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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在追丟冒牌羅蘋之後,便搭乘akechi五號,來到位在大阪市區內某處的澡堂。


    雖說是個澡堂,但占地卻頗為廣闊。


    水用的是天然溫泉水,除了男女都有露天泡澡區之外,甚至還備有大型岩盤浴和各種按摩服務、休閑娛樂區及用餐區。


    「為什麽要到澡堂來呢?」


    亞森在車裏不解地歪著頭。


    「哎呀呀,巴內特小姐,剛才的獵物讓我流了一身汗。真凶就交給警方去追緝,我們應該為了下個機會的到來,先把汗水衝洗幹淨呀!」


    現在是美少女偵探明智小五郎,用這番說詞在說服自稱是現任吉姆·巴內特的亞森。看來她的態度頗為強硬,和她臉上笑嘻嘻的表情很不協調。


    但話說回來,眾人直到剛剛都還在大阪車站城裏東奔西跑的,會流得滿身大汗好像也無可厚非。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還真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呀……」


    「我的立場是想把外觀打扮弄幹淨,況且,說不定真凶也跑到澡堂來衝澡了喔!」


    「……你說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就連亞森都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亞森正襟危坐地坐在後座,而她的身旁,本名夏洛克·莫裏亞提的夏莉並未加入她們的談話,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不要啦不要啦!什麽公共澡堂,好髒喔!」


    一行人下了車,穿過澡堂門口的布簾之後,夏莉突然大力地搖頭。


    「福爾摩斯前輩,這樣對店家很沒有禮貌喔!」


    「oui(是的),而且您全身汗流浹背的,這樣會髒髒喔,mademoiselle(小姐)。」


    「住手!有話好說呀!」


    夏莉頑強抵抗,而明智和亞森拉起了她的雙手,走進了澡堂。


    布簾後吱吱喳喳的喧囂不絕於耳,但不久之後,澡堂的店頭又恢複了一片安靜。


    有位少年踩著緩慢的腳步,走近這家澡堂。


    屑上扛著竹刀袋的這個身影不是別人,就是石川五右衛門。


    「動來動去流了一身汗,反正距離集合時間還有空檔,那就稍微泡個澡吧!」


    五右衛門把綠豆眼眯得比平常更細,穿過了澡堂的布簾。


    「櫃台,請問你們這家澡堂有五右衛門澡缸嗎?」


    櫃台的老太太說:「現在哪有那種過時的東西呀!不過倒是有個甕湯區。」聽了這番回答之後,五右衛門匆匆地走進了店裏。


    這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但並不是因為他發現比他早一步先進澡堂的亞森等人。


    「噗!」


    他發現的是戴著禮帽的可愛小豬·麥克羅夫特。


    它就是麥克羅夫特沒錯。看來它並沒有和夏莉等人一起進到女澡堂去,獨自在櫃台前茫然地縮成一團,看起來有點寂寞。


    「澡堂裏……有豬?」


    麥克羅夫特聽到五右衛門歪著頭喃喃自語之後,耳朵作出反應,動了好幾下。


    「噗?」


    麥克羅夫特挺起身子,渾圓的眼睛望著五右衛門。


    或許是連男生的心都被它這副可愛模樣抓住了吧?五右衛門難得露出了傻笑,一副深得撫慰的模樣。


    「哎呀呀,你的主人到哪裏去啦?」


    「噗噗!」


    麥克羅夫特用它的圓鼻子發出聲音,對著找它說話的五右衛門發出抗議。


    麥克羅夫特是頭公豬,在英國的倫敦出生、長大。


    因為它不是人類,所以稱它為「英國人」或許有點不妥,但它可是典型的*約翰牛,要它和年輕女士們一起洗澡,是絕對辦不到的。(譯注:john bull,指典型的英國人。)


    盡管身軀再小、盡管是隻豬,他仍舊是堂堂的英國紳士。


    「噗噗噗!」


    麥克羅夫特所說的話,身為人類的五右衛門當然不可能聽懂,無從明白它那小小的身軀裏,充滿了約翰牛的驕傲。


    「莫非你也想泡個澡啊?如果你願意到男澡堂去的話,我是可以帶你一起去。」


    「……噗?」


    五右衛門會錯意,卻讓麥克羅夫特的渾圓眼睛為之一亮。


    「噗噗~」


    就這樣,麥克羅夫特開開心心地搖著尾巴,緊跟在五右衛門身後。


    就算是約翰牛,也不至於會不想泡澡吧?再說豬本來就是很愛幹淨的生物。


    「雖然我帶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稀客,但這下子總算可以放鬆了。」


    五右衛門完全不知道亞森就在隔壁的女澡堂裏,他兀自踏進了男澡堂的更衣室,把脫下來的衣褲丟進店家所準備的籃子裏。


    這時,他把原本拿在手上的竹刀袋隨興地擺在籃子旁邊。


    「噗噗~」


    而在他身旁的麥克羅夫特,也小心翼翼地把禮帽收進籃子裏。


    「哦,我得裝上耳塞才行,到澡堂可少不了它。」


    語畢,五右衛門從他脫下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了耳塞。


    身為一名大盜,躡腳、踮腳和悄聲走路的功夫當然不在話下,其他諸如夜視等各種以偷盜為業之人所必備的技術,五右衛門學了不少,順風耳也是其中一項。


    平時這招順風耳用起來是很方便,但在澡堂裏,卻隻會為他帶來惱人的麻煩。


    像五右衛門這種等級的大盜,就連隔壁女澡堂裏的人聲和水聲,都可以像是他本人置身其中似的,聽得一清二楚。


    對於純情的五右衛門而言,這是個極大的酷刑。


    「好了,這下子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五右衛門在兩邊耳朵裏仔細地裝上了耳塞,很滿意地笑了笑,把綠豆眼又眯得更小了。麥克羅夫特似乎用鼻子在他腳邊發出聲響,但他已經連這些聲音都聽不見了。


    就這樣,這一人一豬,宛如是以沉默為尊的*第歐根尼俱樂部會員似的,靜靜地走進了男士泡澡區裏。(編注:阿瑟·柯南·道爾所虛構的一個男士俱樂部,在福爾摩斯采案係列故事中多次出現。)


    室內泡澡區固然也很寬敞,但更值得一提的是這裏的露天泡澡區。在他們麵前的露天泡澡區裏,有一片十分美麗的景致,幾乎會讓人忘記自己置身都會之中。幾個大型泡澡池的位置或高或低、散布在室外的各處。


    五右衛門匆匆瞥過整個環境之後,找到了穩若泰山地安放在下層區域的那三個陶土製甕湯澡池。


    盡管現在是平日的白天,四周的露天泡澡池和三溫暖室裏還是有幾位零星的客人,但提供給一人使用的甕湯澡池卻是空的。這裏的甕湯當然不會像五右衛門澡缸一樣,在下方燒著柴火,但至少是個連五右衛門都可以暫且滿意的形狀。


    五右衛門拿起木桶,衝洗完身體之後,便悠哉地浸到泡澡池裏。他定睛一看,發現麥克羅夫特也拚命揮動著小小的四肢,追著他的腳步過來了。


    五右衛門用木桶舀起溫泉,倒在麥克羅夫特小小的身軀上。來自異國的小小英國紳士,似乎明白這是泡澡的禮儀,心甘情願地衝了熱水。


    接著,五右衛門準備了一個裝滿溫泉水的木桶,並把麥克羅夫特送進了桶子裏。


    就在這片讓人幾乎就要打起盹來的優雅寧靜之中,這一人和一豬不發一語,盡情享受著溫泉。


    然而,在這一連串的動作當中,認為可以保持沉默的,就隻有五右衛門而已。這是因為他用了耳塞的緣故。事實上,女澡堂從剛才就一直不斷地傳來少女們喧嘩的對話聲。


    「啊!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您在摸哪裏呀!」


    「嗬嗬,真討厭—誰叫它們飄浮在泡澡池裏嘛!」


    「應該說,居然可以飄浮起來,還真是驚人呀!」


    無需多作解釋,這就是亞森、夏莉還有明智的聲音。


    然而,五右衛門愛用的耳塞是強效的,完全阻絕了她們的聲音。五右衛門根本沒有發現她們的存在。


    盡情地在溫泉裏享受到滿意之後,五右衛門帶著麥克羅夫特回到了更衣室。


    此刻還聽得到隔壁女澡堂傳來尖叫笑鬧的聲音,但從頭到尾都戴著耳塞的五右衛門,並沒有聽到亞森的聲音。


    「呼,這個溫泉泡起來真舒服。」


    五右衛門拿掉耳塞之後,用澡堂裏準備的大毛巾擦拭身體,並迅速地換穿好衣服。接著,他用毛巾輕柔地包起了麥克羅夫特小小的身軀。


    「噗噗噗~」


    望著可愛小動物的一舉一動,五右衛門的雙眼眯得比平常更小,還添了幾分溫柔。盡管置身在刀光劍影的竊盜行業裏,但別看他外表冷漠,或許他其實是很喜歡這些可愛小東西的。五右衛門為它擦拭過身體之後,麥克羅夫特恭敬有禮地向五右衛門鞠躬致意,然後戴上了禮帽。


    五右衛門原本打算就這樣離開更衣室,但他發現自己兩手空空,便又回到了置物籃前麵。


    「糟糕糟糕,差點就忘記這個了。」


    拿起差點被擱在這裏的竹刀袋之後,這次五右衛門真的走出了更衣室。


    五右衛門帶著麥克羅夫特,直接前往男女共享的用餐區。泡完溫泉、筋骨獲得舒展的客人們,各個帶著放鬆的表情,吃著他們的午餐。


    然而,五右衛門發現當中有位紅發異國青年的身影。


    「嘿,看來你有聽懂該在哪裏會合,這下我總算放心了。你等很久了嗎?」


    五右衛門出聲搭話之後,青年便露出一臉爽朗的笑容來迎接他。


    「buenas tardes!你還真慢呀,弗朗西斯!」


    如果把buenas tardes翻成日文的話,就是「午安」的意思。這是西班牙文,而五右衛門也隻認識一個西班牙人。


    「……收斂點,別再叫我弗朗西斯了!」


    五右衛門麵前這個已經爬到疊席座位上盯著菜單的人物,竟然是怪盜同盟的西班牙代表成員——唐·迪亞哥·維加。


    「你還是一樣冷漠啊,amigo(好朋友)。我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到這裏來的耶!」


    「我不是把地圖交給你了嗎?」


    「這是我第一次來日本,那種地圖哪派得上用場啊?不過多虧日本的senorita(小姐)們都很親切,我才得救了呀!我一開口問路,她們各個都說要幫我帶路呢!她們甚至擔心我有萬一,還把自己的聯絡方式都告訴我,真是大放送呀!」


    「她們隻是誤以為你要搭訕而已吧?」


    「喂喂,這樣解讀大和撫子們的親切,實在不太好喔!」


    五右衛門的口氣,讓以全世界所有senorita(小姐)的盟友自居的迪亞哥皺起了眉頭,麵露難色。


    「總之呢,我很感謝你願意接受我的請托來到日本,讓我再次鄭重向你道謝。」


    「沒什麽,因為這件事對我們怪盜同盟而言,利害關係是一致的。不過呢,要是弗朗西斯你早點來擔任同盟裏的日本代表成員,事情就更簡單啦。」


    「你又要提這件事啊?大盜選拔大賽後我不是馬上就拒絕你了嗎?況且這次計劃如果能夠順利進行下去的話,就沒有必要拉我進怪盜同盟了。」


    五右衛門走上迪亞哥那個疊席座位,坐了下來。


    從他趁機把麥克羅夫特放到大腿上這一點看來,或許在他冷漠的外表底下,的確是喜歡可愛小動物的。


    「其他成員呢?」


    「以洪吉童為首的其他盟友,我幾乎都先請他們到別的地方去待命了。跟著我來的隻有美國的傑西和中國的宋江。不過坦白說,她們說難得來到日本,午餐卻一個吵著要吃漢堡、一個吵著要吃中菜,有夠囉嗦,所以我就先脫隊溜出來了。」


    迪亞哥又開始和菜單大眼瞪小眼,一頭栽進了解讀日文菜單的世界——因為這裏的菜單,是用一種別有風情的草體字型印的。


    「既然都來到日本了,應該還是會想吃點壽司或壽喜燒吧?」


    「巧得不得了,這兩樣東西菜單上都有。真是太好了啊,迪亞哥!」


    「噗噗噗!」


    「你要吃醬油丸子啊?嗯,我來點餐吧!」


    五右衛門低頭看著麥克羅夫特對菜單一角的丸子照片大感興奮,一邊喚來了服務生。


    「對了,弗朗西斯,羅蘋senorita(小姐)沒跟你在一起嗎?」


    「她在看家……我是很想這麽說,但她似乎已經被卷入這次的案件了。我完全不知道原因何在,不過她現在好像是跟我國的名偵探明智小五郎,還有那個夏洛克·莫裏亞提一起行動。」


    「聽到她的名字還真是嚇了我一跳。我聽說天下五劍的那個案子了,現在狀況怎麽樣?」


    「我沒想到那些名偵探們會出手介入,總而言之,我先大致說明一下後續的計劃……」


    就這樣,五右衛門和迪亞哥壓低了聲音,開始進行作戰會議。


    兩位大盜的信息交流,就隱沒在用餐區裏其他客人的交談聲中,而內容應該隻有他們當事人自己才聽得到吧。


    而另一頭,就在五右衛門他們所盤踞的座位正對角處,有位肌膚紅潤、金發碧眼、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正癡癡地等著兩位同伴的到來。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和夏莉mademoiselle(小姐),動作還真慢呀!」


    舉起沁涼杯子補充水分的人,是亞森·羅蘋。


    她沒發現自己後方看得到五右衛門和迪亞哥的腦袋,不自覺地望向了用餐區裏的電視機。


    電視裏播映的午間新聞節目,正在報導天下五劍竊案。


    「嗬嗬,對不起喔,我來遲了。」


    絲毫不帶半點慚愧地走過來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禮服的銀發少女。不用多說,這個人就是夏莉。


    「公共澡堂也滿不錯的嘛!我還想再來光顧呢!」


    「有沒有看到明智mademoiselle(小姐)?她不在這裏喔。」


    亞森聽了夏莉這番說詞之後,露出了苦笑,但還是輕歪著頭問了這個問題。


    「天曉得?我沒看到啊!」


    「她剛剛說在日本泡完澡之後,一定要喝瓶裝牛奶,於是便拿了牛奶給我,之後就不見人影了。」


    「是呀,我當然也拿到了她的牛奶。」


    夏莉漫不經心地把銀色的大波浪卷發纏在手指上,一邊在亞森身邊坐了下來。


    「可是呢,現在miss明智不在,不正是大好機會嗎?」


    「oui(什麽)?您所謂的大好機會是什麽意思?」


    「這裏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你不用再裝傻囉!我說的就是不能被miss明智聽到的那件秘密商量呀!」


    聽完夏莉這番話,亞森怔怔地感到不解。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秘密呀!」


    「嗬嗬?」


    「先別提這個了。夏莉mademoiselle(小姐),麥克羅夫特有沒有和您在一起?真傷腦筋,它會在哪裏等我們呢?」


    亞森的視線望向了夏莉的腰包,確定頭戴禮帽的麥克羅夫特不在那裏。


    而此刻麥克羅夫特則是在遠處的疊席區裏,待在五右衛門和迪亞哥的身旁,大啖著醬油丸子。


    「說得


    也是,我去找一下。」


    「oui(是的),mademoiselle(小姐)。」


    經過亞森這麽提醒之後,夏莉佯裝不以為意地離開了現場。


    夏莉走到亞森的視線死角之後,便直接從用餐區折返女澡堂,不知為何回到更衣室去了。


    夏莉不發一語,用手指纏繞著大波浪卷發好一會兒。


    「——沒想到她看起來傻呼呼的,其實還滿懂得怎麽藏好狐狸尾巴的嘛!」


    這個喃喃嘀咕的,並不是夏莉的聲音。


    她一把揪住了銀色的大波浪卷發,將它拆了下來。原來那是一頂假發。


    「應該說,她還真不愧是當代的吉姆·巴內特呀!」


    假扮成夏莉的,竟然是明智小五郎。


    明智應該是想扮成亞森的熟人,藉此引誘她說出不該說的話,但明智的企圖最終卻是白忙了一場。


    她依舊帶著一貫的笑容,臉上看不出幾分悔恨之情,反而滿開心的。因為這次的過招,讓她確定亞森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憨直,骨子裏其實是個高手。


    第一代明智小五郎的眾多特技之一,就是易容術。據說隻要他想扮,任何人他都可以扮得維妙維肖。如果沒有這樣的功力,恐怕很難屢次先發製人、勝過易容專家怪人二十麵相吧。


    當然,現任明智小五郎也擁有不遜於小偷的易容技術。


    「好吧好吧,看來這下子我得想想別的辦法才行了。」


    明智聳了一下肩膀之後,脫下擅自向夏莉借來的禮服,原原本本地把它放回更衣室的籃子裏。接著她又穿回自己本來那套長褲套裝,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走出了更衣室。


    有位少女躲在暗處,壓低聲息,窺看著明智離去的背影。


    「哎呀呀,真是嚇死我了呢!」


    意外的是,這個人竟然是亞森。


    因為冒牌夏莉匆忙離開用餐區之後,她便追著冒牌夏莉的腳步,悄悄地返回到更衣室。


    「果然不愧是現任的明智小五郎。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她很可疑,沒想到……嗬嗬,真沒想到她竟然會喬裝成我呢!」


    然而,說著說著,亞森的聲音和語氣開始變了樣。


    脫下包括金色假發在內的易容道具、露出真麵目的,竟然是明智喬裝的夏莉本人。


    「這種時候竟然會跑到公共澡堂來,除非是日本動漫裏的性感場麵,要不然未免也太不自然了吧!」


    喬裝成亞森、騙過明智的夏莉說完這番話之後,得意洋洋地誇耀著自己的勝利。擅長易容的名偵探,可不是隻有明智小五郎而已,夏洛克·福爾摩斯才是易容的正宗。


    「況且,我怎麽可能沒發現那輛車的座位底下藏了易容道具呢!既然她和福爾摩斯一樣,是個擅長易容的名偵探,那推理就很容易了。miss明智為了喬裝,所以想拿到我的禮服,而要讓我脫下禮服,最好的辦法既不是北風、也不是太陽,而是泡溫泉。」


    夏莉手上拿著金色假發,走向位在更衣室一隅的按摩椅。


    有個頭上蓋著大毛巾的少女,以衣衫不整的浴衣造型,在按摩椅上沉睡著,身旁有個剛喝完的空牛奶瓶滾落在地。


    「good m,小亞,睡得好嗎?」


    夏莉拿掉大毛巾,緊盯著覆蓋在毛巾底下那張天使般的睡臉。


    「呼嚕呼嚕……是呀……」


    「哎呀,看來你還很困呢!真是的,竟然想對我下藥,miss明智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原來夏莉偷偷把明智拿來請她喝的瓶裝牛奶,和亞森的牛奶掉包過了。


    結果,亞森喝下摻有安眠藥的牛奶後便沉沉睡去,而被明智搶走禮服的夏莉,反而借了亞森的禮服來易容。


    「不管怎麽樣,miss明智似乎在懷疑你呢!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呢?」


    夏莉對著還在沉睡的亞森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莉對她說話的關係,在按摩椅上睡著的亞森,緩緩地醒了過來。


    「oui(咦)……?」


    剛剛蘇醒過來的亞森,用惺忪的睡眼望著夏莉的身影。接著,她發現夏莉身上穿著自己的白色禮服。


    「夏、夏、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您為什麽擅自穿上了我的禮服!請還給我!」


    亞森高聲大叫,眼前的光景似乎已讓她睡意全消。


    「嗬嗬,說來話長……」


    看著亞森這副驚訝的模樣,夏莉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


    「該、該不會,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您有那方麵的癖好吧?不行的,我們都是女孩子呀!不過這麽一來,第一代福爾摩斯和第一代華生之間引人猜疑的曖昧關係,也多了幾分真實性呢!」


    「你給我把話聽完啦!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然而,聽到亞森滿臉通紅、慌張失措地說了這番話之後,就連背上子虛烏有嫌疑的夏莉,也紅著臉狼狽不已。


    2


    「總而言之,既然現在已經知道miss明智在懷疑你,就請你加倍留意,別再輕舉妄動了。」


    「oui(是的),mademoiselle(小姐)。」


    「還有,我本人和我的祖先,都沒有那種癖好,好嗎?」


    「……ou(是)、oui(是的)。」


    「所以,別再用那種可疑的眼光看我啦!」


    亞森和夏莉連袂來到用餐區的疊席。剛才夏莉喬裝成亞森時所坐的位子,早已被其他客人占走了。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麥克羅夫特竟然在別的疊席座位上,邊打瞌睡邊占著位子。


    「噗……噗……」


    「嗬嗬,麥克羅夫特還是一樣聰明伶俐呢!可是呢,為什麽你的嘴角會沾到醬呀?」


    麥克羅夫特的嘴角沾著丸子的醬汁,很幸福地在疊席上蜷成一團。而大方請他吃丸子的紳士們,早已離開現場。


    亞森和夏莉萬萬沒想到,直到剛剛為止,五右衛門和迪亞哥都還在這裏吃午餐。她們狐疑地坐了下來。


    亞森點完午餐之後,正好明智也來了。


    「真抱歉,我來晚了。」


    她拿下帽子,搔了搔頭。


    「哎喲,岩盤浴太舒服,我一不留神就……」


    「別介意,我們也才剛到。」


    「嗬嗬,公共澡堂比我想象的還要舒適呢!我還想再來光顧呢!」


    「哎呀,mademoiselle(小姐)!在泡澡之前您明明很抗拒的呀!」


    毫不知情的亞森笑得開懷,而夏莉則是無聲地笑笑,並趁機偷瞄了明智一眼。


    聽了夏莉這番說詞之後,明智原本笑咪咪的表情起了些許變化。因為剛剛這句話,正是喬裝成夏莉的明智,對易容成亞森的夏莉說過的。此舉顯然是意在牽製。


    明智像是在化解尷尬似地望向菜單。這時,夏莉開口了。


    「放鬆也放鬆完了,差不多該出手幫你破案了吧。」


    「啊!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您知道真凶到底是誰了嗎?」


    「嗬嗬,這麽小看我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還真是傷腦筋呀!可是呢,事情還在推理階段,所以希望你不要催我做出結論。」


    「……也就是說,犯人既不是羅蘋、也不是石川五右衛門囉?」


    「miss明智,你既然也繼承了名偵探的名號,就應該會懂才對呀?要公開案件的真相,得選合適的時間和地點。」


    夏莉轉移了明智對案情的追究,把還沒睡醒的麥克羅夫特裝進腰包裏之後,便站了起


    來。


    「為了幫我的推理找到確切的證據,請讓我稍微單獨行動一下。」


    「要單獨行動?嗯,這倒是很像福爾摩斯前輩的作風。」


    「mademoiselle(小姐)!請帶我一起去!」


    「休~想!你們這兩個華生,就啃著指頭等我的好消息吧!」


    夏莉擺脫了苦苦糾纏的亞森,揮著手離開了用餐區,仿佛連用餐時間都嫌浪費似的。


    澡堂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禮車,看起來好像是夏莉安排的。


    夏莉走出澡堂、上了車之後,禮車便揚長而去。亞森從用餐區的窗戶目送她離去,一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走掉了呀……」


    「不愧是福爾摩斯前輩。現階段就能鎖定犯人這件事固然厲害,但不說明原委就單獨展開行動,這一點和第一代福爾摩斯一模一樣。哎呀,我沒資格說三道四。」


    明智也露出不明就裏的表情,一臉困惑。


    「夏莉mademoiselle(小姐)不在,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呢……」


    亞森顯得很不安,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腰包。


    「oui(什麽)?」


    「哎喲喲?」


    除了視線往下望去的亞森之外,就連明智都歪著頭表示不解。


    亞森手上拿的這個腰包確實是夏莉的,是剛才亞森巴著她不放的時候,偶然抓下來的嗎?


    「噗……噗……」


    亞森打開腰包一看,想當然爾,是麥克羅夫特動著它的小鼻子,在腰包裏打鼾。


    「巴內特小姐,你什麽時候從福爾摩斯前輩身上偷來的?」


    「我真是的,怎麽會犯下這種滔天大錯!」


    亞森再怎麽焦急,它的主人都已經離開了現場。即使想把麥克羅夫特送回主人身邊,亞森和明智也都不知道夏莉往哪裏去了。


    「沒辦法,和夏莉會合之前,就由我來負責照顧你吧!嗯,我會負起責任的。」


    午餐送了上來,而亞森盡管嘴上說得無奈,卻看著麥克羅夫特的睡相癡癡地傻笑。


    「即使是再高明的小偷,要在不被福爾摩斯前輩察覺的情況下把腰包偷到手,這種技術可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喔!不過呢,你偷竊的動機有點邪惡。」


    明智的口氣帶著促狹。她本人講這番話的時候,應該也不是認真的。


    「動機?」


    但聽了明智這句嘀咕之後,亞森靈光一現。


    「沒錯!不管是什麽樣的犯罪,背後都一定會有動機。而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會被懷疑是真凶,是因為他有動機。」


    「巴內特小姐,你突然怎麽了?」


    「就是動機!隻要推翻動機的前提就行了!」


    「哦?」


    亞森突然亢奮起來的模樣,讓明智飽受驚嚇。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有沒有什麽名刀是在天下五劍竊案發生之前遭竊的?不管是多高明的竊賊,如果目標是要盜國寶,我認為會想先預演一番是很理所當然的。」


    「……預演?」


    「如果真凶除了天下五劍之外,還竊取了其他的日本刀,那麽收集天下五劍這個犯罪動機便不成立,而嫌犯就不會是要為祖先報仇雪恨的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隻是個熱愛刀劍的小偷罷了!」


    「別的刀?」


    oui


    「oui(是的),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既然覺得還有事情必須要查清楚,就表示這起案件當中應該還藏著我們不知道的真相!」


    明智並沒有嘲笑亞森這番天外飛來一筆的言論,反倒是玩起了頭發,好像在沉思著什麽似的。


    「沒錯、沒錯,天下五劍以外的刀……我的確是忽略了這一點。」


    「啊……不過,冒牌羅蘋的犯案預告信上指名了要偷天下五劍,對吧?這樣一來,其他刀劍遭竊的可能性或許就比較低了……」


    另一方麵,亞森又想起有封預告信,臉色為之一沉。就算她想要推翻動機的前提,但還有預告信這個大前提,在阻撓著她的思路。


    「等一下!等一下喔!這種時候,我們就先忘了預告信吧!」


    然而,如果隻有亞森自己在場,應該就會舍棄的這番假設,明智卻莫名地窮追不舍。她終於開始纏弄自己的頭發了。


    「預告信的內容未必是真的。」


    「對、對喔!說穿了,真凶根本就是冒用羅蘋的名號,所以信上再有幾個謊言都不奇怪呢!」


    「在天下五劍的童子切安綱和三日月宗近失竊之前,究竟還有沒有其他名刀遭竊這件事,應該馬上查個清楚。福爾摩斯前輩要查的事情,想必和我們是一樣的。」


    「oui(是的),mademoiselle(小姐)。那目前還不知去向的真凶該怎麽辦呢?」


    「那種事就交給警察大人們去處理吧!所謂的偵探呢,就應該要隨時優先處理乍現的靈感啊!」


    明智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就像是對冒牌羅蘋的去向絲毫沒有興趣。她先前那副一絲不苟的模樣,仿佛都是在騙人似的。


    她匆匆地吃完午餐之後,便拿起身邊的帽子,起身離席。


    「巴內特小姐,我們動作快一點吧!天下五劍以外的名刀失竊案,說不定隻要一查就馬上知道答案囉!」


    「oui(好的),要到哪裏查?」


    「當然是到我家去囉!」


    明智一邊戴上帽子,一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oui(什麽)?」


    「噗?」


    亞森看了她的反應之後,連剛剛睡醒、從腰包裏采出頭來的麥克羅夫特,都和她一起不解地歪著頭。


    「哦,麥克羅夫特,早安呀!」


    「噗……噗噗?噗噗噗?」


    麥克羅夫特發現到處都找不到主人夏莉的身影,一臉忐忑地四處張望。


    「在你睡午覺的時候,夏莉mademoiselle(小姐)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不過沒關係,在和她會合之前,我會照顧你的。」


    「……噗~」


    雖然彼此語言根本就不通,但麥克羅夫特抬頭看看亞森的笑容之後,總算又恢複了冷靜。而另一方麵,用手指戳著它那渾圓鼻子的亞森,則顯得很開心。


    「巴內特小姐,該走囉!我馬上把車開過來。」


    「ou(好)、oui(好的),mademoiselle(小姐)。」


    被急著離開澡堂的明智一催,亞森急忙吃完餐點,抱著麥克羅夫特跟了上去。


    就這樣,搭上akechi五號的一行人,沿著從大阪市中心向京都一路延伸過去的京阪本線,前往位在大阪市旁邊的守口市。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的住處在大阪嗎?」


    「本宅是在東京的禦茶之水,現在要去的,是在關西地區發生棘手案件時,我作為活動據點用的別館。」


    「竟然需要有兩個家,名偵探小姐果然是忙得分身乏術呢!」


    「噗噗!」


    在後座讓麥克羅夫特躺在大腿上的亞森,對明智說的話顯得頗有興趣。


    「現在從別館的計算機也可以連上本宅的案件數據庫喔!數據庫裏記錄著曆代明智小五郎所收集的懸案信息,例如三億圓事件等。」


    「好高科技喔!」


    「哇哈哈,明智小五郎從第一代起,就對所謂的先進科技很著迷。我記得在發生天下五劍竊案之前,曾在數據庫裏記錄過其他的名刀失竊案。」


    「哇!那我的預測就完全命中了。真的發生過你說的那種竊案嗎?」


    「嗯,要是沒有的話,我就不會這麽趕了啦!」


    語畢,明智把油門踩到底,加快akechi五號的速度。


    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明智的別館,它位在守口站近郊,是公寓當中的一戶。腹地雖小,但設有一個看似停車場的空間,明智硬是把車肆無忌憚地停在正中央。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的個性還真是豪邁呀……」


    明智無視亞森的苦笑,徑自拿出了房子的鑰匙,快步地走向公寓裏。她們沒有搭乘電梯,而是上樓梯來到房間所在的二樓。


    什麽


    「打擾了……oui(什麽)?」


    明智打開大門,衝進了玄關,亞森則尾隨其後踏進屋子裏。然而,屋內的光景卻讓她嚇得瞪大了眼睛。


    因為屋裏到處都是書、書、書。


    從心理學的學術專業書籍,到包括法文字典在內的各國語言和曆史書籍、法學書、財經書、頗具曆史的古書,甚至還有推理小說、漫畫和輕小說等,眾多駁雜且未分類的書籍到處四散。


    從書架上滿出來後就直接堆放在原處的書,遠比好好收在書架上的書本多出許多。走廊上留有一個人勉強可以躡足走過的空間,但包括廚房在內,各個房間已經堆得連牆壁和地板的顏色都難以分辨了。


    「呃,總之請你找本軟一點的書當座墊,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啊!對了,真抱歉,連一杯茶都沒給你。」


    「沒、沒關係……不用這麽客氣……」


    「噗……」


    書牆彼端傳來了明智的聲音,但亞森卻一直錯愕地呆立在原地,似乎是因為淑女的矜持而排斥坐在書本上。


    亞森一邊不停地鞠躬道歉,一邊踩著堆積如山的書,緊追著消失在屋內深處的明智。


    然而,就在半路上,一堆高高的書山崩塌,宛如雪崩般向亞森襲來。


    「這未免也收得太隨便了吧!太離譜了啦!」


    亞森大動肝火。但明智家裏的書籍數量,遠遠超過了屋裏可以收納的上限,看來並不是打掃就可以解決的間題。


    「巴內特小姐,我想請你過來一下~」


    「沒辦法!我過不去!」


    即使明智催促,亞森再怎麽想往前走,去路上都有書本阻撓。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在書海裏泅泳還比較貼切。


    而且身軀嬌小的麥克羅夫特被剛才的雪崩波及後走失了,目前不在亞森手上。


    「啊~~麥克羅夫特遇難了!明智mademoiselle(小姐)。請您想想辦法!」


    「巴內特小姐,現在可不是做這些閑事的時候!我找到你說的日本刀竊盜案了!」


    「哇!您說得對!」


    聽了明智這番話之後,原本被埋在書堆裏、拚命揮動著手腳的亞森,突然一邊用手劃起了自由式,一邊撥開書本,急忙往裏麵的房間裏衝去。


    裏麵的房間也是書本四處散落,但相較於其他房間,這裏稍顯迷人一點。不過占據房裏大部分空間的,是好幾台計算機和屏幕。


    「小心別被電線絆倒喔!這裏沒有連網絡,萬一發生什麽問題,數據可是救不回來的。不過這些計算機是透過我獨家的線路連上禦茶之水本宅的數據庫,隻要其中任何一方數據平安無恙,就可以複原,隻不過很費工就是了。」


    「這裏既然要保存這麽重要的東西,那就要再勤加整理一下嘛!」


    亞森雖然噘著嘴,卻比剛才還要更小心地往明智身邊走去。


    而在她眼前的屏幕上,呈現的是在京都發生的一起日本刀竊盜案資料。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這是什麽?」


    「這正是明智所忽略的一把刀。」


    「oui(什麽)?明智mademoiselle(小姐)是說您自己嗎?」


    看著亞森輕歪著頭,明智聳了聳肩。


    「戰國時期的日本有位武將叫做明智光秀,我想說的是他。不過我自己也的確忽略了這把刀,所以這句話有兩層涵義。」


    明智一邊苦笑,一邊放大了數據庫上那把刀的照片。


    「在天下五劍之前遭竊的這把刀,刀銘為『宗三左文字』,它的傳奇逸事幾可匹敵天下五劍。戰國時代,它原本是相傳統一天下的最有力人選——今川義元的愛刀,後來,它又成了翻盤戰勝義元的織田信長所愛用的寶刀。」


    盡管這些全都是亞森沒聽過的事,但明智不以為意地說著。她用指尖纏弄著頭發,看來似乎有點亢奮。


    「就在即將一統天下之際,這位織田信長在自己的家臣——明智光秀所引起的本能寺之變當中喪命。然而,明智光秀卻忽略了這把信長至死都還帶在身邊的宗三左文字,這把刀落入了日後打倒光秀、報仇雪恨的豐臣秀吉手中。後來,統一了天下的秀吉把劍傳給兒子秀賴,又輾轉進了消滅豐臣家、建立江戶幕府的德川家康手中,於是之後它就歸曆代德川將軍所有了。」


    「我完全聽不懂您在說些什麽,不過我知道它是屬於曆代日本偉人們的東西。」


    「你的說法完全正確,宗三左文字可謂『得天下者之刀』,它就是該在有心稱霸天下、或承擔社稷之人手上的刀。在現代,這把刀則是屬於京都一座奉祀織田信長的建勳神社所有,先前都出借給京都國立博物館。」


    「失竊的就是這把刀呀?」


    亞森說完之後,明智用力地點了頭。


    宗三左文字的來曆,確實足以和天下五劍匹敵。然而,聽了剛才明智在說明當中所提到的一個名字之後,亞森的表情便為之一沉。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您剛剛提到了豐臣秀吉monsieur(先生)的名字對吧?」


    豐臣秀吉這個名字,是石川五右衛門的宿敵。


    亞森會想查除了天下五劍之外的刀劍失竊信息,原本是為了幫現任五右衛門洗刷罪嫌。


    可是這把宗三左文字,和天下五劍一樣,都是與豐臣秀吉有淵源的刀。這麽一來,豈不是徒增了現任五右衛門的犯罪動機嗎?


    「嗯,天下五劍……說不定是為了幫行竊『天下』開運,所以才先對宗三左文字下手的喔。如此一來,我還是不得不說,現任石川五右衛門是犯人的可能性又更高了呢!」


    聽了明智這番話,亞森的心情很激動。


    「根本不可能是他呀!」


    然而,亞森卻堅決否定了明智對五右衛門的懷疑。


    她心中對五右衛門的信任,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就動搖。


    不管是孩提時候的那段回憶,或是在地中海舉辦的世界大盜選拔大賽當中,五右衛門的一舉一動總是在為她著想,這一點她自己也很清楚。


    雖說傳家之寶被騙走,但那畢竟是大盜之間認真較量的結果。亞森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以偷盜業自豪的五右衛門,絕不可能為了這種一吐怨氣的反攻,而冒用羅蘋之名犯下這樣的案件。


    就這樣,她窮追不舍似地,讀著數據庫當中各種關於宗三左文字失竊案的信息。


    讀著讀著,她發現了一件事。


    「失竊案發生的日期!」


    數據庫當中記載著一個疑似是宗三左文字遭竊的日期。當時世界大盜選拔大賽結束還不到一個星期,亞森和五右衛門都還在地中海。


    這個日期,剛好是冒牌羅蘋發出預告信給警方的隔天。就算是分身術的頂尖高手,也不可能偷到遠在日本的宗三左文字。


    「真凶果然不是monsieur(先生


    )——」


    就在亞森得知自己的信任正確無誤、放心地歎出一口氣的同時,她對五右衛門的信賴也更為加深。


    不過,問題尚未完全解決。


    就算五右衛門當時正在參加世界大盜選拔大賽,不可能犯案,大盜之間的這場比賽當然是非官方的活動,無法確定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否屬實。


    就算現任的吉姆·巴內特要替五右衛門洗刷冤屈,卻也沒有任何證據。如此一來根本毫無意義可言。


    法國偵探吉姆·巴內特,和日本的大盜石川五右衛門毫無瓜葛。要讓這個足以推翻明智推理的不在場證明發揮效力,就必須要由大賽期間和他在一起的人來說明,否則就沒有意義了。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突然這麽說或許會讓您很吃驚……」


    不過,亞森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拆招妙計。


    她當場站起身,意誌堅定地握起了拳頭。


    明智從剛才就不解地望著她。亞森把視線轉向明智,開口說:


    「其實,我就是怪盜紳士亞森·羅蘋。」


    3


    亞森這番突如其來的大膽告白,讓現任的明智小五郎無言以對。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之後,先開口的人是明智。


    「……我早就知道了啊。」


    「啊!您知道呀?」


    聽了明智的告白,這下子換亞森嚇一跳了。


    「亞森·羅蘋和吉姆·巴內特是同一人的這種說法,在偵探業界當中是很理所當然的基本知識呀!」


    明智指著堆在房間一角那些由莫理斯·盧布朗所寫的羅蘋全集,略威抱歉似地說道。


    「那部莫理斯·盧布朗以朋友的角度,撰寫第一代羅蘋如何大顯身手的傳記小說,我當然也是它的書迷。」


    「話說回來,夏莉mademoiselle(小姐)當初也是早就知道了……我真是的,幹嘛這麽鄭重說明啊……真丟臉!真是羞死人了!」


    亞森用雙手遮住紅通通的臉龐,蜷曲著身子。


    正當明智苦笑之際,不久後亞森忽然抬起頭來,輕歪著頭說:


    「oui(奇怪)?要是您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話,那為什麽會這麽驚訝呢?」


    「我驚訝的是你選在這個時機說出真相的膽識。真不愧是現任的亞森·羅蘋啊!」


    「您這樣誇我,我會不好意思啦!」


    亞森縮著肩膀、臉紅害羞了好一會兒,但隨即又帶著嚴肅的表情,重新麵對明智。


    「我隻是想證明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的清白而已。宗三左文字遭竊那天,monsieur(先生)和我都在地中海。」


    「去參加世界大盜選拔大賽嘛。」


    「oui(是的),當時賽程已經告一段落,但monsieur(先生)是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周才回國。我以大賽的法國代表——亞森·羅蘋之名作證。」


    「就為了說這句話,你向宿敵明智小五郎揭穿自己的真實身分?」


    「我沒有把您當作宿敵喔!因為第一代羅蘋和黃金假麵,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呀!」


    麵對明智挑釁的眼神,亞森投以優雅的微笑。


    「不過,大盜在名偵探麵前揭穿自己的身分這件事是事實。而我身上確實是沒帶手銬,也沒有權限抓人,所以無法當場活逮吉姆,巴內特小姐……」


    明智的話還沒說完,亞森臉上就露出了更大的微笑。


    「哎呀,但我可不是竊賊喔。」


    「……唷?」


    「事實上我父親,也就是前任羅蘋,並沒有教我任何一項竊盜技巧。」


    「……哎唷?」


    這番話連明智都接不下去了。


    因為被譽為世界第一大盜的亞森·羅蘋,後裔竟然透露說自己是個竊盜的外行人,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但我聽說世界大盜選拔大賽是由現任羅蘋獲勝了啊!能和世界各國的大盜後裔同場較勁且技壓群雄,這可不是泛泛之輩可以辦得到的喲!」


    「那隻是湊巧的啦!剛好在決定勝負的那一瞬間,大會所設定的竊取目標——卡力歐司特伯爵的黃金懷表——從別處飛進了我手裏而已。」


    「……哎唷唷?」


    聽了亞森的說辭,明智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了她一番。


    說穿了,相較於邏輯思考、或依情況證據來推理,第一代明智小五郎其實是個側重人物觀察的名偵探。而身為其子孫的現任明智,則是深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比其他名偵探更加倍準確。


    明智把亞森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遞。


    真要說起來,再怎麽看,亞森的確都隻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名門閨秀而已。


    「你、你真的是外行人呀?以往從來沒有偷過任何東西嗎?」


    「oui(是的),mademoiselle(小姐)。」


    明智用顫抖的聲音發問,而亞森則是滿臉笑容地回答。


    「噗~!噗噗!」


    書堆裏冷不防地傳來了麥克羅夫特的不平之鳴。那隻微型豬,不就是亞森連同腰包一起從夏莉身上扒竊來的嗎?


    然而,即使聽見它的叫聲,亞森的笑容卻依舊紋風不動。


    看來就算沒有傳承到第一代羅蘋的竊盜伎倆,膽識倒是紮紮實實地遺傳到亞森身上了。要不然,她就不會在名偵探麵前公開自己的姓名了吧。


    「雖然這件事真的教人難以置信,但如果巴內特小姐所言屬實,那我也還真的是下不了手抓你。」


    明智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接受了亞森的說法,並不介意小豬的存在。她一邊胡亂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一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亞森覺得這張笑嘻嘻的臉,和先前明智以偵探身分所擺出的那種撲克臉不同,看起來是她真實的表情。


    「那麽,這樣就算是證明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的清白了吧?」


    「雖然這麽說對巴內特小姐很抱歉,但現任石川五右衛門本來就是個重大通緝犯,這和他涉及天下五劍竊案與否,都沒有關係。」—


    「天吶!」


    明智這番毫不留情的說詞,讓甘願冒險透露名號的亞森顯得大受打擊。


    「隻不過,剛才也曾向您提到,我並不是警察。這次,我充其量也隻是為了偵破天下五劍竊案而采取行動罷了。」


    「什、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說,在這起竊案偵破之前,我會對他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亞森的臉上瞬時綻放出開朗的光芒,並喜孜孜地泛起微笑。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謝謝您!」


    「先別高興得太早。總之,我們得揭穿犯人的真麵目,並將他逮捕歸案才行喔!」


    「說、說得也是。」


    聽她這麽一說,亞森帶著困窘的神情,無力地垂下了肩膀。


    亞森拿出智能型手機來查看,但五右衛門依舊沒和她聯絡,打電話給他也完全打不通。


    「如果聯絡不上石川五右衛門的話,要不要試著問問看其他大盜?」


    「oui(什麽)?」


    「巴內特小姐,您今天早上就說過了呀!石川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還有鼠小僧次郎吉mademoiselle(小姐)。既然你是羅蘋的話,應該會和現任鼠小僧有點交情吧……這點推理很容易啊!」


    「對喔!就算他不行,我說不定還可以聯絡得上次郎吉mademoiselle(小姐)。我也真是的,竟然完


    全沒想到這件事!」


    亞森的表情再次豁然開朗,並打開了智能型手機裏的通訊簿。


    她到日本來的時日尚短,通訊簿裏隻儲存了兩個日本的聯絡人。


    一個當然是現任的石川五右衛門;而剩下的另一個,則是亞森在地中海結識到的一位同年齡層少女——很適合戴小偷頭巾的現任鼠小僧次郎吉。


    亞森立刻撥打了次郎吉的電話號碼。


    明智笑嘻嘻地想偷看電話號碼,但亞森也沒有傻到讓她可以為所欲為。


    『喂,小亞亞,我是次郎吉!』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亞森的禱告,打給次郎吉的電話接通了,電話裏傳來她的聲音。


    「次郎吉mademoiselle(小姐),好久不見~」


    『怎麽啦?真是稀罕,小亞亞竟然會打電話給我。』


    「不好意思突然打擾您,現在時間方便嗎?」


    『嗯~我現在有一點點忙耶……坦白說我現在正在被追趕中,不過無妨無妨,講個電話沒~問題。』


    電話裏除了次郎吉的聲音之外,的確也傳來些許吵吵鬧鬧的聲響。


    「以竊盜為生果然辛苦……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的,我是想請問您有沒有聽說什麽關於天下五劍竊案的消息。」


    『嚇!』


    不知道是不是亞森這番話太出乎意料,電話彼端的次郎吉一時語塞。


    「mademoiselle(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什麽?」


    『不、這個嘛,真要說的話,這件事我的確是略知一二……嗯~小亞亞拜托的事,我是很想幫忙,不過這個要求請恕我無法從命。』


    「為什麽?」


    『因為這件事情跟我的大姐頭有關係~我們小偷這一行呀,可是個完全排字論輩的社會呢!』


    次郎吉語帶保留、嘟嘟噥噥地說。


    『就算鼠小僧家曆代長年都從事竊盜業,但石川五右衛門一家當盜賊的曆史更久,地位上是前輩,所以就連我父親也都要稱呼五五一聲大哥呢!換句話說,晚輩是不能違逆前輩的。』


    「這麽說來,您在monsieur(先生)麵前也抬不起頭來囉?而次郎吉mademoiselle(小姐)您也有您的苦衷,所以不能透露那個人的姓名。」


    『就是這樣,對不起喔!』


    「不能請您幫幫忙嗎?」


    或許亞森也已經走投無路了,態度頗為強硬。


    『恕難從命。即使是小亞亞拜托我,唯獨這件事情,就算是五五我也不會說。』


    好吧


    「oui(好的)……如果我去問其他大盜,他們會知道嗎?」


    『雖然業界裏也有像怪人二十麵相那種獨來獨往、放蕩不羈的人,但這些大都是新人,應該不會知道五五和我的大姐頭這種資深大老吧。』


    亞森毫不掩飾地噘起了嘴巴,但次郎吉當然看不到她的這副模樣。


    『不過我很喜歡你,所以我就給你一個提示吧!』


    然而,次郎吉聽出亞森的聲音裏似乎有什麽隱情,最後便決定透露一點口風。


    「真的嗎?」


    『提示是切腹,聽懂了嗎?那bye bye囉!』


    留下這句話之後,次郎吉就把電話掛斷了。


    「……提示是切腹?什麽意思?」


    講完電話之後,亞森帶著困惑的表情,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地歪著頭。


    「看樣子你一無所獲呢!」


    「oui(是的),被她裝腔作勢地說了一番,結果真凶的真實身分還是沒有半點眉目,隻知道有比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還有次郎吉mademoiselle(小姐)還要資深的盜賊大老介入這件事……」


    亞森沮喪地垂下了肩膀。亞森拜托明智,在數據庫上查詢次郎吉所留下的關鍵詞,卻還是沒有斬獲。


    「傷腦筋,還真是束手無策了呢!」


    「哎唷?讓我看一下喔。」


    就在亞森歎氣的同時,明智冷不防地歪了一下頭。


    接著明智拿起了警用的無線電,好像在談著什麽大事。


    「巴內特小姐,在大阪市內發現疑似冒牌羅彍的黑衣男行蹤了。他拿著疑似裝有鬼丸國綱的竹刀袋,走進了天神橋筋商店街,現在正往南逃逸中。」


    明智說完之後,便迅速地切斷數據庫的電源,戴上了帽子。


    「我們也要過去,對吧?」


    「當然囉!」


    「但我是亞森·羅蘋,您還願意繼續讓我協助偵辦嗎?」


    「這也是當然的呀!」


    聽了亞森的這句話之後,明智再次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第一代羅蘋身為怪盜,盡管他還有吉姆·巴內特這另外一麵,但也算得上是舉世聞名的偵探之一。即使無法斷定立場善惡與否,但有這樣的一個偵探參與辦案,應該也不為過吧。」


    「oui(好的),mademoiselle(小姐),感謝您!」


    就這樣,明智和亞森走出了房間。


    要是能就這樣翩然地走回停車場,畫麵就太美妙了。可惜出了房間,外麵還是堆積如山的書本,亞森又被書絆倒了好幾次。


    「噗噗~」


    這時,亞森把被活埋在書堆裏的麥克羅夫特挖出來,一行人連袂離開明智家,匆匆坐進了akechi五號裏。


    「對了,天神橋筋商店街是哪裏啊?」


    太陽已經開始西下。亞森坐進了副駕駛座,一邊係著安全帶,一邊開口詢問像是被趕上架似地坐進駕駛座的明智。


    「那裏是日本最長的騎樓商店街,南北總長二·六公裏。目前犯人正沿著這條街往南逃逸,我們飛車趕過去的話,或許可以在天神橋附近的河邊和他狹路相逢吧。」


    「我對日本的地理不熟,完全聽不懂。」


    「我們會合的那家大阪帝國飯店,旁邊有一條大河流過,對吧?那條河叫做大川,往南順流而下,就會連接到商店街的正南方,我們正在往那個方向過去。」


    明智一邊聽著車上播放的警用無線電頻道,一邊發動akechi五號。


    「紅燈,開啟!」


    就在方向盤附近的紅色按鈕被按下之際,akechi五號的車身上方變形,出現了一盞警車用的警示燈。隨後緊急用的警笛大作,附近的車輛急忙讓出一條路給akechi五號。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您先前說過您不是警察吧?」


    「能利用的東西要盡量用,這才是偵探呀!」


    僅有外觀幻化成便衣警車的akechi五號,在眾人讓出的道路上疾遠奔馳,無視路上的燈號,朝著目的地直線前進。根據警用無線電提供的信息顯示,真凶很順利地沿著天神橋筋商店街一路南下,逃脫路線並未突然出現變化。


    「從守口沿著京阪本線往西到天滿橋,距離大概有八站,但天神橋筋商店街總長少說也有個三站左右的距離。就算真凶的身手再怎麽靈活敏捷,隻要他是徒步,這樣過去一定可以攔得到他。」


    akechi五號持續加速前進,硬生生地追過那些沒發現警車靠近的車輛。


    「不過,剛才在車站看到真凶的身手,還真不是普通地敏捷。我們這樣真的攔截得到他嗎……」


    「噗~」


    亞森把麥克羅夫特放在大腿上說道。明智聽完之後,露出了笑容。


    「那就別怪我囉!我其實是很不想用這個的,但我有絕招。」


    「ou(什)、oui(什麽)?」


    「雖然福爾摩斯前輩揶揄我這輛車是龐德座駕,不過這倒也不全然是錯的啦!」


    明智指著剛剛按下的那個紅色按鈕旁邊,那裏還有黃色和藍色的按鈕各一個,散發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存在感。


    「我記得我聽過這段對話……當時我還以為那是明智mademoiselle(小姐)開的玩笑……難、難道是真的?」


    「當然囉!正如我說過的,這輛akechi五號可以飛行一小段距離,也可以在水上行駛。」


    明智語帶驕傲地說完之後,按下了黃色的按鈕。


    霎時,車身兩側伸出了鋼鐵翅膀,後方的車牌也跟著滑動,露出了噴射引擎的噴頭。


    「來吧,要飛囉!」


    「ouiiiiiii(什麽)~~?」


    在明智的一聲令下,噴頭噴出了火來。


    所幸,其他車輛都害怕這台不斷在危險駕駛的便衣警車,因此前方車道上早就自動淨空了。也就是說,前方已確保了一條跑道。


    就在車身違反重力、飛離地表的同時,沒想到會在車內感受到這股飄浮感的亞森,發出了尖叫。


    「噗~!」


    受到反作用力的影響,沒係安全帶的麥克羅夫特,從亞森的大腿上飛到了後座。


    「飛、飛起來了!車子真的飛起來了呀!」


    車窗外的光景,讓亞森的臉一陣慘白。


    不過,實際飛行的時間並沒有太久,大概隻有三十秒左右吧。正如明智所言,這輛車充其量隻能飛行一會兒而已。


    然而,明智在飛行的過程中轉動了方向盤,竟把車子開到沿著道路而建的京阪本線鐵軌上方,而且就這樣直接降落了。


    「明智mademoiselle(小姐)!這、這不是鐵軌上嗎?」


    「嗯,走這條路的話,就可以盡情奔馳,不用在意行人或其他車輛了呀!」


    「在那之前會先被電車輾過啦!」


    「不用擔心,隻要我卯起來認真開車,就可以跑得比電車還快了。」


    明智完全沒把亞森所發出的尖叫聲放在心上,兀自踩下了油門,以極限速度在鐵軌上奔馳。


    和行駛在對向鐵軌上的電車會車之際,乘客們全都對akechi五號投以愕然的目光。


    「胡、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呀!這個人簡直是亂來!」


    亞森眼泛淚光地抗議著,但車子並未因此而停止。再說現在如果踩煞車的話,不難想象會發生什麽事。


    明智依舊帶著笑容,一邊搔弄著頭發,一邊聚精會神地開著車。京阪本線從守口站來到位於市區的京橋站附近之後,鐵軌的數量便開始增加,交會的電車數量隨之倍增,而危險程度也等比例提高。


    「哎唷唷,有特急電車匯流的車站,軌道上頗為擁擠,還真有點危險呀!」


    明智以出神入化的開車技術,閃過前方開來的特急列車,衝進了京橋站的室內月台。


    「安怎安怎~!」


    「到底是安怎~!」


    在月台上等候電車進站的旅客們,看見擅自闖進鐵軌上的akechi五號那黑色的車身,紛紛抱頭大叫。


    「所以安怎到底是什麽意思啦!」


    就在亞森緊緊巴著副駕駛座、暈頭轉向的同時,akechi五號已經通過了京橋站,往下一站——目的地天滿橋站前進。


    根據警用無線電所傳來的信息表示,真凶在通過天神橋筋商店街之後,現在又朝大川方向移動了。如果是從天神橋往東逃逸的話,雙方就會在天滿橋狹路相逢;就算是往西逃去,車子應該可以在真凶逃進中之島前追上他。


    「看樣子應該追得上。哎呀,選擇抄近路果然正確。」


    「ou(是)、oui(是呀)……」


    從京橋站通往天滿橋站的鐵軌,在途中改往地下延伸。


    明智又再按下黃色按鈕,對再度發出尖叫的亞森絲毫不以為意,徑自讓akechi五號飛向霞光萬頃的天空,離開了鐵軌。


    就這樣降落在地麵道路、準備直接趕往現場的明智,側耳傾聽著警方的無線電。


    然而就在這時,無線電裏傳來一則讓明智訝異、並將瀕臨昏厥的亞森打醒的消息。


    『——包圍嫌犯,重複,在天滿橋包圍嫌犯了。嫌犯是警方通緝的大盜——第十四代石川五右衛門。』


    4


    「唷?」


    明智不應該會對無線電裏傳來的名字發出困惑之聲。


    不管是什麽樣的推理,就算再怎麽正確無誤,在真相大白之前,一切都僅止於推測。因此,名偵探在出乎意料的情況下,也必須冷靜地麵對。


    即使現在石川五右衛門的名字浮上台麵,現任明智小五郎應該也沒什麽好困惑的才對。


    「哎唷?」


    令她驚訝的是,直到剛才應該都還癱在副駕駛座上的亞森,竟然硬是把身體探到了駕駛座來。


    「那個……巴內特小姐?」


    明智顧慮到亞森的心情,好聲好氣地問她,但下一秒卻被她擠到了窗邊——因為亞森光是身體探到駕駛座來還不滿意,甚至擠過來占據了半個駕駛座。


    「車速太慢了!」


    麵對笑咪咪地歪著頭的明智,亞森用窮凶極惡的眼神對她這麽說道。


    她使盡全力,踩下明智原本打算鬆開的油門,毫不遲疑地讓akechi五號加速前進,同時間,她竟然還已經切換好排檔了。


    「有、有點太危險了吧!請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嗎!」


    「現在可不是逛大街的時候!五右衛門monsieur(先生)他說不定會被抓呀!」


    亞森從明智手中硬是搶下方向盤,奪走了akechi五號的主導權。這輛車現在完全處於失控狀態,不隻飄出最高速度,也不計較到底開在人行道還是車道。


    「地點!巴內特小姐你不知道地點,到不了天神橋呀!」i


    「monsieur(先生)身邊現在應該聚集了很多警察!既然如此,那擠滿警車的地方,就一定是現場!」


    「……哦,原來如此。」


    明智一瞬間差點接受了她的說詞。但就在她掉以輕心的空檔,亞森又使出了更凶狠的危險駕駛。


    不過,一如亞森的推測,就在她們過了天滿橋、在大川沿岸疾馳之際,眼前看到了無數盞警車紅燈閃爍。


    地點正如剛才無線電當中所提到的,是位在商店街南側的天神橋。橋上集結了大批警力,犯人看來已呈現窮途末路的狀態。


    亞森像是要把集結的警官們撞飛似地衝到橋上,再緊急煞車。


    「五右衛monsieur(先生)!」


    就這樣,她和被擠到窗邊的明智一起開了車門,連滾帶爬地下車之後,便找尋著她熟悉的那個少年。


    她馬上找到了她要尋找的那個身影。五右衛門人在被封鎖的橋中央,警官們從四麵八方用手槍對著他,而他像是了然於心似地舉起雙手呆立著。


    他一身黑衣和帶金刺繡的厚棉襖打扮,是亞森也很熟悉的正式服裝。


    『你已經完全被包圍了,請停止無謂的抵抗,乖乖……』


    一位警官手持大聲公,試圖說服五右衛門束手就擒。亞森衝到他身邊,不由分說地搶下了那個大聲公。


    『monsieur(先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亞森哀感的喊話聲響徹整座橋。聽了她的喊話之後,被警方包圍住的五右衛門抬起了頭望向她。


    「哦,小亞。真丟臉,看來我似乎太大意了呀!」


    『天下五劍竊案的犯人,真


    的是monsieur(先生)嗎?』


    麵對亞森這個問題,五右衛門用眼神示意,要她看看滾落在自己腳邊的這個黑色竹刀袋。在手槍的威脅下舉起雙手的五右衛門,不可能撿起它來。


    「我來確認。拜托各位警察大人千萬不要開槍喔!」


    早在亞森拿到大聲公之前,明智就已經朝著竹刀袋走了過去。她一邊呼籲警官們克製,一邊帶著緊張的表情,撿起了竹刀袋。


    「……哎唷唷?」


    接著她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很輕喔?」


    裏麵裝的應該是鬼丸國綱才對。然而,明智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就用單手把竹刀袋拿起來。這出乎意料的輕盈重量,讓明智大感吃驚。


    她立刻解開袋上的繩子,拉出裝在裏麵的東西。


    竹刀袋裏麵裝的,就隻是一把普通的竹刀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鬼丸國綱。


    亮相的就隻有一把毫不特別、極其普通的竹刀而已。


    「竹刀袋裏裝竹刀,有那麽奇怪嗎?」


    五右衛門舉著雙手,對著一陣愕然的明智和警官們聳了聳肩膀。


    「裏麵的東西一定被你掉包過了!」


    「就算不是,你也是個通緝犯,無所謂!」


    然而,警官們看到竹刀之後,態度依舊不變。


    「請等一下!既然還不知道鬼丸國綱的下落,希望各位自重,不要隨便對他動手!」


    為了避免讓亞森的情緒更激動,明智拚命地呼籲著。


    『沒錯!敬請各位稍等!』


    亞森附和明智的聲音,透過大聲公,以高分貝響徹四周。就算是再怎麽盡忠職守的警官,也都會被吵得想捂住耳朵。


    「總之,立刻以現行犯逮捕……」


    負責指揮警官們的督察長不畏亞森的音波攻擊,拿出了手銬。正當他想邁開步伐、走近五右衛門之際……


    『oui(什麽)?那輛車是……』


    繼akechi五號之後,又有一輛新車上橋,而且開得很猛。


    那是一輛黑色的賓利禮車,亞森記得曾經在哪裏看過它——那輛車,是在澡堂分道揚鑣之後,就一直分頭行動的夏莉座車。


    「嗬嗬,久等了久等了,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上場囉!」


    禮車的門開啟,單手拿著手杖、喜孜孜地露出笑臉的夏莉,和其他幾個人影連袂從車上出現。


    「很好,今天各位警察大人也很盡忠職守喲!嗯嗯,有行動力是很不錯,可是呢,很可惜,現在各位所包圍的那個男人,並不是真凶喔!希望你們再動動腦筋囉!破案需要想象力,這句話我在蘇格蘭場也總是不厭其煩地說。」


    夏莉用帶刺的口吻挑釁警方。


    她帶來的這些人各個表情凝重,看來剛才在車上應該也被數落了吧。


    「哎唷?我記得這些人是皇宮警察吧。」


    正如明智所言,夏莉所帶來的這群人,正是白天在電車上的那場騷動當中,被犯人下藥迷昏的皇宮警察成員。


    『夏莉mademoiselle(小姐),找到真凶了嗎?』


    「小亞!那種事一點也不重要!你把我的麥克羅夫特抓到哪裏去了呀!」


    亞森還在為了可靠的幫手出現而感動不已,夏莉則是一看到她的臉,就露出了氣憤的表情。


    『很、很抱歉……』


    想起自己把麥克羅夫特和夏莉的腰包一起偷了過來,亞森手裏拿著大聲公,畏怯地縮起了肩膀。


    「噗、噗……」


    這時,麥克羅夫特從akechi五號的後座上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它因為三番兩次的加速,從亞森的大腿上飛到後座去之後,似乎就一直昏迷到剛剛才回神。


    「哎呀~!虐待!虐待呀!」


    夏莉看到麥克羅夫特這副快要昏過去的模樣,臉色瞬間慘白,並發出了尖叫。


    「噗~」


    「麥克羅夫特,你現在什麽都不用多說。你被小亞欺負了對吧?嗯嗯,我都明白。」


    「噗噗。」


    「啊?不對呀?那是怎麽回事?什麽?你說先別管這些了,趕快讓場麵繼續進行下去?嗬嗬,對喔!我還真是頑皮呀!」


    就在警官們一片錯愕之中,夏莉撿起麥克羅夫特,並放到自己的頭上之後,便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地重新來過。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這個男人他不是真凶。在這起天下五劍竊案當中,偷了兩把國寶名刀和禦物鬼丸國綱的犯人,其實另有其人喲!」


    夏莉用裝腔作勢的口氣說完,向四周顧盼了一番。從賓利抵達現場,到她鬧得沸沸揚揚的這個當下,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時間已來到了夜晚,夏莉身後河流的噴水裝置已點亮了燈飾。照射在噴水裝置上那些五彩繽紛的燈光,讓夜空顯得璀燦輝煌。


    就在這個時候,夏莉很滿足地笑了。


    名偵探要發表名推理,得挑適當的時機和地點。沒錯,就像是現在、這一瞬間一樣。


    夏莉牽起了她用禮車載到現場來的其中一人。


    「當當當當!那就由我來介紹囉!各位,這位小姐就是這起竊案的犯人——miss藤原保輔!」


    她說的這號人物,在白天的那場電車騷動時,和皇宮警察一同昏迷在同一節車廂裏,是一位身穿和服的少女。


    時間回溯到現任石川五右衛門被警察包圍之前。


    事情發生在比他和西班牙大盜——唐·迪亞哥·維加在澡堂的用餐區會合更早之前。


    不僅如此,甚至還比五右衛門被亞森等人發現的時間點還要更早。


    就在有人下手行搶皇宮警察所護送的天下五劍之一——鬼丸國綱的幾分鍾之前,五右衛門出現在一輛開往大阪車站城的電車上。


    五右衛門一身黑衣,看起來就是令人起疑的打扮。當時他搭的是最後一節車廂,雙手插在口袋裏的他靜靜地從座位上起身之後,便往第一節車廂走去,途中完全沒有發出腳步聲。一路上,五右衛門在每節車廂裏都刻意弄掉一個小紙包。這些紙包浸泡過伊賀忍者秘傳的強效安眠藥,就在他離開車廂幾秒鍾之後,乘客們便不由分說地跌進平時匱乏的睡眠裏。


    在這些睡去的人當中,還包括了慎重其事地抱著黑色竹刀袋的皇宮警察成員。


    「到這裏為止,和各位所聽說的情形一樣。不過……」


    就算是皇宮警察也不例外。在五右衛門走過之後,他們立刻丟下了任務,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就在五右衛門一路走到第一節車廂、丟下最後一個紙包的同時,他用麵罩遮住了自己的臉。如此詭異的舉動,卻完全沒有任何人指責他,因為所有乘客都在睡覺。


    就這樣,他又回到彌漫著安眠藥的車廂,迅速地收起了竹刀袋。


    確認過袋中所裝的東西之後,五右衛門在麵罩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已經被掉包了啊?真是的,我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他環顧車廂四周,用憤恨的眼神,瞪著一位混在乘客當中沉睡的和服少女。


    大阪站就快到了,五右衛門立刻回到第一節車廂,並且直接坐上了駕駛座。


    司機當然試圖抵抗,但他的功夫不足以對身為伊賀忍者後裔的五右衛門構成任何威脅。


    在打昏列車司機之後,五右衛門借來了他的帽子戴上,並把帽簷壓得很低,冷靜地在駕駛座上坐下。他早就把停車的操作順序烙印在腦海裏了。


    「……小亞?」


    就在電車抵達車站、慢慢減速準備停車之際,五右衛門從駕駛座上發現了亞森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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