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八點十五分,夕別鎮的天空已經變得一碧如洗。耀眼的陽光下,掛在屋頂邊緣那些粗


    粗的冰柱的尖端,反射著強烈的光。


    時任驅車連夜趕來。從教團的村子出來、前往川幌市的路線,隻有那像是把海拔兩千米的


    雪山給剪開一樣的、一條山道而已。


    在山間的汽車餐廳邊發現了教團公用的灰色轎車。向教團的事務局詢問了車牌號碼,借用


    的人正是金城司。


    從六座的麵包車上下來的時任,帶著作為搜索部隊分配而來的男人們,推開了餐廳的大


    門。


    像是店主的夫婦倆從廚房深處投來訝異的目光。他們似乎被踏進門來的時任等人給嚇到


    了。雖然沒有一個客人,但窗邊的桌子上還留著一個咖啡杯。在陽光的照耀下,隱約可以


    看到冒著的熱氣。


    應該剛逃走沒多久。剛一這麽想,廚房邊的通道上就出現了一個高個子男人。


    “怎麽了?一個個跑到這裏來。”


    是剛從廁所出來嗎,金城一邊擺弄著褲子的皮帶,一邊慢慢地踏著地板,朝著這邊走了過


    來。


    時任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部下們仍然站著。


    金城坐在時任的對麵,開始喝起了咖啡。直到金城開口說話,時任都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


    動作和表情。那是張完全看不出一點動搖、仿佛受過訓練一般的臉。


    “時任美夜子。發生什麽了?”


    “你在幹什麽?”


    “幹什麽?已經跟本部報告過了啊。”


    “為了‘喜悅之日’,而和支部局進行談判嗎。還順利嗎?”


    “這個嘛、怎麽說呢。從年末開始,這邊的警察就管得越來越嚴了。我認為至少市區內還


    是放棄比較好。”


    “同感。”


    是因為對時任表示共感感到了意外嗎,至今為止毫無動搖的金城的目光略微晃了一下。


    “‘吾等’正在追捕從設施逃走的、名叫旭的少年。”


    “旭君嗎。確實成為話題了呢。早乙女和一條都高叫著他是殺了小倉的英雄啊。是時任負


    責他的對吧?”


    時任瞥了一眼桌子邊緣,擠出一個笑容。


    “逃走是昨天晚上 12 點左右的事。令人困擾的是,他直到現在還不知所蹤。”


    “真是同情。一堆大人動起真格來去追一個頂多十三歲的少年,而且被任命為指揮的還是


    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嗎。是不是想發生了什麽事、就把罪名給推到被少年法什麽的保護著的


    你們頭上啊?”


    就算沒被金城這麽說,時任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場。金城的認識略微有些天真了。教團並不


    懼怕法律的正義。所以,不僅能計劃無法無天的恐襲計劃,而且隻要意見一致還敢拉著村


    民們一起自殺。時任會怎樣把旭抓回來呢?他們比起什麽都要期待和享受這一過程。沒有


    什麽比年輕又有前途的孩子們掙紮著活下去的樣子,更能取悅饑渴的惡人們的了。


    “所以,想要找我協助搜索嗎?”


    隱約察覺到了金城的弱點。是孩子。他歎口氣微笑著,語調也和緩了下來。帶著些血絲的


    眼睛深處寄宿著慈愛之色。金城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把時任看作是教團的幹部,而是看作


    一位少女了。


    33


    “務必請你幫忙。要是我繼續犯下失態的事情,就完蛋了。”


    金城點了點頭。


    “在那之前,點個吃的怎麽樣?那邊傻站著的也是,坐下吧。別給店裏添麻煩。”


    一語不發的信徒們,隻要沒有時任的命令就一動也不會動。時任順從地讓部下們坐在了座


    位上。


    “你經常來這裏嗎?”


    時任並沒有點菜。隻要了杯水。


    “這裏就像是雪山裏的綠洲吧。”


    “一個人,嗎?”


    “幹部都是孤獨的嘛。”


    “是嗎。”


    金城在胸前張開雙手。長著顯眼的倒刺的、幹燥的手指。手臂看起來很有勁,但肩寬卻很


    窄。簡直沒有多餘的贅肉。至少,看起來不像是個大胃王。


    “雖說要幫你的忙,但旭不是應該還在村子裏嗎?”


    “為什麽會這麽想?”


    “為什麽的、我反倒想問你了啊。才一個晚上,一個小少年怎麽可能從村子出來、甚至跑


    到夕別鎮裏的?”


    “要是藏在村子裏,早晚都會毫不費力地把他找到的吧。雖然活著還是死了就沒法保證


    了。‘吾等’之所以會急著趕來,就是因為有某人讓旭坐上車、已經把他帶下山了的可能


    性。”


    “可能性嗎。根據呢?”


    “雖然不充分,但他的足跡正好是在車道邊消失的。”


    “原來如此。你是說正好路過的某個人,把旭給撿到了嗎。”


    時任將倒滿水的杯子微微傾斜。金城還是沒有露出狐狸尾巴。


    “你知道五十嵐陽咲這位少女嗎?”


    “那是誰?”


    “矢島朱理呢?”


    “是在幹部養成的宿舍裏住著的孩子吧。性格開朗,很可愛呢。”


    “五十嵐陽咲是旭的友人。前天晚上像一陣煙一樣從設施消失了。矢島朱理的負責人似乎


    也從今天早上起就沒看見她了。”


    “是像旭一樣逃走了嗎?”


    “是你,讓他們逃了吧?”


    即使突然如此強硬地指出,金城的表情還是沒有動搖。本想試探一下他的幕後關係,但金


    城看起來是個相當不好對付的大騙子。時間所剩無幾了。


    “昨晚,從村子的盤問處出去的隻有你一個人。”


    “喂喂稍等一下啊,美夜子小姐。要是因為這麽點小事就被懷疑,我可是幹不成工作的


    啊。”


    “閉嘴。”


    對著突然耍起貧嘴來的金城,時任加深了確信。他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時任把手伸向了


    桌子上的賬單筒。打從一開始,她就注意到了這些重疊卷起來的小票。


    “三塊牛排加上拉麵還有芭菲嗎。你吃得可真多啊。”


    “成長期嘛。”


    “要是吃了那麽多,確實會想衝去上廁所的吧。是從窗戶把胃裏的東西倒出去了嗎?”


    接著立刻開始行動。時任馬上讓部下前往小屋的背後。雜亂的腳步聲在店內匆忙地響了起


    34


    來。


    隨之讓部下從金城那裏搶走了車鑰匙。如果他是察覺到時任的接近、慌忙讓旭等人逃走了


    的話,車內說不定會殘留著什麽有力的線索。


    經過仔細的搜索,在座椅的下方發現了銀色的白粉蝶。那是教團授予住在宿舍裏那些備受


    期待的孩子們的吊墜。看起來無疑是矢島朱理落下的了。


    還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因為車子的引擎發動著,汽車導航也開著,就這麽弄清楚了他們


    大致的目的地。是川幌市的娛樂街。


    “動機是贖罪嗎、金城警部補?”


    那是金城被兩個男人夾著兩腋,押送到麵包車上的時候。時任在來的途中,調查了金城的


    履曆。雖然向教團提出的履曆書不可輕信,但附帶的資料裏五年前的新聞報道和周刊雜誌


    一齊給金城定了罪。


    “在追捕川幌市的少女扒竊集團時,其中一個人被從小巷中衝出來的車給撞飛、最終死


    亡。似乎還是你在崗亭值班時經常進行輔導、照顧了很久的少女呢?”


    “那可是個跟今天一樣晴朗的休息日啊。”


    金城向著蔚藍的天空,爽朗地笑了。


    “雖說是照顧但其實照顧的是‘下麵’——被這麽寫的話,也隻能辭掉警察的工作了吧。這麽


    看來精神上還挺軟弱的啊。在那之後,就隻有投靠聖君大教祖閣下為他盡力而已了。”


    “這樣嗎。但那位少女的一家可都是教團的信徒啊?”


    真是個讓人感興趣的男人。從最開始就是以調查教團為目的潛入進來的吧。既然才二十多


    歲就一路升到了警部補,應該是個相當有才幹的人。在組織裏也是個被眾人欽佩的人物,


    同時也受到了與此相當的嫉妒吧。即使到了現在,說不定還跟警察有著斬不斷的關係。


    “金城,我還有話要問你。”


    “好啊,我也想跟時任你慢慢地談一談。”


    時任在手機的畫麵中調出了夕別鎮的地圖。


    是車站,還是巴士站呢。朱理和旭兩人,將會經過哪條路線前往川幌市?被認為是旭的目


    的地的醫院所屬於教團,先前已經派人前去進行樹的監視了。但是,已經知道有追兵的旭


    還會毫不在意地跑去醫院嗎?要是讓他們逃到了市內,教團就不能采取過於引人注目的行


    動了。另一方麵,夕別鎮裏有五間教團的集會所,像私立高中、滑雪場、物流所這些地方


    也有教團的耳目。雖然不是像村子裏那樣的隸屬關係,但順從的信徒數量也很多。果然,


    還是得在從鎮裏出去之前把他們給抓住。


    先行帶來的人員有十六名。時任思考了旭他們有可能經過的路線,打發部下們分散而去。


    ***


    氣溫似乎漸漸升高了。雪融後的水滴落下來,我們在腳底的感觸比起雪更像是冰的山林中


    急速前進。


    朱理的腳下一步也沒滑,像穿過細瘦的樹木之間的間隙一般從斜麵跑了下去。真是個像不


    知何時跟陽咲看到的小鹿一樣敏捷的女孩。一直到下了山、跑到神社台階前麵的車道上,


    朱理一次也沒有回頭看過我。


    朱理沉默地在反射著刺眼陽光的白色人行道上前進。


    “喂,朱理。”


    “沒有聊天的工夫吧?”


    她僅僅是轉過頭看了看我。一晃之間瞥到的側眼看起來十分沉著。步子也完全沒有停下。


    隻有那像是在發牢騷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要是被抓到了,就又要被虐待了。我要去見爸爸。”


    我從後方抓住了朱理的手。


    35


    “笨蛋,等等。這邊是反方向!”


    朱理這才終於停了下來。果然她比我還要高個三十厘米。誒、地,她帶著仿佛掛著個問號


    般的表情向我看了過來。


    “騙人的吧,搞什麽啊。明明沒錯。”


    “看看那個啊。”


    我回過頭指向的,是高高掛在頭頂的道路標誌。藍色的牌子上,像是在指出朱理的錯誤一


    樣,指向夕別鎮的箭頭正好跟我們的前進方向相反。


    “這、這邊沒錯啦。”


    “憑什麽啊?”


    “我就是覺得應該沒錯啦……”


    她像想要蒙混過去一樣搖著頭,腦後的馬尾隨之搖晃。接著移開目光,裝作不經意地轉身


    折返。我放開朱理的手,在她的旁邊走了起來。


    “還有,我覺得這條路很危險。”


    “又怎麽了?”


    “這裏是兩車道的大路,而且道路標誌上還有數字。我覺得應該是叫國道的東西。”


    “這麽好走不是挺好的嗎?”


    “可是容易被發現啊。那些家夥是開車來的。”


    人行道的右手邊有個陡坡,在那前方便是寬闊的河床。走下坡道、沿著河邊前進的話,就


    進入了車道這邊視線的死角,看起來更加安全。


    “你啊,難道其實挺聰明的?”


    “隻是你太蠢了吧。什麽也不想一個勁地往前走,結果……”


    朱理咯咯地笑了。


    “那就跟著你走咯。”


    沿著河邊白銀色的堤壩,我們繼續前行。從坡道的上方傳來了汽車來來往往的聲音。河的


    另一邊,原本稀稀落落的民居之間的間隔逐漸變窄,讓我感覺到確實進入鎮上了。


    “是往這邊吧?”


    明明說了要跟著我走,朱理卻走在了我的前麵。她背對著藍天,向我招著手。感覺就像馬


    上就想衝出去一樣。似乎是靜不下來的性格啊。動作很誇張,聲音也很大。


    “喂,你啊,能不能稍微安靜一點?首先,禁止亂揮你那長長的手腳。”


    “好啦好啦,抱歉抱歉~我隻是覺得天氣真好啊。不過,真的有很長嗎?”


    她伸開手臂,像個稻草人一樣站在那裏。雖然從身體伸展出來的手腳又細又長,但全身卻


    給人幼小的印象。是因為臉比較小嗎。呃,不小心變得像在看什麽耀眼的東西一樣、眯細


    眼睛凝視著她了。


    “所以說,不要做這麽引人注目的姿勢啊。”


    一邊說,我一邊回想起在小屋發生的事情。是朱理那高挑的身體機敏地從廁所的窗戶裏逃


    出去時的事。


    “金城他,沒事吧。”


    我追上朱理,嘟噥道。


    “是啊,隻有我們逃出來了呢。”


    朱理在我的旁邊悶聲屏住了呼吸。


    “你是還沒被教團的人給虐待過,所以才會有餘裕想那些。”


    明明剛才還笑嘻嘻的,這下卻噘著嘴瞪了過來。


    “啊、抱歉。我不是想責備你啦。我還不也逃走了。”


    36


    是有些記仇嗎,朱理停下腳步,站在了我的麵前。


    “這就叫做自衛行為。”


    “什麽?”


    “你不知道嗎?”


    她勾起了笑容。哼哼、地,壞心眼地發出鼻音。


    “像那種真的陷入危機的時候,就算隻有自己一個人得救也能被原諒哦。”


    “啊啊,是說卡涅阿德斯船板嗎。”


    “海天使?”(注:海天使與卡涅阿德斯日語發音相近,是一種海洋軟體動物。)


    我們互相“嗯?”地伸出了下巴。我有些不明白朱理為什麽會唐突地講到這個東西,朱理也


    沒能跟上我打的比方。


    “海天使很可愛啊,我喜歡。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


    “是嗎。”


    朱理把手臂貼在身邊,兩隻手吧嗒吧嗒地晃著。還像要飛到天上一樣,踮起了腳尖。看來


    是在模仿海天使吧。因為我沒有看過,所以也沒法吐槽。不過,還真是個吵吵鬧鬧的家夥


    啊。


    “給我聽好了朱理,就算是為了報答金城的好意,我們也無論如何都要設法逃到川幌市去


    才行。”


    “你啊,怎麽好像連說話方式都像個肌肉男了。”


    “真煩人啊。”


    確實,我從來都沒有從村子裏出來過,而且思考方式也大多是從書上學來的。說不定,確


    實有些極端


    或者執拗的地方吧。


    “看,像這樣板著臉深思就要禁止!”


    在“禁止”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的朱理笑著接近過來。似乎是回敬剛才我禁止她擺出顯眼姿勢


    的事。


    “就算是為了金城先生,也要早點趕到車站逃走不是嗎?”


    雖然想表達的意思是傳達到了,但感覺好像結論被她給搶走了一樣,總覺得有些沒法釋


    懷。一時間,我們就這樣一邊互相爭奪著會話的主導權,一邊向著鎮上進發。


    2


    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們過了橋。途中,看見了好幾次的三角形房頂的住宅中斷,這次


    輪到四方形的大樓和行道樹出現在眼前了。來到也許是因為通行的人和車太多而裂開的柏


    油路的路口,在教團的村子裏幾乎沒見過的景色一個接一個地蹦了出來。和學校的體育館


    差不多大的超市和停車場。光是經過店門口就能聞到香味的麵包屋。以四塊玻璃構成寬闊


    入口的書店,大得跟村裏的雜貨店簡直沒法比。我不經意間高興起來。那是什麽呢?花花


    綠綠的彩色招牌上,吊著像是蜈蚣腳一樣無數的燈泡,從白天起就此起彼伏地閃著光。橫


    穿過有著這塊招牌的店鋪門前,隔著窗玻璃可以聽到叮鈴哐啷的聲音。那一定是柏青哥店


    吧。


    雖然偶爾有穿過街道的汽車,但鎮上卻看不到幾個人影。到車站該怎麽走,是朱理途中走


    進便利店問出來的。我的話,畢竟是第一次走進便利店,於是就睜大眼睛圍著陳列架轉來


    轉去,呆呆地想著“怎麽什麽都有啊”。


    “你啊,是有從村子裏出來過嗎?”


    從便利店出來,我一邊走一邊問道。


    “沒有啊。”


    “沒有嗎?”


    因為她毫不畏懼地向便利店的店員搭話,我稍微有點驚訝。


    37


    終於到了車站前。小小的轉盤邊,前後停著兩台出租車。出租車的另一邊,可以看到像是


    檢票口的柵欄。柵欄圍起的地方,站著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他應該就是檢票的站員吧。


    我們進入被粗壯的柱子支撐起來的房簷,找起賣票的地方來。


    “呐,買果汁嘛。”


    從設施逃出來的我身上的現金,隻有金城給的一張萬元大鈔,以及錢包裏六百日元左右的


    散錢了。


    “那邊還有賣便當哦。我啊,要燒麥便當。你就要個盒飯吧。”


    因為沒有坐過汽車,我不知道從這裏到川幌市要花多少錢。抬頭望向售票機正上方的路線


    導覽圖,我計算著兩人份的金額。


    “兩個人兩千日元哦。”


    朱理從旁說道。


    “你那是便當錢吧。到川幌市兩個人要四千日元。”


    “那裏不是寫了兒童半價嗎?”


    確實。但是,十三歲的我們應該已經不適用於兒童價了。雖然去向站員確認時不知為何被


    表揚了一番,但果然如我所想。


    “還挺靠得住的嘛,你。”


    “因為從書上看到,殺人的動機大部分都是因為錢。所以我想算得準確點。要是因為吝惜


    錢被誰給記恨了的話,就更虧了不是嗎?”


    “雖然好像麵額還挺大的,但那個不是金城先生的錢嗎?”


    “嘛、嗯……所以,你看,別吃燒麥便當了,買那邊的麵包怎麽樣?也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些


    什麽啊。”


    “誒——”


    她非常好懂地沮喪了起來。雖然我投去了“你早上吃得夠多了吧”的視線,朱理卻很寂寞似


    的皺起了眉頭。


    “知道了啦。”


    聽到她那苦悶的聲音,我不禁想仰天長歎。我走進店裏,要了一個燒麥便當。朱理頓時笑


    開了花。


    “可以嗎?”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拿回找的錢,把便當塞到了朱理懷裏。謝謝——露出白牙笑起來的朱


    理看起來那麽像個孩子,讓我不禁想起了陽咲。


    “這下欠旭君一個人情了呢。”


    “雖然那是金城的錢就是了。上了車以後再吃。”


    我趕緊叮囑了一句正把臉湊近便當袋子的朱理。不過,因為這點小事稱呼就從“kimi”升格


    為了“旭君”,可見她應該是個給點吃的就能輕鬆搞定的女孩子。


    我們買了票,通過了檢票口。隻要乘上二十分鍾後的汽車,大約一個小時就能到川幌市


    了。我和朱理並排坐在長椅上,等待著列車到達。


    “有沒有電話呢。”


    我想要跟金城給我的名片上印著的那家酒吧進行聯絡。一方麵是擔心金城的安危,另一方


    麵也想提前說明事情的經過,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忙。


    “有啊。”


    朱理從上衣裏,拿出一台手機遞了過來。


    “你、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精英課程的孩子都得拿著這個哦。早上要是睡懶覺,就會被用這個給叫出去呢。你會用


    嗎?”


    38


    “我會啦,就是智能手機吧?”


    “不對,是多功能手機啦。”(注:指無視世界上手機、it 等技術的發展,由日本獨自進行


    開發的日本產手機。)


    “什麽啊,明明是個豎著的智能手機不是嗎。按鍵也很小。”


    “你啊,到底有沒有常識啊?”


    朱理好像沒有讓步的意思。看起來,似乎真的是我錯了。我還以為手機全都是智能機呢。


    設施裏時任和小倉給我看的手機,難道也是多功能手機嗎?小說裏常常簡寫成手機或者是


    智能機,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似乎是因為沒有開機,畫麵隻有一片黑。可能是沒電了吧。


    “跟誰借一下吧。”


    說著,朱理把寶貴地抱在懷裏的便當交給我保管,站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正是工作日的上午,或者是說這隻是個小站,站台上除了我們兩個,隻有一對


    帶著孩子的父母和一個中年男子。那就是所謂的工薪族風格嗎,男子穿著領子筆挺的大


    衣,手裏提著黑色的包。而他的另一隻手,正好就在使用手機。朱理就像在便利店問路的


    時候一樣,毫無防備地向男人走了過去。


    突然,男人把目光從朱理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接著,便把頭低了下去。是不想被聽到電話


    的內容嗎,他還側過身子,背對著向他走過去的朱理。


    “朱理!”


    想也不想,我叫了出來。


    我有些事情,想要跟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的朱理確認。我一邊注意著男子,一邊低聲向朱理


    問道。


    “麻煩你告訴缺乏常識的我一件事。既然這世上有數不清的公司,像手機這種東西也是有


    各種各樣的種類、或者說是外形的吧?”


    “應該是吧,怎麽了?”


    我再一次看向歪著頭的朱理另一側的男人。緊張感從心底湧了上來。


    ——那姑且也是本部給的配給品啊。雖然不會困擾什麽的,但弄丟了就麻煩了。


    被我殺掉的男人的話語從腦中穿過。我幾乎已經確信了。穿著大衣的男人手裏拿著的手


    機,跟小倉和朱理給我看的不管形狀還是顏色都一模一樣。碰巧、偶然?現


    在可不是能悠


    閑地想著他正好拿著同樣的手機這種事情的時候。


    “要逃了。”


    “誒,為什麽?”


    “別管。”


    他現在肯定是在叫同伴過來吧。不能再這樣慢悠悠地等車了。要是坐上了無處可逃的列


    車,就等於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我不容分說地抓起了朱理的手。


    我們慢慢地,走到了剛剛通過的檢票口邊。正是朱理依依不舍地回頭看向留在長椅上的便


    當的時候。


    等等——的大喊聲在站台響起。


    果然,男人一把扔開手裏的包,勃然變色追了過來。


    “快跑!”


    我狠狠地踹了一腳地麵。朱理也猛然邁出了步子。我們從檢票口跑了過去。站員驚訝的叫


    喊在身後拖著長音。從車站屋簷的影子下衝進晴天籠罩的出租車站,白雪反射的光刺痛了


    我的眼睛。


    男人甩開站員,繼續追了過來。帶著仿佛長著角的惡鬼一般的神色,以及像要猛撲過來一


    樣的氣勢。也不難理解朱理想要跑到我前麵的心情了。就算人行橫道閃著紅燈也不能停下


    39


    來。


    穿過車站前的道路,我們拐進了兩層小樓林立的巷子裏。要往哪、又要怎麽逃呢?連迷茫


    的時間也沒有,我隻能緊跟在朱理身後。朱理靈活地邁著有彈性的長腿飛快地奔跑,脖子


    上的圍巾隨風飄動。明明我才是對體力有自信的一方,跟朱理的距離卻完全沒有縮短,甚


    至還被逐漸拉開了。突然間,朱理的背影消失在了建築物的一角。看來三個人之中隻有我


    這個小個子跑得最慢了。背後,男人慌亂的呼吸聲越來越近。我的肺也發出了悲鳴。拐過


    一個直角的時候,腳在雪地上猛地一滑。頓時天旋地轉,接著右肩處便傳來了鈍痛。教團


    的男人立刻就跑了過來。一瞬間,有誰像要把我和他之間的空隙切斷一樣衝了出來。


    是朱理。她屈著身,像要撞進男人懷裏一樣猛地鑽了過去。倏地睜大雙眼,充滿氣勢的聲


    音剛一響起,男人就被撞飛到空中轉了個圈。朱理伸出腿把膝蓋頂了上去,接著抓住了男


    人的一隻手臂。正當我對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之時,朱理已經一動不動地站好,


    調整姿勢、昂首挺胸了。


    背部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的男人,翻起白眼昏了過去。


    ***


    “因為是很機靈的孩子所以要當心,我可是說過的吧。”


    接到電話聯絡時,時任正驅車前往車站。把旭他們給跟丟了。時任把座椅的靠背又調後了


    一點,抬頭通過後視鏡看向金城。


    金城正老老實實地坐在麵包車裏。以在最後一排座位上、被兩個男人夾著的形式。金城勾


    起了嘴角。


    “被漂亮地逃掉了嗎?”


    時任也回以微笑。


    “似乎被豪爽地扔飛了呢。”


    “這都是多虧了教團的教育啊。還在教他們揮警棒的方法之類的嗎?”


    “似乎是呢。矢島朱理好像是預定培養成要人警備班的啊。”


    “這是想要搞個親衛隊嗎?”


    金城向坐在自己左右的兩個男人一瞥。兩個人都穿著淺灰色的西裝,有著差不多的強健體


    格,但年齡應該隻有二十歲左右。雖然他們現在沉默地對著前方,但要是金城做出了什麽


    不當的舉動,一定會立刻把他的手臂給擰到後麵去的吧。


    “煙,能讓我吸一支嗎?”


    “要是你肯告訴我你的同伴、或者你自己的事情的話呢。”


    “時任你的任務是追捕旭他們吧?然而,你卻沒有把我上交給本部,也就是說你也有些什


    麽自己的打算吧?”


    時任一言不發。


    “至少,你是認為我有利用價值的。”


    真是個敏銳的男人。也可以說是他不肯死心。明明已經被拘束於此,卻還在想辦法突破現


    狀。時任一邊看著地圖,一邊淡淡地說道。


    “是啊,我隻是想,要是拜托你的話,說不定也能把我從教團帶出去呢。”


    這回連金城也閉上了嘴。好一會兒,互相試探一般的沉默在車內流淌。


    “真是個有趣的玩笑。”


    “是吧?”


    “真是輸給你了。那我就坦白吧,我能做到的,也隻是把孩子引見給父母這種事而已。”


    “為了什麽?”


    “錢啊。為親子感動的再會搭建舞台,順便稍微收點手續費。我在村子外麵有幾個幹這事


    的夥伴。原本是教團的被害者家族協會的會員呢。幾年前以教團為對手打了一場官司,結


    40


    果被擊垮了。”


    “確實是無可非議的說法,但我希望這還不是全部。你是為了隱藏真正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情,而故意暴露了一手廢牌吧?”


    “真不可愛啊。”


    時任思考起下一著棋來。


    留在村子裏的人員們正陸續往鎮上集結而來。雖然再回去一次的可能性很小,但在車站也


    布置了監視的人。由於前往川幌市的長距離巴士隻有一班,那個巴士站也已經確保了。雖


    然通過旭等人打算乘坐汽車的事可以判斷出他們沒有足夠的現金搭出租車,但車子確實是


    個麻煩的東西。要是有順路把幼小的兩人拉上車送去川幌市的人也不奇怪。金城像是察覺


    到時任的心思一樣煽動道。


    “所以,打算怎麽辦?緊急部署嗎?”


    “就算是對‘吾等’來說警察也是很難搞的。所以,為了不讓兩人跑進去,已經往鎮上的五個


    崗亭和駐地派去了人手。”


    “要是他們現身了,就以保護者的名義出場、穩妥地把他們帶回去嗎。嘛,那兩個人畢竟


    也是從設施逃走的,倒也不是騙人就是了。”


    “也尋求了當地信徒們的幫助。以做了壞事逃跑的孩子為名義,讓他們一看到就進行通


    報。”


    金城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過啊,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跟心地善良的夫婦一起,進行著一場愉快的攔車旅行呢。”


    “明明是工作日?”


    “那就是心地善良的開貨車的老爺爺?”


    “貨車嗎……”


    時任聚精會神地看著地圖。通往川幌市的國道主要有兩條。一條筆直地通向川幌,另一條


    則要中途經過別的村鎮。如棋盤一般分布的夕別鎮的道路,無論是哪一條,想要前往川幌


    市都必須要先上國道、渡過那條北海道寬度數一數二的河流。


    時任立刻做出了決斷。


    “我覺得心地善良的夫婦和貨車的駕駛員,大概不會做出讓素不相識的可愛小孩藏在行李


    箱裏這種事情吧,對嗎?”


    笑容從金城的臉上消失了。


    “雖然‘吾等’說過警察不好辦,但模仿他們這種事情還是做得到的。”


    3


    第二台車也不行。每當車子從身邊開走,冷風就會撫過我的麵頰。離開車站後走了大約三


    十分鍾。就算高高伸出手,駕駛員也會像沒看到似的把車開過去。我們兩人漫無目的、搖


    搖晃晃地,順著來車站時的路走了回去。


    “不過


    ,你啊,很強嘛。那是叫柔道嗎?”


    我搭起話來,但走在旁邊的朱理卻表情灰暗。


    “嘛,是啊。”


    “謝謝你救了我。”


    “要是放著你不管的話,就沒錢了……而且、你還很聰明……”


    擊退了教團男之後,她的話也變少了些。


    “肚子餓了……”


    看來是因為肚子餓了,而心情不好吧。


    “所以說不行啦。既然沒法坐汽車和巴士了,就得盡量節約用錢才行。因為說不定,我們


    還得在鎮上住一晚啊。”


    41


    “你還真是可靠啊。有點羨慕呢……”


    這時背後傳來了車的聲音,於是我回過身舉起了手。雖然車主好像注意到了我,但連減速


    的意思都沒有。


    “呐,從剛剛開始,你為什麽老是朝著道路揮手呢?明明說了禁止做出顯眼的動作的?”


    “所以說,這是攔車旅行啦。”


    “也就是免費搭車去川幌市?”


    “雖然有點厚臉皮,但也沒辦法吧。你還有什麽別的手段嗎?”


    用公務所前麵的公共電話打了個電話給金城指定的酒吧,但沒有人接聽。酒吧這種東西,


    肯定是夜裏才開門的吧。過了兩點,氣溫似乎又上升了一些,讓我感覺到十分口渴。明明


    臉和手都冷冰冰的,衣服裏麵卻像發了燒一樣,背後還汗涔涔的。


    “真奇怪啊……”


    又一輛車開了過去,我終於發起了牢騷。


    “什麽奇怪?”


    肚子空空的朱理用空虛的眼神從上方朝我看來。


    “不、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有開朗的老爺爺讓我們上車的才對嗎?喲、boy,要上車嗎——


    不如說應該對方找我搭話才對。”


    是因為在鎮上嗎。說起來,就算是在小說裏,似乎也是在鄉間小道、而且是夜晚的情況比


    較多……


    “你啊,絕對、搞錯了些什麽吧。”


    朱理的目光裏帶著吃驚和責備。這時,她的表情突然一變。哦啊、地豎著張開嘴,伸出食


    指直指天空。


    “我想到了。矢島朱理,此時此刻想起來了!”


    “什麽啊,吵死了。”


    “跟我來。”


    她爽快地跑了出去,踏著小鹿一般的步子穿過雪道。沒辦法,我隻得跟在了突然恢複精神


    的朱理身後。


    綠油油的青菜和水果陳列在牆邊的貨架上。提著購物籃的阿姨和老奶奶們一邊看向食物,


    一邊弓著背在過道上走著。店裏放著歡快的音樂,朱理的步子也變得愈發輕快起來。


    因為是第一次走進超市,我幾乎要被那五顏六色、各種各樣的商品給驚呆了。肉和魚都有


    許許多多的種類,包裝好排列在沒有門的冰箱裏。從兩邊夾著過道的貨架是那麽的高,調


    味料和油的容器一路密密麻麻地排到了就算伸出手去也夠不到的地方。就好像是巨大的食


    品倉庫一樣。還有以前經常從設施的倉庫偷出來的罐頭。我想起了樹坐在床上,好像很美


    味地吃著它的樣子。我還以為罐頭這東西隻有水果罐頭呢,結果今天才知道,原來連裝著


    青花魚和烤雞肉的小號罐頭也有啊。


    我都忘了問開始轉來轉去的朱理,為什麽要來這裏了。


    “有了、那就是試吃台。我在電視上看過哦。可以免費吃東西呢。”


    朱理就像發現了什麽寶物一樣,聲音十分起勁。


    “請給我——”


    她一溜煙地跑到了穿著圍裙的阿姨麵前。


    一頭燙發的阿姨是被朱理的氣勢給嚇到了嗎,手裏的牙簽插著的香腸差點都要掉下去了。


    然而,她卻馬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對著雙眼放著異樣光芒的朱理,阿姨遞出了香腸。


    “請再給我一些。還有那孩子也是。”


    她一邊嚼著香腸,一邊向我招了招手。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還想說她到底想起什麽來了


    42


    呢,原來是……


    阿姨沒有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向朱理搭起話來。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啊,隨便吃吧。反正今天人少。”


    “謝謝您!”


    朱理甚至都不等阿姨遞給她,直接向鐵盤上的香腸伸出了手。原來如此,這就是以免費試


    吃的方式、招人購買商品的宣傳方式嗎。隻要在別人麵前吃過了,就也不好意思不買了—


    —這種客人的心理也許也在起作用……什麽的,現在才不是學習這些東西的時候。


    “喂,在這種地方被發現了要怎麽辦啊!”


    “就算是那些人,應該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在超市裏吃飯吧?”


    我一下子沒法還口。確實,這比起隨便走進哪家店、或者在路上亂晃要安全也說不定。要


    是我是追兵,應該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獵物悠閑地待在超市的試吃台前吧。朱理露出無比幸


    福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吃著。


    “就算這樣,你也稍微客氣點啊。”


    “那,你不吃不就行了?”


    阿姨撲哧地笑了出來。


    “你們是剛上完學回家嗎?”


    “不是。”


    朱理立刻答道。因為有些不詳的預感,我趕緊插嘴道。


    “其實,我們是因為有事才從學校請假的。”


    今天是工作日。雖然小學早就是放學時間了,但我們都穿著私服,既沒有拿著學校的指定


    提包,也沒有背著書包。在腦中整理了一下現狀,我繼續說道。


    “我們有個生病的哥哥在川幌市。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見他,所以兩個人跑出來了。接著這


    家夥就說肚子餓了,可是要是買東西吃、車票錢就不夠了。”


    “這孩子,是你的妹妹嗎?”


    阿姨的視線在我和朱理之間移動。是因為我的矮個子和略有些髒的打扮,而搞不清我們兩


    個的關係了吧。


    “是朋友。”


    “還不是朋友吧?”


    你這家夥,這種地方就配合一下啊。我在心底念道。


    “是相互依存關係的旅伴。”


    臉頰因為口中塞滿了香腸而鼓了起來,朱理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雖然在說自衛行為什麽


    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看來這家夥會在說出一些複雜的詞語時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態度呢。


    “抱歉,如你所見這是個奇怪的家夥。請你原諒她吧。”


    阿姨應該也摸不著頭腦吧。然而,也許是因為大人的溫柔,她也烤了香腸給我。朱理一說


    口渴了,她還從店裏用紙杯裝好水拿了過來。


    是吃了差不多一整袋感到滿足了嗎,朱理說想要上廁所,還讓店員給她帶路了。阿姨露出


    了苦笑。


    “真是個精神的朋友呢。”


    我僵硬地笑了笑,低下了頭。


    “真的非常感謝。讓我們吃掉這麽多肯定不太好吧,我會去買一份的。”


    “沒關係的,你們不是沒有錢嗎?而且,隻要這一包已經打開了,吃掉多少都是一樣的。


    雖然確實不多賣掉點不行啊。是因為經濟不景氣嗎?”


    接著便開始了長談。她的女兒夫妻倆住在川幌市,最近還添了個孫子。女兒以前是個像朱


    理一樣的女孩子,很擅長滑雪。雖然對話題沒有共感而


    感到抱歉,但我還是覺得陪她說話


    43


    是報答免費午餐應有的禮儀。


    “我吃飽了。”


    朱理回來了。我也想著在出店之前要去上個廁所,離開了阿姨的身邊。


    “等等,你要去哪?”


    朱理抓住了我的雙手。不知為何,她好像有些生氣似的嘟起了嘴。


    “不好好道謝不行吧?”


    “道過了啦。”


    朱理歎了口氣。


    “超市啊,到了傍晚就會來好多人哦。因為會開始限時甩賣,阿姨接下來可是會很辛苦


    的。所以,我們要幫忙才行。”


    一副說教臉的朱理拋出常識二字,一副要把我的疑惑全都趕走的氣勢。感覺頭痛了起來。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阿姨也沒期待我們這麽做,雖然想到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最


    後還是得出了在那之前我想去廁所、而且要是拒絕了可能會她給被扔飛出去的結論。


    “瞧一瞧,看一看,這裏有超——級好吃的香腸哦!”


    她無憂無慮地大聲喊著。


    阿姨也瞪圓了眼睛,看向不請自來站在了身邊的朱理。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周圍已經幾乎完全暗下來了。東方天空的藏青色不斷吞噬著西方天空


    的火紅,似乎還刮起了風。


    雖然教團的追兵連影子都沒看見,但我們確實也白白浪費了不少時間。雖然也想這麽對朱


    理說,但僅限這回我對她充滿了感激。因為朱理的謎之行動力,為不知該如何從小鎮出去


    的我們倆帶來了一絲光明。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你們送去川幌市。”


    因為是早班,阿姨的工作在五點就結束了。似乎是看著給試吃工作幫忙時、無論是誰都帶


    著笑容上前搭話的朱理,而變得想要見自己的女兒了。換好衣服來到停車場的阿姨,好像


    已經跟女兒夫妻倆聯絡好了。沒有理由拒絕,我們倆一起鑽進了小轎車,坐在後排座位


    上。


    “是嗎,小朱理是要去見爸爸啊。”


    車子在漸漸入夜的鎮上緩緩地前進。朱理好像已經完全討得了阿姨的喜歡,正開心地舔著


    她給的糖。


    “爸爸他,是社長哦。他說會給我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真了不起啊。”


    阿姨並沒有深入追問關於朱理的事情。說不定這就是麵對將要初次見到父親的孩子的,大


    人應有的態度吧。阿姨似乎也是一個人住。她也和我的媽媽一樣,每天都一個人吃著晚飯


    嗎。


    雖然不及教團的村子,但夜晚的小鎮果然還是很暗。路邊除掉的雪堆起了兩麵高高的牆,


    遮住了人行道旁邊的商店裏透過窗玻璃漏出來的燈光。無論拐過幾個路口,無處不在的雪


    都仿佛在凸顯著黑暗一般淡淡地發著光。


    車子進入了長長的直道。本身就隻有一條車道的路,在左側雪山的壓迫下感覺更窄了。前


    方車輛紅色的尾燈亮起了好幾次。後麵的車子照來的燈光有時也會變得很晃眼。跟交通流


    暢的對向車道相比,我們這邊的車子已經排起了長隊。


    “討厭,好像堵車了。”


    阿姨帶著些怒色的臉,映在了後視鏡裏。


    突然,我被捅了一下肩膀。是朱理。我還以為她胡鬧了一陣已經睡過去了呢。回頭一看,


    44


    朱理好像在指給我看些什麽一樣向前麵努了努下巴。她的側臉帶著焦急之色。還沒搞清楚


    到底指的是什麽,她就好像等得不耐煩了一樣說道。


    “阿姨,那條項鏈……”


    在後視鏡的支柱上,掛著一條閃亮閃亮的鏈子。項鏈的最下方,吊著一個有著奇怪形狀的


    銀質工藝品。


    “啊啊,這個,是護身符哦。交通安全啦、安產祈願什麽的。怎麽了?”


    “沒有,隻是覺得好像很貴啊。”


    聽到朱理生硬的話語,阿姨笑了出來。


    “是呢。這是去年年末,在鄰居的拜托下買的。花了兩萬日元啊。聽說是什麽山裏的宗教


    團體的東西,還會降福給我呢。”


    我和朱理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對方。


    “雖然說是宗教,但總感覺有點奇怪呢。之前去過一次他們的集會,但竟然是才十幾歲的


    帥氣的男孩子來跟我們說些有意思的話呢。真的、帥得不行啊。對了,就好像旭君一樣眉


    清目秀呢。”


    我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變壞了。也就是說教團也已經在這個鎮上紮下了根。就算對像唱歌


    一般說著話的阿姨坦白我們的經曆,她大概也會無法接受的吧。我們在地處深山的設施裏


    受到了等於是虐待的對待、殺了人、現在正在逃亡中——


    “阿姨。”


    朱理用有些強硬的語氣說道。這家夥、難道、想要說出來嗎?明明這位阿姨,說不定就是


    教團的追兵啊?


    “這種事,還是先跟您女兒商量一下比較好哦。”


    “誒,是嗎?”


    “是啊。她絕對會擔心的。”


    說起教團的事高興起來的阿姨,像是有些失落般停下了口。朱理那澄澈的雙眼,在車內的


    黑暗中,睜得大大的。


    “是呢,就聽小朱理的吧。”


    “約好了哦。”


    一邊像用正論鞭策他人一樣宣言著自己的主張,朱理一邊嘿嘿地笑了。那是個讓糖果在口


    中骨碌骨碌打轉的,沒規沒據而又甜甜的笑容。我都稍微有些尊敬她了。我完全沒有擔心


    正被教團拉入麾下的阿姨的事情,而是隻考慮著自己該怎麽逃跑。原本隻要跟金城逃出去


    就好的朱理,為什麽要救我呢?此時我似乎窺到了其中的一鱗半爪。


    “怎麽了啊,你。”


    我被她用“我臉上沾了什麽嗎”的目光給瞪了。


    “我覺得啊,你才不帥呢。”


    “是嗎。”


    “因為好像很陰沉嘛。剛剛又在想些什麽不好的事情了吧?我不是說了禁止嗎。”


    “什麽‘禁止’呀‘kimi’啦,老是記恨著這些東西的你才更陰沉好嗎。”


    “又說‘omae’了。真是裝熟裝過頭了點呢。”


    “被你說裝熟,連阿姨都會笑出來的吧?”


    駕駛座上傳來了幹笑的聲音。


    然而,車流還是慢吞吞的,阿姨也幾乎沒有踩過油門的樣子。幾乎要讓人覺得走路反而更


    快了。聽了聽電台的交通情報,終於搞清楚了堵車的原因。今天的兩點左右,大概兩千米


    以外的橋上發生了大型建築材料從拖車上散落的事件。現在似乎變得隻能走另一邊的一條


    車道了。


    45


    “這樣下去,到川幌已經是晚上了吧。”


    因為明天從一點開始就要工作,阿姨露出了困擾的表情。怎麽會這麽碰巧呢,連接川幌市


    的另一座橋上似乎也發生了相似的事故,同樣也引起了大塞車。


    “小朱理,你們很急嗎?”


    好難回答的問題。雖然想趕緊離開鎮上,但這會給阿姨添麻煩。朱理也在等著我的意見。


    我一邊瞥著開始給女兒打電話的阿姨,一邊想著到底該怎麽辦而望向窗外。


    人行道的前方,一


    晃一晃地閃著好幾道微弱的燈光。其中,像是手電筒的光明顯地照向了


    被堵在路上的車子裏。是在調查事故現場的警察嗎。三四個人一起走著,向低速通過身邊


    的車內毫不客氣地投出視線。那是個穿著嚴絲合縫的大衣的、奇怪的集團。他們已經查看


    完大約往前數的第五台車,繼續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今天就住在我家……”


    正是阿姨對我們這麽說的時候。我一瞬間抓住了門把。


    “對不起、阿姨。這裏能掉頭嗎?”


    阿姨回頭看了看我。她一邊說著“為什麽”、“怎麽了”,一邊像尋找答案一般環視周圍。


    “這堵得水泄不通的樣子,大概……”


    “我要下車。非常感謝!”


    我催促朱理趕緊行動。這種時候毫不猶豫,是朱理的優點。在關門之前,我再次道了個


    謝。阿姨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悲鳴的聲音,叫著朱理的名字。是她的聲音被聽到了嗎,還


    是說被突然下車跑上人行道的我們吸引了注意呢,那些奇怪的人大喊起來,將燈光朝我們


    照了過來。


    ***


    收到了正在追捕自投羅網的旭等人的情報。


    兩個人再次朝著小鎮的方向,在國道上逃跑。時任依次聯絡了散布在鎮裏咖啡館和餐廳等


    地的人員,讓他們搶先前往預計的逃走路線要經過的道路。


    “還真是做了膽大包天的事呢。”


    金城露骨地咂了咂舌。


    “‘吾等’也因為沒有出現傷員而感到安心。而且,這比起現在計劃中的恐襲,不是已經算得


    上很可愛的了嗎?”


    “不過,還是被逃掉了吧?”


    “啊啊,差一點就要被抓住的時候從車裏跑出去了呢。”


    真是直覺敏銳的孩子。


    時任再次做出了指示。沒有必要強硬地進行抓捕,現在隻要慢慢地追上他們,把兩個人的


    潛伏範圍縮小就夠了。


    畢竟,總不可能在這寒冬之中露宿在外吧。


    ***


    途中從堵車的路上拐過彎,朝著住屋林立的夜路拚命地奔跑。


    衝進一個大約能放二十台車的停車場,我們兩個溜進了停在那兒的車子後麵。背靠著輪


    胎,朱理整理著慌亂的呼吸。


    “你啊、真虧你能看出來呢。看出那些人是教團的人。我還以為是警察呢。”


    我把因為缺氧而變得暈乎乎的腦袋探出去,窺視著車體對麵的小路。這裏是沒有一絲聲


    響、仿佛沉在了雪中一般寧靜的住宅地。


    “不是、我是想著,要是那些家夥沒追過來就回到車上去的。”


    “什麽啦。”


    “我比較了一下,是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待在車裏更好、還是趁那些家夥還在遠處的時候逃


    46


    跑更好。然後覺得待在無處可逃的車裏絕對不行。要是被包圍了就完蛋了不是?而且還會


    給阿姨添麻煩。我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從你坐的那邊的門……也就是,靠近對向車道那邊的


    門逃出去呢。要是真那麽做了的話,說不定就能混在堵死的車子之間,最後不被那些家夥


    發現就逃掉了吧。”


    哼——朱理的呼吸落在了我的脖頸邊。


    “一瞬間考慮了那麽多事情啊。不愧是傳說中的旭君呢。”


    “什麽啊,你又肚子餓了嗎?”


    聽見朱理有些不開心的聲音,我開玩笑地說道。


    “唔嗯、抱歉。我隻是想著,你就是這樣把人給殺掉的啊。”


    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有點在意她此時的微笑。因為處於暗處看得不清,就更在意了。


    “抱歉,又被你救了呢。抱歉,我也是一樣的。”


    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嗎,朱理站起身朝我伸出了手。可是我還想多休息一下。雖然好像來到


    了很遠的地方,但實際上從“懲罰小屋”逃出以後也才過了差不多一天而已。既沒有回想起


    難受的事情的餘裕,也沒有朝寂寞地笑著的朱理詢問她境遇的空閑。然而,像要踢開雪前


    進一樣的腳步聲又沿著對麵的道路傳了過來。


    4


    拐過街道的轉角,又看到了人影。剛離開住宅地跑到寬闊的路口,隔著一條路的對麵便傳


    來了兩個男人的聲音。背後被車子的前燈照亮,我們什麽也不管立刻跑了出去。是因為累


    了吧,感覺我們正漸漸被身後的人追上。


    我們稍微隔開了點距離,在熄了燈的大樓之間穿梭著。我在前麵打頭,朱理跟在後麵。一


    句話也不說。遠處,響起了救護車的警報聲。因為無處可去,我們無意中被吸引到了燈光


    眾多的鎮中心。


    不知何時,我們走到了一條小巷裏。每隔那麽一段,就會有塊矮矮的招牌亮著燈。


    “呐,晚飯怎麽辦啊?”


    “你還真不愧是你啊。”


    回過頭,隻見朱理刷刷地踩著雪跑了過來,笑著向我搭話。


    “你也肚子餓了吧?總之先考慮怎麽度過今天的事吧。”


    “現在不就在找旅館嗎。”


    “哦哦,不愧是你。”


    要是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的話身體會受不了的。太陽下山以後,溫度就會驟然下降。然


    而,就憑我手裏這五千日元,會有地方給我們住嗎?


    “或者是,酒吧。”


    我向路邊那些綠色和粉色的招牌看了過去。上麵寫著“彌生”呀“鈴蘭”什麽的,從入口的大


    門的另一邊,可以聽到嘈雜的重低音混雜在一起的喧鬧的聲音。雖然在我的印象中酒吧都


    是很安靜的,但看來會因不同的店家而有所不同吧。


    “酒吧是喝酒的地方吧?”


    “總會有辦法的。比如點杯牛奶然後待到早上。”


    欸——朱理繃起了臉。


    “你啊,隻是向往著這種地方而已吧?就好像‘說到夜晚就是酒吧了’一樣。”


    “是啊,是又怎麽樣?”


    “是又怎麽樣的……”


    我讓朱理閉上嘴,推開了厚重的門。鈴聲響起,店裏的熱氣一下子湧了過來。然而,連招


    呼還沒打完我們就被趕出來了。肥胖的男客人和坐在他旁邊的打扮豔麗的女性,愉快地揮


    著手跟我們說再見。緊閉的大門對麵,傳來了伴著音樂唱歌的聲音。


    47


    “果然,小孩子是不行的呢。”


    “不對,應該是進錯店了。我覺得剛剛的應該是酒館。”


    “行了啦。趁早找賓館吧。真是的,明明是個小孩子卻要裝大人。”


    我們暫且沿著小路前進。寒空之下,大人們好像早就逃進路旁的店裏了一樣,我們一個人


    也沒碰見。最後在小巷的拐角處找到了賓館蒼白的招牌。由於它藏在電線杆的背麵,我差


    點就給看漏了。


    那是座大約五層樓高的賓館。穿過自動門,就踏入了鋪著木地板的整潔的大堂。暖氣的風


    讓靠在牆邊的觀賞植物的葉子輕輕搖晃。正對麵的櫃台的另一邊,看起來是接待的男人站


    在那裏。看見我們以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請讓我們住一晚。”


    朱理冒冒失失地接近了接待處。聲音一如既往地大。“是要預約嗎?”隔了一口氣的時間,


    接待的人問道。當然,我們搖了搖頭。


    “每一位、每晚要六千日元哦?”


    兩個人的話就是一萬兩千日元。朱理還保持著一張笑臉。是被認為可疑了嗎,接下來他就


    唐突地問起我們的年齡來。


    “矢島朱理,十八歲。”


    明明是個小孩子卻裝作大人的朱理,被問到監護人的聯絡方式、以及被要求出示身份證以


    後,也隻好逃走了。


    “唔——要是說二十歲就好了。”


    垂頭喪氣地從賓館出來,朱理對著夜空嘟囔道。這下難辦了啊、她好幾次瞟向這邊,對我


    投來了依靠的目光。是想為她的失敗道歉嗎。總之我先理解成了自己正被她依賴著,然而


    卻完全想不到什麽能過夜的好方法。有沒有什麽能讓我們待到早上的店呢?


    有氣無力地在小巷裏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棟十分吸引眼球的建築。像西洋城堡一樣的


    外觀,被淡紫色的燈光從下方照亮。然而,仔細一看,城堡的窗戶和塔樓完全沒有立體的


    起伏,似乎隻是畫在貼在建築物牆上的一塊板上的。就像演戲用的紙板一樣,感覺帶著些


    廉價的味道。要是有人說這是鬼屋,我說不定會相信吧。雖然沒看到入口的大門,但圍著


    城堡的混凝土牆有著一處缺口,往裏走大約 1 米的地方又有一道牆壁。牆壁的左右兩邊便


    是通道,似乎一直連接到建築物裏。牆上那顏色花哨的揭示板被蓋著燈罩的燈光照亮。名


    字好像叫作河岸賓館,但附近明明就沒有河,而且裝潢也跟剛剛走進過的那家賓館完全不


    一樣。一方麵覺得有些可疑,另一方麵又被那寫著“住宿·?二千九百日元~”的招牌給吸引,


    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進去看看吧,好像能住的樣子。”


    我們可沒什麽資格挑挑揀揀的。順著被牆壁和圍牆夾在中間的、仿佛密道一般昏暗的通道


    前進,我們踏入了橫向打開的模糊玻璃門後狹窄的玄關。


    突然間,“乒嘭”地響起了不合時宜的輕快的鋼琴門鈴,把我們給嚇了一跳。城堡的裏麵,


    看起來比外麵的小巷還要暗。感覺腳跟都站不穩了。我的身後,朱理說著“好可怕”靠了過


    來。


    剛進去沒多久就看見了一麵裝飾著相片板的牆壁。相片裏可以看到床和靠椅。301、201 這


    些是房間的編號嗎?模模糊糊的白色燈光讓我感覺有些像客房。


    “請按下按鈕唷。”


    傳來了一道女性的聲音。相片板的左手邊有一條短短的通道。在那正前方有一個小窗口,


    日光燈的光線從窗簾的間隙漏了出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好意思,這裏、可以讓我們住嗎?”


    “全部空著哦。”


    48


    “要最便宜的房間就可以了。”


    “所以說去按按鈕啦。會給你鑰匙的。”


    聽到她那不高興的聲音,我隻好按下了照片板下方那閃著紅光的按鈕。跟入口寫著的金額


    不同,似乎隻有四千日元的房間。但是,兩個人也是給四千就好嗎?紅色的燈光消失後,


    女性用催促的聲音把我們叫到了小窗前。


    是個有著顯眼白發的老婆婆。我從窗簾的空隙間一晃看到了她的臉,對上了那對渾濁的雙


    眼。真是個奇怪的係統。不問年齡和住址,隻要給錢就能住的樣子。早上十點前要退房—


    —等她平淡地拋下這句話後,我接過了鑰匙。


    我們乘著咯噠作響的電梯上了三樓,打開了 302 號房的門。總覺得暖氣的風有些黴臭味。


    這是間兩個十幾平米的房間連在一起的、鋪著綠色地毯的房子。地毯上這兒那兒開了好些


    像燒焦了一樣的黑窟窿,環視了一下發現印著花紋的壁紙也有不少地方打卷了。跟前的房


    間唯一一扇窗戶的旁邊,夾著桌子麵對麵擺著兩張有靠背的椅子。還有電視機和小小的冰


    箱。


    “一點都不像城堡呢。”


    搶先脫掉靴子的朱理,一下子撲到了裏側房間的床上。被單和被子一直垂到地上的床,大


    得好像連三個大人都能睡得下。


    “雖然已經這時候了,但跟我一個房間真的沒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


    “這、設施裏男生女生不都是被分在不同房間裏的嗎?”


    在床上擺成大字的朱理,“啊啊”地點了點頭。


    “反正都已經這時候了呢。又沒錢。”


    “我會在那邊的椅子上睡的。床就任你使用了。”


    “我倒是沒關係啦……畢竟沒辦法的事情嘛。床隻有一張啊。”


    “沒事。”


    因為感覺空氣有些悶,我無意間打開了窗戶。隔壁大樓白色的牆壁近在眼前,給人強烈的


    壓迫感。景色也看不到,房間還變冷了,我隻好趕緊關上了窗戶。


    “你呀你呀,有沒有喜歡的人?”


    朱理站在床邊,把外套掛在了衣架上。她還伸出手,讓我把上衣也交給她。被毫無預兆、


    好像理所當然地這麽一問,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沒啊……怎麽了,這麽突然?”


    朱理的臉上漾開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因為你突然站到窗邊了啊。真是的,我還以為你又要陷入沉思了呢。為什麽總有那麽多


    事情要想呢?”


    “我怎麽知道。”


    “嘛,雖然也因此得救了呢。”


    把上衣遞了過去,朱理把它掛在衣架上,放進了內側的衣櫃裏。


    “精英課程跟設施稍微有點不同吧。在寺廟裏,每天要幹的事情都定好了,根本就沒什麽


    要想的事情啊。早上是學習,接著吃飯,中午以後就練柔道或者劍道,再吃飯,然後繼續


    學習。身邊總是有老師跟著,要是做錯了什麽或者停了下來,就會被他們發火呢。”


    “簡直就像監獄啊。”


    “是這樣嗎?”


    聽起來就好像什麽程序一樣。教團也許是遠超我想象的龐大而恐怖的組織。他們往還空蕩


    蕩的孩子們的心裏,盡是鼓吹些對自己來說方便的東西。


    “但是,老是思考的話不會有時候感覺害怕嗎?”


    49


    朱理坐在了椅子上。我也坐到了對麵。


    “比如接下來會變得怎樣之類的?”


    “這個的話,感覺隻要跟你待在一起總能有辦法的。”


    朱理好像很開心似的眯起了眼睛。感覺就像來旅行一樣。回頭想想,我們兩個在初次造訪


    的鎮上四處奔走,夜晚還住在旅館裏。被她那純真的雙眼看著,我不知為何感到有些難為


    情,把臉低了下去。要是這家夥是陽咲的話,說不定會更愉快呢……


    “又在想事情了。這次總感覺有點下流。”


    “真煩啊你。”


    朱理笑出了聲,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用繞到腦後的手,撥弄著馬尾辮的根部。


    把發飾的黑色橡皮圈給取下以後,長長的頭發柔順地落在了背上。


    “挺好的不是嗎。來開暴露大會吧?不過,在那之前,有飯吃嗎?”


    真是讓人拿她沒辦法。我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你去洗澡吧。我去外麵


    買點吃的。”


    “哦哦,謝謝。我要燒麥就好。”


    我披上剛掛好的上衣,離開了房間。


    “不能去酒吧哦。”


    剛踏進走廊,身後的門就被打開了。隔著門鏈,放下頭發的朱理盯了過來。“好的好的”地


    應付著,我揮著手穿過了走廊。在乘上電梯之前,又被叮囑了一句“早點回來哦”。


    賓館的背後就有一家便利店。因為女孩子洗澡好像要很久,我就站在店裏讀雜誌打發了一


    下時間。掏出身上的所有零錢,我買了便當、飯團和盒裝的茶。手上的錢隻剩不到一千日


    元了。


    夜晚十點。在設施的話,已經過了熄燈時間了。有時樹也會對著桌子,咯吱咯吱地寫著小


    說。還有的時候小倉突然出現,然後毆打我們。雖然如朱理所說,我可能確實有過度思考


    的習慣,但也有份不管怎樣都會擅自從黑暗中湧上來的記憶。白色的芋蟲。我像要把它甩


    開一樣咬著嘴唇,讓精神集中在現在該幹的事情上。


    等到了明天,就繼續嚐試攔車。能不能再拜托一次超市的阿姨呢?不、我們可是突然從車


    上逃走了啊。說不定教團的人們已經盤問了阿姨,明天還會派人在旁邊監視呢。


    我回到了房間。耳邊傳來了淋浴的聲音。朱理似乎在玄關旁邊的、有著浴缸和廁所的單間


    裏。房裏的床上隨意地扔著她的衣服。


    我在床邊的櫃子上發現了電話。把買回來的便當的袋子放在桌上,我拿起聽筒,試著聯絡


    了一下金城的同伴開的酒吧。在第六次打電話過去之後,對麵傳來了一個說著“喂喂”的含


    混不清的男聲。


    “那個,是金城先生告訴我的。”


    我感覺得到,電話的另一頭,男人屏住了呼吸。


    “你說誰?”


    我剛一說不出話來,他就接著問道。


    “你是?”


    說不定,他是在試探我這邊的態度。我緊張地說道。


    “我叫作旭。我跟叫朱理的女孩子、還有金城先生三個人一起從教團逃了出來,可是,到


    了中途、隻有我們倆逃掉了。”


    沒有反應。對方的沉默讓我害怕起來,趕緊接著說了下去。


    “然後,金城先生就叫我們投靠這家酒吧。不好意思,我聽說您是金城先生的同伴來


    著?”


    50


    我把聽筒壓在耳邊,等待著他的聲音。


    “我在聽。”


    男人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你是叫旭君吧。我聽說小朱理今天會到,而且她的家人也直到剛才都在店裏等著。金城


    怎麽了嗎?”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被教團的家夥給抓住了吧。他把我們給放走了。”


    對方似乎思考了一段時間,然後用溫柔的聲音答道。


    “原來如此。我叫工藤,跟金城已經來往很久了,所以請相信我。”


    “非常感謝。”


    “所以,你們兩個現在在哪裏?”


    “我現在正從夕別鎮的一家賓館打給你。”


    說出賓館的名字以後,工藤先生調查了一下地址。


    “跟女孩子兩個人待在不錯賓館裏嘛。挺好的不是嗎。”


    “啊?”


    不知為何,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個長得跟金城很像的男人一邊抽著煙一邊壞笑的樣子。


    “明天早上就去接你們。詳情就等到那時再說好嗎?”


    “好的,幫大忙了。”


    “現在有什麽困擾嗎?”


    “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耳邊傳來了苦笑似的吐息聲。


    “應該說全是困擾的事情吧。我會盡快趕過去的。把我手機的號碼也告訴你吧。”


    真是個幹脆利落的人。我把他的手機號碼記在酒吧的名片後麵,切斷了通話。


    正巧這時背後傳來了聲音。浴室的門被打開,朱理走了出來。我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朱理細長的手腳從一塊白色的浴巾中伸展出來。


    “你也去洗澡吧。”


    “喔。”


    我把目光從朱理身上移開,往浴室走去。


    “我啊,身材不錯吧?把照片寄給爸爸以後,他就在信上寫道很像兒童模特呢。兒童模特


    是什麽?”


    “女演員吧。嘛隨便啦,那邊有晚飯,快吃吧。”


    “一起吃吧。我會等你的。”


    我點點頭,走進了冒著熱氣的浴室。脫掉衣服把身子泡在溫熱的洗澡水裏,我感覺一下子


    放鬆了下來。大約二十四小時之前在“懲罰小屋”挖過雪的指尖,像針紮似的疼。不知不覺


    間口中漏出了長長的歎息。蜷曲在浴缸裏,我發著呆想著陽咲的事情。先是笑臉,接著又


    想到了身體的線條。我使勁地用手抓了抓腦袋,讓自己轉換心情。可是、萬一、陽咲知道


    了我和不認識的女孩子一起住在賓館裏的事情的話,她會不會感到嫉妒呢?


    “快點啊。”


    肚子突然餓了起來的朱理過來敲起了門。


    “你啊,洗澡好像會很花時間呢。”


    要是再泡久一點的話,不知道又會被說什麽。跟朱理待在一起簡直不給人思考的時間。我


    草草清洗完身子,從浴室走出來。


    朱理用毛巾包起了濕掉的頭發。她已經換好了衣服,僅僅是脫掉了靴子。


    把便當打開放在桌上,連筷子都已經抓好了。


    51


    52


    “來,旭君你有喜歡的人嗎?”


    是一下子吃得精光之後感到滿足了嗎,朱理好像心情上佳。臉頰也因為剛洗過澡而光滑可


    愛。


    “所以說,沒……啦。為什麽要問這種事情啊?”


    朱理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還把手臂分開,兩手擺在扶手上,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隻是找個話頭啦。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好好忍著沒把一直想問的事情問出來呢。”


    我說:


    “是我殺人的事嗎?”


    是嗓門提得太高了嗎,朱理縮了一下身子。她把翹起來的腿放回去,弓起了背。


    “那個……不能問嗎?”


    “抱歉,我沒有生氣,隻是這不是什麽讓人心情舒暢的話題。”


    “為什麽?”


    “為什麽……”


    “寺廟裏的老師啊,經常這麽說哦。你們都是殺人犯,所以就把這些不能對別人說的話告


    訴朋友、友好相處吧。因為能理解的,就隻有老師和教團裏的朋友了什麽的。”


    時任也說過類似的話。把犯下殺人罪帶來的這份絕望的孤獨與人分擔。確實是很吸引人的


    提案。


    “但是,我卻不想這樣。我也好好思考過了,但越思考就越覺得害怕。果然還是不想告訴


    寺廟裏的孩子們。怎麽說呢……”


    看到朱理的樣子變得有些奇怪,我像排解她的心情一樣說道。


    “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叫樹,現在就在我想要去的川幌市的醫院裏。另一個叫陽咲,她也


    跟我媽媽一起待在川幌市裏。”


    “雖然也從金城那兒聽過了,不過就是那個叫陽咲的孩子吧?你把逃走的機會給讓出去的


    人。”


    我點了點頭。朱理的眼睛好像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蝶記—怎樣才能衝破牢獄,如何讓你重拾笑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るーすぼー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るーすぼーい並收藏白蝶記—怎樣才能衝破牢獄,如何讓你重拾笑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