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蒼衣站在樓梯平台上。


    一切都已結束的平台。這裏隻剩下一件被燒焦的苔綠色製服,至今為止的心情、瘋狂、噩夢,還有人類,都原封不動地從這裏消失了。


    蒼衣帶著感情麻痹的表情,俯視著掉落在平台上的製服。


    他回想起了一切,在回想起的時候也失去了一切。蒼衣已經無法返回普通的生活。他想,至少不可能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了。


    蒼衣用自己的手結果了對自己懷有好感的女孩。


    因為已經太遲,又不能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感情雖然發出了悲鳴,但是他不得不這麽做。這隻不過是重複葉耶那件事,但是在蒼衣擁有噩夢的前提下,他不得不麵對。


    蒼衣知道了至今為止都束縛著自己的枷鎖。


    葉耶與噩夢束縛了自己的一切。


    為什麽拒絕和恐懼他人。


    為什麽無法拋下雪乃不管。


    蒼衣感情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被葉耶束縛住了。


    蒼衣封印了跟葉耶共有的噩夢記憶,一直無意識地拋棄了呐喊的葉耶。


    至今為止認定為普通的事物束縛了蒼衣的一切。


    這就是蒼衣的“斷章”。


    《……沒錯,你可以理解別人的“斷章”。》


    風乃走近無言佇立的蒼衣說。


    《你可以理解別人持有的“斷章”,有時還能與其共有。但是一旦你拒絕了對方,被舍棄的人就會跟噩夢一起消失。噩夢會讓那個人變回對他來說最為鮮明的現實。也就是說,那個人會變成那種事物。》


    “………………”


    《回歸的噩夢會讓那個人變成“異形”。直到徹頭徹尾。本來就是能讓很多人變成“異形”的噩夢。一直會變到失去形態為止。變到慘不忍睹。“你舍棄的人會毀滅”。這就是你的“噩夢”。你不得不選擇。是跟對方共同感觸,還是舍棄對方。》


    風乃這麽說著,忽然從背後抱住了蒼衣。


    《————可憐的孩子。》


    “……!”


    被抱住的蒼衣很困惑。


    “怎、怎麽了……?”


    《之前也說過吧?我如果有身體的話,也想抱抱你呢。》


    這麽說來,她之前似乎確實這麽說過。蒼衣姑且將風乃拉開,向坐在樓梯上的雪乃搭話。


    “雪乃……沒事吧?”


    “……還用不著你來擔心。”


    她用雖然冷淡,卻十分無力的口氣給出回答。


    “但是……”


    “囉嗦。那就讓我快點收回在那邊玩耍的姐姐。傷口堵不住了。”


    因為出血過量,雪乃本來就很白皙的皮膚變得慘白。她的左臂還是印有刻度般的傷痕,等待事情全部結束的颯姬現在正在照顧她,用紗布和繃帶拚命按在她的傷口上。


    蒼衣看著風乃,風乃則微微聳了聳肩,下一個瞬間她像融化在風裏一般消失了。之後,台階下傳來颯姬慌亂的聲音。雪乃像是用盡了力氣般失去意識。


    蒼衣慌忙往下走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呼喚聲。


    “……白野。”


    是佐藤老師。老師將背靠在平台牆壁上坐著,用沾有凝固了一半血汙的手按著一隻眼睛,他以另一隻眼睛看著蒼衣。


    “老師……”


    “你們對杜塚做了什麽?”


    老師用嘶啞的聲音質問。


    被真衣子挖出一隻眼睛的老師還保留著意識,他在平台上從始至終地目睹了一切。


    “老師……”


    蒼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對說不出任何話的蒼衣,老師繼續說。


    “這裏發生了什麽,我看見了什麽,說實話我搞不懂。”


    “………………”


    “但是,杜塚做了不得不被那樣對待的事了嗎?”


    明明才剛被真衣子挖出了一隻眼睛,老師還是以嚴肅的表情詢問蒼衣。


    “………………”


    蒼衣還是無法說出什麽。


    然後,


    “……颯姬,拜托了。”


    “是。”


    蒼衣拜托了觀察情況的颯姬,颯姬點了點頭,拿下發卡。


    從她的耳朵裏瞬間爬出無數紅色的“吞噬記憶之蟲”。然後,“蟲”又排著隊爬向沒有發現發生了什麽事的老師的耳朵裏,最終,老師的眼瞼如同掉落般閉了起來。


    ?


    滿是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裏,佐藤老師醒了過來。


    “嗯……這……是哪裏?”


    “是醫院。老師。”


    坐在床邊的蒼衣對呻吟的老師如此回答。


    “醫院?你是……白野嗎。”


    被紗布和繃帶覆蓋了半邊臉的老師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以一隻眼睛看向蒼衣。


    蒼衣點頭。


    “是的,學校裏發生了事故。老師從樓梯上掉下來,眼睛不幸被圓珠筆刺到了。”


    蒼衣說。


    “我是第一發現者。您不記得了嗎?”


    “樓梯……不記得了。是真的嗎?”


    “是的,您傷得很厲害,也許是因為驚恐讓記憶混亂了吧。很遺憾,您的一隻眼睛不得不變成假眼。真的很遺憾。”


    “假眼……是嗎……”


    老師歎了口氣,看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蒼衣注視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說。


    “既然老師醒來了,我去叫下醫生吧。”


    “是嗎。抱歉了,白野。”


    “不客氣……”


    蒼衣走出病房。


    離開病房後,蒼衣看到神狩屋正和醫生在走廊裏談話。對方是位頭發全白,剛邁入老年的醫生,是一開始蒼衣在那座公寓卷入“泡禍”的夜晚,明明是非正常時間,卻為蒼衣的眼睛進行了診斷的醫生。


    “佐藤老師醒過來了。”


    蒼衣說完,白發醫生給出“哦,是嗎”的回答。


    神狩屋與此相照應地低下了頭。


    “那麽就拜托您了,三木目醫生。”


    “哦。”


    老醫生揮起一隻手,走入病房。


    目送著那位白衣大夫的背影,神狩屋麵帶疲倦的笑容看向蒼衣,說了句“辛苦你了”。話雖如此,神狩屋的笑容差不多一直是這種感覺。


    身穿製服的雪乃正不愉快地站在不遠處。


    她引人注目的麵容上表情很強硬,那個狀態簡直就像是在威懾通過走廊裏的人一樣。


    蒼衣對那樣的雪乃苦笑著揮了揮手,是敏感地覺察到他的笑容了嗎,雪乃皺著眉頭向蒼衣這邊走來。不過,她沒有說出抱怨或抗議,隻是沉默著,老實地站在蒼衣他們身邊。


    “……這次還真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呢。白野君。”


    神狩屋說。


    “不……沒關係。”


    蒼衣回答。


    “但是沒想到這次會把《灰姑娘》跟《鳥葬》聯係在一起。為了淨化人類而讓鳥類啃噬的想法完全就是鳥葬啊。”


    “鳥葬嗎……”


    學者氣質的神狩屋說出關於這次“泡禍”的感想。


    “讓鳥兒吞噬人體,令其將靈魂運到天上的過程就是鳥葬。淨化人類的罪惡這種想法大多源自西方,但是,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可能也有這種事發生。


    看待人的邪惡眼光也有‘邪視’這種有名的說法。還有說法是惡魔會寄宿於人類帶有惡意的視線中。所以在西方,眼睛形狀的飾品是驅除邪視的護身符。在神話故事裏當然也有很多邪視的例子,有名的有凱爾特神話裏的魔王巴羅爾。巴羅爾的邪眼隻需一


    瞥就能讓頑強不屈的士兵化作灰塵,如果被挖出的邪眼落在地麵,似乎還會保持著魔力融入大地。”


    興致漸漸上來的神狩屋被雪乃瞪了一眼,他“啊”地嘟囔一聲,停止賣弄知識。


    “啊~……對了。首先不得不向白野君的活躍道一聲謝。”


    神狩屋撓著自己混雜著年輕白發的頭,轉移了話題。


    “多虧你覺察到那個‘泡禍’的內容,才在很大程度上抑製了受害。謝謝。”


    “沒事……”


    不是害羞也不是謙虛。蒼衣對於這次事件,有一種失敗的看法。


    如果能更早一點發現,他們就能得救。至少病房裏的老師不用失去一隻眼睛。


    應該更早一點發覺。


    應該還有更妥善的解決方法。


    “……對了,白野君。”


    就在蒼衣陷入深沉的思索中時,神狩屋突然詢問他。


    “我聽過了你的願望,但是那樣真的好嗎?”


    “啊,是的。”


    蒼衣點點頭。


    在學校,一切都結束之後前來支援的“騎士”沒有趕上,蒼衣向一同前來的神狩屋表達了自己的願望。


    “我想成為‘騎士’。”


    “嗯,對我們來說,持有你這樣‘斷章’的人作為“騎士”活動會幫到很大的忙。”


    神狩屋說。


    “但是,盡可能不要陷進去。像雪乃那樣。”


    “沒事的。”


    雪乃繃著臉,看向其他方向。


    “在聽嗎?雪乃。”


    “………………囉嗦,殺了你啊。”


    ?


    就這樣,白野蒼衣成為了與“神之噩夢”戰鬥的“騎士”。


    蒼衣的“斷章”與他的別名,之後被命名為“覺醒的愛麗絲”。


    就像愛麗絲到訪的神奇國度會在醒來後一起崩壞一樣。他的“斷章”————能摧毀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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