣,但也沒有看輕我們。就像我們隻把蟲當蟲看一樣,她隻是把人當做人看,就是那樣的感覺。我的臉長得很好看、陽明的臉破綻百出等,她並不在意那些微小的差異,就像我們放棄去分辨蟑螂的雌雄一樣。對於這樣的人該如何出手呢?」


    聽到他對音無同學毫不留情的說法,就連陽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一語不發。


    「……醍哉。」


    所以我開了口:


    「意外地,你對音無同學還挺有興趣的嘛。」


    醍哉啞口無言。啊,好稀奇的反應。可是我說得沒錯啊,不管醍哉的見解是否正確,不事先進行某種程度的觀察是無法分析的。


    「……嘖,才沒興趣呢!」


    「害羞囉。」


    「……喂,阿一,你就快要踩到我的地雷囉。你想我用超出想像的長蔥使用方法,讓你得到光看到蔥就會冒出蕁麻疹的ptsd嗎?」


    因為我知道醍哉是真的生氣了,所以隻好笑笑帶過。


    總之,醍哉似乎不太知道該如何麵對音無同學。


    「就算是感覺像昆蟲般遲鈍的你們,也請馬上注意到那家夥的異常吧。」


    聽起來有點像是不服輸而擠出的話語。


    但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因為,正如同醍哉所說的一樣。


    ?


    在放學前的班會時間結束後,音無同學突然舉起手來。她發現班導小九保老師注意到她之後,不但沒有得到許可甚至連回應都不等待,就站起來說:


    「接下來有希望1年6班的大家做的事。」


    音無同學毫不在意目瞪口呆的我們,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跟大家借個五分鍾,就這點時間沒關係吧?」


    雖然沒有任何人回應,但音無同學仍舊自顧自地走向講台,然後很自然地將小九保老師趕出教室。那雖然是很異常的景象,但卻讓人感覺很普通。我觀察四周的反應,大概其他的同學們也有同感吧。


    教室裏一點騷動也沒有,隻是一片鴉雀無聲。


    站在講台上的音無同學麵向正前方開了口:


    「接下來要請大家寫『某個東西』。」


    音無同學走下講台,交給前排的同學某樣東西,拿到的同學就像平常發東西時一樣,從那當中拿取一張後把剩下的傳給後麵的同學。


    我也拿到了,那是十分普通、沒有花樣的十乘十大小的正方形再生紙。


    「寫完後拿給我就好了。」


    「『某樣東西』是?」


    心音代表大家提問後,音無同學簡潔地回答:


    「我的名字。」


    異常得安靜的教室裏總算起了些騷動,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大家都無法理解。名字?大家都知道啊,她今天早上在教室裏自己報上了姓名,說自己叫「音無彩矢」。


    「真無聊。」


    某人這樣說。敢這樣對音無同學說話的隻有一個人。


    大嶺醍哉。


    全班同學同時倒抽一口氣。因為這個班級裏的所有人都知道,千萬不能跟醍哉為敵。


    「你的名字是音無彩矢吧?叫我們寫下那個要幹嘛?有那麽想要大家早點記住你的名字嗎?」


    即使被那樣說,音無同學仍然毫不動搖。


    「我隻會寫『音無彩矢』,然後我現在用口頭傳達了。已經沒有寫的必要了吧?」


    「嗯嗯,沒關係。」


    是因為對方輕易地答應了嗎?醍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接著他厭煩地嘖嘴,刻意弄出聲響把紙撕破後,離開了教室。


    「怎麽了?可以快點寫嗎?」


    大家都遲遲無法動筆,這也不是無法理解。雖然沒有呈現在紙上,但大家都感到吃驚,被這狀況震懾住了。她竟然能駁倒醍哉,身為醍哉同班同學的我們都十分清楚那是多麽難得的事。


    一小段時間內大家什麽都做不了。但直到出現某個人用自動鉛筆書寫的聲音後,就像是跟著那聲音一樣,從各處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大家大概都不知道音無同學的企圖,但是那無妨,因為結果可以寫的東西隻有一個。


    除了「音無彩矢」這個名字之外,沒有其他可以寫的東西。


    第一個把紙拿去給音無同學的是陽明。看到陽明站了起來,有幾個人也跟著過去。從陽明手中收回紙條的音無同學表情沒有特別的變化。


    大概……沒有中吧?


    「陽明。」


    我看到和茂木同學說了一、兩句話後走過來的陽明,叫住他。


    「怎麽了?」


    「你寫了什麽?」


    「嗯?喔,除了『音無彩矢』沒別的好寫了吧?隻是差點忘了寫『矢』這個名字而已。」


    這樣說的陽明,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落寞。


    「……嗯,也隻能那樣寫了呢。」


    「你也快寫吧!」


    「但是,音無同學真的隻是想要我們寫她的名字而做這種事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覺得這行動有什麽意義。


    對於我的這個疑問,陽明迅速地——


    「不是吧?」


    如此斷定。


    「咦?可是……你寫了『音無彩矢』對吧?」


    「嗯,對啊。……那個啊,阿醍聰明到像是開玩笑對吧?雖然個性不是開玩笑得壞就是了。」


    聽到陽明突然這樣說,我歪著頭無法理解。


    「那家夥說了我隻會寫『音無彩矢』這樣的話,那是因為他想不到其他可以寫的東西。當然我也一樣。所以啊,什麽都想不到的我們,沒有其他可以寫的東西喔。」


    「什麽也想不到……所以寫不出來。」


    「沒錯,也就是說她的這個行為不是針對我們。」


    總覺得陽明的話一語中的,一定被他說中了。


    也就是說,音無同學無視大部分的同學,隻針對那個想到了什麽的某人,做了這樣的事。


    我了解陽明剛才一臉落寞的原因了。因為陽明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雖然他的做法像是開玩笑,但我沒聽過他跟別人告白過,所以應該有一定程度的認真吧?


    但是卻不被當一回事,自己的存在被無視。……正如醍哉所說的一樣。


    「……陽明意外的腦袋很清楚呢。」


    「『意外地』超多餘。」


    我確實說了


    失禮的話啊,為了掩蓋這窘境我笑了笑,陽明也回給我苦笑。


    「那我先走了,再不走就會被學長給殺了。不,一點也不誇張。」


    「啊,嗯,加油。」


    氣勢蓬勃的棒球隊很辛苦呢。


    我則是麵對仍一片空白的紙條。我打算隻寫上「音無彩矢」,但還是無法動筆。


    我注視著音無同學。看著其他同學交的紙條的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紙上果然還是隻寫著「音無彩矢」吧?


    ——什麽都想不到的人什麽也不能寫。


    「————」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因為我想到了。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到了「麻理亞」這個好像是來鬧的名字。


    不,我很清楚,我的思考不知道哪裏有些奇怪。怎麽偏偏想到了「麻理亞」這個名字,到底是為什麽呢?即使這樣寫在紙上交給音無同學,也隻會被罵「別開玩笑了」而已。


    但是,如果,萬一,這個回答就是音無同學想要的呢……?


    我猶豫了一陣子,在十乘十的正方形紙條上開始書寫。


    「麻理亞」。


    我站了起來走向音無同學。已經沒有人排隊了,我似乎是最後一個。我緊張地把紙條交給音無同學,她沉默地收下。


    然後她看了看我寫在紙上的文字。


    音無同學的表情,可以說是明顯起了變化。


    「……咦?」


    麵對老師、醍哉都毫不動搖的音無同學,竟然出現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嗬嗬嗬……」


    然後她笑了出來。


    「星野。」


    「啊,你記得我的名字啊?」


    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停止笑聲的音無同學像是將我當成殺父仇人般地瞪著我。


    「……你這家夥……別開玩笑了!」


    她似乎用盡全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壓低了聲量說。雖然我早就猜到了會被說「別開玩笑了」,但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語氣。


    我的前襟被她一把揪住。


    「哇!對……對不起!我……我不是在開玩……」


    「你敢說你沒有在開玩笑嗎?」


    「……嗯,那個,對……或許我是在開玩笑沒錯。」


    或許那就是致命一擊。


    我就在被她揪住前襟的狀況下被帶到了後校舍。


    ?


    「星野,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音無同學把我壓在校舍的牆壁上,瞪著我。


    「我不擅於研究對策,這一點我有自覺,我的作戰是像說『犯人,報上名來』一樣愚蠢的策略,不,根本稱不上策略。可是……你卻上鉤了!而且這可是第二次喔!第一次我先忍著什麽都沒有做!」


    雖然她的手離開了我,可是光是她的視線就足以讓我動彈不得。


    音無同學看到了這副德性的我氣得緊咬住下唇,歎了一口氣:


    「……不,因為實在是在毫無成就感的情況下找到線索才突然一陣火,但由於事情確實在好轉中,所以我其實應該要開心才是啊。」


    「……是啊。你應該要開心唷,哈哈哈。」


    看到我討好的笑容,音無同學又用恐怖的臉瞪著我。看來保持沉默似乎比較好。


    「……我無法理解。以為你或許是輸給了我的執著……但你那是哪門子什麽都沒想的輕鬆神情?」


    與其說是什麽都沒想,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麽。


    「你無視了我2600次。我不管重複幾次這個沒有終點的反複都不屈服,但我也是會累的。你應該也是一樣,但為什麽你那麽輕鬆呢?」


    怎麽辦……現在是什麽情況?


    音無同學終於注意到我對她說的話一頭霧水,驚訝地看著我。


    「…………難道說,你沒有自覺?」


    「自覺?什麽自覺?」


    「……好了,不管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跟你說明一點壞處都沒有。嗯,簡單來說——我已經『轉學』2601次了。」


    即使跟我說這種事,我也隻能發傻。


    「如果你是在裝傻,那我很佩服你的演技。而如果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那的卻也隻能露出一臉傻楞的表情了吧。怎樣都好,我就把我所能掌握的部分告訴你。嗯——今天是3月2日吧?」


    我點點頭。


    「如果可以說是重複了2601次3月2日的話就比較好懂了,可是並不是那樣。所以雖然不能說是正確的表現,但我用了『轉學』這個詞匯來表達。」


    「喔……」


    「我被帶回到2日的早上6點27分2601次。」


    「…………」


    「被帶回這件事在我的主觀上,是正確的說法,但實際上並不是。所以我才刻意使用了『轉學』這個更接近事實的表現——」


    音無同學看著張開嘴巴發愣的我,煩躁地搔了搔頭。


    「啊——算了!你這家夥到底有多蠢啊?6點27分之後隻要發生了什麽不滿意的事,你就會為了自己方便而讓那件事變成『沒有發生』吧!」


    她急得發脾氣大吼。不不……沒有人可以馬上理解那種事喔?


    「……雖然我不提啊懂,但是的意思是同樣的時間重複了好幾次嗎?」


    就在自己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


    「啊——」


    什麽?這是什麽?


    一股巨大的異樣感朝我襲來,我壓住了胸口。那是一樣感這個詞匯不能完全表現的,異樣感。就像是察覺到居住的城鎮被換成了別的城鎮,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還一如往常地生活著這件事時的感覺。


    並不是記憶複蘇了,我什麽也沒想起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知道那是「發生過」的事。


    音無同學所說的是事實。


    令人束手無策的純粹的事實。


    「你終於懂了啊。」


    「……等……等一下。」


    3月2日重複了2601次,光是這件事就夠讓我混亂了,但是音無同學這樣說了。


    「——那是我所造成的?」


    「嗯。」


    音無同學立刻回答。


    「為……為什麽我要做那樣的事?」


    「我怎麽會知道你的動機?」


    「我才沒有做那種事喔!」


    「所以我才說你是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做的啊!」


    為什麽是我?正想問的時候我才想起,我被音無同學盯上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就是——我在紙上寫了「麻理亞」。


    「就像到剛剛為止的你對反複沒有自覺一樣,本來隻是單純被卷入的人,在這裏是無法想起已經變成『沒有發生過』的過去的。也就是說,我已經對全班同學說過的『麻理亞』這個名字,除了我之外隻有犯人寫得出來。」


    但是我卻想起了那個名字。確實,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我腦袋裏出現「麻理亞』這樣的名字,一般是令人無法置信的。


    「雖然我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我隨時都留心采取著會留在他人記憶中的行動,等待除了我之外,應該擁有已經變成『沒有發生過』的世界的記憶的犯人露出破綻。雖然我並沒有太大期待。」


    「……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因為,你在某個世界裏刻意把『麻理亞』這個名字告訴我了對吧?」


    「我不會特別去懷疑像你這樣,看起來最沒威脅性的人。」


    「那麽……?」


    「哼,因為有無限的時間,所以我當然對每個人都說了那個名字囉。」


    有無限的時間。


    那說不上是比喻的,就是音無同學所度過的時間。


    原來如此,因為有無限的時間,所以音無同學才去了讓全體同學寫名字這種魯莽的作戰。她抱有些微的期待,看有沒有人會寫下「麻理亞」。……不,或許她並沒有期待。在2601次的轉學中,解決方法早就已經用盡,在想到新對策之前,隻是單純的消磨時間吧?即使是這樣的策略,在精神層麵上,執行比不執行更讓人安心,反正時間可能有無限多。


    所以在這策略上上鉤的我反而讓音無同學很生氣。就像是rpg遊戲中,為了怎麽也打不倒的敵人而努力提升自己的等級,但其實隻要用某個道具就能輕易擊敗敵人一樣。雖然目的達成了,但很想叫人把耗費的努力還給自己,跟那一樣的感覺。


    「……不,雖然我很不可思議地鬆了一口氣,但現在還不能疏忽大意。不管怎麽說,事情都還沒有解決。」


    「是嗎?」


    「當然啊,難不成你覺得事情看起來像是解決了嗎?這個連續的惡夢,『拒絕的教室』看起來像是結束了嗎?」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一件無論如何都很在意的事。


    「那個啊,我知道我是因為寫下『麻理亞』這個名字而被當成犯人的。但是啊,音無同學又是為什麽,如何能夠不陷入那個『拒絕的教室』裏呢?」


    「我不是沒有陷入,我確實地被困在『拒絕的教室』裏。如果我放棄記住這件事、如果我死心了,那麽我就會永遠被關在『拒絕的教室』裏吧。就會像其他人一樣,隻是一味地持續沒有意義的反複。那就像把放在頭上水杯中的水打翻一樣簡單的事。我們就會永遠反複過著你所持續拒絕的每一天。」


    「隻要音無同學忘記了,就會變成那樣嗎?」


    「你想想,其他還有誰有可能注意到這個現象嗎?就連應該是執行者的你,都對反複沒有自覺喔。」


    ……或許是那樣沒錯。事實上,也已經重複2601次了。


    「我放棄記憶這件事,確實很簡單,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絕對?」


    「是的,絕對。我不可能放棄,不管是兩千次、還是兩萬次,就算是兩億次我也會撐下去,為了達成我的目的。」


    兩千次。我試著重新思考了這個數字。兩千是個就記數單位而言常聽到的數字,但實際上一個個積累的話……例如一年有365天,五年有1825天……就數字而言還不夠。


    而音無同學超越了那樣龐大的時間。


    「星野,你連自己為什麽可以做出『拒絕的教室』的原因也不知道嗎?」


    「咦?……嗯。」


    「嗬嗬,原來如此。如果是為了要回避這問題的話,裝做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確實有它的意義。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的演技真的是很精湛。」


    「咦?我才沒有在裝傻喔!」


    「那麽我請問你——」


    音無同學露出淺淺的微笑。


    「星野,你——遇過他了吧?」


    ——遇過誰?


    連那理所當然的疑問也沒有浮起,而我因為不知道理由而困惑。遇到誰?我不知道,也不記得。


    但是我卻能理解。


    我遇到了「*」。


    什麽時候?在哪裏?這些我當然不知道,那些事不存在於我的記憶中。但是我卻能實際感受過遇過他的這件事。


    我試著回響。而情報就像是用超群的速度關起閘門一般,在眼前被阻斷。鏗鏗鏗鏗,前方不能進入,相關人士以外禁止進入。


    「嗬嗬,看起來有吧?」


    她暗自竊笑。


    音無同學堅信不移,而我自己也堅信不移。


    我,星野一輝,就是造成這個狀況的本人。


    「你應該有從他那裏拿到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的『盒子』。」


    突然出現了「盒子」這個單字。從剛才的對話推測,「盒子」應該是做出「拒絕的教室」的道具吧?


    「對了,我還沒說我的目的。」


    音無同學保持著竊笑說:


    「我的目的是——把『盒子』拿到手。」


    然後,她的笑容消失了。對我擁有「盒子」這件事堅信不移的音無同學,冷淡地瞪著我,斬釘截鐵地說:


    「好了,快把『盒子』交出來。」


    我一定擁有「盒子」吧?


    但是,把那個可以輕易實現「願望」的「盒子」交給她好嗎?


    音無同學可是為了得到「盒子」,而承受了2601次的反複喔。她有做到那種地步仍無法實現的「願望」。她瞧不起我的「願望」,想要奪去「盒子」來實現自己的「願望」。就是這麽一回事。


    那是——可稱之為異常的「執著」。


    沒錯,異常。音無彩矢的存在很異常。


    「……我不知道拿出來的方法。」


    我沒有說謊,但那也是我僅能的抵抗。


    「這樣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起來的話就會交給我囉?」


    「這個嘛……」


    「忘記拿出來的方法這種事常有。隻是忘記,但是知道。就像是知道騎腳踏車的方法一樣,雖然不能用言語明說,但感覺上就是知道。現在,隻是因為無法像這樣用言語表達而困擾吧?」


    「……不把『盒子』拿出來,就沒有方法可以結束『拒絕的教室』嗎?」


    音無同學冷眼看著這樣問的我。


    「不想交給我,你是這個意思嗎?」


    「不……不是那樣的……」


    對於我明顯的狼狽樣,音無同學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對了,如果連同『擁有者』一起摧毀『盒子』的話,『拒絕的教室』就會結束了吧?」


    「連同『擁有者』一起摧毀……?」


    所謂的「擁有者」恐怕就是擁有「盒子」的犯人,也就是我。連同我一起摧毀?也就是說——


    音無同學就像是壓抑住感情般冷淡地說:


    「隻要你死掉,『拒絕的教室』就會結束了。」


    ?


    就算如此,也沒有必要準備「xx」吧?


    那就是我的未來,是這個意思嗎?如果是的話,沒有比這個更卑劣的行為了。趕快對我下手還比較好。


    3月3日的早上,雨天,視線不佳的十字路口。


    把傘丟到一旁的我,在那裏看著「xx」。我完全看不到其他東西。不管是衝撞上圍牆的卡車,或是佇立在一旁的音無同學,我都看不到。紅色的液體源源不絕地流出,就連雨水都衝刷不掉。


    頭部缺了一半,腦x噴出。x體。ㄕㄊ一。屍體。屍ㄊ一。屍體屍體。屍體。屍體。屍體ㄕㄊ一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陽明的「屍體」。


    「————啊。」


    我看清楚了眼前的物體後,感到一陣強烈作嘔。


    我看著音無彩矢,她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我。


    「…………陽明。」


    但是,沒問題的,陽明。


    因為——反正會重來一遍。


    反正這種事也會變成「沒發生過的事」。順從己意。


    …………咦?難道說——


    這就是,對這種不想要的發生的事的拒絕接受,就是我追求「拒絕的教室」的理由……?


    第2602次


    「我叫音無彩矢。」


    「————啊。」


    在那個瞬間,那個才剛發生卻藏在記憶伸出的血紅場麵,在我腦中重現。


    因為那個場麵,就像是拉扯直接


    連結著腦漿的線一般,我逐漸想起了第2601次「轉學」時的記憶。


    而我能夠忍住不發出哀嚎,讓我有些佩服自己。


    「嗯?怎麽了,阿星?你看起來很難過,還好吧?」


    坐在旁邊的陽明為我擔心。


    應該被卡車撞了的陽明在對我笑。


    那無可奈何的異樣感讓我感到惡心。資訊就像是咬住了我這個誘餌般,湧上來將我覆蓋。情感的轉變完全無法跟上情報更新的速度。


    上次的記憶和這次的記憶連接起來了。


    如此鮮明且清晰。


    「話說回來,小彩也太可愛了,我要告白。」


    ——因為看到陽明屍體的關係。


    然後陽明即使有那樣的下場,仍舊對音無彩矢一見鍾情。


    我看向音無同學,那一瞬間和她眼睛對上了。她不停盯著我,嘴角上揚毫不在乎地持續盯著我。


    ……那個屍體是為了得到「盒子」而把我逼到絕境的攻擊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實在是太有效了。讓我看到屍體作為要「殺了我」的威脅,而且那具屍體是我的朋友,讓我陷入強烈的罪惡感中。那是音無同學擅自做的事,我沒有任何責任。這點道理我當然懂,但是一旦看到了屍體,那種道理就煙消雲散,簡單地擊垮我。


    如果我知道方法的話,一定馬上就會交出「盒子」吧?但很幸運的是我不知道方法……很幸運的?真的嗎?因為如果這是有效的攻擊的話,音無同學一定會持續下去,知道我的心崩壞為止。


    音無同學從講台上走了過來。


    她來到我的旁邊。


    音無同學看著正前方不將視線轉向我,喃喃說道:


    「看來你記得呢。」


    ?


    這樣下去的話我會被摧毀。


    雖然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但我仍舊佯裝不知道,逃離了音無同學。


    在閃躲的時候,必須要想些對策。


    所以我——


    「那就是全部想要商量的內容嗎,阿一?」


    和我所認識的最聰明的人——大嶺醍哉商量。


    醍哉靠在走廊牆壁上,很明顯地心情不太好。我想是因為要把全部傳遞清楚花了點時間,好肥了第一節和第二節課休息時間的緣故。


    「然後呢?你和我說了那個小說的構想後,想要問我什麽?」


    我毫不保留地,將上次從音無同學那裏聽到的內容,如實地全部告訴了醍哉。但是,內容是內容,因為我覺得現實主義者的醍哉不會相信這樣的狀況,所以說成是小說的構想。


    「想要問你覺得這個故事的『主角』應該怎麽做?」


    「一般而言,應該要和『轉學生』對抗吧?」


    當然所謂的「主角」是我,「轉學生」就是音無同學。


    因為毫無更動,所以醍哉也注意到了「轉學生」就是「音無彩矢」,但他隻苦笑著說了「以那家夥為參考啊」。是因為相信一切都是虛構的嗎?他似乎沒有太在意的樣子。


    「但是……我覺得『主角』應該不足以與『轉學生』抗衡。」


    「現在是那樣沒錯。」


    對手是那個音無彩矢,為了「盒子」而轉學了2602次,是會為了攻擊我而製造屍體的人。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以贏過她的要素。


    「但是,將來『主角』有可以與『轉學生』匹敵的可能性。」


    醍哉若無其事地說。


    「咦——?」


    當然我是為了找出那方法而和醍哉商量的,但是是憑著一股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態,老實說我並不覺得會找到解決方法。


    「你那是什麽反應?那我問你,為什麽『主角』無法與『轉學生』對抗呢?」


    「咦?那是因為——」


    「算了,你還是不要回答好了,反正笨蛋也隻會說出無聊的答案,讓我感到焦躁而已。」


    ……這個時候我應該可以生氣吧?


    「『主角』和『轉學生』的不同,就是掌握的情報量的差異。『轉學生』憑著那樣的差異能將『主角』當成傀儡般操控。那很簡單,隻要向『主角』傳達對自己有利的情報就行了。」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對手是又會把現在的狀況忘掉的我的話,音無同學的確可以任意擺布我。


    「反過來說,隻要填補這最大不同的情報量的差異的話,就能改變這情況。所以隻要消除那道障礙就好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喔。」


    對於這樣低喃的我,醍哉嗤之以鼻:


    「呐,你說過了『主角』有時候會留下上次的記憶對吧?」


    「嗯。」


    「那麽隻要留下有上次記憶的自己的話,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對吧?」


    「…………嗯,是啊。」


    「那麽隻要留下上上次的記憶的話,上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上上上次的記憶留下的話,上上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


    「……所以呢——?『轉學生』在這段期間中也會積累情報量的呀?那差距永遠都無法填平喔。音無同——『轉學生』已經擁有2601次以上反複的記憶喔?『主角』就算留下了兩、三次記憶也——」


    「那就重複十萬次。」


    「……咦?」


    「已經結束的2601次無法填補,那就讓那2601次變得沒有意義就好了。102601次和100000次得到的情報量,用單純的計算隻差了2%,已經沒有差別了。隻要不斷反複的話,『主角』就有和『轉學生』對抗的能力,使用這過程中所得到的資訊,並讓對方耗費勞力讓『轉學生』疲憊、衰弱、受挫折,讓她忘記反複的記憶。」


    「那——」


    那種事我能做到嗎?


    「…………但是,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留下記憶的方法。」


    是的,這次雖然留下了記憶,但也隻是偶然。


    「你剛說過了『主角』因為看到屍體的衝擊太大,而留下了記憶對吧?」


    「大概……吧。」


    我隻想得到這個理由,而我的直覺說那是正確答案。


    我因為看到了陽明的屍體而偶然地留下記憶。


    「那麽事情就簡單了。」


    醍哉再度若無其事地說:


    「『主角』自己製造出屍體就行了。」


    「——什!」


    我不禁瞠目結舌。


    「那……那種事——」


    「聽好,確實不可能去做殺了誰這種事。因為那種缺乏倫理觀念的『主角』會被讀者討厭。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主角』隻要自己準備好能帶來等同於看到屍體般的衝擊就好了。」


    「……的確如此。」


    「也就是說現在,『主角』隻要比『轉學生』對『盒子』更執著就好了。」


    上課鍾響了。醍哉一副話止於此的樣子轉身背對我。


    「我要回教室了,你也快點回來喔。」


    「嗯……」


    但是我沒有立刻回教室的心情,站立在原地。醍哉毫不關心那樣的我走向教室。


    我歎了一口氣。


    「……或許有的確不會忘記的方法,可是——」


    ——要度過十萬次的反複?理論上是可能,但是卻無法實行。實際感受的人類是無法忍受的。那就像是開發了時速兩萬公裏的車然後叫我搭上去一樣,就算車子可以到達那種速度,也會因為造成的負荷太大把我擊潰。我的,不,人類的精神無法承受十萬次反複。


    如同音無同學可以忍受的話,那是因為她很特殊。請不要把我和那樣


    的怪物相提並論。


    但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和音無同學對抗的方法嗎?話說回來,我應該要和她對抗嗎?乖乖地舉白旗投降,是不是對彼此都好呢?


    現在的我連這個都無法判斷,再次歎了一口氣。


    總之先回到教室吧,就在我這麽向著,抬起頭的時候。


    「——啊。」


    我不禁發出了聲音。


    「…………陽明。」


    被聽到了嗎?就算說被聽到了,從柱子後方現身的陽明,表情也太嚴肅了。我們姑且隻是在談論「虛構的小說」喔。


    「我就直說了,身為一個朋友,我對你們不找我自己談得很盡興而感到嫉妒。所以躲在一旁偷聽以我的立場來說是可以理解的,要原諒我喔。」


    他擅自開始替自己辯解。雖然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表情仍舊很嚴肅。


    「那麽,阿星——」


    陽明搔了搔頭開門見山地說:


    「——要不要試著殺了我?」


    我屏住了呼吸。


    我無法理解陽明說出那不適合他的話的原因。


    陽明觀察了一會兒愣住的我,而我連眨眼都無法。陽明突然張口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難道——陽明你太過分了!別捉弄我!」


    「啊哈哈!沒想到你竟然會相信……!真有趣啊!阿星太好玩了!那當然是開玩笑啦開玩笑!」


    這麽說也是,在現實中發生反複的現象,這種事不管是什麽人都不可相信。


    「是啊……一定是開玩笑吧?」


    「當然的啊,除了玩笑還有其他可能嗎?——怎麽可能讓你殺掉我。」


    我從最後一句話中感到了異樣。


    「——陽明?」


    「——那麽?我該怎麽幫助你呢?」


    幫助?陽明在說什麽?


    說出那句話的陽明,表情又再度變得嚴肅,他十分認真。


    「不過啊,我在下一個世界中又會喪失現在的記憶,所以能做的事也有限就是了。」


    啊啊,原來如此——


    陽明相信著「拒絕的教室」。


    他相信著這隻會讓人覺得是個玩笑的事。


    「…………陽明。」


    「怎麽了,阿星?」


    「那個啊……剛才的那個是我正在想的虛擬劇本喔?」


    陽明「哈哈哈」地大笑,理所當然地說:


    「可是,你說謊吧?」


    「為——」


    為什麽?我連反問都無法,隻是啞口無言。


    因為如果是我,就算有人拜托我相信如此荒唐無稽的話,我也絕對不會相信。


    「哇哈哈!連這種事都毫不懷疑地全然相信,被我這深厚的友情感動了嗎?」


    「嗯。」


    我點了點頭後,陽明不知為何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不……不要那麽老實地回答嘛!我會害羞。」


    他搔了搔有些泛紅的鼻子。


    「跟你說好了,就連阿醍也不認為這是虛擬的故事,而相信這是發生在阿星身上的事唷?」


    「咦?……不,不可能,醍哉可是現實主義者喔?」


    但是被這麽一說,剛才的醍哉的確有些不太像他。因為他竟然特地陪我到這個地方,花了休息時間跟我聊這種話題。如果他真的覺得這是小說的內容的話,一定隻會說一句「太無聊了,放棄吧」,然後就不理我了。


    「嗯,大概不是完全相信吧,但是我覺得他相信阿星現在就身處於那樣的困境中。」


    這麽說來,醍哉如果是給我寫小說的建議的話,似乎有些偏題。他很明顯地給了我自己所需求的答案。


    「而且本來就很矛盾啊,阿星。因為應該是『轉學生』原型的彩矢,今天才轉學來唷?而你把醍哉叫出來是第一節下課。問題就在於,你是什麽時候整理出那樣的構想呢?」


    「啊——」


    確實沒錯。


    「我覺得那故事不是妄想,而是真實發生的。」


    「……為什麽?」


    「因為如果要說是阿星的妄想的話,也太完整一點了吧?你才沒有那樣的想像力呢。」


    「沒禮貌……」


    「嗯,可是啊,就算阿星是再優秀一點,能夠在短時間內想出這種故事的人,我也會信。」


    「……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哇啊,這個人在說什麽啊?


    聽了這樣的話……不就讓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嗎?


    ?


    陽明皺著眉,吃著薯條。


    「這樣啊,彩矢……不對,音無彩矢可能殺了我啊……」


    聽了陽明的提案,我們來到了麥當勞。早退,而且是裝病,在平目中午穿著製服到麥當勞。我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去在意周遭的視線,沒辦法靜下來。


    「如果是音無同學,就算在這個時間穿著製服到麥當勞,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嗯,如果是音無彩矢的話,應該是那樣吧。」


    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的陽明,聽了對方可能殺了自己後,話語中對「音無彩矢」和這個名字充滿了敵意。


    「所以她才能夠適應兩千次以上的反覆吧?」


    音無同學很習慣已經變成「沒發生過」的事的狀況。她在「拒絕的教室」中,不會對小事產生動搖。


    已經適應異常狀況的音無同學,還能說是正常的人格嗎?


    這樣的音無同學,正打算殺了我?


    「你打算從我手中逃出嗎?」


    我頓時心髒停止跳動。


    現在正在想的人的聲音突然出現。那聲音從背後傳來,而我不敢轉過頭去,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般動彈不得。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我們在這裏的事連醍哉都沒有說。


    音無同學走到我眼前,我無法抬起頭來。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星野。」


    她嘴角上揚地說:


    「我正在第2602次的3月2日,和毫無反覆的記憶,自覺,仿若沒有變化的同學們度過了這麽久的時問。」


    然後她將白皙的手靜靜地放在桌上,光是這個動作就足以讓我全身僵硬。


    「人類會變化,價值觀也會改變,要預測人類的行動並非容易的事。但是要掌握毫無變化停滯中的你們的行動,是再簡單也不過了。再說,度過的是同樣的3月2日,我連你們的對話模式都掌握住了。星野,再加上你是個沒什麽行動力的高中生,活動範圍很容易預測。」


    我想起了醍哉所說的「情報量的差異」,我籠統地以為那隻是指「拒絕的教室」和「盒子」的資訊,但並非如此。最困擾的,是關於我「星野一輝」本身的資料被對方掌握。而我應該要掌握的,是「音無彩矢」的資料。醍哉從一開始就想告訴我這一點,所以才說持續累積反覆,就能讓情報量的差異消失。


    「你懂了嗎?就算逃也沒用。星野,你在我的手中,我要擊潰你很簡單。但是那麽做的話,連你所擁有的貴重物品也會被摧毀,所以我才不做。懂了嗎?不要激怒我比較好喔。」


    音無同學抓住我的手。


    「閉上嘴跟我來,然後乖乖地聽我的話。」


    她抓住我的力氣不大,想要甩掉的話一定做得到,但是……我做得到嗎?……做得到才怪。我已經完全被音無彩矢給吸收了,很丟臉吧?我知道。但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反抗,因為我不知道方法。


    然而,雖然連反抗的方法都不知道,音無同學的手卻


    被迫放開了我。


    「你想做什麽?」


    音無同學斬釘截鐵地說。我無法甩開她的手,所以音無同學充滿敵意的話語不是針對我而來。


    「我想做什麽?……哈!」


    而是向把那隻手拉開的陽明說的。


    「這是代表我不會把阿星交給你的意思,為什麽連這種事你都不懂呢?你是笨蛋嗎?」


    陽明像個小孩子般挑釁,但臉色僵硬,他完全就是在逞強。陽明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小看人的人。


    但是音無同學當然不會因為那逞強的挑釁而動搖。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臼井,你才是沒有把事情想清楚啊。你的行為隻是浪費時間,是沒有意義的。雖然你似乎決定要幫助星野,但那隻是馬上就會消失的夢。到了下次你還是會忘記那個決心,不僅不把我當成敵人,甚至還會向我告白。」


    陽明聽到這段話完全畏縮了,因為正是如此。再度重來的話,陽明就會忘記這次和我的對話,不管現在有多麽敵視,他還是會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進而向她告白。陽明位於絕望的停滯中。


    受到這樣的事實衝擊,陽明卻握緊了拳頭。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音無。我或許確實會一再地回到『什麽都不知道的我』,我無法留下記憶,頭腦也不像醍哉一樣好,但是我非常地相信自己。 」


    「我不懂你想說什麽,那又如何?」


    「呐,音無,我確實停滯沒有變化對吧?」


    「是的,所以你什麽也不能做。」


    「嘿!剛好相反喔!音無,如果我不會改變的話,那麽我就可以保證之後的世界的自己。因為那也會是跟現在的我完全相同的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像。隻要阿星跟那個我講述事情原委的話,我就會一再地相信他,一再地幫助他不管在哪個世界的我都不會拋棄我的朋友阿星呐,覺悟吧,音無。」


    他指著音無同學繼續說:


    「——如果你與星野一輝為敵的話,就等同和永遠都不會死的我作對喔。」


    老實說那個姿勢一點魄力都沒有,看起來很刻意,很勉強,他??的手也在抖,完全隱藏不住他的恐懼。再加上陽明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帥氣的話一點都不適合他。


    但是那段話讓我十分感動。


    因為陽明的話中連百分之一的存疑都沒有,毫無修飾。陽明就像在說著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


    音無同學當然不會因為姿勢一點魄力都沒有的陽明而退縮,但是她卻沒有立刻反駁。她臭著臉沉默了幾秒鍾。


    「……說得一副好像我是壞人一樣,明明是星野一輝讓你卷入『拒絕的教室』。」


    音無同學所說的話十分正確且銳利陽明一再地受到傷害,但他仍舊——


    「就算如此我也不會弄錯我的夥伴喔。」


    陽明堅持己見,就算畏懼也絕不把視線從音無同學身上移開。


    我為他擔心,因為對手可是那個音無同學喔。陽明永遠要與她為敵,困擾的不會是她,而是陽明。每一次都會在什麽事情都不明白的狀況下,被自己喜歡的人敵視。接下來陽明每一次都會受苦。


    另一方麵,不管陽明如何頂撞她,她一定都不會感到任何壓力。


    但是——


    「真不好玩。」


    先把視線移開轉過身去的是音無同學。


    「反正到了下一次,你們的行動就全都沒意義了。」


    她丟下這一句話後離去。


    如果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音無同學的話,聽起來或許還有些不服輸也說不定。但是聽起來完全不是那樣。本來就對陽明沒興趣的音無同學,沒有什麽可以輸的地方。


    所以她隻是單純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而已,她隻是判斷在好操控的狀況下對我做些什麽比較輕鬆而已。


    音無同學對我們不抱任何感情,別說是畏懼了,她也不生氣,不輕蔑。


    可是——為什麽呢?


    不,我知道那一定是錯覺,是我誤會了,是個天大的誤會。但即使如此,真的,真的有一瞬間——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落寞。


    「呐……阿星。」


    陽明看著音無同學離開的自動門另一頭。


    「我會被殺掉嗎?」


    怎麽可能……反射性地想這麽回答,但當我察覺到那不是不可能後,決定保持沉默。


    ?


    第2602次的3月3日早上,仍舊下著雨。雖然繞了點路,但我避開了那個車禍現場,比上一次稍早一些去學校。與其說是要躲避音無同學的攻擊……我隻是單純不想要再看一次那個場麵而已。


    我到教室的時候醍哉已經在了,他確認是我後,走了過來。


    「怎麽了,醍哉?」


    醍哉不知為何沒有立刻回答,直盯著我的眼睛。雖然他隱藏住自己情感的能力仍舊很高,但和平常明顯不同。


    「……呐,關於昨天說的小說的事。」


    醍哉有意識地平淡地說。關於「小說」的事,也就是關於「我所相信的現在」的事。


    「我有些疑問,『主角』會喪失上次的記憶,為什麽『轉學生』不會喪失記憶呢?」


    我無法隨聲附和,因為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連創作出『拒絕的教室』的『主角』也無法保持記憶,就算『轉學生』有什麽特別的能力,能夠自動保存反覆的記憶也太好了吧?所以,讓『主角』和『轉學生』能用同樣的方式保留記憶比較好。」


    「……或許吧?」


    我沒有仔細思考他的意思就認同了。是因為醍哉把它當成「小說」的內容來談呢?也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完全理解。


    「『主角』能夠留下記憶,是因為看到屍體對吧?」


    「……我想是那樣沒錯。」


    「屍體是被卡車撞擊造成的對吧?重複度過2601次同一天的『轉學生』不可能不知,道卡車的暴衝,如果意外的發生跟『轉學生』有關,那一定是蓄意的。所以你才會用『主角』的朋友』,『被殺了』這種表現。」


    我點點頭。


    「但是我卻很在意那一點。」


    「為什麽?我的想法很奇怪嗎?」


    「不,不奇怪,那的確可以成為對『主角』的攻擊。但事情的前提是,主角會因為那場意外而留下記憶。如果攻擊了卻馬上被忘掉,那就沒有意義了。」


    「我不太懂你想要說什麽……」


    「『轉學生』的目的是要從『主角』身上奪走『盒子』對吧?」


    「嗯。」


    「請把自己當成『轉學生』想想看。『轉學生』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標人物『主角』。她明明可以保持沉默,但『轉學生』卻把一切都告訴了『主角』。一無所知的對手和因為受到攻擊而保持警戒的對手,從哪一個手中比較容易奪得『盒子』呢?不用說一定是一無所知的對手。既然如此,你覺得為什麽『轉學生』要說呢?」


    「這個嘛……因為她覺得反正『主角』會忘記?」


    「沒錯,因為她判斷就算說了也無妨。把事情說清楚可說是她的個性之一,也可說是她的疏忽。」


    「但是那起車禍如果不是故意的話,就不會發生吧?那麽就隻能把那當成是對我的攻擊不是嗎……?」


    「大概是故意的吧。但是如果這樣想呢?讓『主角』看到屍體,對『轉學生』而言是預料之外的事呢?」


    也就是說,那意外不是對我的攻擊,而別有目的?


    我再次反芻醍哉的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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