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候想起來清幫裏那個用火鉤子點煙的老頭子來,包成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他就是個職業殺手。他的氣質完全符合職業殺手的氣質。低調,普通,是那種走在人堆裏看不到的老家夥。偏偏他就坐在玄武堂裏,就像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一般。


    包成嗯了一聲說:“清幫不僅有職業殺手,還有執法*會呢。隻要在刑事香堂上認定某個弟子該死,執法*會可就要出手了。不過執法*會掌握在清幫總舵主手裏,各個香堂判了誰死刑或者是什麽刑,要把宣判書傳到總舵主手裏,總舵主複核之後,才會下追殺令。之後就是執法隊千裏追殺,不死不休啊!”


    我喃喃道:“清幫總舵主,沈爺!”


    包成嗯了一聲說:“沒錯,這是個神秘人物,見到他的人可沒幾個。不過我聽說他和日本人勾搭一起了,道聽途說,沒什麽根據。”


    林穗這時候歎口氣說:“你們有兩條線索,一條是懷疑黃包車在周記,另一條是懷疑凶手在清幫。”


    包成自嘲地一笑說:“根本查不下去,我把線索報上去之後,也就那樣了,再也沒有什麽任務下來,大家幹脆就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歎口氣說:“可是苦了黃家這一家子女人啊!”


    我們就此告辭,出了警署剛好是吃午飯的時間。想吃東來順的涮羊肉了,結果到了東來順,板兒倒是還開著,但是進去一問,沒羊肉,要吃的話隻能涮豬肉。我們一商量算了,幹脆回家煮點麵條吃吧。


    到家之後吃了碗麵條,然後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也就傍黑了。大家都知道我隻有這時候才在家,來看病的陸陸續續都到了。我和陸英俊吃了晚飯之後開診,又一直到了晚上十點鍾,才算是把患者都送走了。


    我和陸英俊關了板兒,尋思著回屋坐一會兒之後我也就上去睡覺了。我倆剛坐下,外麵就有人敲門。


    陸英俊不耐煩地說:“怎麽又來人了啊,這都幾點了?”


    他說著站起來要去開門,我搶先站起來說:“我去。”


    到了門口,我把門一拉開,看到一個穿著棉猴兒,戴著大耳朵棉帽,蒙著圍巾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隻露著一雙眼睛,這雙眼睛炯炯有神,他看著我說:“王先生,久仰大名,我是通過胡同裏的姐姐介紹過來的,她說您醫術好。”


    我說:“看你目光炯炯有神,不像是有病。”


    他說:“家裏妹子病了。”


    我說:“妹子多大了?怎麽了?”


    他說:“我把妹子帶來了。”


    他一伸手,一個裹圓了的姑娘站了出來,看骨架和體型,這妹子看起來十四五歲,已經是大孩子了。她蒙著頭巾,也是用圍脖蒙著臉,隻露著一雙眼睛。不過這雙大眼睛漂亮,像是彎彎的月亮一般。


    他說:“妹子命苦,您幫幫忙。”


    這孩子這時候雙手捂住了肚子,哎呦哎呦叫了起來。


    我拽開門說:“進來吧。”


    屋子裏暖和,進來之後,這女孩兒就把頭巾放下,把圍脖解開,露出了清秀的麵容。這是個難得的漂亮姑娘,再有兩年,長開了會更好看。不過此時肚子疼,臉色不好看。


    我說:“肚子疼嗎?”


    姑娘沒說,而是回頭看看男的,他說:“江哥,你說吧。”


    她一說江哥,我這心裏就是一顫,我在想,江哥,這人會不會是那個小江呢?我看看陸英俊,明顯他也發覺到了,也在看我。不過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我讓姑娘坐下,我說:“妹子,有病不用瞞著郎中,你大大方方的說吧。”


    江哥這時候也說:“你自己和王先生說吧,王先生是個好人。”


    “我說不出口。”這姑娘低下頭,紅著臉。


    我說:“得了婦科病嗎?”


    姑娘還是低著頭,臉更紅了。


    陸英俊看著江哥說:“屋子裏暖和,你摘了帽子吧。”


    江哥卻說:“我不熱。”


    姑娘回過頭說:“江哥,還是你替我說吧,我什麽情況你最清楚了。我說不出口。”


    江哥這才歎口氣,他說:“丁洋是被人販子從東北拐到平京來的,賣給了八大胡同裏的醉仙居,也就是窯子。老鴇子自然不會放過丁洋,逼著她接客,她是雛兒,長得又好看,還有一些不要臉的老不死專門喜歡這種嫩雛兒,所以開價很高。這第一夜要了三百大洋。結果到了入洞房的時候,才發現丁洋是個石女。接下來她在窯子裏不是挨打就是挨罵,老鴇子覺得自己買了個賠錢貨,讓丁洋幹最髒的活兒,最累的活兒。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把丁洋給贖出來了。其實也沒花幾個錢,講來講去,隻用了三十塊現大洋。”


    我說:“來月經嗎?”


    丁洋點點頭說:“來,來的時候肚子特別疼。”


    我呼出一口氣說:“那問題還不算太大。”


    江哥這時候很激動地說:“真的嗎?這病能治嗎?”


    我反問:“去醫院檢查過嗎?”


    江哥無奈地歎口氣說:“小醫院看不了這病,大醫院去不起。”


    我把雙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我看著丁洋說:“我得檢查一下。”


    丁洋回頭看看江哥。


    江哥說:“我聽說診費五角錢,是嗎?”


    我嗯了一聲說:“沒錯,五角錢。”


    江哥說:“那行,那麻煩王先生給我們檢查一下。”


    我站起來,看著丁洋說:“跟我來。”


    丁洋唯唯諾諾地跟在我身後,到了床邊,我讓她躺上去,結果她就是不肯脫褲子。我這時候已經把簾子拉上了,陸英俊和江哥都在外麵。我小聲說:“來我這裏看病,就不能忌諱。”


    丁洋這才點點頭,慢慢地把褲子脫了下去。


    我很快就檢查完了,把手電筒放到了一旁,我說:“還好,可以手術。”


    丁洋穿上了褲子,我拉開了簾子。


    江哥看著我說:“怎麽樣?她沒什麽大毛病吧?”


    我說:“大毛病沒有,可以手術治療。不過我這裏沒有手術條件,你們可以去瑪利亞醫院,找伊娜醫生。我可以給伊娜醫生打個電話,介紹你們過去。”


    江哥說:“那得不少錢吧!”


    我說:“幾十塊現大洋。”


    丁洋小聲說:“江哥,我們不治了。算了吧,我真的不治了,我們沒錢。”


    江哥說:“治好了,能生孩子嗎?”


    我搖搖頭說:“丁洋懷孕很容易流產,她天生就不適合生孩子。流產是大概率事件,就是說,有可能懷上就流掉,保不住。”


    江哥說:“沒辦法治嗎?”


    我搖搖頭。


    他問:“為什麽呀!”


    我說:“從古至今,石女都這樣。丁洋算是最輕的,她還能來月經,這樣不影響壽命,手術後不影響夫妻生活,這是最好的結果。”


    江哥呼出一口氣說:“幾十塊現大洋,要了命了。”


    他這時候從口袋裏摸出來五角錢,放到了桌子上,我看到,他手裏隻有三塊錢了。這點錢現在也就能買一斤肉。這三塊錢隻是法幣,不是一塊現大洋,他快窮死了。


    丁洋對我鞠躬,這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江哥也鞠了個躬,拉著丁洋轉身就走。


    我這時候喊了句:“小江!”


    他猛地轉過身來,但是隨後又轉過身去,拉著丁洋走得很快。


    我大聲說:“小江,我倒是可以替你們想想辦法。什麽時候想見我了,回來找我。”


    我到了門口的時候,這兩位已經走上了將軍路。


    陸英俊到我身邊小聲說:“他聽到了嗎?”


    我說:“他應該就是小江,還真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是個通緝犯,他才不敢露臉。他要是敢解開圍脖,我還不確定是他呢。我們又不認識他。”


    陸英俊說:“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我想了想後,我說:“他肯定會回來的。他對丁洋很上心,他當丁洋是他親妹妹了。這是一對難兄難妹啊!”


    陸英俊小聲問:“既然能來月經,怎麽就不能懷孕呢?”


    我這時候搖搖頭,我說:“不懂,經驗告訴我們,這種女人懷孕之後,到三五個月就會流產,順利生下來的,幾乎沒有。醫術上對這種病有詳細的記載,並沒有說怎麽醫治。我是從山口高樹那裏才詳細了解到的這種病,而且也學到了手術的方法和技巧。”


    陸英俊說:“不早了,你回去吧,林穗等你呢。”


    我抬頭看看樓上,燈還亮著,林穗站在窗戶後麵,在伸著頭往下看呢。她喊了句:“蠍子,餓了嗎?”


    我說:“有點餓,煮一碗麵條吧。”


    我看著陸英俊說:“你上去吃點嗎?”


    陸英俊笑笑說:“我不去了,我洗洗腳就睡了。”


    ……


    第二天一早我們三個就出發了,我們得去找賈老瑞,我們得通過賈老瑞打聽一下周記車行修車師傅的情況,到底是什麽人。如果這輛車又回到了周記車行,必定要通過他們的手改裝出來。隻要他開口,事情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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