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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包圍了。


    教團的人們,以我們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前後左右都築起了人牆,對於個子矮的我們來說,


    別說是路上的景色了、甚至連陽光也被遮得嚴嚴實實。


    “那麽,對‘吾等’來說,始終是希望你們能自發地順從教團的。”


    這麽說道的時任,又露出了那張我在小屋裏也見過好幾次的、毫無動搖又麵無表情的臉。


    “雖然矢島朱理應該已經知道了,你們對‘吾等’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你們擁有著年紀輕


    輕就殺了人這一出眾的經驗。這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也就是說你們很有才能。”


    是受不了這一狀況了嗎,朱理像叫喊一樣說道。


    “我不要。雖然一直跟我說才能才能的,不過反正又會虐待我的是吧。讓我殺掉什麽東西去


    接受檢查、還有寫報告什麽的。”


    “啊啊,還有拋棄福原江美什麽的呢。”(注:江美,音同艾米。)


    朱理頓時說不出話來。


    艾米、肯定就是昨天聽說的,那個朱理的朋友吧。時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有嘴巴像機器


    人一樣繼續動著。


    “六年前的一月十六日。當時,還在設施裏的你因為淘氣,在晚餐之後、硬拉著不願意的朋


    友跑到外麵去、結果被關進了倉庫裏。”


    “不、不是被關進去的……我覺得、她也、沒有不願意……”


    “都一樣。是在禁止進入的倉庫裏,一直玩捉迷藏玩到熄燈時間以後嗎。說這是不幸的事故,


    也太任性了些不是嗎。三天後,把你們救出來的職員提供了這樣的證言。他說,矢島朱理把


    罐頭抱在了懷裏。就好像為了不讓朋友發現,而拚死地把食物藏起來了一樣。”


    朱理沮喪地低下了頭。她用手捂住臉的下半部,肩膀顫抖著,輕聲說道。


    不要、不要……


    我說。


    “那不也是你們設計好的嗎?”


    “挺精神的嘛,旭。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要是跟著時任的節奏走,腦子會變得奇怪的。


    “為什麽鎖會被鎖上了啊?你們沒有確認過裏麵有沒有人嗎?是事故的話,那就更是教團


    和設施的責任了啊。”


    我不禁發起火來。那時朱理才七歲吧。這些混蛋家夥……


    “氣得好像是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樣,是因為你也想把小倉的死歸罪於他人嗎?”


    我睜大了眼睛。氣焰消減了下去。她用起了擅長的偷換概念,讓我閉上了嘴。


    “即使矢島朱理被關在了倉庫裏、而且真的偶然隻有一份食物,那又怎樣呢。因為碰巧派去


    的是一個旁若無人的老師,所以殺了他也可以嗎?”


    “吵死了。我是說你們也有錯——”


    “‘吾等’之中的‘我’,是在跟矢島朱理說話。”


    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意誌消沉的朱理。我這邊一變得情緒化,就轉移了矛頭。果然,就算跟


    時任進行語言上的交鋒,也駁不倒她。


    總之現在先拖延時間吧。雖然不知道會不會來,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


    “呐,矢島。似乎跟旭不同,你還是有所反省的。所以我在此有一個提案。”


    時任的提案,充斥著滿滿的惡意。


    “在這裏把旭交出來的話,我倒是可以放你一個人走。”


    朱理抬起了臉。


    64


    “……你在、說什麽?”


    “你好像是要去見父母吧?”


    是從被抓到的金城那裏聽來的嗎。時任凝視著朱理。


    “我可是很討厭暴力的,也不想讓你在這裏看到蠻力毆打的場景。而且,實際上,追捕矢島


    朱理並不是我的任務。雖然是兩個人一起逃跑的,但我的目標隻有旭一個。”


    “別被騙了,朱理。”


    我打斷她的話說道,但時任卻沒有停下來。


    “父母的話,說不定能原諒你的罪過呢,是吧?”


    “怎麽可能、做那種……”


    “做得到的。你可是連摯友都背叛了啊。隻是在短時間內、一起逃亡了一下的朋友而已,有


    什麽必要在意呢。”


    朱理沉默了下來。淚水在眼睛裏打著轉,露出了茫然自失的表情。


    “還是說,你們要一起回來呢?”


    時任的目的,果然還是這個。被奪走了抵抗的意誌,朱理看起來簡直要癱倒在地上。


    這時,圍著我們的人牆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


    時任朝著聲音的方向回過頭,教團的人們也一起轉過了身。


    “我們是警察。”


    期待已久的聲音。


    “剛從這間旅館接到了報警。”


    “……是你幹的好事嗎,旭!”


    是察覺到我的企圖了吧,時任向我投來了銳利的目光。瞬間,我大叫起來。


    “就是這些人!這些人是強盜!”


    我不知道就那樣藏在室內的衣櫃裏能不能把時任他們瞞過去。所以就在門被攻破之前,給


    110 打了個電話。一邊叫,我一邊拍了拍朱理的腰間。


    “要逃了。”


    朱理的反應有些遲鈍。


    “她說爸爸會原諒我的。”


    再一次,這次我往朱理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確認到朱理的眼睛裏恢複了生氣,我們就朝著


    警察聲音的反方向邁出了步子。雖然好幾個男人擋在了前方,但我還是不管不顧地衝了過去。


    我扯著喉嚨大喊,聲音朝後方飛去。


    “救命啊,要被誘拐了!”


    我撞開因為困惑於現狀而呆立在原地的男人、從包圍中衝了出來。全場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朱理也是、用頭和身子用力擠著、總算是從人群裏跑了出來。背後,時任和警察尖銳的聲音


    交織在一起。現在先別追。給我安靜下來。回過頭,我帶著怒氣大喊一聲。


    “時任,你的話太長了!”


    一心不亂地不停跑著,我們來到了小鎮的公務所前。


    因為時任他們正被警察給攔著,似乎沒有人跟在我們後麵。接下來,盡量選擇公共場所逃跑


    就好了吧。


    在架空的廣闊的前廳一角,有一部公共電話。給工藤先生的手機打了個電話,結果他剛好開


    車進入了鎮子。就在那裏等著吧——被他這麽一說,匯合地點就決定是公務所了。


    朱理在飲水機前咕咚咕咚地喝著水。朝她搭了句話,她終於像緩過氣來一樣,輕輕地笑了。


    “為什麽,要從警察那裏逃走呢?”


    65


    我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辛苦他們趕過來有點抱歉,不過、怎麽說呢,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們又沒有父母不是?”


    “確實很可疑呢……”


    “我想著說不定反而會被帶回設施裏去。因為、姑且、那些家夥也算是我們的監護人來著……”


    接著,我支支吾吾地又加了一句。


    “還不得不解釋跟教團那些人的關係、還有……”


    “啊啊、嗯。我知道的。”


    不可能不提到殺了小倉的事情。可是,據時任所說,沒找到屍體的事件就算不上事件。不過


    即使如此,我的罪過也不能被原諒。


    “不


    管怎樣,又要謝謝你了。”


    “那家夥可是時任啊。跟她說話,感覺就像要被吸進去一樣吧?”


    朱理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個、我啊、其實稍微考慮了一下呢。在她說把你給交出去的時候。”


    “我知道啦。”


    我裝作開玩笑地說著,朱理卻好像真的接受了。粉色的嘴唇緊緊地擰在一起。


    “那啥、嘛、你啊、真是誠實……明明不說也好啊,這種事情。”


    接著便目不轉睛地看向我。


    “我不會再這樣了,能原諒我嗎?”


    “什麽啦,就算你稍微猶豫了一下,也沒關係啊。”


    “下次我一定會好好去救你的。”


    “沒事啦。這就是你的性格不是?”


    移開視線,朱理好像終於心滿意足了。


    “你啊,真溫柔呢。果然很偉大。”


    她開朗地說著,不知為何脫下了一隻手套。


    “借給你。”


    “幹嘛?”


    “隻是覺得,隻有你空著手、有點可憐啊。”


    事到如今嗎、雖然這麽想了一下,但這似乎也是朱理好意的證明。於是我坦率地接受了。朱


    理那通紅的臉很滿足似的鼓了起來。總覺得有點害羞。


    “真是女孩子氣的手套啊。”


    “你啊,對小陽咲也是這麽說話的嗎?我覺得這樣下去絕對不行的哦。想要的話倒是可以給


    你提供谘詢?”


    在前廳裏等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的叔叔走過來搭話。是工藤先生。他穿著灰色的西服和薄薄


    的大衣。胸前,可以看到一條別著領帶夾的紅色領帶。有棱有角的臉、隻有眼睛有些小。發


    型也是大背頭,感覺完完全全就是我所向往的夜晚的酒吧的人。


    我們連招呼都沒怎麽打,就鑽進了工藤先生的車裏。


    我把女孩子氣的帶著紅色花紋的手套、悄悄地塞進了上衣的口袋。


    2


    由於報警的當事人旭他們逃離了現場,警察的調查就變得含糊了起來。


    時任說明了旭他們是從兒童養護設施逃走了的事情,還抬出了教團的名字。由於走廊上沒有


    監視攝像頭之類的東西,闖進房間的事情就裝作不知道了。還說自己等人正是要把被強盜襲


    擊而感到錯亂的旭他們給保護起來。


    回到麵包車上,邋遢胡子好像變多了的金城立刻搭起了話。


    “好像挺不容易的啊。”


    66


    “基本上是混過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外聯的人對付。”


    金城似乎因為旭他們從追兵手下逃掉的事情而心情不錯。


    “接下來要怎麽辦、就讓我拜見一下你的本事吧。不會是又要封鎖道路什麽的吧?”


    時任命令駕駛員開車。


    “從你開的車的導航裏,我發現了你們的目的地是川幌市的娛樂街。在那裏,應該有幫忙把


    旭他們帶給家長的、你的同伴吧?”


    “嘛啊,就算這樣,那又是娛樂街的哪裏呢?家庭餐廳、俱樂部、居酒屋。可不止有一百家


    哦。而且說不定是約在公園或者警察崗亭前麵見麵呢。碰運氣去找的話,也太顯眼了點,而


    且人手也不夠吧?”


    “正是如此。到了那裏,就不能像在夕別鎮一樣行動。慢慢找的話,會被他們逃掉的吧。”


    時任露出失望的表情,歎了口氣。


    “怎麽了啊,美夜子。想哭了嗎?”


    說著,金城不管身邊男子的阻止,向著坐在前麵的時任探出身子。


    “就讓我特別告訴你吧。教團已經要完了。你也略微感覺到了吧?”


    “那你知道,為什麽要完嗎?”


    金城在此停了一會。對時任來說,那是被掌握了對話的主導權的,令人討厭的停頓。


    “你想吸煙吧?”


    “真是多謝了。”


    金城的隨身物品已經沒收,放在一個塑料袋裏。把打火機和煙盒一起遞給了他。時任剛打開


    窗戶,金城就好像很美味似的吸起了煙。


    “現在,在搞垮於背後支持的政治家的問題上,大人物們變得慎重了些。雖然這會花上不少


    時間,但除此以外,已經可以認為教團基本麵臨最終局麵了。”


    “原來如此,這點還是先相信你吧。混進了你這樣的老鼠,在食物都被吃光之前、教團是不


    會發現的吧。”


    “我想讓你明白,追捕旭他們是件完全沒有意義的事。”


    “可是,在教團崩潰之前,我和你的命都沒了的話,就更沒意義了。”


    時任在心中再次堅定了離開教團的決心。同時,也擔心起來自教團側的各種報複來。直到現


    在,身體還把當上幹部之前受到的數不清的暴行記得清清楚楚。即使教團形式上崩壞了,邪


    惡的人們也不會被全部打包送上死刑台。


    “倒也不能說馬上就倒台。可是,引發了這麽多騷動、卻還抓不住兩個小孩的話,又會怎麽


    樣呢?”


    時任緊鎖心房。


    一時的停頓。是又吸完一支煙了嗎,金城又拿出一根新的點上。


    “真是個老煙鬼啊。看起來完全忍不住呢。”


    “最近、倒確實有點丟人。”


    他開玩笑似的縮了縮肩膀。


    等的就是這麻痹大意的時候。


    “……說起來,真是個不錯的打火機呢。”


    金城動搖的跡象,時任沒有放過。


    “一次性打火機這種東西,有些不好處理吧?”


    金城沒有移開視線。香煙的煙霧從窗戶被風卷走,消失不見。本來打算一個個斟酌手上的線


    索,但似乎第一個就中獎了。


    “你的包裏,有三個同樣的打火機。‘bar·?kba’嗎。是你常去的店吧?”


    時任像麵對旭他們的時候一樣,冷酷地隻動著嘴。


    67


    “因為搞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地而很困擾,所以就想著先去這裏找找了。這也沒關係吧?”


    ***


    在車裏好好地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在午後到達了川幌市。


    從車裏跨出一步,立刻感覺到了大都市的氣息。十層以上的大樓像要遮蔽天空一樣高高聳立。


    路邊隻種著些行道樹,所以幾乎看不到什麽綠色。不管是地麵還是建築物,幾乎全是混凝土


    製的。四麵八方都響著車子的聲音。在人行道上走著的人們都比村子裏的人走得快,一副很


    著急的樣子。穿的衣服也時髦講究、五顏六色,明明是寒冬,穿著薄衣的人卻很多。


    “這邊,旭君。”


    跟著工藤先生,我們走進了一條公寓和雜居樓擠擠密密排在一起的小巷。明明路那麽窄,就


    在走著路的我們的身旁,車子卻提起速來擦了過去。一邊看著畫著顯眼塗鴉的牆壁、看起來


    快要倒了的電線杆,我們走到了一棟茶色的四方形大樓麵前。


    上了台階到達二樓,就是工藤先生的店。


    我使勁地推開有著圓圓的金色門把的、厚重的門扉。先進去的工藤先生一打開燈,光輝華麗


    的店內情景便一下子映入眼簾。我不禁興奮得倒吸了一口氣。


    首先,腳邊那軟乎乎的紅色絨毯就讚得不行。雖然整體上好像比昨天住的賓館要小,


    但天花


    板卻非常高。好帥。牆壁上鋪著能讓人感覺到樹齡的木板,這也很帥。原木板——這是叫原


    木板吧——的吧台差不多可以坐下十個人,吧台深處,酒瓶靜靜地、而又像強調著自己的存


    在似的,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一起。用英語還是什麽語寫著的標簽雖然看不懂,但搞不懂也有


    搞不懂的帥。


    “你啊,剛剛是不是嘟嘟噥噥地、說了好幾句好帥來著?”


    朱理沒規沒據地,坐在了吧台中間。


    我也坐在了旁邊。雖然腳夠不到地感覺有點遜。


    工藤先生從吧台邊門簾的另一邊走了回來。他給在路上就連喊著肚子餓了的朱理,遞出了用


    小碟裝好的堅果和牛肉幹。


    “爸爸在哪裏?”


    朱理沒有碰食物,問道。


    “剛剛才聯絡了他。昨天見過一麵,真是位忙碌的人呢。今天早上好像也一大早就跑到東京


    去了。但是,放心吧。他可是很擔心小朱理你的。他說已經把預定事項給全部取消掉、立刻


    跑去坐飛機了,晚上就會回到這裏的。”


    “真的嗎?”


    朱理的聲音又明快了一些。


    “他走之前還給小朱理留了封信呢。我幫你收著的。”


    他又消失在了門簾裏,接著拿著一封信走了回來。剛一拿到手裏,朱理就忘我地拆了開來。


    看來朱理隻能待在這裏慢慢等父母到來了吧。


    因為對於工藤先生來說我是意外的來客,所以我已經在車裏說明了大致的經過。


    “旭君的話,是想要去樹君在的醫院吧?”


    “是的。”


    “但是那裏啊,是教團所屬的醫院呢。雖然不是說所有醫生和患者都是教團的人,但就這樣


    魯莽地闖進去的話、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樹君交給你……”


    “是呢。我的目的地,那些家夥應該也知道了,所以說不定還有埋伏。”


    工藤先生微笑道。


    “真聰明啊。不過你媽媽的住址,就隻有金城知道了。”


    是發現了我臉上失望的神色嗎,工藤先生像勸解一樣繼續說道。


    68


    “抱歉。我們也是在鋌而走險,所以各自都隻知道最低限度的情報。金城跟你的媽媽有所交


    易的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請問,你到底是?”


    “簡單說來,就是一個以擊垮教團為目的的組織。同伴們基本上都是被教團帶走了家人的人、


    或者是像你們這樣從教團逃走的人。”


    “金城先生也是?”


    “金城的話又有些特殊了。雖然他是個經常對我們組織伸出援手的人,但原本是個警察官。


    雖然本人說已經辭職了,但他卻是個正義感很強的男人。說不定現在也跟警察有所聯係。啊


    啊,這可是秘密哦。”


    雖然好像被叮囑了些什麽,但我隻是覺得納悶。


    “其實那個教團在很久以前就被警察給盯上了。金城可能也是潛入教團、一個人在進行著調


    查吧。花了差不多五年時間成為幹部、最近還跟我說已經基本上掌握了證據。我想,不過多


    久,警察們就會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吧。”


    我在心底鬆了口氣。村子外麵的世界真是太廣闊了。直到昨天還束縛著我們的教團,一下子


    就變得不值一提了。是啊,這是當然的——我感覺到熱血沸騰。怎麽可能把教團那些異常的


    家夥,放任在這世上不管呢。感覺跟陽咲和樹的距離一下子變短了。


    因為沒怎麽睡覺,我們又在酒吧裏休息了兩個小時左右。工藤先生還做了意麵給我們吃。雖


    然因為是間沒有窗戶的店鋪,而看不見外麵的情景,但應該已經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了吧。


    酒吧似乎是晚上九點開店的。


    朱理一次又一次地讀著家人留給她的信。


    “呐,看看這個嘛。我特許你看哦。”


    她帶著明快的表情,在我的麵前展開信紙。


    既然已經這麽自滿地擺在我的眼前,我也不得不看了。


    ——給小朱理。


    雖然已經跟你寫信交流了許多次,但沒能見到你真的很遺憾。


    但是,爸爸會一直等著小朱理的。


    雖然說了好多次可能已經讓你厭煩了,但至今為止真的非常抱歉。


    請你原諒在你三歲的時候、把你寄養給教團的爸爸吧。


    當時的爸爸是教團的信徒,是個讓媽媽都棄我而去的一無是處的人。


    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


    媽媽,也回來了。


    要是能原諒我的話,我希望小朱理能在今後、一直注視著這樣的爸爸和媽媽。


    請讓我,好好補償你吧。


    我絕不會原諒讓小朱理受苦的教團。


    也請代我向擔當中介的金城先生問好。


    最後,我還把小朱理喜歡的巧克力,寄放在了工藤先生那裏。


    畢竟,已經快到情人節了啊——


    讀完以後,朱理帶著滿臉笑容看著我。


    “我的爸爸,人很好吧?”


    “是呢。”


    “爸爸他啊,好像也想得到原諒呢。所以,我也一定能被原諒的。”


    69


    就在我哦、地回了一聲時,工藤先生把一個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魔術般用熟悉的手法遞出來


    的那個盒子係著緞帶,似乎就是信裏寫著的巧克力了。就在我被工藤先生對時機的掌握給帥


    到的時候,朱理歡叫了起來。是巧克力。好像很貴。一定很好吃……!


    與興高采烈地打開巧克力盒子的朱理相對照,我感覺到了一絲寂寞。


    “真好呢,朱理。”


    “誒嘿嘿,也給你幾個好了。”


    打開包裝,朱理舔起了大小能一口吃掉的巧克力來。


    “謝謝,不過我們要就此告別了呢。”


    誒、地,朱理瞪圓了眼睛。剛見麵的時候是餅幹嗎。一如既往,她的嘴邊又不小心沾上了巧


    克力。我隔著吧台對工藤先生說道。


    “我想要去醫院一趟。”


    “別去了。”


    雖然被嚴詞否決,但我的意誌反倒更堅定了。


    “樹可能直到現在還在醫院裏受苦,或者是已經被迫出院、又被送回設施裏去了。既然連樹


    還在不在醫院裏都搞不清楚,僅僅是為了確認這個,就應該早點去醫院才行。”


    “再多等一等,教團就會消失了。”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工藤先生。結果還是他先放棄了。


    “真拿你沒辦法。我也一起去。不過要等到把小朱理交給爸爸之後。這麽點時間你就忍忍吧。”


    “就是啊,不用急嘛。”


    朱理也從旁插話道。


    “等我見了爸爸再去吧。我會把他介紹給你的。一起吃個飯吧?”


    正是朱理眉開眼笑,感覺有些討好地朝我歪過頭的時候。


    入口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用力踏著地板、某個人猛地推開了酒吧的大門。


    “工藤,是我。抱歉。”


    是金城。他慌亂地喘著氣,一邊用手壓著右肩一邊痛苦地說道。嘴唇裂開,額頭上隱約可以


    看見流下來的血。他瞥了一眼我和朱理,大喊道。


    “快跑。那些家夥在下麵……!”


    緊跟在金城身後,踏響樓梯的聲音猛烈地響了起來。


    3


    剛到達目的地的酒吧所在的大樓,金城突然暴動起來。


    感覺到包含殺氣的聲音而回過頭,從時任的方向看來在左側的男人已經翻起了白眼、嘴裏吐


    出了白沫。


    右邊的男人用兩隻手像要捏碎金城的喉嚨一樣掐著他的脖子。他就那樣從座位上起身,像要


    敲碎一個瓶子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把金城的頭和肩膀朝著車壁上撞去。


    金城抓住男人的兩臂,拚命地想把他拉開。漏出摻雜著咬牙聲的呻吟,金城額頭上開裂的皮


    膚滲出了血。


    看著眼前風暴一般的暴力,時任感覺幾乎要吐出來。雖然還在搖晃的車廂中,但是、旭他們


    在酒吧裏的事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也朝其他車輛發去了緊急事態的聯絡。


    金城有些神誌不清地晃著腦袋,從扼住自己喉嚨的手臂上放下了手。是沒有抵抗的力氣了嗎,


    金城看起來精疲力盡。緊張的空氣一瞬間緩和了下來。緊接著,從下往上猛地掄過來的拳頭


    擊中了男人的下顎。把男人給打倒了的金城向時任投來了野獸一般的目光。突然,駕駛座上


    伸來一隻手,抱住了時任的肩膀。也許是因為怕她被劫為人質,負責開車的男人像是要保護


    時任一樣,把她朝駕駛座拉了過去。


    70


    “真是可惜啊,時任。要是有什麽事再來拜托我吧。”


    用嘶啞的聲音說著,金城打開了車門。他跨過倒在車裏的男人們,朝著外麵衝了出去。


    時任踏入店裏的時候,裏麵已是一片黑暗了。


    ***


    就差那麽一點,教團的男人就要把身子擠進金城正在關的門的縫隙裏了。


    用後背頂著門的金城的身影,一下子融入黑暗。似乎是退到酒吧內部的工藤先生,把店裏的


    燈給關掉了。


    聽著總閘的開關被拉下的聲音,明明是這種時候、我卻感覺突然想到了些什麽事情。停電?


    我最終想到了這個詞。我呆呆地,看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朱理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


    “你在幹什麽,旭君!”


    我急忙跟在了朱理身後。越過吧台,向著工藤先生所在的門簾裏頭進發。我的腳不小心弄碎


    了玻璃瓶。大門附近,金城的呻吟聲、好幾道慌亂的呼吸聲、還有人們你推我搡的聲音混在


    一起響了起來。


    突然,道路的前方變亮了。門簾裏似乎是個不足兩平米的、簡易的廚房。工藤先生一邊打開


    盡頭的門一邊喊道。


    “金城,這些孩子交給你了。”


    離開屈身前進的朱理和我身邊,工藤先生回到了店裏。玻璃瓶激烈的破碎聲響起,金城從我


    們的背後跑了過來。兩個人擦肩而過之時,簡短地交換了話語。抱歉了、工藤。畢竟這是我


    的店啊。


    “快走!”


    工藤先生的聲音在背後推動著我們。


    門的對麵,是防火樓梯。可以看到黃昏的天空。我追在領先我一段飛跑下去的朱理身後。


    從外麵的樓梯下來,前麵便是大樓後麵的停車場。在那裏。快追。從大樓的正麵,響徹小巷


    的複數的聲音壓迫而來。


    在從最後一級樓梯衝下來時,右腳的腳踝突然傳來了不妙的痛楚。我強行邁出步子,結果兩


    隻腳絆在一起、我向前猛地載在了雪地裏。大腦暈乎乎的,眼前黑白交錯。前一瞬間伸出的


    手和胳膊傳來了刺痛。我到底,在地上倒了多久呢。聽到了一個女聲。


    ——不……的話……不知道要……


    是因為痛苦而恍惚了嗎,我沒能理解從頭頂傳來的朱理的叫聲的意思。


    金城從背後支起我的兩腋,讓我站了起來。


    “跑得動嗎?”


    還行吧、我本想這麽說的。然而伴隨著殘留的耳鳴,我卻不知道自己想說的話有沒有好好地


    傳達出去。


    看向前方,一瞬間,我沒能理解眼前的狀況。


    直到剛才,我跟朱理的距離還是一台車那麽遠的。然而此時卻不見了像野兔一樣跑在我前麵


    的朱理的背影。是她已經拐過了五十米開外那連接著停車場的民家的拐角了嗎。


    “走了,旭。”


    金城從我的正上方說道。


    “比起我、比起朱理,時任的目標和任務首先就是你。”


    金城強硬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感覺就好像硬拽著我一樣。雖然對那緊迫之時卻帶著點說服味


    道的聲音感覺到了違和,總之我還是跑了出去。


    拐過那戶民家,就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路上。


    朱理不在。


    明明她不在,金城卻平靜地向路邊招了招手。是台黃色的出租車。它朝著人行道靠了過來,


    71


    在我的麵前停下。車門打開,金城又用力地拉了拉我的手腕。


    我們鑽進了後座。一邊斷斷續續地喘著氣,金城向著前麵說道。


    “讓我們離開這裏。一路直行。”


    我呆呆地看著金城從自己的鞋子裏拿出一張萬元大鈔。感覺車子無情地開了出去。我終於忍


    受不住心中的不安,問道。


    “朱理呢?”


    “什麽?”


    “朱理啊。”


    是因為進行了搏鬥嗎,金城用眼角帶著傷的眼睛望著遠方。


    “你沒看到嗎……她被從停車場的車子背後衝出來的人給抓住了……”


    “別騙我了。那樣的話,往前跑的時候就會看到的吧?”


    我尖銳地指出,金城咂了咂舌,接著回以一個短小的歎息。


    “抱歉。她說著要往那邊逃、朝著我們的反方向跑過去了。”


    “反方向……”


    金城加重了語氣說道。


    “我看見她被抓住了。”


    “也就是說她是自己送上門去的嗎。所以、你才會因為顧慮我而說了謊。”


    “冷靜一點。聽好了,這不是你的錯。畢竟你是個聰明得跟年齡不符的小鬼,這種事情還是


    能理解的吧?”


    朦朧的記憶蘇醒。剛才朱理是這麽喊的吧。


    ——不跟你在一起的話、我不知道要怎麽逃啊。


    鼻子旁邊的肌肉,由於對自己的憤怒而一抽一抽地痙攣起來。那個笨蛋。為什麽沒逃走啊。


    這性格不是崩壞到天邊去了嗎。明明說著想要被原諒、而那麽執拗地想見爸爸的……


    “旭,我來告訴你接下來的事。”


    我還有件不得不告訴朱理的事情。


    “首先,把你送到你母親那裏。”


    朱理曾經禁止我冥思苦想。所以,現在不是因為她挺身相救而沉浸於後悔中的時候。


    停電、罐頭……那胸部下方的傷痕……


    絕對沒錯。不管別人這麽說,那都是作為殺人犯的我才能傳達的事情。


    “朱理的事就別擔心了。教團已經完蛋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跟媽媽和陽咲一起悠閑


    度日吧。”


    我上衣的口袋裏,放著朱理借給我的、還沒有機會戴上的手套。怎麽可能連把它還回去都做


    不到、就這樣默不作聲呢。


    “教團完蛋,還要等多久?”


    金城皺了皺眉頭。


    “先給你道個歉


    好了。之前我們是打了 110 才逃走的,而即使如此,等到警察到達已經過了


    十五分鍾以上。不止是村子、連在夕別鎮和川幌市都紮下了根的教團,明天之前能夠被摧毀


    嗎?”


    在此期間,朱理又要度過地獄般的每一天了。


    “你不是要去見陽咲嗎?”


    “本來就已經把她卷入我的殺人中了,所以不能再做讓我更加沒臉見她的事情。”


    對樹也是。樹的話,一定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如果此時我一個人逃走了,一定會從那家夥


    寫的小說裏的主人公降格的吧。


    出租車繼續往前跑著。車窗外向後退去的都市的街景,現在卻完全不能勾起我的興趣。金城


    72


    凸出下唇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先聽聽你怎麽講吧。你想怎樣?”


    我說。


    “可以的話,我想由我們來聯係時任。讓她把朱理還回來。”


    那些家夥是來追我的。回頭想想,朱理隻不過是被卷進來的罷了。


    ***


    把不停呻吟著的矢島朱理拘束起來,押上了麵包車。


    夜晚降臨。時任在充滿著霓虹燈和廣告招牌的娛樂街裏,倚靠在停在路邊的麵包車上。


    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到教團。對著被毆打後失掉了表情的朱理,時任再次合上了心靈的開關。


    以朱理為人質,把旭他們給引誘出來。剛這麽決定,手機便響了起來。


    “朱理在哪裏?”


    本來還以為是本部的轉接電話,結果對方卻更加令人意外。是金城幫了忙嗎,沒想到會是旭


    打電話過來……


    “時任,你是來抓我的吧。那樣的話,就不能這樣回去對不對?”


    “你是想把自己作為交換嗎?”


    笑著說道的旭的聲音,比起以前在“懲罰小屋”追問時,聽起來更像大人了。


    “我要去哪裏?”


    能感受到某種覺悟。時任帶著警戒心,說道。


    “你還是快點的好。是呢,警察是事件發生以後才會行動的人。‘吾等’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


    社會上都被賦予了養育矢島朱理的義務和權利。要是被誤認成誘拐而鬧出事來的話就趕不


    上了呢。正好,我們現在就在考慮把矢島朱理護送回設施的事情。當然,等著她的是不同尋


    常的處置吧。”


    “我是在問,我要去哪裏。”


    時任收起了笑容。


    市區的邊緣有教團的支部。在那座被夾在垃圾處理廠和焚燒設施之間的大樓裏的話,就能避


    開他人的耳目處理事情了吧。應該跟他在一起的金城理應是知道地址的。


    正準備指定地點,突然的發現讓時任趕緊用手壓住了手機的話筒。不知何時,有一個光頭的


    男人站在了近旁等待。他似乎有話要說。


    “本部的命令。請在一小時以內趕到神堂紀念綜合醫院。”


    那是以教團的基金設立的綜合醫院。當初被認為是旭的目的地、樹也在那裏住院。時任一時


    之間沒能理解命令的意圖。


    “‘吾等’之中的‘我’,現在可是正在追蹤逃跑的少年啊?”


    可是,男人卻十分頑固。前天晚上唆使時任前來的教祖身邊的大幹部,似乎是在做病情的定


    期檢查時,想要順便聽取時任的報告。甚至還說如果到那時為止沒有拿出成果,就要進行人


    事調動。似乎在時任把警察卷進來、誇張地四處奔走之後,最上層的人們終於開始計算這對


    自己的損失了。一邊忍住怒火,時任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


    “請轉告他,我馬上趕過去。還有,會在報告之前把旭他們給抓住。隻是,如果在醫院裏引


    發了什麽騷動,還請他自己負責。”


    男人馬上轉身離去。看著他的背影,一絲疑惑湧了上來。男人沒有回到其他的車輛上,而是


    混進了人群裏。他確實是幹部的親信。可是,也有像金城那樣背叛的例子在。被叫過去的時


    間也令人在意。


    時任重新拿好手機,告訴了旭作為匯合地點的醫院的名字。


    之後,便聯係了本部。教祖身邊的大幹部,似乎確實正在醫院接受檢查。可是,還是沒法拋


    棄男人是受金城指使的可能性。幹部的預定行動向外部透露到了什麽程度,時任無法判斷。


    73


    ***


    我是從一家大型家電商場入口處的公共電話打給時任的。


    “竟然是醫院?”


    “還說是地下停車場。”


    剛說出約定的地點,金城就像苦想起來似的抱起了胳膊。


    “為什麽……怎麽會,是在那種大庭廣眾的地方?”


    是想著要是發生了什麽事,連樹也用來當人質嗎。然而要是能同時救下兩個人,反而是正合


    我意。我準備從掛在電話台上的電話本裏,找出醫院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金城攔住了我翻開電話本的手。


    “等等,果然還是不行。我現在就去找以前當警察時的關係人。”


    “可是她說,如果一個小時內沒有到,就把朱理給帶回村子裏。”


    “這是陷阱。”


    金城彎下腰,把兩隻手搭在我的肩上,直視著我的雙眼。周圍人來人往,家電商場裏的音樂、


    每當大門打開就會像調大了音量一樣傳進耳裏。我至今為止,都是用怎樣的表情麵對金城的


    呢。此時我隻想著,沒有時間了。


    “我啊,被朱理救了。我想讓她去見爸爸。”


    我的樣子映在了金城那帶著血絲的眼睛裏。金城沒有聽我的話,而是好像在揣度我心底的想


    法一樣一動不動。不久,他依然保持著那強硬的視線,隻是動起了裂開的嘴唇。


    “真是個狡猾的小鬼。上次也是被追著然後沒時間了,接著就那樣讓你的大美人媽媽困擾了


    吧?”


    他直起膝蓋,以氣沉丹田的聲音說道。


    “好吧。讓你一個人去肯定搞不定,所以就幫你一把吧。”


    “謝謝。”


    我們離開家電商場,走進了一條給人雜亂感覺的路上。


    據金城所說,醫院從車站走三十分鍾左右就能到。路燈等間隔地排列著的明亮的大路上,我


    們並排走著。


    “我有一件事要問問重視朋友的旭君。你不會想就這樣無謀地闖進去吧?”


    我一邊把目光避開在車道上駛過的車子的前燈,一邊思考著。


    “首先,我覺得他們好像也是怕警察的,所以應該不想再引發更加引人注目的騷動了,對


    嗎?”


    “說得好。我也很在意這一點。對於時任來說,應該有其他更適合的地點才對。雖然那家醫


    院有教團幹部們禦用的醫生、而且也有幾個專用的單人病房,但醫療行為和運營都是很正經


    的。”


    “地下的停車場很大嗎?”


    “畢竟是有八層樓的大醫院啊。停著的車子應該會很多,而且這個時間普通的患者和他們的


    家屬應該都在出出入入的吧。”


    “要是發生了騷動的話,醫院的醫生們會趕過來嗎?”


    “警備員應該會趕來吧。可是,要是做過頭了的話他們也可能會帶著朱理立刻逃跑。那樣的


    話又得從頭


    開始了。下次說不定就會像刑警片裏一樣被叫到沒有人煙的廢舊大樓或者港口


    的倉庫裏呢。”


    一邊走著,金城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就好像學校的老師看著自己教的學生一樣的感覺。好


    像覺得跟我的對話很愉快似的。


    “不過,對方在抓住我之前應該也不想逃走吧?”


    “確實呢。對雙方來說,那都是事關重要的底線。”


    74


    就算要趁著騷動逃跑,要是不先把朱理救出來的話一切就沒法開始了。


    “要是成功地把朱理救了出來,那之後、我們跑去警察那裏的話,會怎麽樣?”


    “那倒是沒事。有我在啊。川幌警察局裏還有原同事呢。”


    “那能不能趁機把時任抓住呢?那些機器人一樣的隨從,是會絕對服從時任的命令的吧?”


    “我也嚐試過說服她了,可是即使抓住了時任,也不見得那些人會乖乖地把朱理交給我們。”


    “可是,我覺得隻要沒有命令他們的行動就會變得遲鈍。從夕別鎮的賓館裏逃走的時候也是


    這樣。”


    “那就,在控製住時任的時候趁機把朱理救出來?”


    具體要怎麽行動得視情況而定。時任到底帶去了多少人手呢?就算成功地把她救了出來,朱


    理又是否處於跑得動的狀態?隻要是現在能知道的事情,我都想從金城那裏問出來。


    “金城你是被抓到了吧,那時坐的是怎樣的車?”


    “是台白色的麵包車。跟時任一起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旅程呢……啊啊,你知道麵包車嗎?”


    我讓他告訴了我大概的形狀和還記得的車牌號。似乎是教團已經用過很久了,車身和發動機


    罩上有不少劃傷和凹陷。


    沿路有一家占地麵積很大的便利店,更深處還有一個廣闊的停車場,以及從日用品到家具、


    家電都品種齊全的、超市和藥店並設的顯眼的商業設施。


    “聽說你原本是個警察,那有沒有拿著槍什麽的?”


    “別逗我了。”


    “那個,是叫建材超市吧?”


    我指向了在地上高高聳立的招牌。


    “想要抓住時任的話,我需要點武器。”


    “劍和炸彈可是沒得賣的哦。”


    “還有時間吧?”


    我把自己的想法大體說了一下。金城似乎也有自己的方案。我們互相確認了一下順序,最後


    金城停下腳步說道。


    “旭,我已經不再把你看作是小鬼了。所以,就算我出了什麽事,為了救朱理也不要猶豫哦?”


    “這……”


    “剛剛留在店裏的我的摯友工藤就沒有猶豫,而且我也拋下那家夥走了。這就是我們所理解


    的男人的友情。這不是拋棄,而是因為彼此都有著‘是他的話一定會有辦法闖過難關’的信賴。


    你和你那叫做樹的哥哥,一定也是這樣的吧?”


    金城微笑著。我的心揪緊了。


    “你很喜歡這種的吧?”


    “唔、嗯。”


    “哈哈,終於看到你孩子氣的一麵了呢。”


    我察覺到自己低下的臉已經變得通紅。


    “好咧,在進店之前,就簡單地教教你人質的處置方法吧。”


    轉過身把手伸出來——金城說道。


    4


    看了看麵包車裏的鍾,時間已經到了五點五十分。到了六點半,就不得不去向上頭的幹部進


    行無聊的報告了。


    從旭從“懲罰小屋”逃走到現在,已經過了差不多四十個小時。雖然時間不長,倒是演了一出


    意想不到的逃亡劇啊。


    是因為沒有睡過覺嗎,時任感覺到那一直封印在心底深處的感情,途中有好幾次都在胸中沸


    騰了起來。似乎讓金城在麵包車上同行,從結果上來說是個失策的決定。或者說,自己是真


    75


    的想要被帶到教團外麵的世界裏去呢?就像旭和朱理他們一樣。


    喝了口水,把這樣的心情吞進肚裏。時任在近來約二十天裏,都進行著絕食。這世上的一切


    都像水一樣乏味。不管是金城還是旭,都隻是男人罷了。雖然跟著自己的教團的部下們也有


    著各自的個性,但也隻是男女而已。男的打人,女的被打。時任透過後視鏡,看向後排座位


    上沉默的女孩。什麽也沒感覺到。


    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說了些什麽。


    金城好像來了。


    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十分擁擠。各種各樣的車子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牆邊幾乎都被擺滿了。


    時任他們在中間隔著路緣石的、兩台車相對停在一起的車位裏,分別散開停好了車。


    從麵包車上下來,時任等人走過了停在麵包車背後的普通車輛旁邊。


    從停車場的入口處,開進來一輛大型的四驅車。就在它的旁邊,可以看到金城正朝這邊走過


    來。


    時任一走上前,其他的部下也一起從各自的車上下來了。雖然在夕別鎮境內可以交替使用將


    近一百個人,但現在在這裏的人手卻控製在了十個左右。即使如此,對於來往的普通人來說


    這仍然是一副帶著荒唐氣息的、異樣的光景。


    隔著道路與金城對峙。看不到旭的身影。


    “不會隻有你一個人吧?”


    金城點了點頭。


    “總不能帶著小鬼來吧。”


    “明明打了個那麽挑釁的電話過來,這可真是過分啊。”


    “要是帶著血氣方剛的少年過來,又打了 110 的話,你也會困擾的吧?”


    “那就不得不立刻離開了啊。矢島朱理也真是可憐。”


    金城收起下巴,眼神一變。


    “順便一提,我是個警察官。而且是現役的。你們很快就會被包圍了。”


    時任擠出一個笑容。


    “簡直就是小孩子幫你想出來的台詞啊,你到底想幹什麽?”


    “如我所說。我是公安的人。雖然辭去了警察的職務,但階級和部署都還在。取締你們這些


    恐怖集團就是我的工作。”


    “雖然聽說公安是隱秘性很高的組織,但我可真是搞不懂這四十個小時都隱藏起實力的理


    由啊?”


    “這個嘛,是因為我動了私情,想著至少也要把你給救下來啊。”


    虛張聲勢。也就是說這位獨斷專行的潛入搜查官,這麽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撐過來的嗎。時任


    能夠看出,至少他肯定不是現役的警察。


    時任用餘光掃過周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帶著孩子的父母,都匆匆忙忙地鑽進了車裏。轉


    過頭,她看向了背後的麵包車。


    真想不動用暴力,用盡量穩便的方式解決這件事。立場上也是,就個人來說也是。


    ***


    我藏了起來。


    蹲在赤裸裸的混凝土上,一點點地接近。


    此時真是應該感謝我是個小個子。每當通道上有車子來往,我就混在它們的聲音裏,移動到


    車體的後麵、或是停車場的柱子背後。


    金城盡力地隨口胡說著。


    時任果然也看不出一絲動搖。是在找我嗎,我一瞬間看到她長長的黑發搖晃著,視線向左右


    移動。她穿著在設施裏也見過的白色製服,隻披了一件外套。感覺是副仿佛光是觸碰就會折


    76


    斷的,嬌嫩的身體。


    在好幾次鑽過車底、或是躲在車尾箱後麵之後,我大致摸清了敵人的人數和位置關係。


    想要繞遠路包圍金城的四人。和他隔著能通過兩台車的道路僵持的時任,以及他周圍的四五


    個人。時任的背後是一輛紅色的跑車的車頭,在它的正後方就是作為目標的白色麵包車。


    突然,哢哧哢哧的腳步聲逼近過來。


    呆著沒動,兩條腿立在了我的前方。不巧,他正好停在了我潛入車底的車子的門前。車體略


    微搖晃了一下,接著便響起了引擎發動的聲音。


    ***


    金城開始了曉之以情似的對話。


    雖然時任對其左耳進右耳出,但還是在他的長篇大論中感覺到了拖延時間的可能性。然而萬


    一警察真的集結而來,那也已經不是時任能處理的事情了。


    她尋找起其他的可能性。


    果然是旭。旭應該已經來了,而且在暗地裏伺機而動。雖然不知道旭和朱理結下了多麽深的


    緣分,但畢竟也有著矢島朱理自投羅網的事實。


    雖然被抓到的朱理一開始都是一副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麽的後悔表情,但不久她就哭了起來、


    連連地呼喊著自己的親人。爸爸、爸爸地哭叫著的朱理的臉,不知為何在腦中揮之不去。


    時任認識到,自己的判斷已經變得遲鈍了。


    金城的長談實在是太煩人了些。時任過去犯下的殺人事件,金城知道的非常清楚。她簡直想


    大喊出來,說自己不是個可憐的少女。


    從時任看來的左後方,與麵包車隔著三台車的灰色旅行車開了出來,在那高壓的引擎聲之下,


    時任又一次走了神。


    ***


    正是差點要被輪胎軋到頭的時候。


    我趕緊移動到前麵的車子下麵。但會不會有人看到了慌慌張張地爬出來的我呢。


    金城的聲音變近了。頭上冒出來的汗水,順著額頭一直流到了耳後。因為一直貼著地麵前進,


    下巴和臉都火辣辣地疼。


    繼續匍匐前進,我到達了麵包車旁邊的車底下。


    金城大聲地笑了起來。時任好像也生氣地反問了些什麽。趁此機會,我鑽進了麵包車的底下。


    我把手放進上衣的口袋裏。直到金城給我創造出機會之時,繼續待機。


    ***


    “適可而止吧,金城。”


    “我這邊可是除了扣問你的良心以外沒有別的方法了啊。”


    金城朝前邁了一步。


    這時,在路上直行的車子打起了燈。但金城卻似乎完全沒有讓開路的意思。從被阻擋了去路


    的車子上傳來了急躁的喇叭聲。直到一個中年男子從駕駛座上探出頭來、對他破口大罵為止,


    金城都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啊啊,抱歉抱歉。我們正在爭執中呢。”


    他裝傻地笑著,終於讓車開了過去。


    時任沒有管他,而是大聲說道。


    “要是你下次再做出可疑的舉動,就立刻把矢島朱理送回教團。”


    “我會注意的。”


    ***


    要是可能的話,我想更靠近時任一些。


    然而,停在時任背後的那台跑車實在是太矮了。連溜進去的間隙都找不到。


    77


    已經,隻能出手了。


    我屏住呼吸,把藏在褲子口袋裏的硬幣捏在了指尖。


    這是為了告訴金城,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已經來到了附近。


    ***


    時任的腳邊發出了什麽聲音。


    那是金屬製的什麽東西在混凝土地麵上彈跳的聲音。是一枚十日元的硬幣。正是她投向視線、


    被其奪去意識的那個瞬間。


    響起了強烈的腳步聲。


    金城衝了過來。


    他猛然伸出手,朝著時任跑來。


    然而沒能夠到。已經築起了人牆。反應過來的是時任旁邊的兩個男人。他們擋在時任前麵,


    接住了金城的衝擊。第三個人、第四個人也撲了過來。


    一瞬之間,金城已經被好幾雙手腳給製服了。


    “時任,重新想想吧……這樣下去你隻會被當成玩具的。”


    他雙膝觸地喊道。


    “別阻礙通車。太顯眼了。帶到那邊去。”


    暴力的氣味讓時任感到心頭一緊。用因焦躁而發暈的大腦,再次思考起金城一個人前來的理


    由。真是個愚蠢的男人。難道真的是來說服自己的……?


    從背後感到了熱度。


    左手的胳膊肘和手腕傳來了仿佛關節扭曲般的痛楚,時任立刻回過了頭。


    “讓他們停下。”


    是旭。他那燒灼般的目光被憎恨所浸染。


    ***


    用手臂勒住被扭著手、腳拖在地上的時任的脖子。


    時任的抵抗很微弱。


    一邊把她的身體拉向背後的麵包車,旭在她耳邊又一次說道。


    “讓他們停下,把金城放開。”


    時任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將目光投向背後。


    “在小屋的時候、有點把你逼過頭了嗎……那麽討厭我嗎?”


    “閉嘴,朱理沒事吧?”


    “哭個不停,現在應該在顫抖著吧。”


    金城的背被抵在停在一旁的車上,被單方麵地毆打著肚子和臉。


    就在他的旁邊,一台車子打著喇叭開了過來。悲鳴傳了過來。你們在幹什麽、我要叫警察了。


    是對騷亂感到恐懼了嗎,穿著白衣的女性向著內側的牆邊逃了過去。


    “快點讓開路!”


    時任說道。手下們聽從了時任的判斷。車子順利開走了。騷動變得嚴重,對我這邊來說可是


    大歡迎的。時任他們會變得難以行動,隻要把朱理奪回來的話、就能衝進醫院裏把一切給說


    出來了。正如和金城確認的步驟一樣。


    “旭,你懂的吧!”


    金城的聲音響徹了通風管道複雜交錯的停車場。我懂的。是金城的話,一定會有辦法脫離困


    境。要是我因為猶豫而停下,他一定會比起剛才發出的怒喊、變得更加憤怒的吧。


    “旭,你和我一樣都是殺人犯啊。”


    “現在不是聽你說教的時候。”


    我毫不在意地繼續拖動著時任。我一邊瞪視著她的手下們,一邊從跑車和旁邊的車子間狹窄


    78


    的通道後退。略微勒了一下時任的脖子,她便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好好想想吧,你是不可能變得幸福的。”


    時任的聲音裏,第一次混進了懇求的味道。她呼吸困難地說著,額頭上滲出了汗水。雖然最


    開始看起來像雪女一樣,但時任終究是個人類。


    來到了麵包車的旁邊。我放開勒著她脖子的手,伸向了門把。稍微一拉,門就機械性地向一


    邊滑了開去。時任的左臂,還是被向上扭著。


    “想想吧,旭。”


    時任已經是個柔弱的女孩子了。我再次彎過右手的胳膊肘,扼住了屁股著地的時任的咽喉。


    在意識到自己正在使用暴力而感到不好意思之前。


    “朱理。”


    我向著車裏喊道。


    然而,卻沒有回應。是睡著了嗎?那麽,隻要


    以時任為人質讓他們把朱理給放了就好。我以


    時任為盾牌,牽製著一步步逼近的教團的男人們。


    車內傳來了聲響。


    朝那邊瞥了一眼,隻見黑暗中露出了運動鞋和肉色的緊身褲。


    ——運動鞋……?


    苗條的長腿。可是那家夥穿的是長靴啊。


    我倒吸了口氣,再一次凝視車裏。


    晚了。那一定是時任的部下。不是朱理的年輕女性衝了下來。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


    從左肩一直到背後受到了激烈的衝擊。我被摔到了旁邊的車上。努力睜開因疼痛而閉上的眼


    睛,凶暴的女人的臉近在眼前。接著肚子便挨了一拳。膝蓋失去了力氣。我咬著牙,用手撐


    著地。側腹又被猛踢了一腳。


    “所以叫你想想了。”


    時任俯視著以麵包車的前輪為枕、橫躺在地上的我。


    “就算把你叫到了停車場,但公主大人就一定會在車裏嗎?”


    5


    我被湧來的男人們給抱了起來。


    體重輕的我簡簡單單地就雙腳離地,被放在了麵包車後麵的座椅上。


    張開喉嚨,胃液從被毆打的腹部一下子湧了上來。


    “……朱理呢?”


    “現在是不是在病房裏跟樹一起哭呢?不用擔心,你們會在村子裏再會的。”


    樹的病房嗎。我靠在座椅上,努力地調整著呼吸。


    金城繼續吼叫著。由於在地下停車場發生的暴力事件,可以聽到人們漸漸聚集起來的腳步聲


    和呼喊聲。隔著窗戶可以看見醫院的後門。大概是警備員吧,好幾個穿著製服的大人向著這


    邊衝了過來。


    一定要趕上啊、我忍不住祈禱。金城和我受到暴力對待、接著我被扔進車裏的樣子,應該有


    誰看見了才對。金城還告訴我,停車場裏設置有監視攝像頭。教團的人們想要收拾事態的話,


    就隻有逃回村子裏去了。


    短暫的痛苦呻吟聲過後,金城的聲音突然中斷。


    “把他塞到車尾箱裏。趕緊的。”


    時任迅速地做出了指示。


    打了我的女人從一旁衝了進來。


    緊接著,時任也急忙坐上了副駕駛座。


    前後兩扇門被猛地關上,把警備員們的叫聲隔絕在外。


    79


    ***


    “出去。快點。”


    讓金城安靜下來,花了比預想中更長的時間。


    催著車子發動,時任望向逼迫而來的警備員們。


    好險。她在心裏詛咒起把自己叫到醫院裏的大幹部來。好像正是下午和晚上外來診療時間交


    替的時候,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湧了進來。


    在後排座位上的旭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從後視鏡裏看去,他用手壓著被猛踢了的側腹,低


    著頭。隻要先把旭和朱理送回村子裏就好了。向大幹部報告的事情就等到應付完這些警備員


    以後再說吧。


    引擎發動,麵包車像戰栗似的搖晃了一下。正是時任想著喝口水,從手套箱裏取出水瓶的時


    候。


    是因為從前天開始就連續長時間地坐在這車上了嗎。時任對越過擋風玻璃看到的停車場的


    樣子感到了些許違和。停在前麵的車子以及停車場的柱子,看起來好像傾斜了一樣。


    車高……?


    剛想到,便說了出來。車身變低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車裏也有些向前傾斜。


    當車子緩緩地開始右轉時,違和感化作了現實。前輪處傳來了鈍重的金屬音,座椅振動起來。


    駕駛員也發出了困惑的聲音,鬆開了踩著油門的腳。背後一陣惡寒。時任立刻打開門,到外


    麵去確認原因。


    輪胎明顯地癟了下去。裏麵插進了釘子。不是在和地麵的接觸麵、而是在輪胎的側麵閃著光


    的釘子,明顯就是以爆胎為目的紮進去的。從另一邊下車的駕駛員,雖然沒有在輪胎上發現


    釘子,卻看到了被紮破的痕跡。也就是說,兩邊的輪胎都破了。部下們乘坐的其他車輛,已


    經帶著金城從這裏逃了出去。


    眼前一暗。警備員已經衝到麵前了。明明不得不采取行動,但此時不理清原因的話總感覺咽


    不下這口氣。就算是矮小的孩子鑽到了車子底下,也不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響就用釘子紮破了


    兩邊輪胎啊。


    推理立刻就結束了。時任馬上意識到自己等人就像木偶一樣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是那時


    候。就是金城滿口胡謅、讓經過的車輛猛按喇叭的時候……


    警備員們嚴厲的聲音很快就來到了耳邊,時任卻因為屈辱而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後排座椅


    的窗戶。


    旭俯視著彎下腰的時任。


    “你這家夥——!”


    ***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吧。時任的臉難看地扭曲的樣子。


    然而,我本來的計劃是跟朱理一起受到警備人員的保護。我向著大開的車門的另一邊喊道。


    “救救我!”


    “閉嘴、旭。朱理和樹變得怎樣都無所謂了嗎?”


    雖然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但時任果然難對付。明明已經被警備人員抓住了肩膀,卻還準備了


    這更加難纏的手段。


    “快下來。不許做多餘的事情。”


    來這一手嗎、我振奮精神跳下了車。雖然旁邊的女人似乎想要抓住我,但被時任厲聲阻止了。


    “引起了騷動真的非常抱歉。‘吾等’是這家醫院的相關人員。”


    時任在被責問之前先低下了頭。她緊接著舉出理事長、院長等人的名字,還說明了跟我所在


    的兒童養護設施的關係。


    當初為了製止暴行而前來的警備人員們,也一下子變得客氣起來,麵對條理清晰地說著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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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任,臉上露出了困惑之色。


    “其實,這位少年的兄妹在五樓的特別病房 1 裏住院。可能是因為過度擔心,少年不管我們


    的解釋硬是說著兄妹被誘拐了。他以前就素行不良,這回也從設施裏逃了出來。剛才引起騷


    動的男人,就是騙了他的暴力集團的人。雖然‘吾等’也感到很害怕,但既然對方先出手了的


    話……”


    大喊出她在胡說,確實不難。但是,就跟在設施時一樣,比起“說了什麽”,大人們判斷的焦


    點更集中在


    “是誰說的”上。金城不在的現在,他們會聽一副髒樣兒的我的話,還是會聽作


    為醫院關係者的時任的話呢?


    時任他們想要逃跑的事。教團的真實姿態。要是把工藤先生、朱理和樹的證言加在一起,讓


    警察也參與進來花點時間仔細調查的話,應該是能理解我們的處境的。


    然而,知道時間對我來說是個弱點的時任,決定在此一決勝負。


    “少年是這樣說的。要是不快點趕去的話,兩個人就會被邪惡的教團洗腦的……”


    時任一定是想盡早把我從這裏排除出去吧。因為要是我說了些多餘的話,事態就會變得更加


    難以收拾了。


    一方麵,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就會被當作陷入被害妄想的不良少年。


    “還說,是在五樓的特別病房 1。不快點的話,會被帶走……”


    我動起腳來。


    從驚叫出聲的警備員們身邊穿過,朝著醫院的後門跑了過去。


    對於時任來說的緊急事態,恐怕是還沒能傳達給部下們吧。雖然暫時不用擔心樹和朱理立刻


    遭遇危險,但還是有她提前做出了什麽指示的可能性。即使那可能性隻有分毫,我也隻得趕


    緊衝過去。


    因為我是為了救朱理、為了見樹,才來到這裏的。


    ***


    果然還是跑掉了嗎。


    雖然稍微回了幾次頭,但果然是個受到阻攔便不惜殺人的耿直少年。隻要一聽到夥伴的危機,


    就會立刻行動起來。


    時任一邊裝作為問題兒的再次逃亡而感到慌亂,一方麵又向著警備員們低下了頭。


    “真的非常抱歉。詳細的事情就進去再說吧。因為不得不聯係一下兒童養護設施,所以請恕


    我稍微離開一下。”


    時任一邊向著麵包車的後方移動,一邊操作起手機。向在病房裏監視朱理的男人下達命令。


    同時,讓分散在醫院裏的其他人也集結起來。


    病房裏隻有捆著手腕、意誌消沉的朱理,和那個病弱而膽小的男孩而已。


    要是能在醫院裏抓到旭,就還可以挽回。倒不如說,時任已經幾乎放棄考慮教團的顏麵和內


    部的事情了。旭在設施犯下殺人罪行的時候,本來隻覺得他是和自己一樣的可憐芋蟲。然而


    到了現在,某種像尋求戀人一般的執著卻湧了上來。


    ***


    穿過醫院錯綜複雜的走廊,來到了晚風穿堂而過、帶來解放感的前廳。前方有著三層樓高的


    窗玻璃,左手邊的牆壁上掛著大型的電視機、前麵整整齊齊地排著椅子。醫院的相關人員和


    患者、加上他們的家人差不多有五十個人吧。因為有個氣喘籲籲的少年跑了進來,不少人都


    回過頭看向了這裏。


    一邊看著路標,一邊衝向了電梯間。


    三台電梯之中,最右邊的一台正好降了下來。目送完單手拿著輸液架、推著坐有老爺爺的輪


    椅的護士,我跑進了電梯裏。沒有人同乘。


    樓層顯示為 5 時,門開了。鋪著亞麻油氈的走廊十分安靜。和一樓的大廳截然不同,完全沒


    有人的樣子。


    81


    剛下電梯,正對著的牆上就貼著寫有病房號碼的導覽板。我以“特別病房 1”為目標在長長的


    走廊上跑了起來。


    經過按編號排列著的房間門前,我終於到了。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可惡!”


    把房間門向一旁推開,我咬了咬牙。那裏隻有一張幹淨的白色病床。被單和被子一絲不亂,


    完全沒有人住過的樣子。


    可惡的時任。明明是在走錯一步就有可能被逮捕的狀況下,還虧她能想出這麽機智的辦法。


    回頭想想,時任隻要避開他人的耳目把我給抓住就好了。五樓說不定也是騙我的。鴉雀無聲


    的五樓,對於教團來說可能正是最適合的場所。


    我返回寂靜的走廊,一個個打開旁邊房間的門。


    二號和三號病房都不對。追兵也確實在接近中。正是我一邊因焦躁而難受得差點要吐酸水,


    一邊把手伸向下一扇門的時候。


    突然傳來了哪裏打開門的聲音,我朝著走廊的盡頭望去。一個剛從耳邊把帶有吊墜的手機放


    下來的白衣男子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不好意思。”


    我舉起手朝他跑去。


    頭上幾乎都是白發。是個戴著黑色花紋眼鏡的壯年醫生。


    “這間醫院裏應該有個叫樹的男孩子在住院吧?”


    似乎醫生一開始也因為我慌慌張張的樣子而嚇了一跳。我說了一下樹的體型特征,他就像突


    然想起來了一樣點了點頭。


    “啊啊,樹君呢……嗯,我知道。”


    “您是他的主治醫師嗎?”


    “是啊。”


    “他是個愛說話的人,比如女孩子呀自行車呀什麽的。還喜歡彈電吉他是吧?”


    男人略微猶豫了一下,接著露出了冷淡的笑容。


    “啊啊,是個愉快孩子呢。”


    試著誘導了一下,結果這個人果然很可疑。樹是個安靜的男孩。明明是主治醫師卻完全不認


    識樹嗎。


    “他在哪呢?”


    “在 1 號個人病房哦。我來給你帶路。”


    那不就是剛剛白跑一趟的房間嗎。


    我在向前踏出步子的瞬間回過身,朝著男人懷裏撞了過去。保持著突進的勢頭,把他猛地撞


    到了與病房的門方向相反的牆壁上。因傷到腰而掙紮著的男人的脖子上,可以看到教團的吊


    墜。跨坐在倒地的男人的肚子上,我問道。


    “朱理和樹在哪?”


    就在壓住他肩膀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開門聲。


    趕緊轉過頭去,這次眼前出現的是個年輕男人。胸前的名牌上寫著木下。木下怒喊著衝了過


    來。麵前被壓倒在地的男人也跟呼應似的揮起了手。


    變成了前後夾擊擠在一起的形勢。我被從後方倒剪著雙臂。就在要被拉倒的時候,我朝著他


    的手腕猛地咬了一口。一瞬間,骨頭被傾軋一般的痛楚爆發,害得我感覺眼睛都要飛出來。


    是在停車場被那女人踢到的地方。總算是把眼睛給撐開時,隻見男人的拳頭正從旁邊襲向我


    的側腹。剛被打得不由自主地翹起下巴,我又被從後方給勒住了脖頸。


    被奪去呼吸、意識朦朧之時,我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浮了起來。是被前後兩個人一起抬起


    來了。前麵的男人站在我的兩腿之間,夾住我的膝蓋。後麵的人,則是把兩隻手繞在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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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腋下。


    雖然我喊著放開我、放開我地努力掙紮著,但光是讓手和腳動起來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走廊的天花板搖搖晃晃。我被朝著病房的方向搬去。眼裏因不甘心而滲出了淚水。還差一點、


    明明就差那麽一步了。不管怎樣掙紮、無論如何絞盡腦汁,結果一切還是暴力說了算。就像


    小倉對我們做的一樣。就像我殺了小倉一樣。多麽簡單的事情啊。粗暴地說著殺了你、小鬼、


    的男人們,怎麽可能了解我的夢與希望呢。雖然小倉也應該有他自己的無聊人生,但我卻把


    他給殺了。我簡簡單單地就奪去了他人的人生。身上的熱度快速地散去。許願想要被原諒的


    朱理的心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一定是為了被原諒,才來到這裏見他的。冰冷的設施房


    間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那家夥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經常從上鋪往下看我的臉。連他的聲音


    都好像聽到了。


    旭……!


    我感覺到頭落了下來。回過神來,明明我應該被前後兩個人抱著,後背卻落在了地上。頭頂


    上方,聲音碰撞在一起。仰頭看去,我不禁屏住了呼吸。像要衝刷掉剛剛滲出的悔恨的淚水


    一樣,眼窩深處溢出了某種爆炸一般的感情。


    “把、把我的弟弟放開……!”


    是樹。是我那穿著睡衣的哥哥。


    他帶著露出獠牙一般、我在設施裏從未見過的可怕表情向前踏出一步。兩手抱著鐵管椅,向


    著正麵的男人高高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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