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了解。」


    黑鐵鋼用力點頭。


    他就讀的高中,有座從中庭一路延伸至操場的長階梯。


    鋼正坐在這座階梯的中間附近,正確說來是從上麵數下來第六階。在他個人主觀的想法中,這個位置最適合用來眺望操場;因此,他總是習慣坐在這裏。


    季節來到夏季的末端,進入十月,剛踏入秋天之際。偶爾迎麵而來的秋風,也帶點微微刺骨的涼意。能在這裏度過午休時光,也隻剩下一個月左右吧。


    鋼身旁坐著一名男學生。他是與鋼同樣就讀於這所高中的高一生,隸屬於棒球社。


    「首先,你必須承認一點,這一切都是源自於你自己的誤解。如果無法認同這一點,後續什麽話都別想談。你應該清楚吧?」


    「嗯。」


    男學生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鋼稍微調整了黑框眼鏡的位置,看著對方的眼,然後接著說下去。


    「你的朋友在國中時期明明是棒球社的隊員,但是升上同一所高中後,隻有他一個人放棄打棒球。不隻如此,即使在校內遇到也對你視若無睹,打他的手機或是傳簡訊也都不回。也就是說,你覺得他的態度變得相當冷淡。」


    鋼話先說到這裏停頓,短暫地閉上眼睛之後,又再度睜開望進對方眼裏。


    「所以,一直以來你都會透過簡訊抱怨他的無情,並加以控訴。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其實隻是你的朋友為了貼補家用開始打工後,因為無法繼續打棒球而對你感到抱歉而已。他沒有回簡訊也是因為打工太忙碌,以及懷有歉意的關係。當然,他家裏的經濟狀況變得艱苦並不是他的錯。即使你心裏明白這一點,但是到現在卻仍然遲遲無法與他和好。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鋼凝視著他的眼睛,溫柔地輕拍他的肩膀。


    「你也對此感到相當過意不去吧。畢竟你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味地責備他,又不曉得道歉之後,對方是否願意原諒自己,因此感到非常不安。但是,現在還來得及挽回。你的朋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為了貼補家用而去打工,這可不是常人辦得到的。你可是被這樣的他選中的朋友。無論是你或是他,應該都很清楚與彼此溝通的方法。」


    「……他會願意原諒我嗎?」


    「隻要你願意為了得到他的諒解而努力不懈的話。」


    「啊啊……是啊。嗯,你說得對!」


    男學生深深地點頭。


    於是,他向鋼道謝之後站起身來,朝校舍走去。他的腳步不同於剛才走來這裏的沉重步伐,彷佛脫胎換骨般輕快地離去。


    「呼……」


    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取出手機,確認時間。午休時間就快結束了。今天的『諮詢』不小心稍微拖延了。


    「黑鐵同學!你又跑來這裏了啊?」


    「呃……」


    鋼正屁股離地、弓著身體,慌張地欲走下樓梯。


    「別想逃!你剛才是在幹什麽?」


    「…………」


    鋼隻好坐回去,視線轉向階梯上方。


    他的視線前方站著一位手叉腰,露出一副不可一世態度,身穿製服的少女。


    「想必也不需要我多問,你又那麽做了吧!」


    「哎呀,你這麽說還真是令人意外。說得好像我幹了什麽壞事一樣。」


    鋼笑著說,並聳了聳肩膀。


    站在階梯上的少女,名叫宮本素子,她是鋼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班長。


    一頭柔順的中長黑發,耳朵上方處別著發夾;駱駝色的西裝外套,配上紅綠格子迷你裙;蝴蝶結領帶一絲不苟地紮在胸前。


    精致的五官露出一副正義凜然的表情。微微向上挑起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瞪著鋼。


    「不過,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吧!宮本。」


    「什麽意思?」


    「站在那種地方,會被看光光喔?」


    「…………」


    素子並沒有遲鈍到聽不懂對方話中的意思。但是,她絲毫不在意鋼從下層階梯投射而來的視線,也不打算壓住裙擺。


    「呃……宮本同學?」


    「我聽得到。反正我又沒有被你看到什麽東西。」


    素子不耐煩地說,並微微搖頭。


    「站在那個位置應該看不到什麽才對。當然,如果你硬要偷窺的話,又另當別論了。」


    「原來如此,的確是看不到。你有測量過安全距離呀。」


    雖然能清楚看到大腿附近,但是再深入一點的地方隱沒在裙擺的陰影中,完全看不清楚。


    然而……


    「不過宮本,你似乎忘了一個前提條件?」


    「什麽?」


    事情就發生在素子一臉狐疑地感到不解的時候。


    「————!」


    一陣風突然吹來,素子的迷你裙就這樣輕飄飄地隨之飛舞。隱藏在隻差一丁點就會看到的距離之下的裙擺深處,因此躍入眼簾。那是有著粉紅色與白色條紋的超級可愛小褲褲。


    「你、你看到了嗎?」


    「嗯,畢竟你都特地秀給我看了……」


    鋼也是身心健全的男生。他可不打算放過這種難得一見的大好機會。


    「你還是一樣最後關頭容易鬆懈耶。宮本。」


    「唔……」


    現在,素子終究還是壓著裙子向後退開。


    「最、最後關頭容易鬆懈的明明就是黑鐵同學你吧!剛才跟我擦肩而過的人,是棒球社的澤村同學吧!你一定又做了什麽好事!」


    「所以啊,就算你這麽講我也無話可說。」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之前的事件了吧?劍道社的佐佐木同學,在跟你談完後沒多久就因為練習過度而住院。你就是造成他將自己逼得太緊的元凶!」


    「……那是因為佐佐木同學的個性太老實了。還是應該說他對別人的話太過照單全收呢?」


    「才沒有這種事!不要讓我一再皮覆地說,好嗎?」


    素子一邊壓著裙子,一邊氣衝衝地步下階梯。然後,一口氣逼近鋼的眼前。


    「我隻是接受別人的『諮詢』而已耶……」


    「那是哪門子的諮詢啊?你做的事情不能算是諮詢吧!」


    「那不然是什麽?」


    鋼一臉認真地反問。麵對這樣的他,隻見素子將臉靠得更近,然後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做的事情就叫做——洗腦!」


    黑鐵鋼就讀的高中是位於東京都內的私立男女混校。


    學校舊址原本是在東京都心,不過於五年前遷至近年來急遠開發的「灣岸特別區」。


    隨著學校的搬遷,原為女子高中的該校為了因應近幾年來的少子化現象,開始徵收男學生。


    但是,並沒有立即招募到太多的男學生,所以目前學校的男女學生比例約為二比八。實際上,男學生們在學校裏都感到相當不自在,甚至覺得毫無容身之處。


    一個年級有六個班級,每一班大概隻有五位男學生。雖然許多學生認為,應該將男學生全部聚集在同一個班級,但是學校方麵似乎基於某些理由,堅持要將男生分散開來。


    鋼走在那放眼望去盡是女生的走廊上,而素子緊緊跟在他的身後走著。


    「我就說了那不是洗腦。宮本你說話的語氣明明很客氣,但是說出來的內容卻不經大腦。」


    「隻有在跟你說話的時候才會這樣。」


    「真是光榮呀。」


    鋼誇張地說,還刻意聳了聳肩膀。


    「話說回來,是宮本你太大驚小怪


    了。什麽洗腦的,不需要說得這麽恐怖吧。」


    「那是因為你在進行很恐怖的事情。」


    「真的是這樣子嗎?」


    他並不是想裝傻蒙混過去。因為鋼真的打從心底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如此驚天動地。


    鋼——擁有能夠讀出別人內心某種程度的思緒的能力。但不是心電感應之類的超能力,他隻是具備了優秀的觀察力。那是將某種天賦經過訓練後而培育出來的能力,他隻是使用那個能力,說出別人「期待聽到別人對自己說的話」而已。


    「話說回來,如果我真的能洗腦別人的話……」


    「真的辦得到的話,然後又如何?」


    「一定會第一個攻陷你。」


    「什……」


    素子的臉瞬間染紅。


    「你在胡說什麽啊!下流!」


    「居然說我下流,我們這種年紀想那方麵的事情很正常吧?」


    「那你放在心裏想就夠了!」


    「而且,隻要俘虜你的話,即使不靠自然現象也能隨時命令你露小褲褲給我看。」


    「不要把別人當成變態好嗎?而且,搞不好我還不得不這麽做,很恐怖耶!」


    「生氣的宮本明明就比較恐怖。」


    「也不想想是誰害我生氣的……」


    素子仍然紅著一張臉,瞪了鋼一眼。


    那張充滿魄力的表情,也滿可愛的。底子好就是有這種好處。


    「真是的……你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一點都沒變。」


    「我長高了不少。一直到國二為止,都是你比較高吧。」


    「現在也跟那個時候差不了多少。」


    素子尖銳地刺激著令鋼感到自卑的缺憾之一。


    鋼的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以男生而言,算是超級矮冬瓜。即使如此,雖然隻有少少的兩、三公分,但還是超越了素子的身高,令他暗自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鋼與素子從國中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包括升上高一的現在,他們已經連續四年都分配在同一個班級。雖然兩人並非好朋友的關係,但能夠如此毫無顧忌地對話,也是因為認識很久的關係。


    「話說回來,班長還真是辛苦耶。而且,也得不到什麽回報吧。」


    「別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現在可是非常害怕你將魔爪伸向女同學,如果真的這樣的話,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我之前也說明過了吧。我不打算接受女生的諮詢。」


    這所學校的女生實在是太多了,更何況她們應該多少都懷抱著煩惱。如果一一接受諮詢的話,可是會沒完沒了。


    「更何況,女生會找身為男生的我諮詢,這件事本身就有問題。女生的煩惱大部分都是難以對男生啟齒的事情吧。」


    「問題就在於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喔。」


    鋼隻是冷淡地回應。


    事實上,鋼也知道不少女生想找自己諮詢。因為有不少女生主動問起諮詢的事。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全遭到他拒絕了。


    「隻要找黑鐵同學諮詢,煩惱就會彷佛魔法般消失不見——學校四處充斥著這個謠言。相信這件事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你的性別。」


    「宮本,你放心吧。」


    「放心什麽?」


    「如果要接受女生諮詢,我一定會讓你當頭號諮詢者,絕對不會把第一優先權讓給別人。」


    「如果真要我說想諮詢什麽事情……大概就是班上有個問題兒童,讓我很頭痛——」


    「不過,人家不是說頭痛的孩子更討人喜愛嗎?」


    「那是指自己的孩子吧!你這個人一點都不可愛!」


    「真是遺憾。雖然宮本你很令人頭痛,不過我覺得還滿可愛的說。」


    「我、我可不記得有受你照顧!你這個人就連誇獎別人聽起來也像是在撒謊!」


    「這麽不信任我呀。」


    兩人平常老是愛拌嘴,當然不會產生信任感。


    「再說,黑鐵你為什麽能這麽幹脆地解決別人的煩惱呢?校內也有人在傳,你並沒有刻意說什麽好話,但就是會不自覺地認同。」


    「這就是所謂的人望吧?」


    「要不要我借字典給你?不過,我要先用字典痛毆你一頓就是了。」


    「反對暴力。」


    察覺到素子目露凶光,鋼趕緊一轉身,在走廊上小跑步前進,踏入他們的教室。雖然素子從身後傳來「不要在走廊上跑步」的警告聲,不過鋼並沒有停下腳步。如果戲弄班長戲弄過頭的話,可是會招來危險的。


    鋼進入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座。


    理所當然的,他的周遭盡是些女學生。寥寥幾人的男同學,也許是感到不自在的關係,每個都趴在桌上睡覺。這所學校的男學生幾乎都是這樣子。


    素子也接著進入教室。雖然瞪了鋼一眼,但並沒有特地拿字典過來痛毆他一頓,而是坐回自己的座位,替接下來的課程做準備。


    從鋼的位子能清楚看到坐在教室最前排的素子。望著教科害的側臉、從短發的發隙中探出來的耳朵。偶爾有無意識地微微歪著頭的習慣。


    剛才又不小心戲弄她了——


    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雖然他看似超然與世無爭,但其實相當不擅長和女孩子溝通。


    鋼也不清楚自己不擅長應付女生的理由。也許根本沒有理由。即便如此,這樣的他會進入這所有著滿山滿穀女學生的學校就讀,理由相當單純且明確。


    可說是一個相當淺顯易懂的理由。


    因為他聽說宮本素子要來考這間學校。


    雖然被認為是怪咖,但是黑鐵鋼好歹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年。


    鋼撐著下巴,遙望著素子的身影。暗自在心裏想著,希望總有一天能與她正常且愉快地交談。


    鋼搖了搖頭。怎麽可以因為這點小事就滿足了。


    認識她至今已經超過三年,差不多是該進行決定性行動的大好時機了。


    但嚴格說起來,素子是討厭他的。即使發動攻勢,也非常有可能會被打回票。


    不過,如果就這樣持續下去,他們之間也隻會一直維持在問題兒童與班長的關係。


    幹脆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覺悟進行告白吧。


    他再度凝視著素子的身影。


    既然出生在這種時代,就盡量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吧。


    「嗯……」


    鋼輕輕沉吟一聲後,取出手機,打開寫簡訊的畫麵。


    裏麵早已輸入素子的手機號碼與電子郵件信箱。這是素子為了以防鋼哪一天又做了什麽好事,事先與鋼交換了聯絡方式。但是,他們從來沒有互相聯絡過。


    傳簡訊找她出去,然後告白。用這套標準程序就可以了吧?


    總覺得素子可能會懷疑其中有詐。還真是令人不勝唏噓的關係啊。


    既然如此,幹脆將計就計吧。


    『致宮本素子。我知道你的秘密。』


    這根本就是威脅!隻要將這封簡訊傳過去,她一定會立刻飛奔而來。


    好難。這世界上的情侶是如何告白,才能成功交往的呢?


    這所學校最需要進行諮詢的人,也許正是鋼自己本身。


    「黑鐵鋼——」


    突然間,教室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


    原本嘈雜的教室,彷佛退潮般一瞬間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鋼從手機畫麵中抬起頭,便見一名男子站在教室門口。


    「黑鐵鋼!應該是在這間教室裏吧!」


    那男人——不


    ,應該是說少年。


    他的年紀應該與教室裏的學生差不了多少。


    少年一頭散發光澤的黑發,以男生而言算是稍長了一點。五宮清秀端正,表情卻繃得死緊。


    除了那令人驚豔的美貌之外,吸引住教室裏眾學生視線的還有少年身上的服裝。


    那是眾所皆知,但沒有人實際親眼看過的服裝。


    「管家?」


    不曉得是誰喃喃自語地這麽說。


    沒錯,少年身上穿的服裝無論怎麽看,都是一般大眾稱之為管家服的衣物。一身的黑,配上白色襯衫,並且一絲不苟地係上領帶。


    在鋼或是其他學生的眼裏看起來,老實說他看起來正是所謂的角色變裝玩家。


    「什麽啊。別人在問話,居然沒有人回答。真是遺憾。原本聽說這所學校水準很高,沒想到連基本禮貌都顧不好?」


    穿著管家服的少年一個人說個不停,接著便朝講台走去。


    這所學校的偏差值的確很高。但是,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管家問起話,實在很難立即反應過來。


    他一站到講桌前,便不發一語地用眼神巡視教室。


    「……就是你吧。」


    突然與少年對上視線,鋼不禁大吃一驚。


    比起突然遭人指名道姓所受到的驚訝,正視少年的臉似乎為鋼帶來更大的衝擊。


    鋼雖然是貨真價實的異性戀,然而立於講台前方,一副不可一世的少年擁有的美貌實在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少年毫不客氣地走近,在鋼的座位前方停下腳步。


    「嗯……」


    「咦?」


    少年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奪走鋼的眼鏡。


    他將臉靠近因為突如其來的行為而一臉困惑的鋼,認真地打量起來。


    少年似乎對鋼感到相當吃驚,不過鋼比他更加吃驚——不,應該是說驚訝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世界上居然有長得這麽漂亮的男生。


    「原來如此,真是超乎我的預料。雖然本來就知道情況,不過看到本尊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少年點了點頭,將眼鏡還給鋼。


    「呃,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鋼一邊戴上眼鏡,一邊如此問。


    他完全不認識這位穿著管家服的少年。這麽驚為天人的美少年,如果以前見過麵的話,他是絕對不可能忘記的。


    「我是桐原衣緒,如你所見,是位管家。我專門服侍一位在這裏無法明說其姓名的尊貴人物。」


    「喔……」


    鋼終於理解對方是在進行自我介紹。他果然還是對桐原衣緒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我比你大一歲,不過你直接叫我衣緒就可以了。我不喜歡太過拘謹。」


    「……明明身為管家,卻不喜歡拘謹?」


    「用在自己身上就免了。」


    管家——桐原衣緒一臉無所謂地說。


    鋼重新望向管家——說穿了就是觀察。


    雖然一時被他的美貌給震懾住,但並不影響鋼掌握現狀。他看起來極為冷靜,相當沉穩,但是直視鋼的雙眼實在專注到發直。說出來有點可悲,不過鋼的長相應該沒這麽吸引人。


    再加上,他朝這裏走來的步伐似乎有點過於急躁。鋼明明沒有顯露任何打算逃跑的徵兆。


    「你在焦急什麽嗎?彷佛有一個十秒後就會爆炸的限時炸彈擺在你麵前的感覺。到底是要剪紅線還是藍線?雖然你在內心焦急萬分,但煩惱也於事無補,反而顯得相當沉穩——你看起來就是這樣子。」


    「嗯嗯,原來如此,你觀察得很仔細呢!」


    管家一臉認同地用力點了點頭。


    對於鋼所說的話,他既不給予肯定也不否定。


    「我現在終於了解關於你的事情了。不過,麵對這種突發事件,能夠保持鎮定也比較好。我現在無法告訴你太多詳情,可以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嗎?」


    「咦?跟你走……」


    「請等一下!」


    砰一聲,拍桌站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宮本素子。


    她用力地踩著步伐朝鋼的位子走來。


    「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麽,但是就要開始上課了。你現在是要慫恿黑鐵同學蹺課嗎?」


    「嗯,事實上的確如此。請跟我到外麵來。」


    「我不會讓你趁心如意的。黑鐵同學雖然是問題兒童,但是唯有乖乖上課這一點,我對他的評價還不錯。」


    「……隻有這麽一點嗎?」


    鋼輕聲地說。沒有其他不錯的地方嗎?


    「我了解你想說什麽,不過我現在正在跟黑鐵鋼同學說話。」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鋼隻能無奈地聳肩。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不曉得為什麽,素子瞪的人是鋼而不是那位管家。如果這個時候跟著管家走掉,一定會被她臭罵一頓。


    「我並不是很清楚狀況,而且從小就被教導,絕對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鋼能說的隻有這些。


    更重要的是,在不久之前他才決定要在這段維持數年之久的孽緣上畫下休止符。豈能在這個時候,被莫名其妙殺出來的管家阻撓。


    「嗯,你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咦?你也認同啊?」


    麵對管家出乎意料的反應,鋼不禁感到納悶。


    「畢竟我也不是笨蛋。當然,我也沒天真到認為你會二話不說就跟我走。」


    「既然如此,可以麻煩你離開嗎?因為我蹺課的話,會有人嘮叨不停的。」


    「這可不是小孩子出來跑腿買東西之類的小事,恕難從命。請你看一下這個。」


    管家麵無表情地說完,便將一台智慧型手機遞給鋼。接下手機的他盯著螢幕畫麵,而手機早已被解除密碼,正顯示著手機的桌麵。


    「給我這個做什麽?」


    「請你看一下照片。啊,請別讓旁人看到內容。」


    「…………嗯?」


    鋼雖然感到可疑,但仍然啟動「照片」的應用軟體。麵板上呈現好幾個縮小圖示,似乎是照片檔。


    「…………咦!」


    縮小的檔案圖示雖然難以辨別,但對鋼而言,短短一瞬間便能知道那是誰的照片。


    他觸擊其中一枚縮小的圖示,將照片放大至全螢幕模式一看。


    「為、為什麽……」


    照片裏的影像,正是這間教室。下課時間,鋼一邊與男同學說話,目光卻望向別處。而他視線的前方正是——宮本素子。


    鋼一麵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怦通怦通地劇烈跳動,一麵繼續瀏覽下一張照片。


    無論是在教室或走廊、體育館、操場、放學後回家的路上等,雖然地點不同,但與第一張照片的相同之處就是都有拍到鋼與素子的身影。


    而且照片中的鋼,視線永遠望向素子。即使沒有優秀的觀察能力,任何人也都能看出這些照片的共通點吧。當然也包括,鋼凝視素子的理由。


    「你應該確認好了吧。」


    管家並沒有顯露一絲獲勝的驕傲氣勢,隻是雲淡風輕地說。


    「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走的話,我就要去散布這些東西喔。」


    「喂喂!」


    還真是直接又不拖泥帶水的威脅。


    鋼急忙跳出智慧手機的畫麵,瞪著管家。


    幹脆讓他散布照片,趁勢告白好了?


    不行——如果自己有這種勇氣的話,早就表明心意了。


    話說回來,素子看到這些照片會做何感想?被不抱持任何


    好感的人這樣深情款款地注視,隻會覺得心情遭透了吧。


    「呃,黑鐵同學,你怎麽了?你看到什麽……」


    「沒、沒事……」


    當事人——素子一臉擔憂地靠了過來。


    雖然很感謝她擔心自己,但是他下定決定要盡可能的讓素子遠離這台棘手的智慧型手機,並優先處理掉它。


    「我、我跟他離開一下,馬上回來。」


    「咦?為什麽突然改變心意?」


    麵對一臉驚訝的素子,鋼隻能強顏歡笑,假笑以對。


    「也沒什麽,課業雖然很重要,但是這個人似乎有困擾,不幫他實在說不過去。嗯,互助非常重要。」


    「謝謝,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管家也一臉和藹可親地露出微笑。看似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笑容。


    但那副美麗到不像是男人的笑容,在鋼的眼裏看來隻覺得火大。


    「那麽,黑鐵鋼。請你隨我一同走吧。」


    「我是『阿斯塔蒂機構』的大使。」


    少年管家——桐原衣緒如是說。


    聽到突然冒出來的單字,鋼隻是愣愣地反應不過來。他現在與衣緒一起坐在車子後座。


    鋼被帶離學校之後,就被強迫性地推入停在校門前,充滿威嚴的黑色轎車裏。


    坐在開動的轎車駕駛座上的,是一位二十五歲左右的女性。麵無表情,不發一語地握住方向盤。


    衣緒也在說出那句唐突的發言後,就一直直視前方。


    「那個叫做阿斯塔蒂的機構,是專門偷拍的單位嗎?」


    「嗬,我們也並非不擅長這方麵的業務就是了。」


    麵對鋼挑釁味十足的發言,衣緒幹脆爽快地回覆。這位管家的字典裏沒有退縮兩個字。


    「黑鐵鋼,我對你做了一定程度的調查。然而在進行調查的過程中,偶然從所拍攝的照片裏發現某個共通點罷了。」


    「就順理成章拿來當做威脅我的工具?」


    「請你別把我當成壞人。因為無論如何都需要你跟我們來一趟。雖然這次的手段有點見不得人,但算是最妥當的方法。」


    「妥當啊……」


    這位管家內心應該相當清楚,遭到威脅的那一方並不這麽想。


    那些赤裸裸地映照出單戀神情的照片,對青春期的少年而言,是衝擊力足以與炸彈匹敵的危險物品。如果那種東西遭人散布,實在會令人活不下去。


    隻不過,那些照片怎麽看都是偷拍,而且還是透過望遠鏡頭所拍攝。照片拍得非常好,能感受到拍攝者專業的技巧。但是鋼又不是藝人,也從未遭人偷拍過。


    「話說回來,剛才的智慧型手機可以再借我一下嗎?」


    衣緒爽快地點頭,將智慧型手機遞過來。鋼接下手機,再次跳到顯示照片的畫麵。


    「……我居然這麽光明正大的望著宮本啊。」


    「完全緊盯著人家不放。但你也不需要害羞,畢竟你正值青春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也隻不過大我一歲吧。不過,這實在是……」


    「嗯,那張照片很驚人吧。你盯著她的胸部,盯到好像想一頭埋進去般。」


    「…………」


    他說得完全沒有錯。下課時間,鋼以超級危險的眼神緊盯著正在跟朋友聊天的素子的胸部。


    平常穿著衣服時看不出來,其實素子擁有一對驚人的巨乳。


    男人的天性還真是可悲,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想。


    「……如果被宮本發現這種舉動的話,我該怎麽辦啊?」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吧?那個女孩子長得很可愛,應該相當習慣受到男生的注視。」


    「難道說,你現在是在安慰我嗎?」


    「如果不嫌棄的話,那支手機就送給你吧。」


    衣絡並沒有回覆鋼的問題,隻是輕描淡寫地如此說。


    的確,鋼也希望將這個危險物品留在自己身邊。而且,這些照片不隻有自己,還拍到許多素子的倩影。


    「你看似處之泰然,沒想到這麽膽小。反正你一定沒有用手機拍過那個女生吧?」


    「……智慧型手機很貴耶。電話費也不便宜。」


    這次換鋼回避衣緒的問題。


    「別擔心。無論是手機本體或是電話費,對我們而言就像是用光額度的電話卡一樣,毫無價值可言。」


    「……是這樣子的嗎?」


    「當然,照片也另外存檔起來了,不會有任何問題。」


    「我就知道。」


    也就是說,能夠用來威脅鋼的道具被妥善保管起來了。總覺得似乎還會爆出其他東西,真是太可怕了。


    鋼感激地收下智慧型手機後,斜眼瞪著衣緒。


    「然後呢?現在還不能說明把我帶出來的原因嗎?」


    「別這麽著急。必須準備好才能進行說明。」


    「那麽,那個叫做阿斯塔蒂的機構是什麽東西?我記得阿斯塔蒂是象征豐饒的女神,也是戰爭女神吧?」


    「喔?你居然知道這麽奇怪的知識。」


    「說自己的組織名奇怪的你才是個怪人吧。」


    「正確說起來,我並不隸屬於組織,隻是負責跑腿而已。所以,組織名對我來說並不重要……話說回來,你不知道組織的事情嗎?」


    衣緒麵露大感意外的表情。


    「知道這個組織的普通民眾應該不在少數。」


    「我承認自己知道的不多,而且也不太上網……」


    「無論你是無知或是無能都沒有關係,你不需要在意這種事。」


    「我可沒說自己無能。」


    麵對初次見麵的鋼,這位管家倒是很不客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是的,你還有思考能力。應該也有判斷能力。」


    由別人嘴巴說出來會有如嘲諷的話語,看著衣緒的表情,卻會讓人認為那是打從心裏的肺腑之書。


    「所以我話先說在前頭,你是不可能逃跑的。這台車的門鎖隻能從駕駛座解除,也就是所謂的兒童安全鎖功能。」


    「設想的還真是周到呀……」


    隻讓人覺得這個係統是用來防止別人逃跑,而不是顧及小孩子安全。


    這台轎車應詼還有其他防止乘客逃跑的功能吧。


    「反正隻要你們手上握有那些照片,我就沒辦法逃跑吧。」


    「的確是如此,而且正常人也不會從行駛中的車子跳出去。不過,我也不清楚你會幹出什麽傻事。可以的話,我會先封住你的嘴就是了。」


    如此說完,衣緒才終於轉過來正視鋼。


    那雙眼彷佛正訴說著一切都已經被他看透了。


    然而,衣緒將視線投射在鋼的身上也隻有短暫的一瞬間而已。隻見他歎了一口氣後,


    「別擔心。我們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你的事情。」


    「在這種狀況說這種話,我隻覺得你是在威脅人。」


    「你還真是愛操心耶。反正無論如何都無法回頭了,你就覺悟吧。」


    「…………」


    轎車正要駛上高速公路。


    隻要妥善利用大眾交通工具,就算憑鋼的一己之力,也不是無法回去。照理來說,應該是如此。


    不過,衣緒應該不是指這件事。伴隨著內心浮起一絲不祥預感的同時,鋼也看清了眼前的事實。


    鋼等人所搭乘的轎車行駛了二十分鍾左右,來到灣岸地區的高級住宅區。


    雖然與學校同屬灣岸地區,但是有一定距離的這一帶氛圍完全不同。


    眼前高樓林立,放眼所及


    盡是獨棟的壯觀豪宅。這附近一帶是近期剛蓋好的住宅區,每一棟建築物都嶄新無比。


    鋼當下不禁產生一種來到異世界的錯覺。因為他所居住的地方,是一棟普通到極點且擁有十年屋齡的老舊公寓。


    「我是第一次來這裏,街道還真是整齊幹淨。」


    「畢竟這一帶從第一波襲擊到現在的二十年之間,一直沒有受到任何損害。開發也進行得相當順利。」


    衣緒輕描淡寫的說,鋼原本打算回話,後來還是忍住了。


    轎車停在一棟特別雄偉壯麗的房子前——不,從大門望進去根本看不到任何類似住宅的房子。門附近隻有警衛室。


    從大門一路延伸而去的鋪設道路前端,怎麽看都是蒼鬱的森林。


    「這裏是哪裏?」


    待車門的安全鎖被解除之後才下車的鋼,不解地望著門的另一端。那裏看起來不像房子,比較像一座國家森林公園。


    緊接著下車的衣緒,站在門前。


    「這裏是瑞鳳院家的宅邸。」


    「瑞鳳……院?」


    聽起來是家世相當顯赫的姓名,應該是以前的貴族還是什麽大人物的家吧。


    「禁止乘車進入腹地內,所以從這裏開始隻能步行前往。」


    在衣緒這麽說的同時,門也緩緩地開啟。古意盎然的銅色鐵製大門,似乎能夠從房子裏麵進行遠端遙控。鋼跟在衣緒身後走進去,門立刻關上。車子怎麽處理啊?是從別的入口進來嗎?還是說外麵有停車場?


    鋼跟著衣緒走在精心鋪設的道路上。


    道路兩側種植了許多樹木與草皮,地上不見任何垃圾。雖然沒看到其他人,不過打掃工作做得相當徹底。


    實在忍受不了這股沉默的鋼終於開口。


    「這裏好寬敞喔。東京都內居然會有這種房子,真是稀奇。」


    「大概跟為了『隨時都能見到動物』的野生動物園差不多大吧。雖然不是暴發戶心態,不過這裏的確需要一定程度的寬敞。」


    「一定程度……這個家裏麵到底飼養了什麽啊?」


    管家接著又說出更令人恐懼的話。


    「別擔心。這裏並沒有你腦海中浮現的獅子或是老虎之類的凶禽猛獸。」


    「那還真是……萬幸呀。」


    「相較之下,獅子或老虎簡直就是小動物。」


    「不會吧!等一下!」


    鋼停下腳步,神經兮兮地巡視四周。


    他現在的所在地四周視野良好,但是前麵就是任何生物都能藏匿其中的森林。如果在那種地方遭到襲擊,可是會在瞬間就潰不成軍的。


    「你不需要這麽擔心。你現在並沒有任何危險。」


    「總覺得危險就在前方等著我耶。」


    「……啊,嗯。的確……如果你先做好這種心理準備的話,從某方麵來說也許會覺得比較幸福。」


    「我的腎上腺素可不會因為危險的幸福就飆升。」


    「那真是失禮了。畢竟我不能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人的幸福。」


    「即使你說好話安慰我,我還是完全無法安心下來。」


    鋼開始對跟著這位美得冒泡的管家出來的舉動,感到後悔不已。


    他已經開始懷念起棒球社員找自己諮詢的往事丁。那個時候明明如此和平……


    鋼暗自在心裏下定決心,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令人驚訝的是從大門步行到看似住宅的建築物,其間的路途並不遙遠。


    走出森林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大到令人歎為觀止的豪宅,這一點還算是在鋼的預料之中。如果出現破爛不已的房子反而會比較有趣吧?他暗自在心裏想著這個毫無意義的念頭。


    踏入宅邸內的內部裝漬也是氣派得一場糊塗。


    「這房子還真是豪華氣派呀。」


    走在挑高玄關大廳裏的鋼,不禁發出一聲歎息。並不是因為他想住在這種豪宅裏,隻是親眼目睹如此懸殊的生活水平差距,讓他忍不住感歎。


    「太過寬敞的家也會有相對的煩惱。不說這個了,這邊請。」


    衣緒離開玄關大廳,直到抵達走廊盡頭,才停下了腳步。


    盡頭並不是牆壁,而是一道厚實的鐵製房門。


    「請稍等一下。」


    門旁設有操作介麵,衣緒俐落地滑過磁卡,進行指紋與視網膜辨識後,在數字鍵盤上敲了幾下。保全係統的防備周全到像是在故意找碴般。


    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來,出現一路延伸到地下室的階梯。階梯的壁燈啪一聲光明乍現,衣緒頭也不回的逕自走下階梯。


    這裏的氣氛看起來相當不妙,但是鋼實在抓不準現在是否為從這裏逃出去的大好機會。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跟在衣緒身後朝地下室走去。


    不同於宅邸內鋪有長絨毛地毯的走廊,水泥製成的階梯實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鋼現在才真正感到不安。如果被監禁在地下室的話,他該如何是好?


    衣緒步下階梯後,直接朝地下一樓的走廊前進。走在彷佛潛水艇內狹窄且天花板相當低矮的走廊上,不久又出現一道鐵門。


    門旁是與剛才幾乎一模一樣的操作介麵,衣緒重複相同的程序後,走了進去。鋼則是不甘願地跟在後頭。


    果然,那房間也是與房子的外觀以及玄關給人的印象大相逕庭。


    更重要的是氣氛明顯相當不尋常。


    「……我想確認一下,這裏是哪裏?」


    「監控室。」


    衣緒相當幹脆地回答了鋼的疑問。話氣中隱含著一絲別問這種毫無意義問題的警告意味。


    的確,這個房間完全符合他所說的名詞。


    約十坪大小,四麵牆的其中一麵排滿四十寸的薄型螢幕。全都在關機狀態。


    好幾張桌子擺放在麵對門的牆邊,上麵放置好幾副電腦機台與鍵盤。


    衣緒對著其中一個鍵盤喀嚏喀嚏地敲打起來後,沒多久其中一個螢幕就啟動了。


    「就是這樣,請你看這個。」


    「你的說明也太簡潔了吧。到底是怎樣?」


    鋼一邊發牢騷,不過還是一邊將視線投向螢幕。


    畫麵中呈現的是別間房間的景象。不同於滿是機械的監控室,還擺了家具等用品。那些家具使用了統一的色調。因為大小各異、蓬鬆柔軟的枕頭四處散落的關係,使得房內看起來雜亂無章。


    有人在那個有點不太對勁的詭異房間裏。


    一位少女坐在房間中央的小桌子前。


    少女身穿一襲白色連身洋裝,但是離監視器有一段距離,所以看不清長相。


    她似乎在閱讀書籍,不過不知道是什麽書。


    「我看到了,這又是什麽東西?」


    「誠如你所看到的景象,這是偷拍。好,你也看到了。這麽一來,你就是貨真價實的共犯了。」


    「什麽!」


    這是什麽爛陷阱啊!


    「別這麽慌張。隻是跟你開個小玩笑而已。」


    「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事情,根本不能算是玩笑……」


    管家那副完全不認為自己做錯事的模樣,才真是讓人火大。


    「那位大人也知道我們設置了監視器。不過是我們很久以前說的,事到如今她非常有可能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樣不行吧!畫麵裏的人是女孩子吧?這種監控行為,就算獲得本人的許可也不太好……」


    「沒辦法,這是必要的。不過,目前隻有我能夠進入這個房間。畫麵並不會攤在不特定的多數人麵前,所以沒關係。」


    「是這樣子的嗎……」


    如今鋼也看到了,而且這個管家畢竟也是男人。偷窺女孩子房間的行為還是不太好吧。


    「讓你久等了。那麽,請讓我稍微簡單說明一下事情的原委。」


    衣緒指向監視畫麵。


    「畫麵裏拍到的那位大人名為瑞鳳院凜凜花。今年滿十六歲。」


    也就是說,她與自己同年齡。鋼稍感意外地想。看她的身材體型,原本以為會更年幼才對。


    「大小姐是這棟房子的芏人,同時也是幻獸能力持有者。」


    「幻獸能力持有者……」


    鋼一愣一愣地喃喃自語。


    鋼也知道那個詞匯。


    在很久以前,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魔力強大的靈獸們——幻獸。


    它們多居於深山,或是雪原、沙漠等秘境,幾乎不會與人類打交道。人類與幻獸彼此毫無利益衝突、清楚劃分居住界線,經曆了一段從未侵犯對方生活領域的漫長時光。


    那種奇妙的共存關係維持了數千年之久,然而就在短短的數十年前,幻獸們就這麽突然地從地球上消失蹤影。


    雙方原本便毫無交集,因此幻獸們的消失並沒有對人類造成過大的衝擊。隻除了人類能夠移居至它們的生活領域,為此感到高興而已。


    然而,人類卻因為另外一件事實感到震驚不已。


    「所謂的持有者,即意味體內寄宿著幻獸能力的人類吧。」


    「沒錯。隻有一小撮人——數十萬人或是數百萬人之中,僅有一位特殊能力者。據說幻獸們的宿主都是十幾歲的少女,但是目前尚未有詳細的解答。」


    鋼也知道這件事。


    因為幻獸能力持有者的數量實在是太稀少了,一般人親眼見到她們的機會幾乎等同於零。即使如此,身為現代人還是會被教導這方麵的常識。


    會被當做常識教育的理由相當單純。即使幾乎沒有機會碰上,但如果碰上的話,就會身陷危險之中。


    日本自古以來的怪物·鵺(注1)、雷獸,抑或是龍、獨角獸、鳳凰等,一切的怪物都稱之為幻獸。它們當然也不例外,擁有光是輕撫人類就能將其摧毀的強大破壞力。隻有它們有心,還能橫掃人類大軍、令都市陷入一片火海,焚燒殆盡。


    擁有等同於那股能力的幻獸能力持有者,想必也不會安全到哪裏去。


    注1  日本傳說中的生物。據說擁有猴子的相貌、狸或是虎的身軀、虎的四肢以及蛇的尾巴。叫聲像虎鶫(虎斑地鶫),被認為是不祥的叫聲。


    「凜凜花大小姐她是幻獸能力持有者之中能力特別卓越的人。」


    衣緒一邊凝視著監控螢幕一邊說。


    「依據其能力強弱,將持有者分成四級到一級。尤其是一級的能力者——稱為『國家令娘』,由國家直接進行保護。」


    「國家令娘?」


    出現奇怪的單字,鋼不禁在心中戒備起來。


    他曾經聽過社長千金(注2)這種用法,那麽「國家令娘」應該是指受到國家的女兒般的高規格禮遇吧?國家居然有小孩,還真是奇怪。


    「也就是國家必須誓死扞衛的重要人物。因為她身負相當重要的使命。」


    「那種事情不重要,你差不多該告訴我,這件事情與我到底有何關係了吧?」


    「你這個人還真是急性子耶。接受人生諮詢時,你的態度明明比較從容不迫。」


    「居然調查得這麽深入。」


    鋼不耐煩地說。


    話雖如此,他的「諮詢」在校內幾乎是人盡皆知。既然都遭到偷拍了,知道這點程度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如果你想找我諮詢事情,就盡管說別客氣。」


    注2  令娘在中文為千金之意。


    「啊啊,隻要是男生你幾乎是來者不拒吧。隻能接受男人嗎?」


    「幹麽用這種容易招致誤會的說法……」


    「喔?現在不再對我說敬語了。不過,這樣比較好。」


    「……那就這樣吧。」


    鋼也開始認為,沒必要對這位美少年管家表示敬意。當然也感謝他原諒自己用平輩的口氣說話。雖然鋼並無必要獲得他的許可。


    「大小姐現在繭居在那個房間裏,足不出戶。」


    「啊?」


    管家突如其來闡明的事實,令鋼不禁愣了一下,反應不過來。


    「她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離開房間了。我想麻煩你將大小姐從那個房間裏拉出來。」


    「等一下。我嗎?為什麽?我又不認識她。」


    終於知道自己被帶來這裏的理由了,但鋼仍然無法完全理解個中原因。


    「大小姐每天窩在房間裏發呆、打電動,購物也都是透過網路購物解決,她不喜歡我把三餐端進房間裏,所以都隻能放在她的房門前麵。」


    「根本就是典型的繭居族嘛……」


    似乎是不久前的實境節目裏會出現的類型。


    「難不成,你是聽到我接受人生諮詢的傳聞,才找上門來的嗎?要我說動大小姐,讓她走到外麵的世界?我做的那種事隻是類似小孩子玩的扮家家酒耶!如果你為此懷抱太高的期待,就傷腦筋了。」


    目前為止,鋼還沒有過過無法解決的案件。但是找上門商量的事情,就算無法解決也不會演變戍嚴重的事態。要將繭居族拉到外麵來,負擔有點大。


    「更何況,國家令娘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吧?這種人豈是我能夠勸得動的。」


    「隻有你能辦到。」


    衣緒斬釘截鐵地說。


    鋼不禁想出聲抗議,你對我的了解又有多少?但是,那毫不遲疑的斷言與反應令鋼感到困惑。


    「……再說,那個女孩子為什麽會變成繭居族?」


    「因為她失去了某個重要的東西。」


    衣緒再次毫不遲疑地回答,接著便敲打鍵盤操作起來。


    「你看。」


    在映著那位名為瑞鳳院凜凜花的少女的畫麵旁,另一台螢幕啟動了。


    畫麵裏,乍見之下便能知道是一間病房。


    鋪上純白床單的床,配上白色窗簾。


    病床旁擺了機器,從點滴延伸出好幾根管子,彷佛將沉睡在床上的人緊緊綁住。


    衣緒再敲了幾下鍵盤,畫麵上便出現那位沉睡之人的特寫。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有著纖濃睫毛的雙眼緊閉,嘴巴上罩著氧氣罩。


    那是一張非常美麗——而且,是令鋼相當眼熟的臉。


    「怎麽會是我?」


    從鋼的口中溢出一聲驚呼。


    他拿下眼鏡,緊盯著螢幕的畫麵不放。


    其實他平常戴的黑框眼鏡並沒有度數,隻是用來遮掩長相的裝飾品。


    他自己也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黑鐵鋼——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擁有一張女生的容貌,體型也相當苗條纖細。假如他將頭發蓄長,再穿上女性衣服,百分之百會被誤認為女生吧。會用假設性的說法,也是因為他從來沒穿過女裝。


    躺在病房裏的她,簡直就是女版的自己。


    雖然她雙眼緊閉,身體也被棉被掩蓋,但如果撇除黑色的長頭發,可以說是與自己完全一模一樣。


    眼睛的位置、鼻子形狀、薄唇、輪廓等無論哪個部位,映在畫麵裏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黑鐵鋼。


    「當然,那位並不是你本人。躺在那裏的是黑鐵綱,糸字旁的綱。」


    「黑鐵……綱?」


    麵對鋼的疑問,衣緒緩緩地低下視線。


    他的表情中似乎帶著一絲悲傷:他的沉默令人感到沉重不已。


    「綱現在陷入意識不明的狀態。她已經失去意識兩個星期了,醫生也說不曉得她未來是否能夠清醒。」


    打破沉默的他,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她是大小姐的女仆,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大小姐打從心底依賴著黑鐵綱,也最重視她。看到她變成這樣子的大小姐內心大受打擊,於是封閉了自己的心,足不出戶。」


    「等一下,你跟我說這麽多做什麽?」


    跟自己同姓又擁有同一張臉的少女,意識不明、陷入沉睡之中。


    讓人覺得她不像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但是,鋼不認識她。他從來沒見過自己有一位叫做黑鐵綱的親戚,也從來沒聽說過。再加上,除了自己的家人與祖父母之外,他並沒有見過其他有血緣關係的親戚。


    「綱她……以前曾經這麽說過。」


    「說過什麽?」


    難道說又有什麽驚人的事情嗎?鋼不由自主地擺出戒備姿勢。


    衣緒直直望向鋼的眼,開口說:


    「如果自己發生什麽意外的話,就要請你——黑鐵鋼繼任。」


    鋼邁向那位被稱為國家令娘的少女的房間。


    他一邊望著在前頭領路的管家背影,回憶起數分鍾前與他的對話。


    根據管家所言——


    「綱昏迷之後不久,我便開始著手調查關於你的事情。你的家族非常難以調查,不過你與黑鐵綱之間毫無任何血緣關係。」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鋼心想。


    無論他挖掘腦袋的哪個角落,都找不到與那位叫做黑鐵綱的少女有關的記憶。


    雖然也有可能是他忘記了,但祖父母已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而鋼的父母又因為某些緣故,現在無法聯絡上。因此,要確認自己是否有名為綱的親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們原本就不清楚綱的來曆。」


    「還真是胡來耶!」


    居然讓來曆不明的人擔任重要的國家令娘的女仆。


    但是,對鋼而言,這種事情並不重要。


    鋼在接受女生諮詢的這一方麵,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更別說是這種未曾謀麵也毫無交集的女生,要當繭居族或是尼特族實在都與他無關。


    「總而言之,請你試著與大小姐溝通看看吧。先不論綱要將後續的事情交給你的話,你本來就很擅長傾聽別人說話,不是嗎?」


    「那也要因人而異吧。」


    「你不需要想得太複雜。不,算我拜托你,拜托你見大小姐一麵吧。我不會要求你立刻把她拉出房門。你隻要把自己想成是大小姐談話的對象就好了。」


    「…………」


    管家彬彬有禮地低下頭。


    被人一拜托,鋼就不禁心軟起來。他向來堅持不接受與女孩子有關的諮詢,一方麵也覺得管家低頭拜托的時機似乎來得太遲,但是被人如此麵對麵地拜托……


    「……隻聽她說就可以了吧?」


    「當然。」


    「那麽,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個叫做綱的女生,昏迷的原因為何?」


    「很抱歉,這一點我沒辦法告訴你。如果你問大小姐的話,也許她會願意告訴你也不一定。」


    「原來如此。」


    雖然眼前盡是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狀況,但是他也很在意那位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謎樣少女。即使是兄弟姊妹也很難長得如此相像吧。


    長得這麽相似,即使是初次見麵,仍然讓人無法將她視為陌生人。雖然也不是純粹為了她——


    鋼停止回想自己與管家之間的對話。


    既然管家一再保證隻要聊聊即可,那他當然隻能前往國家令娘的房間了。雖然他對管家答應的約定,具有多大的約束力尚存一絲懷疑。


    鋼與管家在走廊上前進,步上階梯後,再度在走廊上行進。


    目的地房間似乎位於二樓。經過排排並列的好幾扇門——


    「接下來你必須靠自己了。我無法入內。」


    管家如此說完,便在某個房間前停下腳步。


    那是鑲嵌著精致雕花的木門。


    這個房間的另一端,就是剛才在監控室看到的「大小姐」。


    有著國家令娘之稱的幻獸能力持有者。


    當然,對鋼而言是完全未知的人種。雖然隻需要聊一聊,但是他並不曉得會發生什麽狀況。


    「總之,先深呼吸一下。吸——吐——吸——吐——」


    「還不快進去。」


    管家毫不猶豫地打開門,完全不留情地在鋼的背上用力一推。這個管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剛才那副一板一眼的正經模樣跑哪裏去了?


    鋼轉過身去打算狠狠地瞪衣緒一眼,沒想到門已經被無情地關上。


    恐怕那位管家在釙麵擋著門,不讓人從裏麵打開吧。鋼已經摸透那位管家的個性了。想必事情一切的進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個人的態度越來越隨便了。真是的!」


    現在的管家與剛踏入教室時的他,簡直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哪邊才是他的本性,不用思考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誰?」


    「…………」


    因為是突然被丟到房間裏麵的關係,使得鋼一瞬間忘了自己的處境。


    對了,接下來才是正事。


    「是、是誰?到底是誰?」


    少女發出怯生生的聲音。


    她坐在剛才在監控室裏看到的位子上,雙手抱著一顆大型抱枕。不僅身體,連臉都埋入其中,除了眼睛以外,其他部位幾乎都埋在枕頭之後。話雖如此,搞不好她是刻意藏在枕頭後麵的。


    即使房間相當寬敞,但房門到少女所坐的地方僅僅不超過十公尺。


    她沒有露出任何想要逃跑的跡象,隻是將枕頭抱得死緊,怯生生地望著鋼。看來她相當怕生。


    「呃……你是……瑞鳳院凜凜花……小姐吧。」


    「不是。」


    「咦?」


    她絲毫無直視鋼的意願。臉完全瞥向一旁,無視於鋼。


    「呃,但是……我聽說你就是瑞鳳院小姐。」


    「你認錯人了。請你馬上離開。」


    冷冷淡淡的態度,語氣卻相當堅決。


    「呃,但是那個……」


    「這裏並不是瑞鳳院宅邸,你是不是走錯房子了?」


    「不不不,這麽氣派的豪宅怎麽可能搞錯啊!」


    「那是因為你是笨蛋。人類就是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


    「對於一個初次見麵的人來說,你也滿敢說的嘛……」


    還是說,是那位管家教育這位大小姐的?


    「總而言之,我並沒有搞錯任何事。隻要管家沒有對我說謊的話……」


    「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哪有人會突然全盤否定別人的一生啊!」


    「從今以後,你的人生一定也會在持續不斷的否定中度過,也許今天就是一切的開端。」


    「居然還窮追猛打……」


    鋼開始認真她思考起來,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


    雖然說不上頂天立地,但至少他並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麽大逆不道的壞事。


    當然也沒必要聽突然被介紹認識的千金大小姐對自己毒舌。


    「總而言之,可以聊一下嗎?」


    「我不要!」


    連一秒都不遲疑地遭到否定。


    「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因為人家隻想跟……一個人說話。」


    「…………」


    她所謂的一個人,


    想當然耳是指黑鐵綱。


    「如果他不願意離開的話,我該怎麽辦……」


    大小姐彷佛要將抱枕捏爛般緊緊抱住不放,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鋼也整理起了思緒。光是要跟她聊一聊就相當困難,她完全不願意認真回答自己的問題。


    要想把她拉出這個房間,簡直是難上加難。


    如果她隻是一個如外表一樣的少女,用蠻力將她拖出房門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但是,她是國家令娘。鋼並不清楚她擁有什麽力量,雖然聽說她體內寄宿著幻獸的能力,不過實際上的破壞力仍然是個謎。


    「不願意離開的話……幹脆讓他無法活著離開吧?」


    「…………」


    她的外表看起來文靜,沒想到個性有點偏激。


    沒辦法了。總而言之,先按照平常的程序試試看吧。


    鋼如此下定決心後,重新觀察起房間。


    「嗯……原來如此。」


    「……那邊的人。不覺得你這樣盯著女生的房間相當失禮嗎?」


    「沒錯,這是一般常識。嗯,雖然你身上肩負著國家令娘什麽的使命,不過似乎具備一般常識。」


    「居然突然分析起別人,果然是沒禮貌的人。這點常識我當然具備啊!」


    「擁有常識的人,並不會對初次見麵的人說出剛才那一席話。」


    「對於你這種突然闖進女孩子房間裏的人,說什麽話都沒關係。這就是我的原則。」


    「嗯,你這麽說也是有道理……」


    鋼也不想進來這個房間。話雖如此,現在說明這一點應該也沒有任何意義吧。


    「你並不算是百分之百的繭居族。」


    「咦?」


    麵對鋼突如其來的發書,凜凜花不解地歪著頭。


    「房間裏麵打掃得相當幹淨整潔,地板或是桌子上都沒有累積灰塵。隻不過,你看起來不是那種會自己打掃房間的人。」


    「我的確是不打掃的人。」


    「不需要露出這麽驕傲的態度吧。總之,如果你是那種不打掃的人,房間還能維持得這麽幹淨,那就有問題了。也就是說,有人會進來這個房間打掃。」


    管家曾經說三餐都必須放在門外,但是清潔人員卻能進來房間裏麵,這一點相當奇怪。


    「三餐不需要拿進來也可以解決。但是,如果不讓人進來,就沒辦法打掃,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不需要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說明吧。笨蛋!」


    「還真是一個半吊子的繭居族。」


    「我才不是繭居族!」


    「呃——」


    突然遭到如此強而有力地反駁,實在讓人困擾。她的確是半吊於,不過除了繭居族之外,也不會是其他答案。


    「我隻是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裏麵沉思而已!」


    「但你看起來不像是在思考事情耶。」


    「……你真的很沒禮貌!不讓你活著走出去也是為人類的福祉著想……」


    「啊啊,不。我可是為了這個世上的人類而活著的。」


    鋼慌張地搖頭。如果身為諮詢員的自己不在人世,學校的男學生一定會厭到相當困擾吧。畢竟三番兩次前來找自己諮詾的人也不在少數。


    先不論這一點,從截至目前為止的對話內容,鋼大致了解狀況了。


    瑞鳳院凜凜花並不是抱持著鋼鐵般的意誌繭居在這個房間裏。


    清潔人員也會進來房裏,而且鋼現在也身處其中。她本身似乎覺得繭居族很不光彩。雖然有點孩子氣,但是她的自尊似乎無法容許她承認自己是繭居族。


    隻要動搖凜凜花的意誌,就有十二萬分的可能性將她拉出房門。


    「瑞鳳院小姐。」


    鋼輕舉雙手,緩慢地接近凜凜花。


    她的身體因為受到驚嚇而僵直,並從原本坐著的地方開始朝後麵挪動。


    「你想要見那位叫做黑鐵綱的女仆。僅此而已吧?」


    「……你為什麽會知道綱的事情?」


    「你不用在意這一點。隻要你待在房間裏,那位女仆就會前來照顧你吧?所以,你才會認為隻要待在這裏就能見到她。」


    「…………」


    凜凜花完全回答不上來。


    「因為你想不出其他能再見到女仆的辦法。因為你從來沒有自己主動去找她過。」


    「……你、你又懂什麽了!」


    「你這麽說,無疑是承認被我說對了。」


    鋼對凜凜花露出了然的微笑。


    她仍然不打算正視鋼的臉。因此,才沒注意到鋼長得與黑鐵綱一模一樣,還是說她天生遲鈍?


    「別人……別人怎麽可能懂!」


    「唔…………」


    麵對她突如其來地大叫,鋼瑟縮了一下。


    「我隻有綱可以依靠了!隻有綱了解我的內心!」


    「……你不需要把話說得這麽嚴重吧。」


    「但是,人家本來就隻有綱而已啊!」


    凜凜花激動地用力搖頭。


    「她每天每天都會很有耐心地把賴床、睡回籠覺的我挖起來,幫剛睡醒、頭腦完全無法運作的我換衣服,幫找穿上襪子,還喂我吃飯,為了讓我睡一場舒服的午覺,還幫我調好冷氣,打電動的時候也不會贏我太多、或是輸我太多,輸贏的比例分配得剛剛好,半夜起床時也不需要叫她,就會主動出現,陪我一起去上廁所——」


    「…………」


    「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人,就隻有綱而已!」


    「……不覺得那個人不在比較好嗎?」


    居然寵溺她到這個地步,怎麽想都覺得不是為了眼前的少女好。


    「沒關係!就算以人的標準來說是個廢材,但隻要活力充沛、健健康康地長大就行了!」


    「這種話應該不是你本人說了算吧。」


    如果是父母就另當別論了,更何況她隻是個女仆。


    「吵、吵死了!沒關係!反正我……因為有綱陪在我的身邊……一直以來……」


    口齒不清地說著話的凜凜花,將臉埋進枕頭裏沉默下來。


    反正,意思就是隻要黑鐵綱不在的話,這位大小姐就沒辦法做任何事。


    「雖然我沒辦法寵你,不過你也不能一直關在這房間裏吧?」


    暗自在內心想這女生還真是棘手,不過鋼接著繼續說下去。


    她的任性已經達到相當高的境界了。正因為如此,也有一部分的他才會抱持著,想要試著解開這個心結的想法。


    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暗自對這個被素子稱為洗腦的技術,抱持著一絲絲的自信吧。


    我這個人還真是無可救藥!


    在鋼對自己感到無奈的同時,又更加接近凜凜花。


    「……別過來。」


    凜凜花的臉仍然埋在抱枕中,她聲如細蚊地說。


    「別擔心,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隻不過,離這麽遠很難說話吧?」


    「不行。不可以靠近我,靠近我的話……」


    凜凜花隻說到一半,沒有說完。


    她緊抱在手上的抱枕被完全捏爆,棉絮從枕頭套裏飛散而出。


    果然,她——


    鋼緩慢地接近凜凜花的同時,也感覺到背後大汗淋漓。


    明明這個時候最好退開一點,但是他的腳步莫名地停不下來。


    如果就這樣進行下去一定行不通,必須做些突破,想辦法找出話題才行。否則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看不清楚她的臉、她完全不願意正眼瞧上自己一眼也是個問題


    。


    溝通的基本在於麵對麵、直視對方視線,必要時偶爾會有一些身體上的接觸。如果一直距離這麽遠,根本沒辦法有任何進展。


    「再多說一點剛才的話題——」


    鋼已經靠近到隻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凜凜花的距離了。


    就在下一瞬間。


    凜凜花的手輕撫上鋼的胸膛——砰地一聲,將他推倒。


    「…………咦?」


    鋼分不清楚自己現在身在何方。


    重力伴隨著猛烈的衝擊而消失,周圍的景色產生嚴重扭曲。因為這個過於唐突又激烈的衝擊,鋼停止了呼吸。也許連心髒都停止跳動了。


    再度傳來咚一聲巨大的衝擊——


    不妙,我會死——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


    「咦?」


    這次被包覆在某種蓬鬆柔軟的物體之中。


    「嗯。果然會變成這樣。」


    「……咦?」


    鋼將頭轉向後方,看到管家那張五官端正的俊臉。不知道為什麽,鋼身處走廊上,而且呈現被管家緊抱住的姿勢。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被大小姐打飛了。如果就這樣撞上牆壁,你現在早就死掉了吧。」


    「……真的嗎?」


    鋼確認一下四周。不久前待過的房間的門板已經崩落,躺在走廊地板上。似乎是鋼被凜凜花打飛時,撞上門板,然後就直直飛到走廊上。


    在差點撞上走廊牆壁的幹鈞一發之際,被衣緒接住。


    按照狀況看來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隻是這一切實在令人不敢相信。鋼望著衣緒。


    「你救了我嗎?」


    「就是這麽一回事。別放在心上,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管家幹脆地說。


    雖然被打飛並撞破門令人難以置信,但是能夠接住挾帶著強烈衝勁飛過來的鋼,看來他的功力實在不尋常。


    這個管家到底是什麽來曆——


    「總覺得似乎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嗯,的確如此。你差一點就要變成肉醬了。」


    「別一副事情與你無關的樣子!」


    管家說的是事實,這一點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略過崩落的門板鑒向另一頭的房間,將鋼打飛的犯人已經不見蹤影。似乎是躲藏在房裏某處了。


    「你應該能稍微了解大小姐,也就是國家令娘了吧。對她來說這隻是輕撫程度的力道,但對人類而言卻是彷佛遭到大卡車衝撞般的劇烈衝擊。」


    「別開玩笑了!我差一點死翹翹耶!」


    「我不是出手救了你嗎?如果你死掉的話,我可是會很傷腦筋的。」


    「我說你啊……」


    「你馬上就能與大小姐交談了。選擇你果真是正確的。」


    「…………」


    這位管家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不僅無法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而且身手也太矯健了。


    「你不需要在意我。不說這個了,你覺得大小姐如何?」


    管家依然態度輕描淡寫地說。他應該有自覺剛才露了一手非比尋常的特技,但似乎無意說明。


    「就算問我也沒用吧……話說回來,她為什麽會突然對我出手?我隻是想接近她,好好打個招呼而已。」


    「那是因為你突然接近她的關係。畢竟大小姐不是有超乎常人的恐男症嗎?」


    「我第一次聽說她有恐男症……」


    「嗯?我沒告訴你嗎?不過這種事也很常見。因為對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進行解說時就沒有特別說明了。」


    「別說得好像是一般常理!我剛才明明差一點就要死翹翹了耶!」


    「真是的,哪來這麽多牢騷。總之,趕快進行下一階段吧。」


    「下一階段?你還要我這個差一點瀕臨死亡的人做什——」


    鋼話還沒說完,突然傳來鈐聲。那不是鋼手機的來電鈴聲。


    「喂,是我。」


    管家取出手機,開始交談起來。


    截至目前為止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聲音聽起來相當沉重。鋼隻感覺胸口一陣騷動。


    「我知道了。是的,這邊就是那一位……是,我們會嚐試看看。」


    衣緒切斷電話,重新麵對鋼。


    果然,冷靜已經從管家的臉上消失殮盡,取而代之的是充滿苦澀的神情。


    「事情有變化。原本打算最壞的情況就是把你丟在這裏兩、三天,馴服大小姐,讓她習慣你的存在。」


    「我可沒有調教女生的怪興趣……」


    馴服——實在不像是管家用來說大小姐的詞。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發生緊急狀況了。」


    「緊急?」


    「沒錯——」


    衣緒將視線投向窗戶,遙望遠方。


    「馬雷比特——來了。」


    馬雷比特——


    那是自數十年前開始現身於這個世界的異形怪物的總稱。


    目前已經確定的,是它們形狀各異、擁有各式各樣的能力,從人類大小到高達數十公尺的巨大形態都有。


    它們的身影遍及全世界的大陸、海洋等一切地方。


    屬性與過去確定的幻獸不一致,被視為別種生物。


    它們的一切目前仍是一團謎,沒有人知道它們來自何方。


    唯一知道的隻有一點。


    那就是馬雷比特——是與人類敵對的存在。


    馬雷比特初次現身時是在日本,而且還是首都東京。


    全長達三十公尺,猶如長出翅膀的鯨魚外形,那隻馬雷比特從口中吐出火力強大的熱流,在它的攻擊下,東京灣沿岸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基於某種未知的理由,那隻馬雷比特——之後被稱為未知敵人勢力零號的個體,僅將東京一部分毀壞殆盡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從那天起,外形與能力各異且不同於幻獸的謎樣怪物們,開始在世界各地現身,因此由日本率先命名的代號——『馬雷比特』即成為它們全球通用的代名詞。


    「這次的體型也相當巨大。」


    衣緒輕描淡寫地低喃。


    鋼與衣緒已經回到監控室。


    主畫麵上,顯示著一隻彷佛巨大紅魚的生物。


    但是,不同於紅魚長有細長的尾巴,這生物在類似頭部之處長出兩根觸角。


    表皮呈現金屬般的銀色光澤,和飛旋在它附近的海鳥尺甘對照起來,全長至少超過二十公尺。


    如此驚人的巨大生物劃過海平麵,濺起浪花,有如滑翔在空中般筆直地飛著。


    「這是什麽……」


    鋼無法對此無動於衷。


    見識到如此衝擊性十足的畫麵,怎麽可能沉得住氣!


    這是由於從海巡船或是設置於海上的監視設備所拍攝的關係嗎?畫麵看起來十分鮮明,曆曆在目。再怎樣悠哉從容的人,都能理解毀滅性的威脅已然逼近。


    「它已經靠近東京灣沿岸一百公裏處,入侵路徑與第一隻馬雷比特相似。雖然速度不快,但放任不管的話,大約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能登陸東京了。」


    「你說登陸……如果那個東西上岸的話……」


    「東京就會遭到第二次襲擊。看來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灣岸地區會再度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臨海地區也會在一瞬間毀滅吧。更重要的是東京都內的全部地區都會成為那家夥攻擊的目標。」


    「這、這麽嚴重……」


    鋼當然也知道馬雷比特的存在。


    曆史上第一隻馬雷比特造成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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