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自己十分喜歡童話。


    不知不覺間,自己也想試著成為故事中的公主。


    被邪惡的魔法師詛咒,得到了和那個魔法師戰鬥的王子殿下的幫助,最後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在這方麵,覺得自己要比其他同年齡的女子陷得更深一些。


    不管怎樣說,自己是真正的公主。


    治理修泰布魯領的女君王的兒。自己背負著這樣的頭銜,走過了直到如今為止的人生。


    所以自己很清楚現實中的公主是怎麽樣的。


    所以更加憧憬“故事中的公主”


    自己不是地位低微的公主,沒有被魔法師詛咒也沒有得到王子殿下的幫助,但是自己應該擁有一次體會這些經曆的資格吧。再不然,也應該有著那樣的夢想的權利,僅僅如此,也就足夠了。自己是那樣認為的。


    那是在自己快要十歲的時候的事了。


    自己十分喜歡童話。


    “——人生這玩意真的很奇妙。”


    傑內特·哈魯邦低語著。


    這是在魔女的領域不遠處的森林中的野營地。


    魔女討伐隊,全部超過五十人。其中一人是指揮官的萊奧納爾·格蘭特,二十人左右是他的跟隨者的騎士。剩下都是亂七八糟的人。然後在亂七八糟的人中,自己——這個國家的公主,混雜在裏麵。


    為了不燒到森林,隻升起了七個微弱的火堆。在那周圍,五十個人保持任意距離休息。


    ……傑內特再次覺得這真是個是奇妙的集團。


    其中一半身著奢侈的鎧甲,在此之中最閃耀的是萊奧納爾·格蘭特。他們至少在頭銜上是個騎士。那個花俏的盔甲,也就是以戰場的花樣作為第一而設計的。


    然後除此之外的成員,完全沒有一致性。


    傑內特如此想到,隻動眼珠環視四周。之後的一半的身姿的確是亂七八糟。像是雇傭兵的男女有十人左右。穿著簡略的法衣的聖職者有四人。之後不明身份的家庭,劍和盔甲當不相配的老人,在這裏和這個地方不相稱的年輕少女…不,關於這個傑內特也沒資格說別人。


    然後在遠離所有人的地方,有一個青年坐在那裏直視著搖動的火焰。明明還沒達到二十的年齡。昏沉的眼瞳卻有如厭倦人生的老人。


    盡管如此,卻是一張傑內特所熟知的臉。


    對於她,是就算是不顧體麵也想馬上跑過去相見的人。


    ——亞賓。


    那個懷念的名字,她無法說出口。所以隻是在心中嘟囔。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這個集體之後要做什麽,你明白嗎?我們,要將緋奧露,也就是將你……將我們,最喜歡的那個人殺掉。


    傑內特對抱膝的手臂稍微施加了力量。


    俯視著自己的身體。


    黑色的粗野皮革盔甲。並不花哨的卻對少女來說有些沉重的細劍。


    “真正的公主和騎士………想不到這兩人退場之後是魔女退治。”


    而且成員也變了樣子。作為公主而失格的自己,作為騎士失格的萊奧納爾,終究沒有成為騎士的亞賓。然後其他也有很多人。


    傑內特覺得這真諷刺啊。


    如果,這個結局可能作為故事流傳到後世。那一定是想笑也笑不出來的喜劇。誰都無法幸福的故事,隻有被當做玩笑舍棄掉的價值。


    到了早上,進軍重新開始。


    升起了霧,就像是牛奶薄薄地融入、延伸一樣,單調冰冷的霧。視野變得不好。集團馬上就不知道自己走在何處。


    可是,霧不過是霧。如果太陽升得再高,或者有稍微強勁的風吹起,馬上就能清晰都讓他們看清楚。之那之前,稍微注意一下行走就好——作為指揮官的萊奧納爾如此判斷,然後討伐隊都遵守這個判斷。


    然後就在那裏,被異形所襲擊了。


    和野獸相似,但是很明顯不是野獸。


    嫌惡變成了恐怖,恐怖招致了混亂。霧不但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厚。那時候討伐隊的每一個人第一次被不得不明白,自己已經陷入了魔女的領域。


    伴隨著對異形的惡心,傑內特的劍深深滴紮入異形的脖子上。


    異形發出了像是雞被勒緊的悲鳴,然後就死去。


    傑內特重新俯視著已經不能出聲的殘骸。


    它們全體都和熊有些相似。但是腳卻在後背、腹部等處七零八落地長出來。而且有七隻腳。頭部也沒有發毛,像是青蛙一樣大小的小小突起的眼珠合計五個。身體各處覆蓋著的小小甲殼和蟹相似,密密麻麻覆蓋在腹部的鱗片就像魚鱗一樣。


    “……”


    殘骸並沒有再動起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死去的物體不可能會動。盡管是那麽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


    已經看不到周圍還有誰了。在這個霧中的戰鬥,每一個都在行動。被異形的群體所追趕,一人,然後又一人離散。回過神來,傑內特發現自己已經是孤身一人。


    她目視著對麵。


    白色卷曲的霧,猶如煙雨將遮斷視線。傑內特看著對麵。


    腐朽的古城應該是建立在這片森林的另一頭。


    使用奇怪的術式,在附近散播異變的“邪惡的魔女”的居住的城堡。討伐隊的目的在那裏。隻要向著那裏走,在途中——或者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下也能在當地——和其他的人匯合。


    傑內特在被霧所沾濕的森林奔跑。


    當然在這裏沒有所謂的道路。樹下長的草全都腐爛積成為土。每一步,鞋底都像是陷入泥中一般,消耗著自己的體力。


    ——老實說,很痛苦。


    雖然是效仿姐姐而開始的練劍的,也對自己的劍術多少有點自信。然而事實上,自己所做的也隻有在異形的野獸麵前,自己揮動著劍去對抗而已。自己終究不是騎兵和傭兵那類人,並沒有為了每天的戰鬥而鍛煉身體,所以體力並不足夠。


    光是在森林中行走,就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力一點點地被削減著。


    自己的決心也在一點點地被削減著。


    很多次自己考慮過要休息。但是感覺到一旦停下來就不會再站起來,每當這時,隻能不停地讓自己振作起來。


    自己前進了多少距離了?


    突然,腳下的泥崩塌了,然後疲憊不堪的傑內特無法應對這個事態,身體浮在空中,膝蓋支撐不了身體,伸展的手臂也隻能在空中揮動,然後——


    在猶如山崖的斜坡上,就這樣滾落下去。


    在分不清前後上下的,一瞬間的浮空之後,傑內特滾在了柔軟的泥土上。還存在某些地方豎立的朽木,猶如利刃一樣尖銳地紮進傑內特的身體。滑落了將近三層樓高的高度之後就停止了。


    “…嗚…”


    痛感從身體各處傳來。


    多虧了盔甲保佑嗎,被朽木紮中也沒有造成直接的外傷。但是由於滑落的衝擊造成的疼痛十分劇烈。暫時是沒辦法順利地行動了。


    傑內特靠在一根朽木上,就這樣休息了一陣。


    將黏上了身體的泥土刮落,然後仰望著天空——因為霧的緣故,依舊基本上什麽都看不到,但是自己覺得那裏應該是天空。


    我在幹什麽啊。用失去了決心的心自問。


    不知為何就一時興起地來到了這個地方。然後就猶如當然地力量不足,在急斜坡滾動之後不動。完完全全,沒資格去抱怨的自作自受。連詛咒神的話都想不起了。


    有著自己想做的事。


    我應該是為此而決定走上這條道路的。


    明明應該如此。但是這條路比


    想象中——不,就如所想那麽凶險,然後自己的腳就如自己所想,十分纖弱。


    “如果是姐姐大人的話——”


    對了,姐姐的話,在這個時候,應該不會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因為她並不是一個人。因為應該有一個守護她的騎士在她身邊。


    “——”


    在很早以前,姐姐對於傑內特來說是理想。


    想要成為姐姐一樣的人,至少也有一點點接近她。傑內特懷著那樣的想法開始學習劍術。但這是毫無意義的。無論多憧憬著天空,僅僅是讓兩手上下揮動,人也不能成為鳥。不能從大地飛起來。


    結局,自己算什麽。


    作為某個人而誕生,作為某個人而生存,作為某個人死去吧。


    傑內特隻是呆呆地看著應該存在的天空。一邊思考著這樣的事。


    突然聽到了踏在土地的聲音。


    ——心取回了警惕。傑內特無聲無息地慢慢地握緊了劍柄。雖然覺得必須要站起來,但是身體無法行動。就像被黏住一樣,後背離開不了朽木。這樣的話,就連拔出劍揮舞也做不到。


    在霧之中,模糊地映出了人影,那個輪廓慢慢地清晰起來。在他接近的時候傑內特就明白那究竟是誰,然後放開了劍柄。


    然後,那個男人接近到能互相看到彼此的臉的距離,就停了下來。


    是亞賓?拉布魯。


    他就站在那裏,仍是那張刻有苦惱的臉和那對冰冷顏色的眼瞳。


    ……快要笑起來了。為什麽他現在來到了這裏?在自己陷入危機的時候,不應該是守護我的騎士來到這裏嗎?那樣是錯的,有什麽不正常。


    亞賓靜靜地,表情完全沒有變化,凝視著傑內特。


    傑內特也默默地凝視著亞賓。


    亞賓的手慢慢動起來,拔出了劍。


    然後這就這樣直直地向傑內特的喉嚨亮出了劍。


    “……你有什麽打算?”


    傑內特問道。


    “你在痛苦。”


    淡薄——和記憶中那個從前的亞賓的一樣——的聲音回答了傑內特的問題。


    “現在你也那麽痛苦,你連並不應該背負的事物都背負起來,在這個地方受傷。


    然後在那之後還要繼續受苦。那並不是你自身的錯。隻是你偶然站在了會感到痛苦的人的立場上。隻是這樣的理由而已。


    然後一個人都沒有能保護你。”


    刀鋒微微地顫動,接觸到傑內特的喉嚨。


    “那樣的話,至少,現在在這裏——”


    “依舊那麽笨拙的男人啊,亞賓·阿布恩。”


    傑內特輕輕地呼氣,用指尖輕輕滴捏住刀鋒推回去。


    “可是無需你擔心,我至少也想看到這個喜劇的結局,為此我用自己的腳來到了這裏。”


    “——我傑內特。廢物的公主和廢物的騎士,再加上隨從人員們,到底能不能殺死真正的魔女。然後在那之後會導出怎麽樣的結果。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確認全部的過程。


    現在在這個地方的痛苦和疼痛,都是因為自己選擇的道路所必須承受的。正因如此,我不會做這種和逃跑無異的事情。雖然我很高興你能擔心我,但是對於我現在來說是沒用……所以能不能拿開這把劍。”


    亞賓表情毫無變化,一直凝視著傑內特的眼瞳。


    然後那個表情突然化為苦笑的形狀。他靜靜拿走了劍,收入到自己腰上的劍鞘。


    “長大了,傑內特。”


    “隻是無論是誰也不會總是小孩子。被你疼愛的小公主也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


    借助亞賓的手,傑內特站了起來。


    “盔甲最好扔掉。在那之後,體力比什麽都重要,拿著沉重的行李會馬上不能動。”


    “……如果再被敵人襲擊怎麽辦,我不覺得那個像是熊的異形會已經沒有了,在到達城之前肯定會再次出現。”


    “那樣的話,就由我來戰鬥。”


    亞賓簡單地說出來。


    “你隻要跟在我身邊就好,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傷。”


    “……”


    傑內特呆呆地仰視著他的臉。


    “怎麽了?”


    “啊……不,什麽都沒有。嗯……”


    她脫下了盔甲,將被子上的布直接作為外套披在身上,然後將行李歸納成袋。然後被亞賓拉著手,在霧中再次走起來。


    傑內特一邊看著走在眼前的青年的後背,一邊在心中嘟囔著。


    亞賓,你看著對我說長大了。


    但是,要是說變了的話,你也是一樣。你比起在緋奧露的身邊的時候還要更加尖銳,也變得更加脆弱了。


    你一直都很痛苦,現在痛苦還在繼續,然後之後你依然會繼續痛苦——至少,我能能確信如此。


    ……那是,傑內特能夠想起亞賓?拉布恩的最後的記憶。


    在那之後,兩人和討伐隊的本隊匯合,然後事情又被通過納爾?格蘭特弄得亂七八糟。就再次見不到麵了,直到那個迎來悲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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