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都格雷莫斯中設有騎士團本部,但並不代表騎士團能監督到王都所有地方。還有一些地方,騎士團無法自由進出。


    比如說王宮。當然是不能隨便進入。因為騎士團員大部份都是身份比較低的貴族子弟,所以並沒有辦法自由進出王宮。另外還有在其他國家名下的設施以及部分宗教設施,騎士團也無法自由來去。


    而其中最棘手的就是風化區。雖然並沒有明文禁止騎士團員進入風化區的法律,但榮譽的騎士團員頂著薔薇圖樣進出娼館,實在是不太好看。


    所以騎士團在碰到罪犯逃進娼館地區的狀況時,通常采取和負責人交涉,請他們交出罪犯的方法,但有時也會碰上故意藏匿罪犯的情況。


    也因此,在王都當中,風化區變成了一種可以阻礙騎士團入內巡邏的結界。當然也有一些騎士根本不管旁人如何風言風語,直接朝娼館裏突襲;但因為那是身上纏繞著紫色閃電,不管是娼婦還是罪犯都聞風喪膽的超規格騎士,所以完全無法作為參考。


    在寒冷的夜晚降臨王都時,王都的高級娼館「花朵女神」前,有一台馬車停下。


    馬車駕駛立刻拿出踏台,讓客人下車。


    最先開始下車的,是一位身穿西裝的青年。


    青年手上握著一條鎖鏈,他把鎖鏈向外一拉,就有一名衣衫襤褸的美少女從馬下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少女小小的脖子上係著一個看起來很醒目的紅色項圈,而青年手上的鎖鏈就係在這個項圈上。


    最後一個從馬車上下來的人,是一位身穿酒紅色晚禮服,還套著黑貂皮外套的女性。因為頭上戴著附有黑色蕾絲的帽子遮蓋住臉龐,所以無法辨別她的年齡。


    「被騙了!」


    脖子上綁著項圈的少女一邊目送馬車快速離開,一邊和另外兩人抗議。


    「這是何等屈辱,何等恥辱!要是早知道是這種工作,我就不來幫忙了啦!」


    身穿晚禮服的女性歎了一口氣。


    「要參加『晚會』這個販賣人口的場合的話,就必須上繳商品給『晚會』才行。如果準備的商品品質太差,甚至還會被拒絕入場。」


    身穿晚禮服的女性——也就是菲莉瑪一說完,穿著西裝的那哈特就接著道:


    「也就是說,因為你是美少女,所以才會選你扮演這個角色。你就認命吧。先提醒你,如果敢對菲莉瑪下命令,就準備受我處罰吧。」


    「唔唔唔。」


    沒錯。若想潛入「晚會」,就必須先準備可能會有人想買下的美少女或美少年。


    菲莉瑪會去拜托西方魔技——艾安·畢格雷特也是為了這個條件。


    能夠當成商品的美形少年少女可不是隨處都有,所以直接用人工製造才是最快的方法。然而很少有麵師能造出符合「晚會」標準的商品。


    在這種情況下,知道西方魔技來到王都的「晚會」參加者應該會來委托他幫忙加工才對。所以她才認為,也許可以從西方魔技口中得到有關「晚會」參加者的情報。


    遺憾的是,並沒有從西方魔技口中問出相關情報。這位最喜歡參加祭典的麵師,最近這段時間為了冬日祭而不斷奔走,所以碰上感覺不對勁的工作,就連看也不看直接回絕了。


    雖然知道他沒有出手協助犯罪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隻不過居然是在高級娼館啊。這的確是騎士團不太能出手的地方。」


    這棟房子乍看之下很像高級旅館。但隻是把建築物搞得高級一點,實際上依舊是娼館。裏麵的娼婦水準似乎都很高,但是菲莉瑪身為女性,這種情報對她來說也隻是令人生厭而已。


    「據說這裏是連亞斯提斯都沒辦法強行突破的地方。」


    「連亞斯提斯都……?」


    那哈特才一說完,露娜就很敏感的對這個名字產生反應,同時表情也變得有點扭曲。她的背影在輕輕顫抖。


    「露娜小姐,那時的傷口又開始痛了嗎?」


    「沒事啦。」


    露娜臉上浮現出有點兒示弱的笑容。在先前的事件當中,露娜被亞斯提斯砍出了很嚴重的傷口。


    但很奇怪的是,露娜在治療傷勢時不太使用魔法。有時菲莉瑪甚至會覺得,露娜是不是不想讓傷口消失。


    就算是充滿敵意的一刀,也許對於露娜來說,依舊是亞斯提斯送給她的珍貴禮物。雖然可能是露娜對他的愛意以扭曲的形式展現出來,但菲莉瑪卻覺得自己不該指出這點。


    那道傷口對露娜來說擁有非常複雜的意義。不是旁人可以輕易出口的問題。


    「重新確認一次任務吧。」


    那哈特看著兩人的臉。


    「菲莉瑪扮演顧客,而我扮演她的仆人潛入會場內部。我們的目的是從內部阻斷秘密通道等所有出口,把會場變成一個用來囚禁所有與會者的牢籠。魔女你則當作商品潛入商品房。那裏麵應該會有遭到拐帶,被當成商品買賣的少年少女。你必須保護他們。」


    那哈特伸手指向露娜。


    「你可不要因為裏麵有很多可愛女孩就給我分心啊。如果會場發生問題的話,裏麵的人就會想辦法逃出去。這時他們肯定不會讓這些知道自己長相的商品活下來。一定會盡全力封住他們的口。」


    露娜看起來也知道自己的責任重大。


    在她點頭表示了解時,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一絲鬆懈。


    接著換表情始終嚴肅的露娜開口:


    「菲莉瑪,你把水晶球交給騎士團了嗎?」


    「我已經交給團長了。」


    露娜事先交給菲莉瑪一顆小小的水晶球。


    露娜已經先在水晶球裏施放魔法,隻要她催動魔力就會發光。


    他們可以靠水晶球來通知騎士團攻堅的時機。隻要水晶球發光,隨後趕到的騎士團主力部隊就會開始攻堅,衝進「晚會」會場。


    因為隻有露娜會使用魔法的關係,所以判斷何時開始攻堅的工作也交給她。


    「那我還有一件事要事先聲明,就是關於你的神聖魔法。」


    神聖魔法——記得亞斯提斯在戰鬥時,也曾經喃喃自語吐露出這個字眼。


    在之前那次戰鬥,是靠菲莉瑪使用神聖魔法「無人所知的反擊(nameless rebillion)」才有辦法贏過亞斯提斯。但很諷刺的是,菲莉瑪發動神聖魔法的關鍵,居然是露娜對她施放的「隸屬魔法」。


    「神聖魔法似乎是對人類內心有極強影響的魔法。雖然魔法有諸如火、土、風、雷等許多不同的屬性,但是能影響到人類內心的隻有兩種。也就是被稱為神聖魔法和禁術的一類魔法。」


    每個使用魔法的人都有自己比較能適應的屬性。菲莉瑪是火,而露娜是冰。


    「你能用的神聖魔法是敬意之劍。如果你能對敵手抱持敬意的話,就能呼喚出最強的劍,但要是麵對人渣雜碎時,甚至會連魔法都無法發動。在這場『晚會』裏,應該是沒什麽能讓你抱持敬意的人才對,所以這次恐怕是無法依靠神聖魔法了。」


    「果然如此啊……」


    「還有關於能使用神聖魔法的人……」


    露娜擺出有點煩惱的表情看著菲莉瑪。


    「……現在還是先別說好了。神聖魔法的情報我也還沒有完全查清楚,正因為是這種重要事項,我可不想給人錯誤的情報。」


    露娜會用這種模糊的語氣實在不太尋常。菲莉瑪覺得也許她還有什麽其他理由,才會擺出這種態度吧。她打算之後再仔細詢問。


    這時露娜閉上嘴巴,看來話是已經說完了。菲莉瑪再次看了看所有人的臉。


    那麽,任務開始。


    在上麵雕有壯觀圖案的石造大門前,一列男子排排站開。


    他們看到菲莉瑪一行人走進大門,便全員低頭行禮。然後其中一名男子抬起頭來。


    「歡迎光臨。感謝貴客今晚來到唐·約布主辦的舞會。是否能出示您的邀請函呢?」


    不良閣下(唐·約布)。


    以行事毫無破綻的「晚會」主辦人來看,這個化名實在是幼稚又隨便。但這種看起來就像在玩耍一樣的幼稚,反而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菲莉瑪對那哈特使了個眼色。那哈特拿出騎士團從哥利亞子爵夫人手上沒收的邀請函,交給那位男子。


    「……是哥利亞子爵夫人啊。的確是受到邀請的貴客。那麽是否能請您依照規定,將您帶來的商品交給我們呢。」


    菲莉瑪同樣不發一語地指示那哈特行動。


    那哈特扯動手上的鎖鏈,把臉上沾著一些髒汙的露娜拉到前麵。


    「請讓我們確認一下。」


    這些男子們聚集到露娜身邊,擦去她身上的髒汙。在深沉的夜色中,展露出在燈火照映下顯得晶瑩剔透的肌膚。


    「哦!」


    男子看到露娜的長相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菲莉瑪說:


    「這實在是太棒了。收下如此完美的商品,我們自然也應該要以禮相待才行。今晚就請你在特別席上——」


    聽到這句話,菲莉瑪的心跳開始加速。


    這下糟了。如果被帶到特別席上受到眾人注目的話,反而難以行動。這次可是潛入任務啊。不知道是不是發現菲莉瑪的想法,那哈特急忙補述。


    「為了不要事後才出亂子,話說在前頭,這女孩背上有一片很大的燙傷。」


    「燙傷!在這種冰肌玉膚上……」


    男子看著露娜發出呻吟,再把視線移回菲莉瑪身上。


    「真是非常遺憾。如果是撕裂傷之類有辦法補救的傷口那還好,但大片燙傷會降低商品價值。雖然這麽高品質的商品真的很少見,我們也很希望能提供相應的回報,但這次您4能還是和特別席無緣了……」


    菲莉瑪聞言擺出非常遺憾的表情,但內心暗地鬆了口氣。


    當然也沒有忘記表現一下以不滿的眼神瞪視那哈特的演技。她對裝出「埋怨仆人不懂通融」的眼神可是非常有自信。因為隻要模仿露娜平常看菲莉瑪的眼神就好了。


    「那請貴客入內吧。」


    男子語畢,眼前的石造大門就被拉開。於是兩人把露娜交給男子後,走進門內。


    入門後也有許多引路人像是陰影般站在兩旁,菲莉瑪兩人就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在走廊上持續前進。鋪在地板上的地毯將菲莉瑪等人的腳步聲完全吸收,上麵的花樣和地毯厚度,讓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這絕對是高級品。


    最後兩人被帶到一間房間前。在進入房間之後,可以看到許多似乎十分高檔的家具擺飾。但終究隻是一間對兩個人來說算是有一點大的房間而已,怎麽想都覺得這裏不太可能是「晚會」的會場。


    這時,引路人緩緩靠近牆邊的書架,把書架向旁邊移開,露出被書架擋在後麵的部份,原來那邊有個暗門。引路人把門打開,可以看到裏麵有一道往下的階梯。


    「前麵就是會場。祝貴客有個美好的夜晚……」


    菲莉瑪和那哈特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那哈特先邁開腳步,菲莉瑪則跟在他後麵走下階梯。


    (原來是在地下室啊。)


    看來鋪在走廊上的厚重地毯,有部份功用是為廣阻擋地下的聲音傳到地麵上。


    「……又是門。」


    在走下階梯之後,兩人眼前出現一道裝飾風格和先前大不相同的門。


    雖然因為光線不足,菲莉瑪無法仔細觀察門上的裝飾,不過在黑暗中視力也很好的那哈特則直直地盯著那扇門看。


    「看來這扇門後應該是以前的地下宮殿。」


    「你看得懂嗎?」


    「字都看不懂。不過上麵有代表神明的古代記號。」


    「古代記號?你為什麽看得懂這種東西?」


    聽完菲莉瑪直接的疑問後,那哈特伸出手指搔了搔臉頰。


    「……我以前曾經想當個旅行者,正確來說應該是冒險家。因為在逃出一個封閉的世界後,想要親眼目睹這世界所有的東西。所以有學過一點。」


    菲莉瑪因為感到十分意外而瞪大了雙眼。但並不是因為那哈特曾經想當個旅行者,而是他居然毫無抵抗地和別人說自己的故事。


    那哈特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也不像自己的風格,所以咳了幾聲想要引開話題。


    「終於要到會場了。那以前的地下神殿,現在被改造成什麽樣子了呢。」


    那哈特一邊開玩笑,一邊推開眼前那扇門。


    在門後出現的景色——如果要簡單用一句話來表現,那就是「劇場」吧。


    在呈扇狀的巨大地下空間當中擺放了許多桌椅,地上還鋪著地毯。因為天花板上有好幾座吊燈,所以就地下室來說,其實算是非常明亮。


    而在扇形的根部……也就是最容易受到眾人環視之處,設置了一個相當專業的舞台。看起來在後麵應該還有後台才對。


    舞台寬廣到足以讓大型樂團在上麵演出,看起來十分壯觀。


    「這會場不小呀。除了我們走進來的地方之外,應該還有很多逃生通道才對。這下要找出所有出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菲莉瑪也和正喃喃自語的那哈特一樣移動視線環視整個會場。這時她的眼神捕捉到了很奇妙的物體。


    會場一角好像有什麽東西堆疊在一起。她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堆壞掉的石像。應該是地下神殿原本祭拜的神像吧。大概是在把神殿改造成劇場時太礙事,才會被破壞。


    菲莉瑪剛看到這幅景象時,原本以為是一種示威。


    一開始她認為,這是一個「在大眾麵前公開被破壞的信仰對象,藉此昭告世人自己連神明也不怕」的演出手法。


    但若是這樣的話,應該會把神像放在更容易被客人注意到的地方才對。以示威來說,這神像堆疊的方式也太隨便了。就像是對它們根本沒有興趣一樣。


    ——沒錯。就是沒有興趣。


    菲莉瑪最後得到了這個結論。


    打造出這個劇場的人物……大概是「晚會」主辦人吧,對神一點興趣也沒有。完全不關心所謂的信仰。


    他並不害怕神明,也不憎恨神明,更不要說會刻意去眨低神明了。他隻是沒有興趣而已。而且應該也不是所謂的無神論者。對於主辦人來說,神明這種東西,連去討論存不存在的必要都沒有,完全處於他的思考範圍之外。


    一想到這裏,她突然開始畏懼這個不知名的主辦人。


    菲莉瑪曾經和實力遠遠超過自己的對手亞斯提斯——作戰過。和他作戰時也會覺得恐懼。但她同時也對亞斯提斯抱持著無比的敬意。菲莉瑪認為,這是因為自己了解亞斯提斯的心情,而且也希望能回應他的理念。


    但這次的敵人,「晚會」主辦人卻不一樣。她無法理解這個人。隻覺得十分詭異。


    其他客人也正在三五成群的進入會場,總覺得過程中這身份不明的主辦人現在也正在暗中觀察自己,這令菲莉瑪不禁感到恐懼。


    ◇


    露娜對於自己身為強悍的魔法師這點感到自負。


    能操縱連火炎都為之凍結的冰屬魔法,在戰鬥時可以施展出足以把人撕裂的寒氣、可以突破大地的冰柱,以及製造出能封印一切的冰凍牢籠,凍結敵人身心。


    無論如何,曾經擊倒亞斯提斯和菲莉瑪的戰績都可說是十分


    輝煌。


    雖然最近常因菲莉瑪而吃到苦頭,但她真的很強悍。


    因為連她自己都這樣覺得了,所以沒有任何質疑的空間。


    雖然現在被當成商品被兩個男人帶著走,但如果她認真起來,這種貨色來十個,她也能一次擺平。


    現在之所以會乖乖聽話,那是因為她必須潛入商品房。


    她聽說,在商品房裏關了很多被拐帶來的美形少年少女。


    搞不好會有話還說得不太流利的小女孩正因恐懼而發抖。


    搞不好會有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因為守衛好色的眼光感到不安並淚流滿麵。


    她想要給這些因為不安而神色蒼白的少女們溫暖。


    主要是肌膚與肌膚接觸產生的溫暖。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喂,這個商品怎麽突然笑出來啦。」


    「瘋了嗎?真想退貨耶。」


    雖然露娜被這兩名男子帶往地下,但是她的妄想卻張開了雙翼,朝天高高飛去。她感覺有點渾身發熱。


    而正在護送商品的男子,則是用「感覺不太舒服」的眼神看著她。


    「……總覺得這商品身上能感覺到可怕的邪念。」


    「早點把她送進房間吧。這商品總讓我有不祥的預感。不過交給吉克的話,應該是不會出事才對。」


    「嘿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他們似乎開始加快腳步。


    最後露娜被帶到一扇上麵有堅固的鎖頭,洋溢著壓迫感的厚重大門前。


    其中一名男子粗暴的敲了敲門,並出聲呼喊。


    「吉克,吉克老大!新的商品送來了。」


    男子的聲音很大,因為不這麽大的話,聲音就傳不到門的另一頭。這扇門的厚度似乎無言地在訴說裏麵發生的悲劇有多麽淒慘。


    普通的少年少女應該沒辦法打開這扇門吧。


    「老大!你有沒有聽到啊!」


    但是門一點動靜也沒有。正當男子看起來很不耐煩,準備要用力敲門而舉起拳頭時——門終於打開了。


    男子就這樣維持高舉拳頭的姿勢僵在那邊。門打開之後,站在門內的是一名手拿短槍的男子。他利用自己超越平均的身高,由上向下瞪視著敲門的男子。


    雖然他身上有配戴鎧甲、護膝以及披風,但是裝備的樣式完全不統一,顯得十分零亂。也許是從在戰場上殺害的對手身上搶來的裝備吧。


    這名男子雖然全身上下都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就隻有眼神宛如已經枯萎但仍不失銳利度的野生薔薇荊棘一樣有神。從外表上不太容易判斷他的年紀,不過露娜推測大約是三十五歲上下。


    這名被稱為吉克的男子瞪著敲門的男子舉起來的拳頭。


    「啊,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男子正準備開口解釋時,有一道閃光朝向他的脖子劃過。是吉克以單手持短槍使出一記銳利的突刺。來勢洶洶的金屬製槍尖伴隨劃開空氣的聲音,一直線飛向獵物的脖子。


    就在槍尖要刺進男子喉頭的那一刻,吉克持槍的手停了下來。


    結果就這樣抵在男子的喉頭前,令他慌張地開口說道:


    「老、老大。你這是……」


    「打發時間啦。在這邊看小孩實在是很無聊。」


    吉克稍稍用力,槍尖刺進男子喉頭一小寸。從傷處流出鮮血,滴到男子身上。


    「我可是被雇來當保鏢的耶。結果分配給我的工作居然是叫我看小孩,這是什麽意思。我一想到自己的身手沒有得到正當評價,感到十分難過,就會想要隨便攻擊人啦。」


    從吉克身上傳來一股酒臭味。看樣子他大概是喝醉了。


    「麻、麻煩別在商品身上搞出傷口來……」


    「啥?都這樣了你還把商品看得比小命重要啊。你膽量不小哦。」


    吉克用低沉的嗓音笑了笑,然後馬上把槍尖轉向露娜。


    「進去。在裏麵給我安靜點。」


    露娜抬頭看了看吉克的臉,然後抬起腳步緩緩走進房間裏。


    商品房裏燈光昏暗,而且溫度似乎有點高。在雙眼習慣這種亮度後,露娜發現在這算是不窄的房間裏有很多人影。數量大約有二十人。


    從房間的規模來看,之後應該還會陸續帶進更多商品吧。


    露娜向前走了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響。她回頭一看,看到吉克坐在門前,手上拿著像水壺一樣的東西,一點一點往嘴裏倒。


    在這一片黑暗當中,隻有吉克的雙眼閃閃發亮,全身上下充滿令人大意不得的存在感。


    「姊姊你也是被捉來的嗎?」


    突然有個聲音在露娜耳邊響起。她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是一名可能還不到十歲的少女。棕栗色的頭發配上天真的大眼睛。身上穿著像睡衣一樣的麻製連身裙,手上還抱著一隻小熊布偶。


    (姊、姊姊……她叫我姊姊!)


    就像是腦袋被火箭射中一樣的衝擊力。露娜覺得自己心中有種莫名的東西覺醒了。


    (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我,所以我居然沒發現這種叫法真是無比甜美。我以前叫菲妮都是直接叫名字,但如果我早知道「姊姊」這兩個字聽起來是這麽棒,我就會叫她姊姊了啊!真是對不起,菲妮姊姊……)


    雖然露娜現在腦袋似乎有點轉不過來,不過麵對小女孩時,還是要裝出淑女的樣子。


    「好像是這樣沒錯。你叫什麽名字啊?」


    「柯蕾特。」


    少女把布偶夾在腋下,舉起雙手伸出七根指頭。「七歲!」


    這時露娜偷偷觀察了一下四周和吉克的情況。看來隻有吉克一個人在看守這房間。


    現在正是收集情報的大好機會。於是露娜把柯蕾特帶到離吉克有一段距離之處,然後小聲地對這名自稱柯蕾特的少女發問。


    「這裏除了那個男的以外,還有別的守衛嗎?」


    柯蕾特聽完露出有些不安的眼神。


    「那個,本來還有不少看起來很可怕的叔叔,不過都不見了。」


    「為什麽?」


    「因為那個人的關係。」


    柯蕾特偷偷伸出手,指向坐在門口的吉克。


    「他本來應該是被請來保護偉大的大人。但結果沒被分到這種工作,所以一直在抱怨。然後就開始喝酒,吵鬧,把其他人都打跑了。所以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露娜再次轉頭偷看吉克。


    看來他本來以為自己是被請來保護重要人士的保鏢,但實際下卻被分配到商品房當守衛,所以讓他的自尊心受損,隻好藉酒澆愁,最後還發酒瘋把其他守衛都趕跑了吧。


    也許是想藉此來證明自己的實力,期待可以被調去保護重要人士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保護重要人士的職務再怎麽想也不可能分給這名身上充滿酒氣的男子。


    不過……


    「他有對你們動粗嗎?」


    「沒有耶。雖然有吼我們啦。」


    沒錯。如果隻是個酒鬼,也不可能會讓他來看守貴重的商品。


    再怎麽樣都不會對商品出手的身為傭兵的自尊心,還有使槍技術優秀,才會讓原本應該馬上被開除的這名男子留在現在的職位上吧。


    「喂。你們在說什麽。」


    這時吉克對兩人吼了一聲。讓露娜和柯蕾特嚇了一跳。


    「又是你這拿娃娃的小鬼。每次一有新人進來,就在那邊囉哩囉嗦的吵死人了……你再不給我閉嘴,我就要把你最寶貴的娃娃拿走啦。」


    聽到吉克這樣威脅自


    己,柯蕾特便更加用力地抱緊手上的布偶。


    「不要!我才不會把狸貓交給你!」


    「你幫熊娃娃取這什麽鬼名字啊!要是再吵的話,我就真的……」


    「才不給你啦……哇~~~~~~~~!」


    也許是因為吉克太凶了,終於讓柯蕾特放聲大哭。吉克看到這種情況顯得十分困擾。柯蕾特響亮的哭聲在房間裏四處回響,讓音量越來越大。


    「好好好,我錯了!是我不好!拜托你別哭了!」


    「才·不·給·你·啦~~~~~~……」


    「新來的!叫那個拿娃娃的小鬼閉嘴!真是吵死人了!」


    吉克帶著有點遷怒的意味朝露娜怒吼一聲。


    於是露娜從懷中拿出手帕,輕輕幫淚流滿麵的柯蕾特擦臉。


    「乖,不用怕。大姊姊會陪你。」


    「……才不給你。」


    「不用怕。狸貓先生是你的好朋友對吧?不會有人搶走他的。」


    過了一會,柯蕾特總算是停止哭泣。


    「……嗯。」


    柯蕾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小小的雙手緊緊拉著露娜的衣角不放。


    (好可愛。)


    正當露娜看到柯蕾特的反應開始陷入陶醉狀態的時候,吉克叫了她一聲。「新來的。到這裏來。」


    就像是被人澆了一頭冷水一樣,露娜帶著不太爽快的心情朝吉克走去。和小女孩之間的互動被人打擾真的讓她很不高興。甚至想使用冰結魔法給他狠狠的一擊。


    「有什麽事?」


    在露娜很不滿的問完這句之後,吉克的手在披風下摸來摸去,然後掏出一小包東西拿給露妨。


    露娜一打開,發現裏麵居然是胡桃餅幹。還帶有應該是蜂蜜的甜香。


    「謝禮。吃的時候不要被其他人看到。我可沒有帶那麽多人份。」


    露娜聞言,仔細地盯著吉克的臉。


    手上有酒壺,披風裏還藏著餅幹。這男人喜歡喝酒又喜歡吃甜食嗎。


    又或者是說……。


    「我說你啊。」


    露娜一邊在腦海裏思考各種可能性,同時向吉克發問。


    會隨身攜帶和酒一點也不搭的餅幹,而且還會在意夠不夠分給全部人,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小混混。那麽……


    「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啊?」


    在露娜問完的那一瞬間,短槍槍尖就衝出吉克的披風,停在距離露娜左眼前大概隻有一顆胡桃左右的距離上。因為動作實在太突然,連露娜也忍不住發出慘叫。


    「你覺得這種行動看起來像是喜歡小孩子嗎?」


    吉克的聲音就像是在低鳴的野獸一樣。


    露娜被嚇到臉色發白,開始一步步向後退,就這樣直接離開吉克。


    真是太天真了。還想說要用冰結魔法給他狠狠的一擊。一定是太沉迷於和小女孩的互動,讓自己腦袋短路了。


    露娜對於自己誤認敵人實力感到十分丟臉。


    吉克是個強敵。


    隻要有他在,大概是沒有什麽能夠逃出去的機會。


    露娜來到商品房裏經過一段時間之後。


    商品房裏的人數一個接一個不斷增加。其中大部份都是少女,但當中也有非常美形的少年出現。年齡都不太一樣,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充滿恐懼和擔憂的表情。


    這時,一名年約十六歲的少女被帶了進來,令商品房當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在少女被丟進房間之後,一個穿著鎧甲的壯漢也跟著走進來。


    這名留著一臉胡子還戴著單眼眼鏡的壯漢用力踩在少女身上,讓少女發出痛苦的呻吟,藉以取悅自己的耳朵。


    突然出現的暴力舉動,除了身為直接受害者的少女之外,也令房間裏其他孩子接二連三張口發出慘叫。


    「嗯~這慘叫聽起來真是悅耳~」


    這名壯漢口中發出以一名男性來說聲調偏高的嗓音。


    「警備工作累積下來的勞累還是靠美少女的慘叫來慰藉最好了~雖然說是商品,但終究隻是奴隸~小小虐待一下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啦~」


    壯漢用腳尖踢了少女一腳,讓她翻身向上。然後把腳放在少女肚子上,慢慢用力踩下去。少女口中呼出充滿痛苦的喘息聲。


    「啊!這房間裏看起來還有很多美少女啊~怎樣啊?有沒有人想要讓我踩一踩呢?不用擔心啦,我絕對不會傷到大家的冰肌玉膚。因為我最擅長踢人不帶傷口了~」


    當然沒有人會自告奮勇。壯漢似乎很傷腦筋地說:


    「大家都不信任我的樣子耶~這也沒辦法,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嘛。那我就先讓大家見識一下我的技術囉~」


    壯漢齜牙裂嘴地對著被他用力踢了好幾腳的少女露出笑容。


    那是會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現在我就要用這名美少女來實踐。如果大家覺得沒問題的話,請一定要站出來報名哦~。對了,要是沒人報名,我就會一直踢她。雖然是會手下留情啦,但踢太久還是很難保證不會出人命呢~」


    一直被壯漢猛踢的少女像是在求救一樣環視四周。


    隻要有人肯站出來自我犧牲,少女就能得救。但並沒有任何人出麵。


    該怎麽辦?露娜看到這種情況,焦急地思考應該怎麽做。


    那個壯漢是個傭兵。能被「晚會」雇用的傭兵,身手一定都很不錯。


    因為有把輔助使用魔法的道具「魔典」藏在衣服裏,所以其實有充份的勝算。但是現在開打的話,今晚的計劃就必須麵臨大幅度更動。


    要選擇計劃。還是保護眼前的美少女。


    (……我可不想看到有女孩子在我眼前受傷!但計劃也很重要。看來隻有我去取代她,忍受虐待這個方法了!)


    自己站出來當她的替身。


    正常露娜在幾經煩惱,打算要喊出這句話的時候。


    「……慢著。」


    傳來一道音量不大,但十分有威嚴,令人無法忽視的聲音。


    是吉克。


    「我說你啊。是不是可以給我收斂一點了。」


    在他的語氣當中甚至帶有些許殺意。


    「哎呀。我還以為是誰來著,這不是老愛喝酒的廢物傭兵嗎~」


    壯漢裝成自己到現在才注意到他,想藉此來挑釁吉克。


    「真是辛苦你看小孩啦。我不會多管你的閑事,所以請你在我玩遊戲的時候,好好喝你的酒吧~」


    「我是很想喝啦,不過眼前有個醜男晃來晃去,這叫我怎麽喝得下去呢。更別提這男人還是個變態,那就更討厭啦。」


    吉克慢慢站起來。右手上拿著短槍,槍尖朝下,讓人覺得有點不吉利。


    「哦!這可真有趣。你想要和我打上一場嗎~」


    壯漢看到吉克的動作後目露凶光,拔出配戴在腰間的長劍擺好架勢。


    這把劍的排血溝,深度比普通的劍要深上不少。壯漢擺出的架勢,讓劍尖稍稍指向地麵。


    極深的排血溝代表這把劍能施展出威力極強的突刺攻擊,下垂的劍尖則證明壯漢的肩和手都沒有施加多餘的力量……也就是表現出他的實力堅強。


    他很強。就算是露娜這種外行人,都能看出他的實力雄厚。


    「不管是多會使劍的專家,喝醉後動作都會變得遲鈍。更不要說是麵對我這種程度的劍客,居然想在有喝酒的情況下和我打,真是太愛開玩笑了。不過我可是沒打算等到你酒醒哦~」


    壯漢說得很對。


    雖然說到傭兵,常常會讓人「有喜歡喝酒的粗野人士」這種印象,但一流的傭


    兵會和酒精保持距離。


    說什麽喝了酒可以刺激精神提高鬥誌啦,什麽會讓痛覺麻痹就算受傷也能繼續作戰啦,這些全都是二流以下的傭兵才會相信的胡言亂語。被劍砍傷造成的疼痛可不是靠酒精就有辦法麻痹的,如果真的喝到沒有痛覺,那大概也不用上場作戰了。


    所以一流傭兵身上就算有帶酒,也是用在消毒、解毒,或靠酒精混亂敵方軍犬的嗅覺等等,通常都是活用在飲用之外的地方。當然也有喜歡喝酒的!流傭兵,但絕對不會有人在上戰場前喝酒。


    「放馬過來吧~!」


    雖然因為吉克滿身酒氣,所以在開打前就已經確定是壯漢會獲勝,但他的攻擊可沒有因此而大意。


    壯漢對吉克使出和他巨大身軀不太相配的快速衝刺攻擊。


    「嗬嗬嗬。因為我喝了酒,所以沒有勝算是嗎。」


    看到壯漢的攻擊已經逼近眼前,吉克臉上露出竊笑。


    「……這我當然也知道。」


    接下來發生的攻防戰,露娜完全無法看清楚。


    隻看到吉克和壯漢互相交錯,並因金屬相撞而擦出火花。


    接著壯漢翻起白眼,腳步不穩地搖搖晃晃,而吉克則是皺了皺眉頭,並舉起右手甩了兩下。


    「你…難不成…沒有醉……」


    「你的身手的確也不錯。我右手小指好像是骨折了啊。」


    壯漢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還沒說出口就這樣倒在地上。


    吉克聽到他倒下的聲音之後,就把披風撕了一塊下來,當作束帶綁在右手小指上。


    「用劍使出衝剌攻擊,把對手撂倒之後再砍頭的作戰方式。他原本是羅薩蘭特突擊隊吧。」


    吉克把壯漢丟到門外,深深歎了一口氣之後,又回到門口坐了下來。


    然後就像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拿起水壺往嘴裏倒。


    露娜看到後,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再次靠近吉克。


    「喂。」


    聽到露娜小聲地和他搭話,吉克臉上露出好像覺得很麻煩的表情。


    「幹嘛?想多要點餅幹的話,我可不會給啊。」


    「才不是。你那水壺裏麵裝的是水吧?因為你嘴裏並沒有酒臭味。」


    吉克聽完眉頭一皺。


    「雖然你身上有酒味。但其實你並沒有喝醉對不對?」


    「那又怎樣。你想要喝水嗎?」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有你這樣的身手,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且還要裝成自己喝醉的理由。如果你想的話,甚至還能加入騎士團才對。」


    「沒錯,騎士團。我會在這種地方的理由,就是因為騎士團。」


    吉克邊說,眉間的皺折也越來越深。


    「我就跟你講講故事當作打發時間吧。反正被你知道也不會怎樣。」


    吉克的語氣裏似乎帶了一點不吉利的氣味。


    露娜在保持警戒的狀態下傾聽吉克說的話。


    「我的戰友啊,被騎士團給殺了。所以我要向他們複仇。」


    「複仇……」


    露娜聽到這兩個字,腦海中浮現出一道紫色雷光。於是她搖了搖頭,把這印象趕出腦海當中。


    「這和你現在人在這裏有什麽關係?」


    「雖然隻是我猜的,但騎士團應該已經知道今天會舉辦『晚會』,所以大概會派出主力部隊吧。那他們的目標一定是主辦人。隻要我負責保護重要人士,就一定可以宰了那些騎士團成員。對於騎士團來說,被『晚會』的人給殺掉可是天大的恥辱呢。這複仇方法不錯吧。」


    吉克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你臉色有點難看耶。沒事吧?」


    露娜聽完吉克的目的,感覺自己連掌心都在冒汗。


    這個男人很危險。不管是不是猜的,他都已經掌握騎士團的動向。


    而且他恐怕也已經發現,露娜並不是單純的「商品」了。盡管他應該還無法猜到她是菲莉瑪派來的間諜吧。


    最好還是離開他比較好。露娜的第六感正在警告自己。


    但露娜還是感覺到有個地方不太對勁。


    「那你為什麽寧願裝成自己喝醉,也要想辦法留在這房間裏麵?快點展現一下自己的身手,去擔任保護重要人士的職務不就好了。難不成你真的是——」


    「才不是!」


    她話還沒說完,吉克就馬上露出犬齒大吼出聲。「我才不喜歡小孩!」


    「我話都還沒講完耶。」


    吉克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而露娜當然不會錯過。


    「……嗯~~」


    露娜用不屑的眼光瞪著吉克。


    「比起幫戰友複仇,你更喜歡可愛的小孩嗎。這個……蘿莉控。」


    「我才不是蘿莉控。」


    吉克額上流下鬥大的汗珠。


    「我才不是戀童癖。才不是。絕對不是。」


    「每個罪犯都這樣說。」


    「不是!」


    他的語氣裏已經帶有一點怒氣了。


    「我才不是那種惡心的人!舉例來說……對了,就像那個!退休將官看到很久沒見的孫子來找自己玩時的感覺!」


    「比喻太現實,反而讓人覺得更惡心。」


    「你怎麽會了解呢。男人在年紀大了之後的空虛寂寞。孫子就等於是為他空虛的每一天帶來滋潤的即時雨啊。」


    「不要模糊焦點。而且這個比喻完全無法否定你是個蘿莉控耶。」


    這個名為吉克的男子實在是太詭異了。


    從他剛才也因惱羞成怒而拿出短槍來看,露娜的猜想應該非常正確。


    現在露娜的眼神,比正在訊問罪犯的騎士團員還要銳利。


    「……我才不是戀童癖。這隻是純粹的、如同文學一般,健全而且清白地,對青少年抱持好感的感情。」


    吉克咬牙切齒,發出的聲音就像是從齒縫中漏出來一樣。


    「哦~那也就是說,你喜歡小孩囉。」


    「才不是這樣。」


    經過這一連串問題,他的臉色已經顯露出疲態。


    「……我隻是為了不忘記被帶到這邊的孩子,所以才會留在這裏。」


    「為什麽?」


    「你不覺得這『晚會』的結構很奇怪嗎?」


    露娜聽完後歪著頭,感覺似乎不太了解,而吉克便帶點氣憤地向她解說。


    「參加者必須帶著商品來購買別的商品。這根本就隻是拍賣市場。對客人來說根本沒有實質利益。」


    的確沒錯。


    想要獲得一個美少女,就必須要準備一個同等級的美少女交給「晚會」。再考慮到可能會被騎士團盯上的風險,那這「晚會」的製度實在是風險極大卻又沒什麽利益。


    「所以『晚會』實際上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買賣禁術魔典、武器、麻藥以及違禁魔法藥品的市場。客人除了商品外,就是以這些東西為目標。主要是為了追求刺激感吧。」


    吉克繼續說下去。


    「而這些商品會以他們稱為『福袋』的方式販賣。從被帶來當作商品的小孩當中挑出一定數量,割開肚子在裏麵放進麻藥和武器,然後再縫合。購買到這些商品的客人就可以享受到猜想裏麵到底放了哪些東西的樂趣,把小孩帶回去後再拿出來。」


    「拿出來是指……」


    「這就不知道了。有些人會聘請醫生來幫忙,也有些人會活生生把人肚子切開。」


    露娜一想到這幅畫麵,忍不住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最令人意外的一點是,這些商品似乎比較受女性歡迎。男性不


    太喜歡這麽麻煩的做法。」


    吉克一邊說著這種大概不會有人想了解的小知識,一邊冷冷地笑了出來。


    「你最好自己注意一下吧。已經有好幾個人被帶出去了。」


    「……你是說,為了把東西埋進肚子裏嗎?」


    吉克聽完後並沒有開口,以無言肯定露娜的問句。


    「糟了!得快點阻止他們。」


    「你要怎麽做?」


    他的聲音非常冷淡。


    「在『晚會』裏雇請了從全國各地而來的老練傭兵。其中還有幾個魔法師。就算你有什麽特別的力量,也不可能一個人打贏。而且——」


    吉克動了動藏在披風下的手,握緊短槍。


    「——隻要有我守在這,就不可能有人能逃走。」


    「我才沒打算要逃走。」


    露娜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突破吉克的防守。


    但就算不正麵和吉克衝突,也有能直接走出房間的辦法。


    她轉過身背向吉克,然後緩緩脫下身上的衣服。吉克看到在她雪白的肌膚下烙著燙傷和撕裂傷等醜陋的傷痕,讓他倒抽了一口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身上早就滿是傷痕了。就算肚子上再多一道,也沒什麽大不了。」


    露娜持續保持背對吉克的姿勢,開口向他請求。


    「如果之後還有人要帶小孩出去的話,就選我去吧。」


    露娜說完之後轉過身來,看到吉克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你不害怕嗎?」


    「當然怕啊。」


    露娜老實地承認。丨


    「但如果我現在丟下可愛的女孩子(應當守護的東西)不管,那明天的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我不想過著詛咒自己而活的日子……就像那個人一樣。」


    露娜說完,腦海中浮現了一名男子。


    沒辦法保護自己應該保護的人,到最後甚至把自己都當成報仇對象而燒死自己的男人。


    亞斯提斯·克裏姆班。他一定也不希望露娜會步入自己的後塵吧。至少露娜如此相信。


    「……你膽子真不小啊。」


    就在吉克如此喃喃自語時,厚重的大門外又傳來強烈的敲門以及說話聲。


    『吉克老大。我們還需要再搞定一個「福袋」才行。可以麻煩你在裏麵挑個適當人選嗎?』


    於是吉克看了露娜一眼,而露娜也點點頭回應他。


    「……我想對你說一句話。雖然你是為了向騎士團複仇才會待在這裏,但騎士團員中還是有好人存在。雖然我沒有權利阻止你複仇,但隻有這點我還是想要對你說。因為我不希望看到你後悔。」


    「……我會記得你這句話。」


    然後露娜向吉克微微一笑,穿過他打開的大門向外麵走去。


    她並沒有拋下還在房間裏的孩子。


    在救出被帶走的孩子後,一定會再次回到這裏。為了保護這些孩子。


    ◇


    「各位紳士淑女,今天非常感謝大家大駕光臨。現在『晚會』就要正式開幕了。」


    在由地下神殿改建而成的劇場中,擔任主持人的男子站在舞台上接受燈光照耀,並高聲和大家宣布「晚會」揭幕。


    因為燈光變得更加亮眼,所以現在可以望遍整個會場。


    會場占地十分寬廣。應該可以同時舉辦一場音樂會和話劇表演吧。


    在已經聚集了許多人的會場當中,也有菲莉瑪和那哈特的身影。


    在會場上充滿獨特氣氛的陰暗燈光當中,菲莉瑪仔細凝神觀察每一個與會者的長相。


    「……那是摩爾迪特子爵。他可是捐了很多錢給孤兒院等機構的大慈善家,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而且那邊那個是大富豪……」


    「噓。」


    那哈特立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麵,提醒菲莉瑪安靜一點。「台上好像有活動要開始了。」


    於是菲莉瑪和那哈特兩人同時把視線轉向舞台。這時主持人對著群眾誇張地鞠了一躬。


    「主辦人特別準備了一個小活動來暖場。」


    主持人彈了一下手指,兩位少女被帶到舞台上。


    因為舞台是燈光集中處,所以能看得很清楚。但今天就算是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恐怕這兩名少女臉上充滿恐懼和疲累的表情,也會令人印象深刻吧。


    主持人十分神氣地舉起雙手。


    「這是一對雙胞胎姊妹。接下來我們就要請大家見識一下她們動人的姊妹深情。」


    他就像是要吊吊台下觀眾的胃口一樣,慢慢環視整個會場一圈,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子。


    他把其中一名少女的嘴巴硬是撬開,把瓶中的液體全部灌進少女口中。


    當主持人把手從這名少女身上鬆開時,她就當場舉起雙手掩住嘴巴不停咳嗽。


    少女的臉色馬上就出現很明顯的異變,同時身體也開始不停痙攣。


    「你、你沒事吧?」


    另一名少女見狀馬上就跑到她身邊,但是正在抖動的少女已經沒有力氣回應自己姊妹慘痛的呼喊聲了。


    隻能被從自己身體當中不斷湧出的痛苦持續折磨。


    「哎呀,這下事情可糟糕了啊。」


    主持人以非常故意的語氣和台下大聲宣布。


    「她剛才喝下的液體可是劇毒啊。中了這種毒的人會不斷受到從身體裏湧出的寒意和呼吸困難折磨,到最後因此而死,真是太可怕了。」


    這對姊妹聽完後發出慘叫。沒有中毒的少女隻能拚命輕撫中毒少女的背部,持續這種一點意義也沒有的行為。


    「這樣下去的話她可是會死掉的哦。但是呢,今天聚集在現場的紳士淑女們。我很了解你們全都是會對孤苦無依的孩子們伸出援手,拯救他們的善心人士。」


    主持人這句話讓會場各處都響起許多笑聲。


    滿意地聽到台下眾人的笑聲後,他再次彈了一下手指。接著,從舞台旁邊搬上了一張很大的桌子。上頭放了九個有標示編號的甕。


    「這九個甕裏都放了藥。但是裏麵隻有一個是解毒藥。究竟姊姊能不能找出哪個是解藥,順利拯救妹妹呢下」


    「但是呢」,主持人一邊說,一邊笑得更開心。


    「就算喝下不對的藥也沒有關係。因為妹妹一樣可以解脫啦。」


    少女看起來也很了解主持人這句話的意思。


    也就是說,在九個甕裏有一個放著解毒藥。而剩下的全都是劇毒。


    「限製時間是到妹妹死亡為止。所以沒有時間限製,可以好好思考。那就開始吧!」


    主持人一說完,台下便響起一片歡呼,但雙胞胎中的姊姊卻隻能呆呆站在桌前,不知如何是好。


    菲莉瑪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得咬牙切齒。


    「唔……如此愚昧的行為,得快點阻止才行。」


    「冷靜一點,菲莉瑪。你連武器都沒帶,又能做什麽呢。」


    那哈特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仔細盯著那九個甕。


    「從症狀來看,那女孩應該是被灌下伍洛奇草毒才對。這種毒的解藥有極強的刺激性臭味——」


    菲莉瑪一聽完馬上準備想朝舞台上出聲大喊。叫女孩去聞藥的氣味。


    但這時主持人好像想到什麽一樣,開口道:


    「對了。雖然這甕上是有蓋蓋子,但有些甕裏麵裝的毒藥,可能聞一下就會讓人昏過去了哦。」


    結果菲莉瑪隻能把已經擠到喉頭的話又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其中有這種劇毒的話,那也不能隨便叫人靠聞氣味的方式來判別解藥。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換成我在上麵的話,是有辦法在五十秒之內找出放解毒藥的甕,但沒辦法出手調查的話,我也沒辦法。總之先冷靜下來。」


    根據那哈特的說法,中伍洛奇草毒到致死,大約需要半天時間。


    現在最該擔心的問題,是姊姊無法再忍受妹妹受苦,做出無法挽回的行動。


    如果因為太過焦急而開錯甕的話,那姊妹兩人都救不回來。


    「現在呢,我們要給各位觀眾一個提示。」


    主持人維持著不讓少女看見的姿勢,從懷裏拿出一匹折好的布條並攤開。


    在布條上有一行字。


    ——解毒藥在奇數的甕裏麵。


    希望解救妹妹的少女注意到主持人的行動,急急忙忙要去看布上到底寫了些什麽時,主持人就已經把布條收了起來。


    「是奇數!」


    觀眾中開始有人喊話。


    「奇數的甕裏是毒藥!解藥放在偶數的甕裏!」


    接下來像是「不對,他說謊。」、「甕裏全是毒藥」等等各種不同的喊話聲此起彼落。


    少女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拚命想要從喊話聲當中找出一絲線索。但是每一句話幾乎都是充滿惡意的謊言。


    菲莉瑪無法原諒現在的情況。


    除了觀眾之外,她更無法原諒自己明明身在現場,卻什麽也辦不到。


    這時在舞台上痛苦掙紮的妹妹口中噴出鮮血。


    是因為中毒造成的影響。舞台地板上留下幾滴血痕。


    雖然其實隻是從嘴角流出來而已,但暗紅色的血液已經足以奪走姊姊的思考能力了。


    她現在隻想著必須要救妹妹,於是抓起一個甕。


    上麵的編號是——4。


    「「不行!」」


    菲莉瑪和那哈特同時大喊出聲。


    但是他們的聲音卻被台下觀眾的巨大歡呼掩蓋過去了。


    「就是這樣!」「快救救你妹妹吧!」「是這個沒錯!」


    姊姊的頭腦已經一片空白,伸出顫抖的雙手試圖打開蓋子。


    如果那個甕裏麵裝的是一打開蓋子就會造成威脅的毒藥,那會怎麽樣呢?


    難不成就要這樣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少女送死嗎?


    到底應該繼續執行任務,還是出麵幹預現在的情況。哪一個選項才是正確解答呢?在舞台上的少女當然無法察覺菲莉瑪在煩惱什麽,準備打開暗藏死亡陷阱的甕。


    然後——


    ◇


    時間往舞台上的少女拿起甕準備要打開前再稍微回溯一些。


    露娜被一群男子帶到一間充滿濕氣的房間裏。


    這房間的牆壁很厚實,不管裏麵的人喊得多大聲,外頭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在房間裏麵有三名男子,他們身上穿著類似圍裙的服裝,而且衣服上都沾滿了點點血跡。


    在房間正中央,有一張大小剛好可以讓一個小孩躺上去的桌子。


    他們應該就是在這張桌上處理真正的商品吧。露娜表麵下雖然很冷靜,但其實內心已經火冒三丈。


    「這就是最後的『福袋』嗎。」


    其中一名男子捉起露娜,很粗暴地把她放到桌上。


    露娜的表情因為被人推到桌上的痛楚而扭曲,這三名男子則是圍到露娜身邊,取出麻繩等拘束用具。


    「不用擔心。我們隻是把你固定起來,讓你睡一下而已。不會痛啦。」


    一名男子手下拿著漏出了紅黑色液體、看上去非常可怕的繩子,對露娜用騙小孩的口氣這麽說。


    露娜聽完,用泛紅的眼珠瞪視這名男子。


    「說什麽不用擔心?你們居然對純潔的少女做這麽過份的事情。」


    「才沒有什麽過份的事情。我們隻是要檢查一下而已。」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有檢查會在人肚子裏麵塞進違禁品。」


    三名男子聽到露娜這樣說,互相看了一眼。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做壞事遲早會走漏風聲。」


    「……這樣嗎。」


    這時其中一名男子把手舉起來,讓露娜看到他手上的東西。


    「那倒也省事。這就是要塞進你肚子裏的東西。」


    他手上握著一個很小的瓶子。


    (那是什麽?)


    露娜看著那個瓶子。


    心裏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既然是違禁品,那當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但總感覺不太對勁。


    露娜仔細看著瓶中的液體,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但怎麽會這樣。這不可能啊……


    男子居高臨下看著瞪大雙眼的露娜,露出狡詐的笑容。


    「我就告訴你吧。這是名為巴斯卡的麻藥原料。而且是從北方的提哥紮送來,純度一級棒的高級貨。」


    這句話傳進露娜耳裏,令她大受打擊。


    「……提哥紮的巴斯卡?」


    「這你也知道啊?」


    露娜當然知道,因為提哥紮的巴斯卡就是她一手栽種出來的財源。


    當然露娜並沒有把巴斯卡當作麻藥販賣。隻作為藥材原料。


    在賣出之前都會徹底調查商人的底細。而且也充份確認過藥品流向。徂現在居然流到「晚會」手上?


    怎麽會這樣?


    露娜腦海當中不段浮現這個問句。


    「提哥紮一直都出產高級巴斯卡,但商人卻很頑固。一直不肯賣給我們『晚會』。」


    理所當然。因為露娜的管理十分徹底。


    「但是之前提哥紮發生一件大事。於是王都派了新任執政官過去,現在我們就能透過他來走私這些巴斯卡了。」


    露娜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凍住了。


    「這怎麽可能。新任執政官是在騎士團委托之下才會被派到提哥紮,他怎麽會允許走私巴斯卡。」


    「你知道的還真多耶。但你看來並不知道那位執政官在半路下就遭到很多身手高超的盜賊襲擊而身亡,由別人頂替他前往提哥紮就任這件事吧?」


    露娜聽完不由自主地咬緊嘴唇。


    「也就是說你們把真貨殺了,再派出『晚會』的手下去就任執政官……」


    「正確解答。就送你高純度巴斯卡當獎品吧。隻不過是送到你肚子裏。」


    「會場就在上麵。你馬上就會被搶著買走了。」


    他們語畢,準備用力壓住露娜。


    手直接碰到露娜的肌膚。


    露娜的肌膚十分冰冷,摸起來簡直像是刀刃一樣。


    (……大家,對不起。)


    她在心中靜靜地道歉。


    那是向菲莉瑪、那哈特,以及和商品房裏的孩子們,為她要改變計劃而道歉。


    提哥紮原本終於可以恢複成一個正常的城鎮了。


    從名為亞斯提斯的「恐懼」當中逃離,從自己這個「惡勢力」手下解脫,在新任執政官的治理下,雖然不能說是富裕,但卻可以逐漸成為一個健全的城鎮才對。


    但是這一切都被「晚會」破壞了。


    而且自己原本嚴格管製的巴斯卡,居然這麽簡單就走私到他們手上。


    不。自己並沒有資格怪罪別人。


    不管有什麽理由,這都是在販賣麻藥原料。光是這樣就已經是重罪了,根本就沒有資格就巴斯卡的問題而怪罪「晚會」。


    這就是因果報應吧。自己並沒有像菲莉瑪一樣主張正義的權力。


    但就算如此,她還是不能放過「晚會」。


    壞人也有壞人的自尊。


    她絕對不能原諒晚會。


    露娜硬是把被捉住的右手掙脫開來,伸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裏。


    右手確實摸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那是事先藏在衣服裏、露娜最擅長的武器。


    也就是魔典。隻要露娜詠唱咒文並灌注魔力,事先記載在書本上的魔法就會立刻發動。


    露娜的身體散發出青白色光芒,周圍刮起寒風。


    在這個可以防止慘叫聲外漏的密室當中,寒風完全沒有泄漏出去,不停在房間裏肆虐。圍在露娜身邊的男子被狠狠地吹到牆上,就像室內燈火一盞盞被吹熄一樣,他們的意識也一個個消失在黑暗中。


    最後,在燈火完全熄滅的房間裏,隻剩下露娜的身體還能讓人看得清楚。


    她身上纏繞著一件冰製的晚禮服。腳上穿著冰製長靴,頭上還戴著一頂冰製王冠,所以就算是在黑暗中也顯得光輝燦爛。


    「真的很對不起。但我實在無法原諒『晚會』……!」


    露娜發動的「急凍」是讓自己成為寒氣支配者的魔法。雖然效果隻是暫時性的,但在效果期間當中,露娜對冰屬性的操控能力可以稱得上是冰之女王。


    以魔力製造出的冰柱包覆著露娜的身體朝上不斷上升。


    她的目標是天花板,天花板的另一端。


    就是有一群不可原諒之人站在上麵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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