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研究魔法研究到很膩了,來和我下西洋棋吧。」


    因為這種小事被叫出來真的很令人不滿。


    在被強迫的情況下必須認露娜為主的日子也到了第三天。露娜不管是什麽小事都會把菲莉瑪叫來。


    菲莉瑪被露娜施用的魔法束縛住了。


    所以隻要露娜使用魔法呼叫菲莉瑪,不管菲莉瑪現在人身在何處,都必須得回應露娜的呼喚。


    意誌受別人控製,但來到露娜麵前,居然是找她來玩。對了,昨天則是被找來幫忙按摩。菲莉瑪也不由自主地想著,她到底把前來提哥紮執行任務的騎士——也就是自己的時間當成什麽了。想著想著還是感到十分生氣。


    (我一定要想辦法脫離這種支配,然後給她好看!)


    菲莉瑪每一次因為無關緊要的命令而被強製叫出來時,都會在心中對自己如此立誓;但是因為露娜早已下好許多反製菲莉瑪反抗的指示,所以根本沒辦法逃跑,也無從抵抗。


    就像現在,菲莉瑪正在洗澡時又被以魔力施加了「馬上過來」的命令,雖然她也很努力嚐試了,但結果依舊無法抵抗;還是拚盡了全副精神才總算在身上圍了一條浴巾,但來到露娜房間後,居然隻是被找來「玩」。


    「露娜小姐……」


    菲莉瑪試圖壓抑怒氣,說道:


    「要下棋也沒關係,至少先讓我穿上衣服吧。」


    「這樣看起來比較性感,所以不用穿了。」


    因為如此,所以菲莉瑪就隻能以全身上下僅包著一條浴巾,身上還帶著水蒸氣的打扮下棋。


    兩人中間夾著一張小桌對望。雖然用這種打扮見人真是十分不堪,但卻無法違抗命令。


    「啊,我想到一個好主意。下棋輸掉的人要脫一件衣服,你覺得如何?」


    「如果我現在殺了露娜小姐,應該也不會被問罪吧。」


    問題在於沒辦法動手。


    「這還用問嗎,我絕對不會讚成這種主意。」


    「菲莉瑪,【說讚成】。」


    「真是很棒的提案,露娜小姐。」


    兩人都同意之後,開始對局。雖然菲莉瑪的眼神中帶著無限的怒氣,但露娜卻一點也不在意。


    「菲莉瑪。我可愛的娃娃。把你的一切呈現在我眼前吧。」


    露娜臉上浮現妖豔的微笑,開始移動手邊的棋子。


    不久之後。


    在隻圍了一條浴巾的菲莉瑪眼前,露娜呈現已經被脫到隻剩內衣,非常羞人的模樣。


    「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菲莉瑪對著一身雪白肌膚看起來好像更加蒼白的露娜笑了笑。


    在鄰國使節來訪等等時刻,騎士可能得整天住在王宮中負責警備。這時不能就寢,但呆呆站著也太無聊了,所以在王宮中的騎士們自然就會找些遊戲來打發時間,不知不覺間打牌或下棋的技術就突飛猛進了。


    這現象在負責保護國王的羅雷卡特騎士團員身上最為明顯,菲莉瑪自然也不例外。


    「再、再一次!」


    露娜的聲音顯得很不甘心。


    在第一次輸掉時,說話的語氣還算是很強勢;但在好幾次連敗之後,就顯得有點微弱了。


    「我是沒差啦,不過如果露娜小姐再輸一次的話,那就得脫掉上麵或下麵其中一件了哦?」


    「你、你脫光我是想幹什麽?就算同樣是女人也不能這樣做啊!你這變態!淫獸!」


    「請·您·不·要·當·自·己·是·受·害·者!」


    明明是露娜自己提出這個規則,現在還說這種話。


    被菲莉瑪白了一眼後,露娜慌忙地開始收拾棋盤。


    「西、西洋棋我下膩了,來玩點別的吧。」


    雖然菲莉瑪還是加減嘲弄了露娜臨陣脫逃的態度,但就算真的把她脫光也沒好處。所以對菲莉瑪來說,也沒有理由繼續玩下去。


    重點是她自己也想早點穿上衣服。


    「居然把主人脫到半裸。要是我感冒了,全都是你的錯。」


    「既然我是如此無禮的使仆,那您不覺得早點開除我比較好嗎?」


    「不要。你可是令人無法放手的逸材。長得很可愛……又擁有一顆堅強的心靈。」


    雖然隻有些許差別,但菲莉瑪察覺露娜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一點。


    「但露娜小姐已經強到能使用邪術了,我想應該不需要我這種程度的幫手吧?」


    菲莉瑪半開玩笑地說出這番話後,露娜一邊撿起自己脫到地上的衣服,一邊小聲說道:


    「我也會有感到不安的時候。那時如果有人陪在身邊會比較放心啊。」


    露娜口中的不安,大概就是指前幾天在「黑貓亭」裏談到的事吧。


    不過很遺憾,之後不管菲莉瑪怎麽問,但露娜對那天講到的事都一直裝傻。


    而且還不止是這樣。露娜對於自己的來曆以及如何掌握鎮裏大權的經過也都隻字不提。就算菲莉瑪想問,也會被露娜以命令中止,所以完全無法得到任何情報。


    菲莉瑪和露娜穿好衣服之後,外頭的天色已經全黑了,除了睡覺之外沒有其他事好做。


    當菲莉瑪換好衣服準備要就寢時,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聲響。


    「這是?」


    「這間房子的門鈴。看來是有人在搖門鈴的樣子。菲莉瑪,去看看是誰。」


    當菲莉瑪不情不願地走向大門時,露娜叫住她。


    「哎呀,菲莉瑪啊。不拿著劍就要去開門啦?」


    「配劍去迎接客人是這裏的作風嗎?」


    仔細想想,菲莉瑪和露娜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直接發動攻擊。不知道她是不是抱持著「對初次見麵者總而言之就先發動攻擊」的信條。


    當菲莉瑪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時,露娜則是很沒趣的攤了攤手。


    「惡名昭彰也是件麻煩事。有時候我一打開門,就會有來打倒魔女的劍士,又或者是對我的財產有企圖的小混混突然打過來。」


    「還真是讓人無法安心渡日啊。也難怪會想要歎氣了。」


    「不是啦。因為這種人大部份都是男的。如果有像你一樣可愛的女孩子每天來暗殺我,那我倒是會很開心。」


    露娜臉上的表情完全就是個特殊趣味愛好者。


    「然後這些來暗殺我的壞女孩不管之後被我怎麽樣了,也都沒辦法有怨言吧……嗬嗬嗬嗬。」


    因為繼續待在房間裏耳朵大概會爛掉,所以菲莉瑪穿好衣服拿起長劍走向玄關開門。就算一打開門就會看到準備揮動斧頭砍過來的壯男,也總比和腦子裏開滿整片百合花田的變態在一起好多了。


    「不過,到底是有什麽事呢?」


    外頭的門鈴依然不停作響。如果仔細傾聽這不停作響的鈴聲,應該就能聽出正在搖門鈴的人,似乎是已經走投無路了。


    菲莉瑪來到玄關門口,一邊防備有人偷襲,一邊把門打開。


    一開門,從門外吹進來的冷風就削過菲莉瑪的肌膚。


    而從打開的門縫中漏出的一絲光線向外頭沿伸,照出原本站在門外黑暗當中的人物。


    是一個臉頰削瘦,身上穿了好幾層破爛衣物,看起來就不太體麵的男子。應該是提哥紮的居民吧。他臉色蒼白,而且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因為外頭的寒冷氣候所致。


    男子看到菲莉瑪出來應門顯得有點驚訝。大概是以為這間房子裏隻住了露娜一個人才對。


    「咦、咦?魔女呢?」


    「在裏麵。有事嗎?」


    如果不提高音量,講話聲甚至會被風聲蓋過。


    菲莉瑪深深吸了一


    口夜風,大聲質問男子。這時她鼻頭抽動了一下。


    (這是?)


    男子身上傳來詭異的氣味。


    非常微弱。如果是普通人應該並不會注意到才對。不過因為菲莉瑪是火焰魔法使用者,所以對此非常敏感。


    這是人類肉體被火焰燒過後會產生的,隻要聞過一次就永遠也忘不了的惡臭。


    (是人被燒過的氣味!)


    在騎士團中培養出的危機感令她開始渾身發熱。菲莉瑪等騎士團員會把自己訓練到萬一有事便能隨時拔劍的地步,現在身體散發出的熱量就是證據。


    「快、快告訴魔女。鎮上有人被殺了。」


    「殺人?」


    雖然不可原諒,但在提哥紮並不是很稀有的事。


    但是會讓男子慌亂到這種程度,看來並不是單純有人被殺而已。


    「和兩年前那時候一樣,在屍體旁邊放了銀邊翠……」


    說到這裏,男子突然閉上嘴。


    他的模樣讓菲莉瑪查覺,兩年前一定發生過什麽不祥之事,而他並不想讓菲莉瑪知道。真可說是不打自招啊。


    菲莉瑪不知道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她非常了解這看起來是狀況緊急。因為身為騎士團員,所以還算是擅長處理這種事態。


    「我現在就去找露娜小姐。請你在這等一下。」


    菲莉瑪語畢立刻跑向露娜的房間。一進房間便這麽告訴她:


    「露娜小姐,外頭是提哥紮鎮民。看起來似乎是有點麻煩事。」


    露娜往暖爐裏加了些柴薪,冷冷地說了句:「我可不想管麻煩事。」


    「我雖然是地下領袖,但可不是顧問啊。哪受得了他們一有事就跑來找我。」


    「但是來人身上傳來些許人肉被燒過後產生的氣味。」


    「菲莉瑪。在提哥紮,有人被殺又不是什麽稀奇事。燒死當然也一樣。因為屍體會散發出異味吸引人潮,而且看起來又很淒慘,所以黑道為了殺一儆百,常常會用這種方法處刑。」


    「但殺人者會對自己殺害的人獻花嗎?」


    菲莉瑪這句話讓露娜的表情變得相當凝重。


    「你這是什麽意思?」


    「在屍體旁邊似乎擺了一束銀邊翠。」


    菲莉瑪告訴露娜男子不小心鬆口講出來的內容後,露娜立刻湊到書架旁拿出了一本書。


    「這本是『冰之書』,不行,他不是用這本就能解決的對手。『影之兵』也不行。『賽克連的凱旋』,這本我還無法運用自如……」


    因為菲莉瑪會用魔法,所以看得出來,露娜現在是在選擇名為魔典的武器。


    簡單來說,魔典就是上麵記載了魔法的書本。雖然要像菲莉瑪使用的魔法劍一樣單隻是製造出火焰的魔法很簡單,但本來「魔法」這東西在使用時是必須經過許多手續和儀式的。


    然而在實戰當中並沒有時間去一一詠唱咒文執行儀式。


    魔典就是為了彌補這個弱點而誕生的產物。隻要事先在魔典上以文章形式記下必要的魔方陣或咒文等儀式,之後隻需要把魔力灌注進魔典當中,就可以發動魔法。而如果在魔典上記載需要獻祭——比如說需要獻上一頭牛的儀式時,也可以使用牛血來書記咒文等方式來取代。


    雖然製作魔典需要花費不少時間,而且使用次數也有限製,其實有不少缺點存在,但是能在戰鬥中立刻使用強悍魔法的方便性還是非常實用。


    魔典的書寫方式因人而異,就算是使用同一種魔法,威力也可能會因為魔典寫法不同而有差異。所以魔法師會隱藏自己製作魔典的技術,並且盡可能偷看優秀魔法師製作的魔典,想辦法從中偷師。


    隻可惜菲莉瑪並不是很了解魔典。因為她能使用的魔法所需要的儀式難度大多是能直接在戰鬥中使用的程度,所以並沒有研究關於魔典的知識。


    但就算是菲莉瑪,看到露娜從書架上拿出的魔典,也不禁吞了口口水。


    那本深藍色封麵的魔典厚到可以當作鈍器來使用。因為魔法威力和儀式複雜度呈正比,所以從看那魔典的頁數,就可以預測出上頭記載的魔法威力有多強悍。


    而露娜現在手上那本魔典,厚度和一般魔典有天壤之別。如果上麵記載的是攻擊性魔法,那大概隻要一發就可以殺害數十名士兵了吧。除了戰場之外,完全無法想像還能運用在何處。


    「冰結魔法『紅蓮地獄』……就這本了。」


    露娜麵露毫無餘裕的表情看著手上的魔典,拿起掛在牆上的黑色大衣穿在身上。


    「和我一起來吧。運氣不夠好的話,也許會遇見他。」


    「他?」


    到底是指誰呢。


    菲莉瑪穿上鎧甲,在腰間配上長劍。和露娜一起走到玄關這段期間內,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看到身邊的露娜露出了十分緊張的神情,就能知道對方絕對不是易與之輩。


    擁有強大魔力的露娜手持強悍魔典卻還顯得膽怯的情況,讓人覺得有點詭異。


    (鎮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兩年前到底出了什麽事?)


    菲莉瑪心中懷抱著這兩個疑問走出房內,曝露在冰冷的空氣下。


    不知道為什麽,菲莉瑪覺得自己必須知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來到鎮上之後,她們馬上就確定事件是在哪發生。


    在城鎮角落,有著複數道路匯集在一起的地方擠滿了人。火把將他們的影子映照在地麵上,眾多人聚集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個巨大影子不斷在晃動。


    他們被火把照亮的表情上寫滿了恐懼,每個人的目光都不安地四處遊移。


    「讓開!」


    菲莉瑪和露娜穿過人牆。


    也許是因為不安,有幾個被菲莉瑪推開的人回報以充滿殺氣的目光。


    但是他們一看到菲莉瑪的打扮……騎士團鎧甲和披風後,馬上發出慘叫。如果是看到露娜而心生畏懼也就算了,為什麽鎮民會如此恐懼菲莉瑪,實在是令人不解。菲莉瑪來到提哥紮之後,頂多隻有給前來找碴的小混混一點教訓而已,應該是沒有做出什麽會令亡命之徒們如此膽顫心驚的舉動才對。


    雖然菲莉瑪感到很奇怪,但馬上就被眼前出現的屍體慘況震驚到忘記了這些小問題。


    屍體被燒得一片焦黑,到現在都還在冒煙。從外觀上已經無法判別出是男是女,從曲折的手腳上可以看出這具屍體是被人活生生給燒死的。


    「太慘了。」


    菲莉瑪忍住已經快要衝出喉頭的嘔吐感,努力讓自己不轉移視線。接著她發現露娜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了,一直盯著特定地方。


    沿著露娜的視線看去,在屍體旁邊好像擺了什麽東西。


    茶色的巴斯卡。可以很明顯知道這並不是被風吹來的雜物,因為在巴斯卡上很仔細地壓了一塊石頭,避免它被風給吹走。


    而且還有另一個東西。在巴斯卡旁邊還有一朵混雜著白色與綠色的花朵。名為銀邊翠的花。


    有人特意在屍體旁邊擺了巴斯卡和銀邊翠。


    隻有銀邊翠也就算了,完全沒有任何美感的巴斯卡,想必不會是獻給死者的花束。


    這樣的話,那束巴斯卡以及銀邊翠到底有什麽涵義呢。


    「這具屍體是販賣巴斯卡的走私商人。」


    「都燒成這樣了,怎麽看得出來?」


    「犯人不是很熱心的告訴你了嗎。」


    露娜指著那束巴斯卡。


    「那銀邊翠又是什麽意思?」


    露娜沒有回答菲莉瑪的問題,隻是不停盯著屍體。


    問題被人無視讓


    菲莉瑪十分不高興。從屍體傳來的臭味非常重也是讓菲莉瑪無法靜下心的原因之一。


    「菲莉瑪。你是火焰魔法的魔法師對吧?」


    露娜突然這樣問道。菲莉瑪點了點頭。


    使用魔法的人都有各自比較擅長的魔法類型。菲莉瑪擅長使用火焰。


    盡管也不是除了擅長類型外的魔法都不能用,但隻有在使用擅長類型的魔法時才能完全發揮出所有實力。


    「身為火焰魔法使用者,你看到這具屍體時,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我可沒有殺過人啊。」


    菲莉瑪馬上就開口回答。


    最近這段時間,波特其亞王國和鄰國之間沒有發生戰爭。菲莉瑪原本居住的格雷莫斯治安良好,所以雖然她身為騎士團員,但也不需要讓武器染血。


    有壞人捉起來就好,這就是菲莉瑪的基本原則。


    所以她其實不怎麽習慣看到屍體。就算發生殺人事件,通常也是在酒宴上發生爭執的結果。隻有看過一次燒死的屍體,而且時間還很短。


    也就是說,問我我也不知道。


    「嗯。」


    露娜臉上浮現出失望的表情。菲莉瑪感覺好像被人暗罵無能一樣,於是盯著屍體不放。


    如果露娜是在測試自己的話,那無論如何也要找出屍體哪邊有問題。她聚精會神。


    菲莉瑪蹲了下來。強烈的臭味變得更重了。


    重新認知到人被燒死的屍體居然如此淒慘,她頓時覺得自己所使用的火焰魔法其實很可怖。


    如果之前沒有看過一次這種屍體的經驗,恐怕現在就無法如此冷靜的檢查屍體了吧。


    「……從頭到腳,全身都有嚴重燒傷。但是很怪。」


    「發現了嗎?」


    「是啊。這具屍體全身上下燒傷的程度幾乎都一樣。但如果是被火燒,不會如此平均吧。」


    以火焰燒傷人類肉體的話,照理說損傷情況會因為部位不同而有差距。但是這具屍體卻幾乎沒有差別。


    會呈現出這種情況有兩個可能性。


    一個是以低溫火焰長時間燒出來的傷勢。但是這次事件是在街道中發生,應該不會是這種情況。如果花這麽久的時間來燒,應該會在變成這樣之前就有人發現。


    而另外一個就是人體是在短時間內——而且是全身上下——被加溫到極高的溫度。這樣就能完全解釋這次事件的情況了。


    但如果是使用超高溫的火焰,那周圍的地麵應該也會出現燒焦痕跡才對。可是現場卻沒看到類似的跡象。


    「應該是用魔法,而且用來加溫的並非火焰。這樣的話,最有可能的魔法是……」


    菲莉瑪終於推導出最後解答。


    「能夠在一瞬間在對象身上施加龐大熱量的魔法……電擊嗎?」


    電擊。這兩個字讓聚集在周圍的人群異常恐慌。有些人被嚇到說不出話,有些人已經開始打顫。


    周圍人群的反應就像是聽見了一句不該出現的禁忌台詞一樣。


    「我的看法也一樣。這是直接把電擊打入體內所造成的現象。」


    露娜的口氣有點詭異。好像她根本就知道犯人是誰。


    不,菲莉瑪現在非常確定露娜一定知道犯人是誰。而且也了解犯人的實力。所以才會帶著那本強悍的魔典。


    「犯人是誰?您一定知道對吧?」


    露娜像在痛苦呻吟一樣地低聲說道:


    「犯人就是亞斯提斯·克裏姆班。原騎士,並且應該是在兩年前就被我殺掉的人。」


    亞斯提斯。就是雷歐利姆團長口中那位下落不明的騎士。他應該是在三年前來到提哥紮就任執政官。應該是要以正義和秩序來拯救提哥紮才對。


    那他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


    菲莉瑪完全無法理解,這時一陣強風吹過她身邊。


    部份已經炭化的屍體就這樣隨風而逝。


    ◇


    一名男子站在離提哥紮城鎮有點距離的荒地上。


    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雖然五官十分精悍,但臉頰上散亂的胡渣折損了他的男性魅力。


    他在有點褪色的衣服上披了一件有許多破洞的披風。如果菲莉瑪人在這裏的話,也許可以認出他身上那件已經麵目全非的披風其實是騎士團配給的披風吧。而男子右手握著一個黑色的小天秤。


    男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鬼魅一般,他的站姿無力到與其說是站著,更像隻是撐在地麵上而已。


    但是他的眼神卻堅強到甚至會令人感到不祥。他的雙眼筆直望向提哥紮。


    「有罪惡的氣味。」


    他往下看向自己的手。


    這雙手才剛剛殺過人沒多久。對象就是走私巴斯卡的商人。


    人被活生生燒死時的慘叫,人肉燒焦的氣味,依然殘留在男子的耳鼻之上。


    但他並沒有罪惡感。因為他做了正確的事。至少男子自己如此堅信。


    「罪惡的氣味還沒消散。」


    他就像是在和自己確認似地自言自語,隻殺了寥寥數人並不足夠。


    於是他得到一個結論。必須要流下更多鮮血,才能夠洗刷提哥紮這塊土地上的罪惡。


    他的身軀四周出現了青白色的光芒。並且周圍還出現啪嚓啪嚓,就像是小樹枝在火堆當中爆開一樣的聲音。


    「罪人必須受到製裁。」


    從光芒當中飛出數道閃電,打在荒地各處。土壤被激起,生長在荒地上的野草也被打得焦黑。


    「亞斯提斯,你的傷勢沒問題吧?」


    有話聲傳來。是似乎能讓人心情沉穩下來的天真少女的聲音。


    但發出這聲音的並不是人類,而是男子握在手中的天秤。


    「傷勢已經沒問題了。和你締結契約得到的魔力十分充足。照這樣來看,要對提哥紮執行正義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男子——亞斯提斯·克裏姆班麵露認真的神情與天秤對話。


    「雖然在提出契約時,我別無選擇……但你為了救助半死不活的吾身而提供魔力。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能走到現在。」


    「為了亞斯提斯,我會更努力。」


    聽到亞斯提斯道謝,天秤發出聽起來很興奮的聲音,但是語氣立刻下沉。


    「但是請你不要太勉強。要使用魔力必須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我知道。和惡魔間的契約,是以生命為代價。」


    「……知道的話,至少稍微休息一下吧。」


    「必須在提哥紮周圍設下機關。還沒辦法休息。」


    「但是你現在的身體已經……」


    亞斯提斯搖了搖頭。


    「惡魔啊。吾身為了對提哥紮執行正義而和你締結契約,也依照契約支付代價給你。有什麽不滿嗎?」


    「……唔……」


    天秤發出了悲傷的聲音。


    亞斯提斯看著手上的天秤,過了一會之後,開始緩緩地撫摸它。


    天秤發出喜悅的聲音。


    「呼~~。好溫暖。亞斯提斯的手真是溫柔。」


    「……一點也不溫柔。吾手乃正義之手。是對邪惡不留一絲慈悲而執行正義之手。剛剛才製裁了一個罪人的手。」


    他的目光中帶著憎恨。


    「沒錯。正義不需要溫柔。有不成熟的溫柔,隻會令罪惡繼續蔓延。結果就是讓無罪之人犧牲。溫柔隻是天真的表現。我應該要早點發現才對。」


    亞斯提斯把視線從天秤移回提哥紮。


    「吾身已經覺悟。所謂正義,就是憎恨邪惡,絕不容許罪行。」


    他對於正


    義抱持的論點已經接近盲信,絕對不準有人提出異議。


    他閉上眼睛,片刻之後猛然睜眼並大吼出聲。


    「提哥紮!罪惡之城啊!吾身現在就要來執行無可救藥的正義!」


    墮落騎士渾身包覆著名為正義的瘋狂,即將對提哥紮伸出利爪。


    已經無法阻止他了。被名為「正義」的幻想給淹沒的男子已然下定決心與提哥紮為敵。


    ◇


    翌日。菲莉瑪一直在思考。


    雖然昨天並沒有碰到犯人,但露娜卻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原因很明顯是因為昨天那事件的犯人,以及在兩年前發生的事件。


    所以菲莉瑪想要透過找出讓露娜害怕的犯人來交換自己的自由。


    不管是捕捉犯人,賣露娜一個人情,讓她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隸屬魔法;又或者反過來和犯人合作捉住露娜,逼她解除魔法,都是可行的方法。隻要在解除之後再逮捕犯人就行了。


    雖然已經找到利用犯人來解除隸屬狀態的可能性,但不管要用什麽方法,都得先找出犯人才行。


    因此,菲莉瑪試圖努力搜查有關犯人的情報;但露娜和鎮民對於兩年前的事件全都守口如瓶。特別是鎮上居民,很多人一看到菲莉瑪就退避三舍,根本連話都說不上。


    這樣的話,就隻剩下一個人可能會提供情報了。


    但光是想到那個人臉上嘲弄人的表情,就能了解這有多困難。他肯定不會隨便就透露情報給別人吧。


    但就算這樣,菲莉瑪還是得問出情報才行。


    就算對手不肯,自己也還留有最後王牌。


    那是連菲莉瑪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使用的最終手段。


    於是菲莉瑪一邊祈禱最好能順利問出情報,一邊朝鎮上走去。


    ◇


    那哈特歎了一口氣。


    在他經營的酒館「黑貓亭」吧台前坐了一名很吵鬧的客人。


    「那哈特!兩年前的事件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麻煩的家夥盯上了啊……」


    看到菲莉瑪坐在椅子上敲著吧台,那哈特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時間大約是過了正午不久。位在提哥紮的酒館「黑貓亭」老板那哈特非常隨性,幾點開店完全是看當天心情。


    今天是在過了正午之後才開店,不過門一打開,女騎士就衝了進來。而且連酒菜都沒點就直接坐在吧台前的位子上,要求那哈特老實招出提哥紮在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菲莉瑪質問的聲音大到想讓人問她是不是在發酒瘋,對那哈特來說可真是麻煩透頂了。


    「總之先請你點些情報以外的東西吧。」


    「這裏可是酒館。客人點的不管是酒還是情報,都應該要馬上端來才對吧。」


    「真是奧客啊。連菜都不點就隻問情報。不然你至少點杯酒怎麽樣。」


    「大白天就喝酒?真是沒常識。」


    「來酒館不點酒,那你怎麽不回家呢。」


    那哈特背對菲莉瑪,準備要收拾盤子杯子等餐具。


    菲莉瑪終於也承認他說的話有道理。


    「啊、等等啦。等一下。」


    菲莉瑪慌張地叫住轉過身去的那哈特。


    「我知道了啦。那我就先點些東西再發問吧。」


    「那就點吧。要萊姆酒嗎?水果酒很貴的哦。」


    菲莉瑪有點扭捏地晃了晃肩膀。


    「……牛、牛奶。」


    那哈特聽完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看到他臉上那一副自己忍不住的神情,令菲莉瑪羞得滿臉通紅。


    「你、你笑我!你居然敢愚弄騎士!」


    「連酒都不會喝的小鬼能叫騎士嗎?還沒斷奶的小娃娃也算騎士嗎?」


    他一點都不含蓄的嘲弄令菲莉瑪也開始動氣。


    「不要當我是小孩!我也會喝酒!那個……隻喝一點點的話。」


    「我可沒辦法對小孩說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太刺激了點。」


    「不要這樣說嘛!」


    「如果不是至少能喝完一杯酒的成人,我可沒辦法說。」


    對那哈特來說,看到有這麽好開玩笑的話題,理所當然要多消遣個幾句。怎麽可能隻因為對方求了幾句就老老實實地把情報吐出來呢。


    那哈特就像是要把菲莉瑪逼進死路一樣從架上拿出水果酒,倒進杯裏,端到菲莉瑪麵前。


    「騎士大人請用。是非常美味的水果酒哦。」


    「我、我不能喝酒……」


    「不喝我端上來的酒,還想找我要情報,你不覺得這有點厚臉皮嗎?」


    雖然菲莉瑪聽完後露出了相當為難的表情,但不知為何卻又馬上恢複平靜。


    「……我喝完了,你就會告訴我情報嗎?」


    菲莉瑪的語氣顯得有些微妙的冷淡。那哈特一聽之下產生一股輕微的寒意。


    「呃、對啊。對了,這杯算是我請客。」


    「這樣啊。」


    菲莉瑪用非常平靜不帶感情的聲音輕聲說完後,就從坐位上站起來走到門邊,不知為何居然把門給關上了。


    「喀咚」一聲閂上門閂的聲音,令那哈特產生危機意識。


    簡直就像是把關著猛獸的籠子鎖起來一樣……。


    「你、為什麽要關門?」


    「因為不能讓喝過酒之後的我出去,所以姑且先讓我把這家店封印起來吧。」


    封印?


    這個好像不太適合在酒宴上出現的名詞讓那哈特開始動搖。


    事態似乎朝不太對勁的方向前進。


    那哈特流下一滴冷汗,對自己提出的條件感到越來越不安;而菲莉瑪則是坐回那哈特前麵,拿起酒杯。


    「再確認一次,我把這杯喝完,你就會告訴我情報。對吧?」


    「當、當然啊。」


    「那好。這可是你提出的條件,你可得自己負責啊。」


    菲莉瑪講完這句不太妙的台詞之後,就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酒。


    然後深深吐了一口氣,以一片渾沌的雙眸看著那哈特。


    「那哈特,憎恨自己的愚昧不堪吧。就在這時,你已經踏出邁向地獄的第一步了。」


    那哈特被她驚人的氣迫和讓人無法覺得是玩笑的嚇人台詞給嚇得咽了一口氣。


    之後菲莉瑪和那哈特兩人就像是時間停止流動般地彼此互相瞪視,一動也不動。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菲莉瑪靜靜閉上雙眼,頭也低了下來。


    「喂、喂。你睡著了嗎?」


    那哈特抱著但願如此的心態叫了菲莉瑪幾聲。


    但是他馬上就會了解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菲莉瑪低下去的頭緩緩地抬了起來。在她臉上浮現出的表情看來十分迷蒙。


    微微張開的眼睛捕捉到了那哈特。


    「…………」


    菲莉瑪不說話。


    「…………」


    那哈特也不說話。


    「……找到那哈特小弟了?」


    納哈特瞬間被驚恐給滅頂。


    不敢相信眼前這名女騎士的驚人變化。


    喝完酒的菲莉瑪·索雷因先是盯著那哈特不放。這還沒什麽。


    問題在之後的行為。


    原本說話口氣十分正式的女騎士突然發出甜膩膩的聲音飛撲過來。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吧台,但菲莉瑪以宛如猛禽發現獵物般的速度朝那哈特飛撲了過去。儼然是驚天動地的一撲。


    「!?」


    那哈特立刻捉住菲莉瑪的肩膀想要把她推回去。他還很樂觀地認為,就算菲


    莉瑪是騎士,終究也是位女性,自己身為男性,在力道上總不會輸人吧……但是呢——


    「嘿!」


    菲莉瑪反過來拉著那哈特的衣服,將他扯向自己。她的力道非常凶惡,讓那哈特從吧台裏被一把抓到外頭。


    「哇唔!」


    那哈特發出了像是貓被人踩到一樣的慘叫,越過吧台被拉到菲莉瑪麵前。而且因為加速度的緣故,那哈特就這樣跌在地麵上,還連帶滾了好幾圈,最後呈現四腳朝天的狼狽姿勢。他完全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能知道自己是被人丟了出去,但理智卻無法跟上現實。


    (我居然在格鬥技上輸人了?)


    雖然那哈特第一時間就試圖想爬起來,但是卻被更強的力道給硬押在地。


    女騎士露出像小女孩般天真無邪的微笑,把那哈特壓倒在地。


    「那哈特小弟那哈特小弟,我蹭我蹭我蹭……」


    菲莉瑪整個人趴在那哈特身上,用臉貼近他的臉摩蹭。


    剛剛還英氣凜然的女騎士突然變了一個人,那哈特對此完全無法做出反應。更糟的是菲莉瑪趁著他無法做出反應的空檔,不斷地把身體往那哈特身上貼。


    「抱抱!來抱抱!」


    「喂!撞到了!你身上的東西撞到我了!」


    「討厭?那哈特小弟好色哦。」


    「我·是·說·你·身·上·的·鎧·甲·撞·得·我·很·痛!」


    騎士團鎧甲的硬度可是有口皆碑。撞到真的會很痛。


    「那我就脫掉吧。」


    菲莉瑪就這樣騎在那哈特身上,伸手要把鎧甲脫掉。


    她脫掉了鎧甲。這也就算了。但是菲莉瑪脫下鎧甲之後,為什麽要繼續脫衣服呢?這令那哈特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你是在幹什麽?」


    「脫衣服啊。那哈特小弟身體很暖和,所以我覺得應該不用穿衣服了吧。」


    菲莉瑪脫下一件衣服,露出光澤誘人的肌膚。受到這健康的膚色誘惑,令那哈特怦然心動。


    「我說啊,你不要在男人麵前脫衣服好不好。」


    「那哈特小弟~~?」


    「不行了,這家夥完全沒在聽!」


    菲莉瑪笑得異常開懷,並緊緊抱著那哈特,完全不打算離開。


    (這家夥居然會發酒瘋!我可沒聽過有人喝醉就要撒嬌啊!)


    那哈特一邊反抗菲莉瑪,一邊嚐試能不能脫身。


    這時,菲莉瑪突然停下不動了,以認真的神情看著那哈特。


    「?」


    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呢。


    在思考她為何沉默的那哈特不自覺地和她對上了眼。


    「…………啊呣?」


    結果就是菲莉瑪輕輕咬了那哈特的臉頰。剛才那認真的表情到底算什麽啊。


    「那哈特小弟的臉頰好軟哦~~」


    「別咬著我臉頰說話!快點走開啦!」


    那哈特使盡全力把菲莉瑪推開,然後全速起身一直線衝向門口,盤算著反正先逃到外麵再說。


    但是門被閂得死緊。雖然門閂在對抗小偷時是非常可靠的家庭守護神,但現在卻感覺如此可恨。


    「可惡!」


    那哈特邊破口大罵,邊設法把門閂打開。


    雖然時間其實沒有經過多久,然而那哈特背後的恐怖存在並不允許他逃走。


    「不要逃嘛!」


    在那哈特打開門之前,他的身體就被菲莉瑪給纏上了。


    「還不行哦。人家還沒有滿意耶。我要緊緊抱住那哈特小弟。然後讓你摸摸頭,還要蹭來蹭去……」


    拖拖拖拖拖……菲莉瑪就這樣把那哈特又拖了回去。而且為了不讓那哈特向外求助,甚至用手掩住他的嘴,行動看起來異常熟練,令人覺得有點詭異。


    菲莉瑪把那哈特拖到店中央,然後捉起他的手笑了出來。


    「我們來玩扮家家酒吧!人家想要和那哈特小弟玩甜蜜蜜的扮家家酒!要撒嬌得比火焰還要熱情哦!」


    「別開玩笑了!又不是小孩子……」


    「不玩扮家家酒的話,那就玩寡婦遊戲吧!人家會穿上喪服,不斷祈禱埋在土裏的那哈特小弟一路好走的遊戲!」


    去死或是撒嬌的二選一。


    到了這個地步終於了解菲莉瑪方才喝下酒前的發言到底指的是什麽,那哈特發出了慘絕人寰的悲鳴。


    他已經被嚇到心跳快停了。


    (我、我終於了解了。現在這家夥為了撒嬌可以不擇手段!然而如果真的給她盡全力撒嬌的話,我的身體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那該怎麽辦才好。


    老實接受她撒嬌的話會受害,但要是拒絕她撒嬌的話又會有生命危險。


    沒有能平安無事的選項存在。


    幹脆直接打倒她算了?不,完全不覺得自己可以打贏現在的她。


    「那就來玩扮家家酒吧。人家是幸福的新娘,那哈特小弟是幸福的新郎!」


    「不、不要過來……」


    那哈特看著不斷逼近的菲莉瑪,眼神因為恐懼而遊移。


    原本那哈特認為,絕望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道濁流一樣,混濁而且沉重,是可以把一切事物全部吞沒的黑暗。


    但他現在知道了。這不對。所謂「絕望」並不沉重也非黑暗。


    真正的絕望是金色。就像現在這個逼近自己的女騎士的發色。


    真正的絕望是桃色。就像現在這個逼近自己的女騎士的唇色。


    真正的絕望是透明。就像現在這個逼近自己的女騎士碧綠的雙瞳。


    腦袋裏麵除了撒嬌之外什麽也沒有,天真無邪的惡鬼正在逼近。


    「神、神啊,救救我……」


    那哈特終於忍不住求神拜佛。但他的聲音十分虛弱,就連天花板都到不了,更別說是上達天聽了。


    命運並沒有站在那哈特這一邊。而絕望已經將他納入射程之內。


    「喜歡你~~(抱住)」


    「哇啊啊啊啊~~~~~~~~!」


    菲莉瑪麵露陶醉的表情,用盡全力抱住那哈特。


    菲莉瑪很滿意。就算那哈特的身體因為她用上了全力而不斷發出慘叫,但她已經不會在意這種事了。


    「哇,那哈特小弟的身體好暖和又好柔軟,抱起來真舒服!」


    「開、開玩笑……。這算是什麽扮家家酒啊……?扮家家酒什麽時候變成用來殺害對手的暗殺招式了……唔哇!」


    「那哈特小弟抱抱!用盡全力抱抱!」


    「誰、誰來救救我!我要被殺掉啦~~~~~!」


    在女騎士喝下酒之後顯現在這世上的惡夢——持續不斷地對那哈特撒嬌。


    雖然那哈特拚命求助,但沒有任何人回應。


    就算有人聽到他的慘叫聲,大概也不會有任何人來幫忙吧。因為這個鎮上的居民連養活自己都來不及了。


    在視別人的不幸為理所當然的這座城鎮中,而且還是間沒有其他人在的店裏,那哈特的呼救聲隻能虛無地消失在半空中。


    結果那哈特隻剩下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努力撐過去。


    於是那哈特隻能咬緊牙關忍耐菲莉瑪發動的猛攻。因為他也隻能忍了。


    「我最喜歡那哈特小弟了!抱抱!」


    現在,那哈特的耐久力正受到考驗。


    ◇


    夕陽把提哥紮城鎮染成一片金黃的時分。菲莉瑪正在忍受頭痛的苦楚。


    從窗戶照進來的黃橙色光芒為「黑貓亭」增加了幾分哀淒的色


    彩。


    「夕陽真美啊」,菲莉瑪這麽說。


    「對啊。活著就是件很美妙的事了。」那哈特如此回應。


    「……看來你被搞得很慘啊。」


    「是啊。被你搞的。」


    菲莉瑪和那哈特兩人的臉色都非常憔悴,靠在吧台旁一動也不動。


    那哈特身上的衣服一片零亂,衣服有兩個鈕扣下落不明。大概是被想撒嬌想瘋的菲莉瑪給扯掉了吧。


    菲莉瑪也一樣靠在吧台上。金發無力地散落在桌上。


    那哈特搖搖晃晃地努力站起來走向門口,把掛在外麵的招牌拿下來,準備打烊。沒什麽客人的店,最大好處就是關店時間也隨心所欲。


    「我今天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吧。」


    被發酒瘋的菲莉瑪給從頭到腳徹頭徹尾撒了一頓嬌,已經滿身創痍的那哈特露出空虛的笑容把門關上。


    「這可不行。你還得和我說明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那哈特對菲莉瑪擺出累壞了的臉色,但是一看到菲莉瑪擅自從架上拿了一瓶酒,立刻臉色一變。


    「不想說的話就來第二場吧?話說在前頭,我喝醉之後找人撒嬌的程度和酒精濃度呈正比。」


    「你說剛才那樣還不算最嚴重的情況……!?」


    「剛才那還算輕微了。至少我還有辦法說出人話。」


    「剛才就已經非常危險了,居然還能更上一層樓?別開玩笑!我會撐不下去……」


    而且菲莉瑪手上那瓶酒還是店裏酒精濃度屈指可數的烈酒,眼見此景,令那哈特臉頰的不停抽動。


    「那哈特,你覺悟吧。我無論如何都要取得情報。不擇任何手段。」


    對菲莉瑪來說,喝酒後和人撒嬌也讓她覺得很丟臉。


    但已經沒有後路了。就算要再丟一次臉,也一定要逼那哈特提供情報。


    在菲莉瑪胸中,絕不動搖的、名為「覺悟」的火焰正熊熊燃燒。


    「我、我知道了啦。先把那瓶酒放下……」


    看到菲莉瑪把酒瓶放下,那哈特總算露出安心的表情。


    隔著吧台看向菲莉瑪,那哈特不知從哪拿出煙鬥,點上火吸了一口。


    「在說明兩年前那件事之前,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那哈特重新穿好西裝背心,開口問道:


    「你那把劍的劍柄上的寶石,是從哪弄來的?」


    「你說這個天紅石嗎?……我可不會給你哦。」


    「別這麽露骨地把劍拿開好不好。」


    那哈特眉頭一皺,似乎想表達我可沒這個意思。


    「我可沒打算要搶。隻是有點在意而已。」


    那哈特的眼神的確沒有惡意。和他說應該沒關係吧,菲莉瑪這麽判斷。


    「這是索雷因家傳家之寶。我家以前因為發生事故,所以房子全燒掉了,隻有這個不知為何有被搶救出來。」


    「這樣啊……」


    那哈特露出筆墨難以形容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已經夠了,便停止這個話題。


    而後,他像是要安撫心神似地吸了一口煙,抖出燒完的煙葉。


    「那我們來談談你想知道的兩年前那件事吧……不過還是覺得不應該由我開口。」


    「好~~~人家要撒嬌了!要全力和壞壞的那哈特撒嬌了!」


    「拜托你等一下!」


    看到菲莉瑪做勢要幹杯,那哈特立刻發出慘叫並製止她。


    「我也不是要吊你胃口啊!隻是覺得讓和那次事件關係最深的人來說明的話,你應該會比較容易理解吧。所以快點住手啊!」


    菲莉瑪聽完之後暫時放下酒瓶。那哈特向酒瓶看去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所以那次事件,你還是找魔女問吧。她和事件的關聯比這裏所有人都深。」


    「露娜小姐嗎……可是她一直都不打算講啊。」


    「這倒也是。」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菲莉瑪就是因為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才會走進死胡同裏。


    「……主動和她談談你自己的過去如何?」


    那哈特突然這樣說。但中間的停頓讓人覺得他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心裏有想法之後先暫且按捺不表,等到時機成熟之後才出口。


    「你自己應該也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吧。試著和魔女談看看。不要隻有自己單方麵質問,而是和她分享難過的心情。雖然說起來簡單,但真要做可不容易,這是很重要的事。」


    「我的……過去?」


    菲莉瑪的腦海中突如其來燃起了熾烈的火焰意象。


    其實現在已經並不在意了。自己很清楚過去就隻是過去。但是悲劇的殘渣依然沒有完全消失。


    「每個人都希望有人能和自己分享相同的感情。就算是那個魔女也一樣。」


    雖然語氣有點輕浮,但那哈特說法的方式卻能讓人感覺到頗有份量的說服力。


    他采取的並不是由上向下俯瞰的態度。也不會讓人感覺他自認為是旁觀者,隻是要大發慈悲施舍給可憐的女騎士一點情報。反而能看出他似乎是站在菲莉瑪這一邊。


    雖然菲莉瑪很感謝他這種態度,但也令人不解。


    那哈特看起來並不像是沒有特別理由就會特別支持他人的類型。但是他現在卻主動協助菲莉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是不是有特殊理由?但是菲莉瑪仔細回想後,發現那哈特對自己有具體興趣的部份,就隻有她的配劍劍柄上的天紅石而已。在她的記憶中並沒有任何事足以讓那哈特特別支持自己。


    但話雖如此,現在自己也隻能依靠那哈特的建議行事了。所以就老實接受他的意見吧。


    「我知道了。我會再次和露娜小姐談談。」


    菲莉瑪語畢,那哈特轉了轉已經清空煙葉的煙鬥。


    似乎是在表示,加油吧。


    ◇


    「——再一次拜托您。露娜小姐,能不能告訴我兩年前的事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不要。」


    菲莉瑪回到露娜家之後再次試圖和露娜交涉,而成果就是現在這樣。


    露娜關在房間裏不斷研究魔法,麵對菲莉瑪的態度十分強硬。


    「你隻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兩年前那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那哈特在我離開時,叫我轉告露娜小姐。『沒辦法麵對兩年前那件事的人,無法防止這次的災禍來臨』。」


    「……那男人還真是敢講啊。」


    露娜似乎十分不愉快地敲了敲桌子。從昨晚開始,露娜的表情就不再有餘裕。


    「兩年前曾經有殺人事件,而我把犯人給殺了。這樣滿意了嗎?」


    她十分冷淡地試圖中止話題。


    原本露娜隨時都會以笑容來隱藏內心想法,但現在卻全都寫在臉上。


    憤怒、不悅、不安……以及後悔?


    「……露娜小姐。」


    「你很煩耶。再繼續問下去的話,我就把你的人格改寫成連和人說話都辦不到的膽小自卑個性哦?」


    菲莉瑪有那麽一瞬間怯步了。


    菲莉瑪的意識被露娜用禁忌魔法控製。對於露娜來說,要把菲莉瑪改變成對自己方便的存在,的確不是什麽難事。


    但就算是這樣,菲莉瑪還是沒有住口。她回想起那哈特的建議,說:


    「露娜小姐是在兩年前那時,失去了重要的人嗎?」


    露娜聽到這突然出現的問題,瞪大了雙眼。


    「那哈特連這都和你講了?」


    「沒有。隻是我看到露娜小姐的表情後察覺的。您簡直


    就像以前的我一樣……充滿了失去重要之人的哀傷。」


    兩人沉默了一會,然後菲莉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家,索雷因家除了我和一名女仆之外,全部都遭人殺害。」


    露娜的手停了下來。菲莉瑪修長的眼睫斂了下來,表情看起來有些難過。


    「在我六歲時,家裏碰上盜賊集團襲擊。我和女仆在碰上襲擊時就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房子已經燒了起來。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逃出家裏。」


    菲莉瑪握緊了拳。


    「父母、兄弟、所有親人都走了。隻剩我和女仆兩人相依為命,直到最後加入騎士團。」


    那時留下的恐怖殘渣依然深深印在腦海當中,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出來。


    正在燃燒的家園,耳邊傳來母親的慘叫,以及站在年幼的自己麵前的一名賊人,和他手上那把細劍閃爍的光芒。因為那次事件所造成的陰影,所以直到菲莉瑪加入騎士團之前,女仆都不想使用索雷因家的家名,也禁止菲莉瑪使用。


    「就算到現在,每年家族忌日當天,女仆臉上依然會浮現和現在的露娜小姐一樣的表情。恐怕我自己的表情也是一樣吧。」


    菲莉瑪的獨白消散在半空中。與其說是要講給露娜聽,其實說是菲莉瑪自己克製不住,想一吐為快會比較正確吧。


    「我沒辦法理解露娜小姐心裏受到了什麽樣的傷害。但是我自認可以了解,露娜小姐現在很悲傷。」


    「既然可以了解,卻還是要叫我說嗎?」


    「我的想法是,正因為知道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所以才更想阻止更多悲劇發生。我希望露娜小姐理解這一點。」


    露娜和菲莉瑪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


    「……討厭的眼神。」


    露娜把視線從菲莉瑪身上移開,輕輕罵了一聲。


    「你的眼神簡直就和他一樣。隻要下定決心就無人能阻止……」


    露娜擺出拿你沒辦法的態度聳了聳肩,拉起椅子調整姿勢,讓自己正對菲莉瑪。


    「該從哪說起才好呢。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別人提起,真的要說明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啊。」


    露娜心中陸續浮現了許多字句,接著消失無蹤。每一句話都和過去有關,但如果真的這樣說出口,有人聽見應該會覺得不堪入耳吧。露娜在思考究竟要如何表達才能正確述說那一段往事時所顯露出的表情,認真到令人不敢出口打斷她。


    「……兩年前,曾經發生有許多鎮民被連續殺害的事件。」


    「犯人就是昨天提到的男子嗎?」


    「沒錯。就是亞斯提斯·克裏姆班。三年前,他來到這個治安敗壞之地就任執政官。雖然隻會用攻擊魔法,但魔法技術高強,劍技也是超一流。」


    除了雷歐利姆外,露娜也陳述了亞斯提斯的身手高強。看來他的確是個無庸質疑的強者。


    露娜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潤潤喉。


    「亞斯提斯就任之後完全發揮他強烈的正義感,希望改善這裏的治安。他設法研究讓港口在冬天不會凍結的方法、取締各種犯罪者,真的為了提哥紮盡心盡力。」


    露娜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在懷念往事一樣。


    「亞斯提斯來到這裏之後認識了兩名少女。菲妮·懷特梅亞,以及菲妮的妹妹,也就是我,露娜·懷特梅亞。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姊妹。」


    露娜談到姊姊之後神色便顯得有些黯淡,菲莉瑪稍稍錯開了她的視線。


    「我的姊姊,菲妮是一個開朗又溫柔的人。因為她妹妹——我與生俱來的魔力極高,被鎮民視為異類,所以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裏,個性也很陰沉。亞斯提斯在認識菲妮之後就常常到家裏作客,而且很希望改善我那甚至已經開始對其他人抱持恐懼心的心態。對了,有一次我說我喜歡動物,然後他就穿著鹿形布偶裝跑來。」


    露娜回想起當時,不禁笑了出來。雖然她平常時給人的感覺很成熟,但這時也露出與年紀相符的笑容。


    「因為有亞斯提斯和菲妮,所以我才能重新振作起來。而他們也因為這樣開始陷入愛河。」


    但是。露娜說完後表情一轉。


    「菲妮卻被亡命之徒綁走,被施暴……然後被殺害。」


    「什麽!?」


    菲莉瑪因極度憤怒而感到全身發熱。成群結隊襲擊女性本身就已經不可饒恕了,最後居然還痛下殺手。


    「最喜歡的姊姊被殺害,我當然很憤怒……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原本應該是?」


    「悲劇以連讓我憤怒都來不及的速度持續發展。」


    事件的前情提要就這樣從露娜的口中揭曉了。


    ◇


    在波特其亞王國中有著許多不同的城鎮。


    雖然城鎮結構因地區不同而千變萬化,但是在每一個城鎮當中幾乎都會在中央設置廣場。


    廣場對於城鎮來說也是不可或缺之物。


    因為來往的群眾流量高,所以各種公告通知都會設置於廣場上。在舉行祭典或是政府有通告時,廣場就十分方便。提哥紮當然也有設置廣場。


    而就在兩年前。在廣場上發生了一起悲劇。


    「饒、饒我一命吧……」


    在四處都散落著垃圾及空酒瓶的廣場中央,有名男子發出丟臉的求饒聲。


    男子麵前站著一名騎士,右手指著該名在求饒的男子。


    騎士的眼神因為殺意而混濁,鎧甲和披風上還沾著別人的鮮血。


    「你說,饒你一命?」


    那名騎士,亞斯提斯·克裏姆班的語氣中帶著怒意。


    「那女孩……菲妮也應該對你們求饒過吧?但你們聽進了她的請求嗎?」


    「是我不對!那件事我真的覺得是我不對!」


    男子因為太過害怕,無可自抑地打著猛烈的牙顫,完全無法停止。


    「我們隻是想逗你玩而已!因為你和那女孩感情很好,我們認為如果綁走她,你應該會很煩惱……隻、隻是想惡作劇啊!」


    「你說惡作劇!」


    亞斯提斯伸出右手掐住他的脖子。


    有如鉗子一般的腕力讓男子無法呼吸。眼睛也開始慢慢往上吊。


    「你知道吾身找到菲妮的時候,到底看見了什麽嗎!你知道當吾身看到她被你們這些人的欲望所汙穢時,到底有多絕望嗎!」


    亞斯提斯的手上出現青白色的光芒。


    在各種魔法當中被人認為是難度極高、可以控製並強化電擊的魔法才能,讓亞斯提斯的憎恨化為雷電產生在這世界上,而其威力也增加了數倍之多。


    「為什麽你們可以做出如此殘忍的行為?在一個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少女身上不斷發泄欲望,到最後甚至不顧少女的哭喊,一刀刺進她的心髒?」


    亞斯提斯稍微放緩力道。


    男子終於又可以呼吸,他一邊哭泣一邊喘氣,嘴角不堪地流出口水,說:


    「我、我不知道。」


    亞斯提斯以冷酷的眼神瞪視他。而男子則是努力鼓動因為恐懼而有點不聽使喚的舌頭。


    「我、我隻是綁架她而已。根本不知道他們打算對那個女孩幹出這種事情,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參加這次行動了。」


    「你是想要說,你沒有參與侮辱和殺害那個女孩的行動。是嗎?」


    「沒、沒錯。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痛改前非的,請饒了我吧。」


    亞斯提斯看著他的臉,突然大笑出聲。


    「你果然也這樣說!」


    「咦?」


    亞斯提斯瞪著他。


    他回


    視亞斯提斯的臉,亞斯提斯的目光就有如刀刃般銳利。


    「吾身早就先去找過你的同夥們問話了。不過每一個人都以你剛才的說詞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她會被強暴不知道她會被殺,和我沒有關係。」


    男子這時已經無法遏止自己的顫抖。


    全部的人都和自己說了一樣的話。而他們全都被殺了。


    所以自己顯然也一定會被殺掉。亞斯提斯手上發出的光芒也的確越來越強。


    男子已經毫無知覺的下半身冒出白色水氣。看來他是因為過度恐懼而失禁了吧,不過都到了這種時候,這隻是不足為道的小事了。


    啪嚓!


    從亞斯提斯手上的光芒中飛出一道閃電,在男子腳邊製造出火花。


    「你們是邪惡!」


    他害怕到挺不起腰,就這樣癱在地上。


    麵對匯集了壓倒性的暴力的右手,男子臉上的表情就像失了魂一樣,隻能不斷哭泣反覆求饒。


    「吾身隸屬的羅雷卡特騎士團乃討伐敵人之劍。毀滅邪惡的正義執行者。因此吾身絕不會放過出現在眼前的邪惡。」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亞斯提斯毫不留情地把手放到男子麵前。


    當這隻手接觸到他的身體時,累積在手上的電流就會全部流向他的身體裏,從內外兩側將其化為焦炭吧。


    「消失吧。」


    亞斯提斯舉起右手,準備揮動拳頭。隻要把手輕輕壓上,對手就會直接死亡,其實並沒有必要痛揍一拳;但刻意選用這種方式出招,就可以看出亞斯提斯有多憎恨他們。


    眼看著電擊加速揮來,男子幾乎就要搶先一步失去意識了。


    「住手!」


    就在這時,逼近男子的拳頭被少女的聲音阻擋下來。


    亞斯提斯以依然帶著殺意的視線轉頭看向聲音傳來之處。


    站在那裏的是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少女,露娜·懷特梅亞。


    雖然亞斯提斯非常想盡快了結眼前這名男子,但也沒辦法無視露娜。


    「露娜。你來幹嘛?」


    露娜看到亞斯提斯的眼神時,不禁向後退了一步。對於一個十三歲的少女來說,要和亞斯提斯眼神中的憎恨對峙,負擔實在是太大了。


    「住、住手吧,亞斯提斯。菲妮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做。」


    亞斯提斯眯起眼睛。


    「沒錯。吾身早就了解,菲妮絕對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


    「既然你知道,那又為何還要這樣做!菲妮她這麽溫柔!看到你染上血腥一定會很難過。」


    「她真的很溫柔!」


    露娜想要說服亞斯提斯,卻隻是火上加油。


    「當吾身找到她時,她已經瀕死了!但你知道,她看到吾身時說了什麽嗎?她說『對不起』!」


    亞斯提斯眼中流出了宛若地獄業火般火熱的眼淚。


    「她已經和吾身約定終生!所以她為了在實現約定前就失去貞潔而和吾身道歉!明明自己就快要走向死亡!明明應該痛苦到無法忍受!明明應該極度憎恨那群欺淩、殺害自己的人!但是她卻沒有說出任何怨言,一直到最後都隻替吾身著想!」


    露娜似乎很難過地低下頭,但亞斯提斯就像在遷怒一樣地繼續對她說。


    「這些混蛋居然殺了如此溫柔的女孩!還有比這更嚴重的罪行嗎?有什麽理由可以饒過他們!」


    「我沒叫你饒過他們!」


    露娜大叫出聲。


    「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你失控下去!你、你連他們的家人都一起殺掉了啊!」


    「那又怎麽樣?」


    亞斯提斯原本高亢的音調瞬間沉了下來。


    「生出這些殺害菲妮之人的雙親,和與殺害菲妮之人有血緣關係的人……讓他們活著太危險了。守護弱者乃騎士職責。不管是為了讓他們清洗親人所犯下的罪行,還是為了預防將來可能會發生的犯罪,他們都一定要死。」


    亞斯提斯的表情,完全沒有一絲罪惡感。


    這令露娜十分哀傷,同時也感到無法原諒。


    露娜咬緊了唇。盡管因親眼看到亞斯提斯如此丕變而感到驚恐,可就算如此,她也未曾移開目光。


    「你連嬰兒都殺了,居然還有辦法說得這麽平靜。」


    「你不覺得光是他們沒有被先奸後殺,就比菲妮要幸運多了嗎?」


    露娜流下淚來。但是和剛才亞斯提斯流下的淚水不同,是冰冷徹骨的悲傷水滴。


    「……為什麽你要在殺掉的屍體旁放上銀邊翠?」


    「因為那是菲妮喜歡的花。我要讓他們了解菲妮的苦楚。」


    「你還要繼續殺下去嗎?連女性、小孩,甚至是嬰兒也要?」


    「正義無區別。不管對象是女性還是小孩,都必須被執行。」


    露娜現在終於了解到,如果不在此阻止他的話,將會有更多生命消逝。


    「……你在當上執政官後不斷幫助我。完全不會因為我擁有龐大魔力而視我為異類,平等地對待我,同時也深愛著菲妮。雖然我聽到你們開始交往,心情是有點複雜沒錯,但還是很高興。」


    可是,現在不同了。亞斯提斯已經不再是菲妮原本認識的那個亞斯提斯了。


    「亞斯提斯,這個城鎮就由我接手。我會盡全力辦到你身為執政官未能成功完成的目標。所以希望你可以乖乖束手就縛。」


    「這個城鎮裏充滿罪惡。在驅逐所有罪惡之前,吾身絕對不會停歇。」


    亞斯提斯轉身背向露娜。


    「吾身現在要執行正義。你快點走吧。」


    他說話時,完全沒有防備他背後的露娜。


    這是他絕對相信露娜的證據。但就是如此才更令露娜痛苦。


    因為自己即將背叛他的信任。


    「亞斯提斯,對不起!」


    在亞斯提斯聽到這句話並轉身的同時,他四周的溫度突然急速下降。


    他轉過頭後映入眼中的光景,是露娜正手持魔典在蓄積魔力。而他也已經看出她正要使用的魔法。


    「是紅蓮地獄?」


    亞斯提斯瞪大了眼睛,四周的寒氣令他的眼球感到一陣刺痛。


    會帶著這本魔典來此,意味著露娜從一開始就已經打算要打倒亞斯提斯。帶著威力強悍到不能隨便在城鎮中使用的上級魔法,就足以透露出露娜有多認真。


    「你打算殺了吾身嗎?露娜!」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魔典發出光芒,亞斯提斯的身體被強烈冷氣團包覆起來。雖然他從冷氣團中釋放的兩三道閃電成功撕裂了冷氣團發射出來,但都隻是擦過露娜身邊而已。


    這時,包覆亞斯提斯的冷氣團開始朝中央匯集。就算隻是遠遠地袖手旁觀的人們,肌膚都被強烈的寒氣刺中,甚至有幾個人已經產生裂傷了。


    目擊這付光景的人,都對就算已經遠離還是足以撕裂皮膚的寒氣,以及在這種冷氣團中央還能施放閃電攻擊的亞斯提斯感到恐懼。


    冷氣團完全吞沒了亞斯提斯,不留一絲身影。最後,冷氣團消散時,他已經被凍結在冰塊當中。


    圍觀的眾人不禁為這副景象感到動搖。這時,露娜以纖細手指抹去淚水,並蓋上魔典。


    「開花吧。紅蓮地獄。」


    露娜蓋上魔典時,輕輕地吐出這句話。露娜的輕語令冰塊為之震顫的瞬間,緊貼在亞斯提斯身上的冰塊震動起來,讓他身體上出現了許多數不清的裂傷。


    亞斯提斯被凍結在冰塊中持續出血,而他的鮮血在透明的冰塊裏向四周擴散


    ,就像一朵豔紅的鮮花一樣。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菲妮,亞斯提斯。但是除此之外,我已經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露娜跪在地上開始放聲大哭。


    她隻能對著自己眼前綻開的紅花不停道歉。


    但她的聲音,有辦法傳達給裏麵那名男子嗎。


    不管是不是能夠傳達進去,她依然隻是不停哭泣,並且不斷道歉。


    最終,亞斯提斯的暴行就這樣和他本人一起冰封。


    露娜將冰封的亞斯提斯沉入海中。原本這整件事應該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才對。


    ◇


    「——這就是,在兩年前發生的事件經過。」


    露娜漫長的往事追溯就到此結束。她和菲莉瑪兩人陷入一片沉默,柴薪在暖爐當中受熱燃燒發出的聲音因此聽得異常清楚。


    「從王都派來的執政官遭人殺害,那整個城鎮都會被施以嚴厲處罰。所以才持續隱瞞他的死訊,想辦法和王都蒙混過去。」


    「原來發生了這種事……」


    菲莉瑪已經了解事件經過。但還是有無法理解的部份。


    「這樣聽起來,亞斯提斯應該是為了改善提哥紮盡心盡力才對。那為什麽鎮上會有居民不喜歡他呢……」


    「亞斯提斯的確是為了鎮上盡心盡力。但是鎮民卻一點也不配合他。」


    「為什麽?」


    「因為他過於清廉了。」


    露娜語帶諷刺地說道。


    「他對鎮民單純付出,不求任何回報。」


    菲莉瑪聽完不解地歪著頭。無償付出。這應該要算是美德才對吧。


    「你的表情看起來就是完全沒搞懂。這裏的居民隻為了每天活下去就得拚了老命。所以在提哥紮,幫助他人就一定會期待獲得報酬。亞斯提斯的行為對於鎮民來說根本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


    「他對提哥紮來說實在是太過認真又太過潔淨了。雖然他的行為完全出自於善意,但是對提哥紮的居民來說,不要求回報的付出實在太詭異了。」


    露娜歎一口氣。


    「在這個城鎮裏,所有人都是依欲望行事。所以並非依欲望,而是遵照善意行動的亞斯提斯完全無法融入這裏。對提哥紮來說,亞斯提斯就是個異類。而人都會對異類感到厭惡,並想排斥異類。」


    「排斥……」


    「沒錯。就和我因為擁有強悍魔力而被視為異類一樣,對提哥紮居民這些內心已經扭曲的人來說,他們無法理解亞斯提斯懷抱的善意,而且會覺得這善意非常煩人。在提哥紮裏隻有菲妮一個人能夠理解亞斯提斯的善意。而就在他和菲妮開始互相吸引,離開花結果隻差一步的時候……菲妮就被那些亡命之徒給盯上了。」


    之後就像剛才聽到的一樣。


    想要給亞斯提斯找麻煩而綁走菲妮那也就罷了,之後看到美麗少女被綁起來的模樣,讓他們克製不住而將欲望發泄在少女身上,最後還趁勢將少女殺害。


    他們太小看亞斯提斯抱有的正義感了。


    亞斯提斯在聽到這消息之後,心中那名為「正義」的暴力再也不受控製。於是他馬上就找出綁架的犯人和其家族,連女性跟小孩都不放過,全部殺光。


    他熱愛正義和菲妮。提哥紮失去這兩樣東西之後,對他來說早就已經不是需要守護的對象,反而是應該摧毀的對象了。


    再這樣下去他搞不好會把提哥紮的居民全部殺光。露娜·懷特梅亞了解到這點,所以才親手打倒亞斯提斯。


    而維持提哥紮秩序的工作就從亞斯提斯手上交到露娜手上,之後露娜便憑借著她強悍到被視為異類的魔力和他人對她懷抱的恐懼心,維持提哥紮的秩序。


    「我後來分析過亞斯提斯為何會失敗。」


    露娜的語氣當中又重新拾回了幾分餘裕。


    「想要統治這個城鎮不能靠正義。這裏是罪惡的城鎮,力量就是秩序。所以我才突顯魔力,並且靠巴斯卡獲得鎮上最龐大的財力。因為我是這個城鎮當中最有『力量』的人,所以鎮上的小混混才會服從我。」


    「真糟糕的政治。」


    菲莉瑪看似不滿地說道。雖然她也能了解以暴製暴的理論,但卻無法接受。


    聽到和自己深信之騎士道完全背道而馳的理由,菲莉瑪的語氣也變得更為嚴厲。


    「雖然善意很難令其他人察覺,但是欲望就很容易。人類對自己能看見,以及和自己一樣的同類會感到安心。亞斯提斯他不了解這點,而我從他的失敗學習到這點。所以我的做法才能發揮一定效果。」


    「那就應該要認同露娜小姐的做法嗎!」


    菲莉瑪忍不住大喊出聲。


    雖然知道就算自己痛罵露娜一頓也沒有意義。但對於提哥紮這個完全否定自己深信之正義的城鎮,菲莉瑪還是感到強烈反感。


    「您知道這個城鎮的收入來源巴斯卡是多危險的麻藥嗎!那麻藥成癮性非常強烈,隻要使用幾次之後就會上癮!到最後會麻痹正常人的理性,為了買到巴斯卡,不管做出什麽行為都不會猶豫!露娜小姐把這種危險的藥物傳播到社會上,還說得自己好像很正確……」


    菲莉瑪突然噤聲。她被露娜的表情吸引住了。


    露娜這時的眼神中已經不再有剛才那種餘裕,而是充滿了知性的光芒。


    菲莉瑪為露娜和剛才完全不同的氣質吃驚,她不再開口。這時露娜靜靜地說道:


    「巴斯卡的確可以製成麻藥。但麻藥有時也會配上用場的。你知道巴魯巴洛礦山的暴動嗎?」


    巴魯巴洛礦山是位在波特其亞王國南部的礦山。


    菲莉瑪回想了一下。記得以前確實聽說過這個事件。


    「我記得……是因貪心的經營者強迫礦工們在惡劣的環境下工作,所以才引發暴動的事件吧。」


    「沒錯。而那次事件其實和巴斯卡也有關。」


    「什麽?」


    「礦山容易發生事故,所以傷患很多。但是藥品數量卻不夠。」


    露娜舉出幾個例子。


    比如說有人腳受傷時。因為坑道內照不到太陽,空氣也不流通,所以很容易就會演變成髒亂的環境。而如果傷口受到細菌感染的話就會化膿,最糟糕的情況是會整個腐爛掉。


    有許多人在這個沒有藥品,也不可能有人會使用治愈魔法的環境下工作。而能拯救他們性命的東西,就是被國家禁止的巴斯卡。


    在傷口化膿範圍過大,終於不得不把受傷部位截肢時,為了讓傷患能承受截肢的痛苦,就會使用巴斯卡。雖然這是非常原始又殘酷的方法,但有許多人不靠這個方法就隻能等死。


    「像是傭兵、奴隸……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人就算受傷也無法用藥,到最後因而死亡。必須靠巴斯卡才能挽救這些生命。引起巴魯巴洛礦山暴動的直接原因,就是經營者完全不考慮礦工的環境,而殺害身上帶著巴斯卡的礦工。」


    「您的意思是,因為巴斯卡也能救命,所以是好東西嗎?但是這不過是……」


    「你想說這是狡辯嗎?你能了解幻痛有多難過嗎?」


    所謂幻痛是指傷患感覺明明已經被截肢的手腳等部位似乎還存在,並且從這些幻肢上感到無比疼痛的現象。在像是發生戰爭之後的醫院當中,常常可以聽到因這種症狀造成的慘叫。


    「那是最嚴重,甚至會讓人失去自我的疼痛。因事故或治療而失去手腳的傷患,就隻能依靠巴斯卡來緩解痛苦。」


    這時露娜臉上浮現出帶點寂寥的笑容。


    「你應該不會了解吧。身為騎士團團員,隨時都有充足的藥品和最高級的醫護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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