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範小姐家門口的時候,這範小姐還真的就是沒在家。我們又不知道她在哪個窯子,即便是知道了,我們也不愛去那種地方。幹脆,我們就在胡同口的車裏坐著等她,她啥時候回來都行。


    這車裏是真冷,我們三個擠在後座上,互相依靠著。還好穿得多,還扛得住。


    就這樣迷迷糊糊到了淩晨一點的時候,一輛汽車停在了胡同口,範小姐從車裏下來,和車裏的人揮揮手,這車就開走了。她往胡同裏走的時候,我推開車門下車喊了句:“範小姐。”


    她嚇一跳,轉過身用手電筒照著我的臉打量我。


    我說:“是我,華夏醫館的郎中。”


    範小姐小跑著過來,大聲說:“王先生,你這大半夜的,在等我嗎?”


    我說:“我聽茶葉店的柳小姐說你去找過我,我是專門來給你看病的。”


    範小姐說:“王先生,天這麽冷,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我回頭看看車說:“不是我自己,老陸和林小姐和我一起來的。”


    陸英俊和林穗這時候下了車,陸英俊背著我的藥箱,一瘸一拐過來。他說:“範小姐,你讓我們等得好苦啊!你怎麽才回來啊,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凍成冰棍兒嘍。”


    範小姐說:“你們讓我受寵若驚啊,快跟我回家吧。”


    我們跟著範小姐回家,進了屋他把爐子捅開,坐上一壺水。


    我先給她看病,這次比較嚴重了,她明顯是染了花柳病。


    我檢查完了之後,我一邊開藥一邊說:“千萬不要再接客了,不然會把病傳染給男人,男人會生黴瘡,很難治。那些生了黴瘡的人再去逛窯子,又傳給了窯子裏的小姐。”


    範小姐說:“肯定是龐老三那個王八操的傳給我的,明天我就去他家算賬。”


    林穗說:“你說他傳給你的,他會說你傳給他的。範小姐,沒證據啊!”


    範小姐穿好了褲子後從炕上下來,開了門,陸英俊從外麵走了進來。


    陸英俊說:“範小姐,茶葉店的柳小姐說,你在那裏等我們的時候,見到了王德亭去買上好的普洱茶,是嗎?”


    範小姐說:“是的,這王德亭我姐妹是他姘頭。他以前在全聚德跑堂,腿腳勤快,現在跟了王力混。以前王力跑前跑後的事情,現在都是王德亭在跑了。”


    我說:“這王德亭怎麽跑這麽遠買茶葉啊!頤和園那邊沒有賣茶葉的嗎?”


    範小姐說:“柳小姐這裏的普洱茶很出名的,她的貨是正宗的雲南普洱府產區的大葉茶,別處的都不正宗。我姐妹懂茶,上次我來這邊看病,我姐妹閑來無事去逛柳小姐的茶葉店,從茶葉店裏買了一餅普洱。王德亭也是聽我姐妹說起的,才來柳小姐這裏買茶的。不過我和王德亭不是很熟,我不太喜歡這個人,總覺得這個人油膩膩的,看起來就不舒服。”


    我說:“他說這茶是要帶去日本的嗎?這日本沒普洱嗎?”


    範小姐說:“日本哪裏有什麽普洱啊!即便是有,也很難找到正宗的。”


    我說:“王德亭要去日本了嗎?”


    範小姐說:“她去什麽日本哦,他肯定是給易老板跑腿的,一餅普洱就是八個大洋,一下買了十餅,八十塊大洋。另外還買了不少的大紅袍,碧螺春,西湖龍井,一共花了有二百大洋。”


    林穗說:“範小姐,你怎麽就這麽肯定他是替易老板跑腿的呢?”


    範小姐說:“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你們在調查王德亭嗎?”


    我說:“也不是,就是有一家當鋪失竊了,丟了三十塊大洋。看來應該不是王德亭偷的。王德亭花了二百大洋,數目對不上。”


    範小姐說:“肯定是替易老板跑腿,在平京城舍得花兩百大洋買茶葉的人不多,和王德亭有關係的就易老板一個。別人買,也不可能讓他跑腿,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嗯了一聲說:“沒錯。”


    我看看表,這時候已經兩點十分了,我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回去了,一大早還有事要出去。晚上要是不來,今天一天,你還找不到我。”


    範小姐說:“王先生,你真的是大好人。我要是個良家婦女,我肯定給你當媳婦兒,當不了大房當個小妾我也願意。可惜我是個殘花敗柳,配不上王先生。”


    我嗬嗬笑著說:“範小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誰要是有辦法,會去窯子裏當窯姐兒啊!”


    我一抱拳,拎起來藥箱就往外走。範小姐一直把我們送出了胡同,我們上車之後,她還在對我們揮手告別呢。


    車開出去一段距離之後,陸英俊哼了一聲說:“蠍子,你真的以為她們是走投無路才當的窯姐兒嗎?”


    我說:“看破不說破,說出來可就沒朋友了。”


    林穗扭頭看看我一笑說:“這範小姐可是看上你了,這是在試探你,要給你當小妾。”


    陸英俊說:“你該不會真當這範小姐是朋友吧,你該不會去勸人從良吧!我可告訴你,那很幼稚的。表子無情你聽過嗎?人家現在什麽收入啊,倆腿一劈,一袋大米,褲腰帶一鬆,一捆大蔥。往床上一躺,舒服又賺錢,從良,你憑什麽啊!”


    林穗抬手就朝著陸英俊肩膀打了一拳:“瞧瞧把你興奮的,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陸英俊不服氣地說:“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怕蠍子頭腦一熱,真當範小姐是朋友。”


    我也懶得解釋,我怎麽可能當一個窯姐兒是朋友呢?正所謂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正說著,前麵路口有人檢查,本來以為是警署的在搞宵禁,攔住我們,我一下車就看到了警署的人,警署的人也都認識我。不過除了警署的人,後麵還有穿著毛料衣服的保安局的人。


    警署的人看到是我,笑著說:“王先生,這車裏是誰呀?”


    林穗把頭從車裏伸出來說:“是我,開車的是陸英俊。”


    警署的人用手電筒照了照,然後照了照後座,就要讓我們走。


    保安局的人走了過來,過來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戴著一副近視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我不認識他,他看看我之後,用蹩腳的漢語說:“這麽晚,去做什麽了?”


    我一聽就知道這是日本人,日本人說話和南方人不一樣。日本人說話很硬,南方人說話都很軟,尤其是廣西廣東那邊的人,說話都軟綿綿的。


    我說:“出診。”


    他說:“介意我檢查一下車的後尾箱嗎?”


    我說:“不介意,車上啥也沒有。”


    他到了後麵,打開了後尾箱,檢查了一遍,裏麵確實啥也沒有。


    他關上後尾箱,走回來看著我說:“去給誰看病,什麽病?”


    我說:“白天範小姐去找我看婦科病,我有事沒在家。但是我知道範小姐家在哪裏,幹脆我就來範小姐家裏了。結果範小姐一直沒回來,我們就在她家門口等,一直等到了半夜才回來的。剛看完病就這時候了。”


    他說:“病得嚴重嗎?為什麽不等天亮了再去找她?”


    我說:“病得挺嚴重的,我給她開了藥,得倆仨月才能好。之所以沒有白天來,是因為今天我還有要緊事。我得去一趟南苑倉庫,去清幫的玄武堂的事情不能耽誤。”


    他說:“清幫玄武堂,有什麽事?”


    他一直盤問我,我這時候也失去了耐心,我說:“什麽事你去問問保安局的小犬君吧,這件事我不好說。”


    警署的人這時候湊了過來,說:“這是華夏醫館的王先生,良民。車上的是林小姐和老陸,林小姐是偵探,老陸是給王先生打下手的。都是良民!”


    這小子這才點點頭,笑著伸出手說:“王先生,幸會!”


    我和他握握手,然後放開。我說:“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他笑著說:“請,冒犯王先生了,實在是抱歉,我這也是職責所在。”


    我上了車,陸英俊把車開了出去。走了五十米左右,陸英俊罵罵咧咧說:“這他媽的還是我們中國的地盤嗎?”


    林穗說:“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少說話,多做事比什麽都強。你罵人能把日本人罵走嗎?要是能,我和你一起罵。”


    我還是很讚同林穗的話的,我說:“現在我們要說最軟的話,辦最硬的事。千萬千萬不要得罪日本人,我們甚至要做的比漢奸還要漢奸才行。我們在平京有個優勢,那就是不管我們怎麽做,張琀都不會對我們下手。我最擔心的就是紅黨啊,要是紅黨當我們是漢奸,對我們下了死手,我們可就都是冤死鬼了啊!”


    我說這話就是用來試探陸英俊的,我希望他能說點什麽,但是他聽了之後,隻是說:“不能,紅黨不是傻子,能分清誰是好人誰是漢奸。”


    林穗回過頭看看我,對我搖搖頭,我明白林穗的意思,她不讓我試探陸英俊。這種事,難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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