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鎮守府外下著傾盆大雨。


    由於這裏本來是一間木造的老牌旅館,因此沉重的雨聲響遍了整棟房子。天空不用說是一片灰蒙蒙,館內略顯幽暗,空氣也有些潮濕。


    榛名放輕踩在走廊上的腳步。


    館內一片寂靜,就連平時不絕於耳的驅逐艦吵鬧聲也聽不到。


    榛名緩緩拉開目標房間的紙門。


    接著,她瞪大了眼睛。


    「姊姊大人……!」


    身穿浴衣的金剛待在窗邊。


    「你醒啦……!」


    ──那場在鮭魚海的戰鬥到了最後,金剛與榛名都已被飛行場姬的空襲炸成大破狀態,才總算與友軍會合……之後,兩人耗盡了艦娘的力量,就這麽失去意識。盡管榛名幸運地在當天清醒,金剛卻一覺不起。


    「太好了……榛名好怕你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提督和其他人也都很擔心……」


    「榛名。」


    金剛盯著窗外,口氣不善地問道:


    「我有個問題──今天是幾月幾日?」


    「姊姊大人……?」


    「我知道這國家也有我們熟知的『四季』。就我看現在應該是梅雨season吧?」


    「……正如姊姊大人所言。」


    榛名點點頭。畢竟這是事實,沒辦法否定。


    「再加上鎮守府安靜成這樣──就算現在是作戰期間,也應該有不少艦娘在才對。太不自然了。」


    榛名無言以對──於是金剛轉過頭來。


    「這一個月之間,出了什麽事嗎?」


    2


    夜晚的倫巴角,一如往常地鴉雀無聲。


    目前既沒有炮火也沒有星彈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自己與同伴的光源,唯有頭上的黃色月亮。


    大家都曉得這隻是虛偽的寂靜。深海棲艦無時無刻都將主力留著護衛飛行場姬。


    「可是,為了達成任務,也隻能前進了。」


    身為旗艦的重巡衣笠,一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說道。


    「繼續航行!就這樣衝進倫巴角!大家跟我來!」


    回應的「了解!」聲接連響起。六名艦娘在月光照耀下持續航行,試圖接近卷島倫巴角與薩布島之間的海峽。


    艦隊除了重巡衣笠,另外還編組了重巡古鷹、輕巡神通、驅逐艦時雨、皋月、朧。時雨擔任前衛,神通、皋月、朧為掃蕩隊,古鷹、衣笠為本隊,跟sa作戰時的第二夜襲部隊采取同樣陣型。


    位於最後方的衣笠,看不見其他艦娘的身影。然而,這裏是她們早已十分熟悉的戰場倫巴角海域──鐵底海峽(ironbottom sound)。航路不可能出錯。


    (鐵底海峽啊……)


    衣笠自嘲地心想。


    (因為戰鬥太過激烈,所以似乎已經沒人曉得大家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稱呼了……)


    她看著自己的裝備,難過地歎了口氣。


    衣笠她們抵達這裏之前經曆過兩次夜戰,全艦都受到大大小小的損傷,衣笠自己也有一座炮塔粉碎。盡管數天才出擊一次──但對於艦娘們來說卻是連日作戰,因此大家都顯得身心俱疲。


    然而,從先前倫巴角的戰鬥紀錄看來,這樣的損傷還算是輕微。


    衣笠她們的編隊之所以型號林林總總,也是因為如此。衣笠的搭檔青葉在前天的戰鬥裏大破,已經被送往後方。其他艦娘的同型艦大多也已在倫巴角被敵軍擊破。


    (雖說作戰上有必要,但這種亂來的戰鬥要是繼續下去……)


    就在衣笠陷入負麵思考的瞬間,前衛時雨的通訊到來。


    『──時雨通知各艦娘──距離五千處有敵方水雷戰隊!』


    「距離五千?幹得好,時雨!」


    衣笠喜形於色。她們很少在距離五千時就發現敵人。難道是今晚的月色建功了嗎──


    緊接著,指揮掃蕩隊的神通下令。


    「從現在起,掃蕩隊將支援時雨擊破敵軍水雷戰隊。時雨,再撐一下──」


    「不,神通姊!你們別管我,直接跟本隊一起攻擊敵方主力!」


    時雨堅毅地喊道:


    「敵方水雷戰隊還有段距離──若我周旋得當就能混淆敵方!所以……!」


    「可是,這麽一來時雨你……!」


    「神通,走吧!」


    「衣笠!」


    「我們的任務是拖住敵方主力,有機會則攻擊飛行場姬──既然時雨願意努力,我們就能在壓低損失的情況下離開這裏!」


    衣笠自己也認為這判斷很無情──然而,她同時也覺得這是無可奈何。


    這一個月來,大量的裝備與敵艦殘骸沉進了倫巴角海域,而且想必今日跟往後還會繼續下去。就像用鐵埋住整片海底一樣──


    「全艦突擊!跟著神通!」


    五名艦娘向前衝去──不一會兒,遠方亮起多處火光。那不隻是輕巡與驅逐艦的主炮,顯然還包含了戰艦級──不,連更強大的也包含在內。


    「南方棲戰姬……!」


    衣笠對炮火閃光映出的異形敵艦──在sa作戰時痛擊比睿榛名的新型深海棲艦,激動地開口:


    「你今天也在鐵底迎接我們是吧……!」


    衣笠在大喊的同時,眼睛始終瞪著前方的南方棲戰姬,以及遠處帶著邪惡微笑鄙視她們的飛行場姬。


    ◇◇◇


    彼方的炮火光芒逐漸成了小光點,接著在不知不覺間融入黑暗裏。


    「……衣笠姊她們似乎順利引開敵軍主力了呢。」


    擔任旗艦的驅逐艦吹雪緊張地說道。


    「至少到目前為止都照著計畫進行……」


    「那麽,要動手了對吧?」


    來到她身旁的叢雲出聲確認。


    另外四名艦娘──白雪、初雪、深雪、磯波也以同樣的目光看著吹雪。全員都是吹雪型的姊妹。


    她們同樣在兩次夜戰後抵達了鐵底海峽的東側,而且全員負傷。不過,或許是完全以回避為優先的關係吧,六人的武裝全數健在。


    吹雪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接下了同樣任務的多數艦娘,在抵達這裏前受到的損傷通常都比現在的她們要重。


    而且,她們原先在西方海域負責船隊護衛任務,是被臨時調來這裏。


    在持續進行嚴苛消耗戰的鮭魚海,初陣就如此順利──隻能想成是她很幸運。


    「大家走吧……全員,開始突擊!目標,敵方運輸船隊!」


    「了解!」


    吹雪型中性格最強勢的深雪率先呼應,其他艦娘們也跟著回答。


    一會兒後,發自深海棲艦群的原色火焰出現在水平線上。


    「看見了!那就是我們要找的運輸船隊!地點跟事前報告一樣,在鐵底海峽東側的敵方登陸海岸!」


    叢雲戰意滿滿地喊道。她雖然不管做什麽事都很認真,但身為曾在前線活躍的驅逐艦,護衛任務似乎讓她感到很無聊。


    「全都是wa級運輸船,沒看見護衛!我們就這樣衝過去,盡情地大鬧一場吧!」


    吹雪等人鬆了口氣。既然對手是wa級運輸船,就算隻有六名驅逐艦艦娘也能單方麵蹂躪敵人。


    敵方似乎也靠著雷達察覺吹雪等人接近,開始有了動作。然而,它們就如運輸船那樣行動遲緩,躲不過航速三十節以上的吹雪她們。


    (必須證明連我們這種老式的吹雪型驅逐艦也能在鮭魚海發揮──不然的話,其他艦娘同伴們會……!)


    ──sa作戰過了一個月後的現在,上級將鎮守府艦娘們投入襲擊


    飛行場姬與卷島周邊運輸船隊的任務,讓作戰延續、擴大。


    理由在於深海棲艦的新動靜。


    因為sa作戰失敗後過了數日,深海棲艦的行動開始活絡起來,不斷對鮭魚海西部進行威力偵察。而依照過去的經驗看來,這多半是侵略的前兆。


    如果敵人攻下鮭魚海西部,並且把飛行場姬部署在那裏,整個南方海域跟西方海域都會有危險。


    sa作戰過後,鎮守府對部署在拉包爾泊地的檻娘們下達兩道命令。


    第一,在鮭魚海西部建立新泊地作為抵禦侵略的障壁,並且當成今後作戰的預備據點。第二,對飛行場姬再度發動總攻擊之前,不間斷地襲擊為飛行場姬與卷島提供補給的運輸船隊,封鎖敵軍。


    艦娘們遵從命令,在鮭魚海西部的布因、肖特蘭建立緊急泊地,開始每晚都對卷島發動攻擊。


    主力是擅長夜戰的重巡、輕巡、驅逐艦。既然目標不是徹底擊破飛行場姬,戰艦多半隻會成為負擔。


    (不過,我們也因此……)


    突擊中的吹雪表情有些扭曲。


    艦娘們對船隊的攻擊成效很好,深海棲艦幾乎完全停止行動。


    然而,代價是艦娘們陷入嚴苛的消耗戰之中。開始連夜攻擊後,已經有將近二十名艦娘變得無法戰鬥。還能戰鬥的艦娘們也累積了很多疲勞,變得容易受傷。


    損傷原因大多在於抵達卷島前的連續夜戰,以及撤退時來自飛行場姬的空襲。進行夜間襲擊的艦娘們很難對飛行場姬的跑道造成暫時無法使用的重大打擊,而受傷的艦娘也容易成為空襲的目標。雖然原第一機動部隊的航母艦娘們輪班以戰鬥機防空,但她們的消耗也十分劇烈,很難說得上順利。


    (之所以將我們從西方海域調來,也是為了填補損傷造成的空缺。如果我們不努力,隻會替其他艦娘增加負擔……)


    唯一的救贖,就是由於建立了布因、肖特蘭泊地,使得來回卷島的航程稍微縮短。還有盡管戰況仍然吃緊,但艦娘們依舊士氣高昂。


    後者的部分,主要是靠「事到如今怎麽能放棄」的堅持,以及「隻要我們爭取時間,之後就能再度發動總攻擊」的希望支撐艦娘們。此外,能夠像索羅門戰役那樣,不管運輸物資而集中在戰鬥上,也帶給驅逐艦們某種取回感。這種情緒,跟索羅門戰役中參加過五次運輸作戰的吹雪並非無緣。


    但繼續這樣消耗下去,鎮守府的戰力早晚會枯竭,還可能發生最糟糕的狀況。


    (為了盡量減少這樣的可能性,我們非得在這裏贏得勝利不可……!)


    「全員,統製雷擊戰預備!」


    吹雪對妹妹們喊道。


    「目標,敵方運輸船隊!氧氣魚雷齊射──射擊!」


    六名艦娘一個個邊喊著招牌台詞邊將魚雷發射出去。五十發以上的氧氣魚雷,在觸水同時就如它的別號「藍色凶手(longnce)」一樣,沒留下半點航行痕跡地往前直奔。


    數分鍾後,眾wa級處冒出大量火柱,整個泊地裹在火焰之中。還有許多深海棲艦想避開魚雷,卻撞上其他個體而導致無法行動。


    wa級先後化成瀕死的鐵屑沉入海中。這景象簡直是不折不扣的鐵底海峽──吹雪在這麽想的同時,更想到自己或許也會成為這個名字的一部分,不禁閃過一絲恐懼。


    「就這樣繼續突擊!用炮擊擴大戰果……」


    這時,吹雪她們周圍產生許多水柱,同時星彈的火光也在上空亮起。


    「敵軍艦隊……?有護衛?」


    「糟了,吹雪!」


    平常話少的初雪急切地喊道:


    「這個水柱的大小,是戰艦級……不,說不定更強!」


    「難道南方棲戰姬不隻一個!」


    「還是裝甲航母姬……?」


    磯波以顫抖的聲音說道──同一時間,水平線上的炮火照出了那艘深海棲艦的模樣。


    眼前的光景,令吹雪震驚得說不出話。


    這艘深海棲艦跟其他「姬」一樣,擁有雪白的肌膚與巨大主炮。但她的頭發朝外散開,與看似艤裝的裝備融為一體。另外,周圍更浮有為數眾多的球狀小型深海棲艦,它們嘴邊甚至逸出了紅色的火焰。


    火光再度亮起,炮彈就墜落在吹雪她們身邊。從水柱的數量看來,出手的不隻深海棲艦本體,連周圍的浮遊小型艦也跟著開炮。


    勉強撐著沒被恐慌吞噬的白雪大喊:


    「不一樣!那不是南方棲戰姬,也不是裝甲航母姬!是新的未知深海棲艦……!」


    緊接著,對方再度開火──吹雪等人在衝擊下飛了出去。


    插圖


    3


    瑞鶴走進鎮守府辦公室,將手裏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力道大得像在拍桌一樣。


    她是今天的秘書艦,因此雖然身上穿著戰鬥時的護具,卻沒有飛行甲板與弓箭。姊姊翔鶴前往工廠,不在鎮守府裏。


    正在處理文書工作的提督,對手邊的衝擊重重地歎了口氣,接著看向瑞鶴。


    「如果有話要說,我希望你用嘴巴說。」


    「剛才拉包爾送來報告。跟昨晚……對卷島的夜襲有關。」


    瑞鶴一副壓抑不住情緒的樣子回答。那對帶著堅強意誌的眼睛,緊緊盯著提督不放。


    「一如計畫,我方消滅了敵軍運輸船隊。此外我軍也對飛行場姬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封鎖跑道達半天之久──然而,代價是參與作戰的艦娘有半數大破。而且,運輸船隊似乎有新的未知深海棲艦護衛……」


    「關於這件事,我已經接到報告了。」


    提督若無其事地回答。


    「專門防衛泊地的特規深海棲艦。高層似乎已經將深海棲艦本體命名為『泊地棲姬』,護衛的小型深海棲艦命名為『浮遊要塞』。他們隻有這種事處理得特別快。」


    「提督!」


    瑞鶴再度雙手拍桌。她瞪著提督──接著難受地低下頭。


    「我們到底要持續這樣到什麽時候?」


    少女自然地握緊了拳頭。


    「大家在鮭魚海出生入死,你卻要我們留在鎮守府繼續訓練……」


    ──sa作戰失敗後,第二機動部隊受命先一步返航。等待她們的正如瑞鶴所言,是沒有期限的休養與訓練。


    第二機動部隊在鮭魚海一戰消耗掉大半的母艦航空隊,所剩不多的飛機也已交給留在拉包爾的第一機動部隊航母們,因此實際上處於零艦載機的狀態。重建母艦航空隊需要時間,就這層意義來看,提督的命令沒錯。


    然而,深海棲艦開始反攻,導致鮭魚海陷入激烈的消耗戰。這種狀況對瑞鶴而言,隻會讓無力感日益加深。


    瑞鶴她們幾乎每天都要迎接帶傷回到本土的艦娘,然後將同伴們送到相當於艦娘醫院的鎮守府工廠。她們全都不怪戰況嚴苛,隻對自己的不中用感到懊悔,並擔心留在戰地的同伴安危。


    正因為如此,瑞鶴才會這麽想。


    希望能盡快趕往前線,幫助同伴們。畢竟現在的困境,可以說根本的原因在於自己沒能擊破飛行場姬──


    「而且,雖說是作戰需要,但這種戰鬥持續下去,鎮守府的戰力會枯竭……」


    瑞鶴看向貼在辦公室裏的編製表。上頭的艦娘名字,已經有三分之一以上釘著代表有所損傷的圖釘。


    「這麽一來,簡直……」


    「簡直就像『那場戰爭』的發展,是嗎?」


    提督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瑞鶴的表情登時嚴肅起來──她想起sa作戰時自己跟矢矧的對話。


    「既然知道,那為什


    麽要……?還是說,有什麽不能告訴我們的理由?」


    提督瞪著瑞鶴。他麵容扭曲,彷佛前所未有地難受。瑞鶴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


    瑞鶴對自己的一時衝動感到後悔。


    就算真有其理由,盡可能以艦娘的性命與意誌為優先的提督,也不可能會樂意接受現狀。


    「……對不起,我說得太過火了……」


    「無妨。畢竟你們對這次的作戰有疑問也是理所當然。」


    提督的目光重新回到文件上。


    「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並不打算輸掉這一仗。不管有什麽障礙,我一定會克服它。隻不過,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有人用力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瑞鶴與提督看向門口。


    「金剛,你醒了……?」


    進門的是金剛。神色猶豫的榛名站在她背後。


    注意到辦公室氣氛的金剛表情瞬間僵了一下,但她立刻誇張地表現出驚靜的樣子。


    「wow,瑞鶴!照料提督辛苦啦!榛名告訴我,你在sa作戰時很努力的掩護我們撤退呢!thank you!」


    「咦,啊、是……」


    瑞鶴不知所措地回答。她總是跟不上金剛的亢奮情緒……


    「還有,提督~sleeping一整個月讓你擔心了!不過托你的福,就像這樣!我已經完全複活了!」


    「真的沒事了嗎?」


    「yes, of course!不然,提督要親自試一下嗎?我隨時都wele喔!」


    金剛得意地挺起胸膛。


    瑞鶴鬆了口氣。同時,原先低落的戰意也重新湧現。既然金剛複活,就代表有可能重新對飛行場姬發動攻擊。


    「可、是、呢,在這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提督──」


    金剛將裝備自靈魂中解放。瞬間,她身上的浴衣切換成戰鬥時的巫女服,背上還出現了裝備。裝備本身還沒修複,戰鬥造成的損傷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樣子,贏不了那些家夥。」


    「…………」


    「特別是那個我們命名為南方棲戰姬的新型深海棲艦……現在的金剛ss,不管怎麽樣都不是她的對手。如果能接近到讓敵人裝甲無效的距離就另當別論,但敵方的雷達比我方優秀。被先發製人而受到致命傷的機率很高。」


    接著金剛將右手放在辦公桌上,把自己的臉貼近提督的臉。


    「依我看,提督之所以命令其他艦娘爭取時間,就是因為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吧?就算有艦娘記得我們在海軍假期(naval holiday)時的改裝計畫並告訴提督也不足為奇。」


    「改裝計畫?」


    「瑞鶴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瑞鶴不由得思索起這句話的意思,金剛則自豪地回答:


    「在禁止建造戰艦的裁軍條約時代,為了在條約範圍內強化戰力,先後提出了各式各樣的改裝計畫。其中似乎也有將我們的性能提升到相當於長門ss的華麗計畫。當然,全都停在紙上階段就是了──」


    「居然有這種計畫……」


    「比方說,我們現在雖然也能搭載41cm主炮,但跟提升的火力相比,命中率低落與炮彈散布範圍擴大等缺點更嚴重。不過,如果是連輪機艙跟船體結構也包含在內的改裝,運用起來就沒有問題……其實你已經安排好這樣的計畫了吧,提督~?」


    金剛再次打量起提督的表情。盡管她表現得很輕鬆,眼中卻有種不由分說的壓力。


    「……這點我不否認。我也將這個計畫當成王牌之一。」


    「wow!我猜中了呢──!」


    「計畫在西方海域作戰完畢後就已經有了。畢竟裝甲航母姬的出現,使得強化你們的個體性能成了當務之急。」


    提督看著手邊的文件,繼續說道:


    「如果你們的靈魂能接受,要對裝備進行根本性的改造應該不成問題。吹雪型驅逐艦能正常使用本來沒裝備過的氧氣魚雷,大概跟這點有關吧。」


    「也就是說……?」


    「既然你有這個意思,我打算接受這個提案。計畫早已完成,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就能搞定吧。」


    「真不愧是提督!跟我期待的一樣能幹呢!」


    「不過這種強化戰力的方式,對我們來說還是第一次。因此,先由金剛一個人入試。」


    提督來回打量金剛與榛名的臉。


    「就算你們的靈魂能夠接受,但考慮到規格大幅變動,這麽做有可能對你們的靈魂造成很大的負擔。為了確認這點,必須以先讓一個人測試成果──這樣也行嗎?」


    「yes。都到了這一步,我不可能退縮。」


    金剛很有精神地回答,但榛名卻一臉複雜的表情。想必她早已知道金剛會對提督提出這個建議,也知道這麽做的風險有多大。


    「那麽,下一次的總攻擊,就訂在改裝結束後……?」


    榛名出聲詢問。但提督搖了搖頭。


    「不,兩星期後。既然是大規模改裝,勢必需要時間調整。在那之前,我會讓前線的艦娘盡一切努力封鎖敵方行動。」


    兩星期。這讓瑞鶴倍感沉重。雖說作戰還能持續下去,但前線的艦娘們早已因為連番戰鬥而身心俱疲。這或許是她們封鎖飛行場姬的極限了。


    「總攻擊開始之前,金剛與榛名就在鎮守府近海訓練。這幾天霧島也會回來,關於前線的情況與新深海棲艦的情報,問她就行了。」


    「了解──!榛名,先開作戰會議吧!去餐廳討論上次戰鬥得到的教訓!還有我剛起床所以very hungry,想先填飽肚子!」


    「啊,好的……!」


    金剛將裝備收回靈魂並快步離開辦公室,榛名連忙跟過去。


    「話說回來,提督……」


    聽到瑞鶴有疑問,提督揚起了眉毛。


    「在金剛她們進來之前,你本來要對我說什麽……」


    「……雖然,我剛才說金剛的改裝方案是『王牌』……」


    提督停頓了一會兒,接著站起身走到戰況圖旁。


    「不過,我有件關於另外一張『王牌』的事,想拜托你和翔鶴。」


    「我跟翔鶴姊……?」


    「跟大和型戰艦1號艦大和有關。前陣子,她已在鎮守府工廠結束艤裝作業,出擊準備正式完畢。」


    (大和!她果然也以艦娘的身分來到這個世界了……!)


    少女興奮得全身發抖。她認為,如果大和與改裝完畢的金剛出擊,應該能擊破飛行場姬。


    然而,盯著戰況圖看的提督,冷冷地說出讓瑞鶴大為震驚的話語。


    「我要你們沉了她。」


    ◇◇◇


    金剛離開辦公室後沒有前往餐廳。她朝著相反的方向──艦娘們當成個人房使用的客房走去。


    「金剛姊姊大人……?」


    金剛並未停步,直接詢問隨後追來的榛名。


    「霧島要回鎮守府,這是真的嗎?」


    「是的。那場戰鬥結束後,還有戰力的巡洋戰艦隻剩霧島……後來她雖然一再挑戰飛行場姬,卻始終沒有成功。為了修理損傷……」


    「原來如此……那麽──」


    她停下腳步,以嚴厲的目光看向榛名。


    「比睿在哪裏呢?」


    「比睿姊姊大人她……」


    榛名怯生生地別開目光,最後看向客房區。


    金剛沒錯過妹妹的反應。她「真沒辦法」地歎了口氣,朝反方向走去。


    「我明白了。」


    「請等一下!比睿姊姊大人她……!」


    「她縮了起來,表現得一點也不像戰艦,對吧?」


    榛名啞口無言。


    正如金剛的推測,大破狀態的比睿回到鎮守府後,比榛名晚了幾天才恢複意識。但是,在那之後她完全沒有踏出房間的意思。


    「她不理會旗艦榛名的指示而嚐試與南方棲戰姬交戰,才會導致這次的結果,會沮喪也是理所當然。她大概沒臉見我吧。」


    「既然如此,姊姊大人更應該……!」


    「跟我見麵會有什麽改變嗎?」


    「…………」


    「比睿是個堅強的孩子,她一定會自己站起來。」


    金剛堅定地說道。


    「現在我們該一邊加緊訓練一邊等她。下一次的戰鬥,大概就是避免這場戰爭敗北的最後機會了。」


    4


    ──這名戰艦艦娘的身影顯得優雅而有力,還會讓人感受到某種命運般的存在。


    這裏是鎮守府工廠近海的演習海域,艤裝途中或進行艤裝實驗的艦娘會在此測試。一般來說,這裏禁止艦娘出入。


    她的身影,就在這片陰鬱天空之下的海上。


    最為顯眼的地方,就是那彷佛無視重力存在的巨大武裝。形似艦首的尖銳人工物體,從背後的輪機部位往左右延伸,尖端搭載了四座副炮。而輪機部位的兩側與背麵,則有作為主炮的三聯裝炮塔。


    這些裝備的使用者,是一名身型修長的艦娘。


    緊貼身體的紅白水手服配上紅色迷你裙,發長及膝的馬尾,耳邊伸出狀似發簪的雷達天線,右臂則掛著模傲z旗的臂章。


    她的外型有如「大和撫子」一詞的代表……同時,也與「全世界最大、最強的戰艦」這個稱號十分相配。


    人類創造出「大艦巨炮主義」這個概念,而將其窮究暨終點的靈魂──則由少女繼承。


    她就是大和型戰艦1號艦,人們稱她為大和。


    「那就是戰艦大和……」


    鎮守府演習海域碼頭──瑞鶴站在前端,感歎地說道。一旁,翔鶴則像在評估什麽似地盯著大和。


    兩人眼前的大和,站在演習海域的某一點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根據鎮守府工廠那邊的說明,接下來似乎要調整主炮。


    「那個確實是大和的呢……」


    翔鶴以跟瑞鶴沒兩樣的口氣回應:


    「艤裝……特別是主炮一帶的形狀,就跟我記憶中大和型戰艦的46cm三聯裝炮塔完全一樣。」


    「46cm……」


    瑞鶴就像在品味這個數字的意義般咕噥。


    目前的鎮守府裏,沒有任何一名艦娘的火力,能夠淩駕於搭載了三座三聯裝共九門46cm炮的大和之上。


    就算是長門型,也隻有四座聯裝共八門的41cm炮。盡管這樣已經相當強大,但擁有同級主炮且防禦力更在長門型之上的南方棲戰姬出現後,情勢令人感到不安。如果將日向所說的那些話套用在大和身上,就代表大和能夠在自身火力──46cm主炮的主炮戰距離,承受同級炮火的直接攻擊。


    (換句話說,大和有正麵戰勝那個南方棲戰姬的可能性……)


    若是在主炮戰距離進行炮擊戰──也就是日戰,那麽結果必然如此。即使是極近距離的炮擊戰──夜戰,她也能發揮超越金剛型的耐久力占得優勢。如果先發製人,她甚至有可能單方麵痛擊對手。


    ──瑞鶴回過神時大和已開始航行,進入炮擊戰態勢。目標是由拖船拖曳的標靶。


    「第一、第二、第三主炮,齊射!」


    帶著些許稚氣的呼聲,有如琴音般悅耳。


    緊接著,三座主炮冒出巨大的火焰與黑煙。大氣為之晃動,熱浪化為衝擊削過海麵。又過了數秒,靶船的前後左右水柱林立。瑞鶴瞪大了眼睛。


    「水柱比長門型還要大……!」


    「不隻是這樣。」


    翔鶴難掩興奮地接著說道。


    「第一次炮擊就跨射目標,代表她的炮術也相當精湛……」


    盡管不曾出擊,大和的戰技卻相當優秀。或許,她已經在這片演習海域訓練、調整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說不定。


    這時,有批艦載機從東方接近──總數三十架以上的彗星與天山,打算聯手對大和發動攻擊。它們裝備的應該是模擬彈吧。


    「防空炮火!個別迎擊!」


    大和身上副炮以下的武裝,在妖精們的操作下張開彈幕,敵機先後遭到擊落。就連已經投下的炸彈和魚雷,大和也準確地預測了它們的軌跡,以符合戰艦身分的沉重動作有驚無險地避開。


    接著,西方又出現了新的艦載機群。大和暫時停止張開彈幕,將主炮轉向西方。


    「三式彈,開始射擊!」


    主炮咆哮完數秒後,上空產生許多爆炸,將敵機群一網打盡。三式彈──就是金剛她們打算用來炮擊飛行場姬的對空榴彈。


    「好厲害……!」


    (戰艦中的頂尖攻防性能,加上充分的訓練……貨真價實是鎮守府的最後王牌……)


    然而,翔鶴回應瑞鶴這句話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冷漠。


    「確實,說不定她很難應付呢……」


    「翔鶴姊……?」


    「戰技如此優秀卻希望一死,或許就代表她的意誌已經堅定到這種程度……」


    瑞鶴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因為翔鶴這番話跟她們來這裏的目的有直接關係。


    大和在演習海域的調整作業,就由艦載機的攻擊畫下句點。


    注意到瑞鶴與翔鶴後,大和以算不上友善的眼神看著兩人,隨即轉往工廠的方向。


    ◇◇◇


    「那麽,兩位找我大和有何貴幹?」


    讓瑞鶴、翔鶴在碼頭等了一會兒後才現身的大和問道:


    大和身上沒有剛才調整時所用的艤裝,想必是交給鎮守府工廠了吧。不過,她的右手握著一把看似象徵三桅的橘色雨傘。


    在瑞鶴與翔鶴回答問題前,大和別開了那對帶有陰霾的褐色眼睛,輕聲說道:


    「……說是這麽說,但我也隻想得到一件事。」


    「在實現你的願望之前,我們想說服你。」


    翔鶴以僵硬的語調回應。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上級將替你實現願望的任務交給我們兩個。」


    「原來如此。那麽,請回吧。」


    大和冷冷地回答,她的眼神比剛才更加不友善。


    「因為我的意誌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喂,你這人……!」


    瑞鶴氣得想大吼,但翔鶴伸手攔住了她,讓對話繼續下去。


    「我們之所以來這裏,純粹是出於自己的意誌。提督隻命令我們實現你的願望而已。」


    「那麽,你們的行動不就違背命令了嗎?」


    「就算是這樣,我也認為你有義務把自己的事告訴我們。以我們的立場來說,身為保護這世界人們的艦娘,完全不會想主動沉掉同伴。為了讓我們可以乾脆地執行任務,有這麽做的必要──你能理解吧?」


    說不過翔鶴的大和眯起眼睛,以諷刺的口氣回答:


    「……你跟傳聞中的翔鶴不怎麽像呢。身為擁有『不幸艦』因果的航母,我還以為你會更壓抑一點。」


    「改變我的是瑞鶴。這件事我引以為傲。」


    「這可真令人羨慕。」


    瑞鶴在一旁聽著大和與翔鶴針鋒相對,不禁握緊拳頭。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覺得這實在太沒道理了。


    (「


    擊沉大和」這個命令已經很亂來了,而這居然是當事者大和的要求……)


    提督告訴瑞鶴的事,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當然,瑞鶴激動地表示抗議;就連後來趕到的翔鶴,也出言質疑提督的命令。為什麽她們非得沉掉同是艦娘的大和不可?為什麽當事者大和這麽希望?大和明明很可能跟金剛姊妹一樣成為鮭魚海決戰的王牌。


    可是,這些疑問提督全都沒有回答,反而告訴她們「如果不服,就去工廠說服大和」跟「大和以實現自己的願望為條件,在那裏進行出擊準備」──


    瑞鶴與翔鶴聽他這麽說,便為了說服大和與確認詳情而來到這裏。


    (記得sa作戰時,矢矧也提過類似的事。如果那是真的……)


    「我不認為變成艦娘的大和,會積極地想跟這場戰爭扯上關係」、「因為她應該了解『那場戰爭』最為醜陋的部分……而且非常害怕那些事情重演」──矢矧的話在瑞鶴腦中響起。


    翔鶴無言地等待大和說下去。


    大和無力地歎口氣後,望向陰天的海麵並開口說道:


    「我不打算跟這場戰爭扯上關係。因為我不想讓同樣的悲劇重演。」


    「同樣的悲劇是指……」


    「上級指派以我為主力的第二艦隊前往衝繩。戰事發生在『那場戰爭』的末期,是菊水一號作戰的一環。後世稱它為坊之岬海戰──我是在這裏聽說的。」


    果然是這樣嗎──瑞鶴看見翔鶴的表情跟自己一樣蒙上了陰影。


    (記得矢矧也是沉在這場海戰……不,不隻矢矧……)


    根據sa作戰後瑞鶴在鎮守府資料室所調查,參加坊之岬海戰的艦艇除了大和、矢矧以外還有八艘驅逐艦,其中隸屬於這間鎮守府的有初霜、霞、雪風三人。


    海戰的過程完全是一場悲劇。第二艦隊為了救援受敵軍攻擊的衝繩而出擊,卻在途中遭到占據壓倒性優勢的敵軍機動部隊猛攻而潰滅,隻剩下包含雪風、初霜在內的四艘驅逐艦生還。第二艦隊幾乎沒有得到友軍的掩護。


    太過無謀、太過單方麵挨打的戰鬥──這是瑞鶴對坊之岬海戰的第一印象。瑞鶴隻能認為,上頭雖然下令大和她們出擊,卻沒期待她們能取得任何戰果。


    「你的意思是,像坊之岬海戰那樣的悲劇也可能在這裏發生,是嗎?」


    瑞鶴慎重地──同時也帶著訝異問道。


    「不管再怎麽樣,那種事也……」


    「指揮『那場戰爭』的是人類,這個世界指揮艦娘的也是人類。」


    大和打斷了瑞鶴。


    「一旦戰況惡化,難保他們不會下同樣的決斷。」


    「提督不是那種人。他確實有冷淡的一麵,但他總是以我們的心和生命為優先……」


    「關於半年前在衝之島近海的戰役,我已經聽說了大概──在那場戰役裏頭,迷信什麽『幸運航母』跟『不幸艦』,命令你們打一場毫無勝算戰鬥的又是誰呢?」


    瑞鶴啞口無言。她還記得,那場戰役提督是接受高層的指示──


    「sa作戰也一樣。傾人類全力對深海棲艦反攻──鎮守府單獨對南方海域發動攻勢,扭曲了這個劇本。眼前的困境,不就是來自於此?」


    「那是為了將敵軍封在鮭魚海……」


    「如果是這樣,根本沒有強行進攻的必要,等確認飛行場姬是怎樣的敵人之後也不遲。如果提督『真的』以艦娘的心和生命為優先,應該像先前那樣訂立一個比較有緩衝空間的作戰才對。既然沒能這麽做,不就代表是提督以外的某人這麽要求?」


    瑞鶴一句話也答不出來。翔鶴也難受地別過目光。


    提督與高層的意見不見得一致,這點從衝之島近海一戰就看得出來。


    這次的sa作戰也有這個可能。正如大和所言,sa作戰執行得太勉強──導致了現在的困境。


    大和以不知不覺間變得更為陰沉的眼睛看著瑞鶴。


    「想必是高層為了掌握即將到來的總體戰主導權,主張在迎接海外艦娘前對南方海域發動攻勢。為了保存組織的顏麵,做出在戰略上不合理的選擇──曾擔任聯合艦隊旗艦的我,已經親眼目睹好幾次這種案例了。」


    連這些事都不曉得的你懂什麽──大和的眼神這麽表示。


    「與其再次助紂為虐,就這樣死去還比較好。身為史上最大最強的戰艦,我已經決定這麽做了。」


    「我們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的人類而戰啊!」


    瑞鶴不由得大喊。


    「敵人是深海棲艦……輸掉的話人類可能會滅亡!這場戰爭,跟我們過去輸掉的戰爭不一樣!」


    「如果衝之島近海與sa作戰那樣的錯誤不斷重演,我們再怎麽戰鬥結果都一樣。」


    「你把我們的戰鬥當成什麽了……!我們正在決定戰爭勝敗的重要關頭耶!我也是因為大家的努力才……!」


    「感情用事。你以為什麽都不想就能打贏戰爭?」


    「難道你沒有身為艦娘……身為大和型戰艦的驕傲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大和以滿是憤怒的眼神瞪向瑞鶴。瑞鶴不由得閉上了嘴。


    「第二艦隊之所以前往衝繩,並不是要取得實際戰果,而是為了讓聯合艦隊有個輝煌的結局──我所接到的命令,是要保護艦隊的光榮和名譽。如果你覺得我在說謊,可以去問每個經曆過那場戰鬥的艦娘。」


    大和斬釘截鐵地說道。別說瑞鶴了,就連翔鶴也無法反駁。瑞鶴的腦海裏再度閃過矢矧的話語。


    同一時間,點點雨滴自上空灑下,在三人的衣服上打出無數水漬。不知不覺間,沉重的灰色雲朵已經遮蔽了天空。


    「我因為這種理由,受命與同伴們一同赴死,你覺得我會為自己感到驕傲嗎?坊之岬海戰可是有三千多名犧牲者喔。」


    雨勢轉眼間就大了起來,把三人淋得像落湯雞一樣。三千這個太過龐大的犧牲者數字,令瑞鶴與翔鶴的表情為之凍結。


    可是,大和的態度依舊。她也不撐起右手的傘,繼續說道:


    「正因為如此,我不打算跟這場戰爭扯上關係。一旦戰況惡化,想必我又會成為人類保存顏麵的手段,被迫帶著其他同伴一起沉沒。」


    大和絕望地歎了口氣。任憑水滴自臉頰滴落的她,再度看向瑞鶴與翔鶴。


    「我當初根本不該誕生。即使在這個世界重生成為艦娘,這一點多半也不會改變。我在『那場戰爭』中幾乎沒有任何戰果,被將士們嘲諷為『大和旅館』。與其建造我,不如將這些資源放在別的地方更能減少犧牲者吧。」


    瑞鶴什麽也答不出來,因為她認為大和說的全都是事實。綜觀那場戰爭的走勢,兩艘大和型戰艦的存在對於戰況毫無幫助。


    「不管是身為大和型戰艦1號艦的我,還是身為艦娘的我,都已沒有需要守護的驕傲。不,我再也不想有這種東西了。」


    大和正麵看著兩人,深深低下頭。


    「剛剛這些話,我早已全部告訴提督了。還請回吧。」


    於是大和轉過身子,開始朝工廠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瑞鶴,沉默地看著翔鶴的臉。


    翔鶴一臉難受地望著自己腳邊。大雨毫不留情地傾盆而下,把翔鶴淋得一身濕。


    瑞鶴看向大和。那道背影顯得空洞而虛無──彷佛在暗示她所背負的宿命。


    然而,瑞鶴說出口的話語卻跟這種印象完全相反。


    「……感情用事的到底是誰啊……」


    「瑞鶴……?」


    翔鶴擔心地開口──但瑞鶴就像沒聽到姊姊的聲音一般,瞪著大


    和的背影。


    即使是這一刻,與自己並肩作戰至今的艦娘們,依然為了盡可能地爭取時間,而在鮭魚海重複看不見盡頭的戰鬥。她們相信,自己能利用這些爭取到的時間終結這場仗。


    如果照大和的感情來看,這些戰鬥也有可能成為無意義的死戰。


    「怎麽能讓這種事發生……」


    加賀那些既嚴厲又溫柔的教誨浮現在腦海中。


    瑞鶴已經跟加賀約好了。她要代替一航戰,以自己的方式教育、指引那些隻有艱辛經曆的艦娘們。加賀那番話,彷佛就是要說給現在的瑞鶴聽一樣。


    而當事者加賀,也跟赤城一起在鮭魚海奮戰。加賀相信瑞鶴──相信明日的勝利。


    繼承的意誌。重要的同伴。要保護的人們。這些全都存在於現實中。


    大和否定了這一切。


    「我們的戰鬥不是毫無意義……我們會重獲新生,應該也有它的意義才對……」


    瑞鶴就像要質疑大和般低語。然而大和無視這些,選擇離開。


    一秒後,瑞鶴奮力向前跑去。


    「瑞鶴!」


    「別瞧不起人啦────!」


    「什麽……?哇啊!」


    大和發出慘叫──因為瑞鶴朝她撲了過去。兩人一起倒地,形成瑞鶴壓在大和身上的狀態。兩人全身沾滿泥巴。


    「怎麽回事……?你在幹什麽啊……!」


    大和左看右看,確認自己發生什麽事以後,一副懷疑對方腦袋有問題的口氣質疑。但瑞鶴毫不在意地繼續大喊:


    「開什麽玩笑!如果你以為這種理由能讓我死心,那就太小看我了!」


    瑞鶴雙手揪住大和的衣領。


    「不想重蹈覆轍?自己不該誕生?那些根本隻是因為你膽小而已!既然是史上最大最強的戰艦,那就不要放棄,拿出把一切翻盤的誌氣給我看啊!」


    瑞鶴把臉貼向大和的鼻尖,水滴從她濕透的秀發滑落到大和臉上。


    「現在,『我的』同伴們正在鮭魚海拚命地戰鬥!這個國家裏,也有衷心期待我們讓世界和平的人!不管這場戰爭是贏是輸,我們都隻能戰到最後了!」


    「……!那是你們的事……!」


    「沒錯!可是,如果有你在……如果我們艦娘全員同心協力,或許能打贏這場對抗深海棲艦的戰爭!所以,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拯救你的心,奪回你身為大和型1號艦的驕傲!我要讓你成為戰友!當然,我跟翔鶴姊也會一起戰鬥!然後,我要證明這個世界跟『那場戰爭』不一樣給你看!」


    「這種事……你不可能做得……」


    「做得到!我會做到給你看!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這叫做感情用事……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會做到!」


    瑞鶴將拳頭拍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盯著大和死氣沉沉的眼睛。大和似乎也已冷靜下來,用反抗的眼神回瞪瑞鶴。


    滿身泥濘的瑞鶴站了起來,對著同樣站起身的大和豎起兩根手指。


    「兩星期。」


    「…………」


    「到再次對飛行場姬發動總攻擊為止的兩星期內,我會扭轉你的意誌。反正隻要你不參加,作戰就沒什麽成功的希望……」


    「如果說服失敗呢?」


    大和露出挑釁的眼神。瑞鶴沉思了一會兒後,以同樣的眼神回敬。


    「那我就實現你的願望。不過相對地,在那之前你得把性命交給我保管。」


    「我可沒打算為了送死而跟敵人交戰喔?」


    大和出言提醒瑞鶴。意思似乎是她雖然求死,但沒打算跟鮭魚海的飛行場姬同歸於盡。


    瑞鶴把自己的鼻尖湊向大和鼻尖,緊盯著大和的眼睛。


    「我也沒打算讓你這麽做。我一定會讓你向前看。」


    插圖


    「瑞鶴……」


    跟大和分別後,兩人走向工廠附近的公車站牌。途中一隻手撐著傘的翔鶴擔心地問。


    她身旁是依然滿身泥巴的妹妹。瑞鶴沒有撐傘,一臉煩惱的樣子走在路上。


    「你那些話,有多少是認真的……?」


    「……當然不完全是認真的。」


    瑞鶴老實地搖頭。


    「我也不願意沉掉大和,我希望她上戰場。可是……我認為照那樣談下去根本沒用。我認為,我得先說出自己的真心話才行。因為我們就像翔鶴姊你說的一樣,是為了得到幸福才重生成艦娘……」


    第四次衝之島海戰的記憶再次浮現。


    當時瑞鶴抱著這個信念,試圖改寫自己的因果與翔鶴的想法。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也不想認為自己有錯。


    先前矢矧說過想再次保護大和。其他艦娘應該也有同樣的心情才對。


    「真的很抱歉,我剛剛擅自作主。說實話,我也還沒想到要怎麽說服大和……」


    「……沒關係,既然你做了決定,那就這麽辦吧。」


    翔鶴溫柔地微笑。


    「你就照你相信的去做,提督那邊我會跟他說。就算事情演變成最糟的狀況,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責任』。所以……」


    「翔鶴姊……」


    「我會思考封鎖飛行場姬的手段。畢竟就算投入大和與金剛,還是得掌握製空權。」


    翔鶴伸手輕撫瑞鶴濡濕的秀發。


    「所以,去拯救大和吧。我認為你做得到。」


    瑞鶴還記得在sa作戰前夕的簡報時,翔鶴也說過類似的話。這代表翔鶴跟當時一樣,對妹妹有信心。


    自己並不孤單。


    想必大和也是。


    「……我會加油。」


    瑞鶴用力點頭,接著就像要替自己打氣一般,以右手手背擦掉沾到臉上的泥巴。


    5


    這道通訊的內容,足以令出發前往鐵底海峽的六名艦娘戰栗不安。


    「敵方泊地除了有泊地棲姬之外,居然還有兩艘應該是南方棲戰姬弱化版的未知深海棲艦……?」


    黑暗中,輕巡矢矧瞪大了眼睛問道。


    「事前偵察明明沒有這種情報……」


    『──我根本不曉得這回事啊。』


    接到通訊的初風回答,聲音中聽得出些許恐懼。


    『──隻能認為是敵方在我們偵察之後,又增強了戰力。』


    矢矧露出迷惘的表情。


    這天,矢矧她們對卷島發動了不知道是第幾十次的夜間襲擊。戰術一如往常,由主力對付飛行場姬,分隊攻擊運輸船隊。矢矧她們屬於分隊。


    但是,這次的狀況與往常不同。


    『──不管怎麽樣,我們都隻能前進。』


    如武者般充滿英氣的聲音響起。


    『──放心。就算特殊個體多達三個,我們也會全部收拾掉。』


    『──是啊,這樣才夠格當我們的對手嘛。』


    這是兩名長門型戰艦──艦隊旗艦長門與僚艦陸奧的對話。矢矧隻能無言地頷首。


    ──她們從大約一個月前開始對卷島進行夜襲,但這個星期以來成功率暴跌,相對地損失則急速擴大。


    原因在於敵方現在連運輸船隊也有了強力護衛。說的更具體一點,就是六名吹雪型遇上的泊地棲姬。該個體的出現,讓一直以來都由水雷戰隊負責的船隊攻擊行動無功而返,連連失敗。


    在這種狀況下,鎮守府終於決定打破禁忌,投入低速戰艦群。


    不管是誰都曉得戰艦在夜晚難以發揮。但是,要癱瘓泊地棲姬隻能倚靠具備高火力的戰艦。


    今晚前往襲擊運輸船隊的分隊裏會編組長門、陸奧,主因就


    在這裏。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先前無法出擊的長門、陸奧為了打破僵局而主動請纓出擊。


    計畫如下。分隊在主力的掩護下衝進泊地,擊破泊地棲姬與運輸船隊,接著掉頭與主力會合,以炮火暫時癱瘓飛行場姬後撤退。


    (截至目前為止,我們和主力部隊都隻有些微損失就順利度過兩次夜戰,朝目標接近。不過……)


    『──別擔心,矢矧。』


    長門有如讀出矢矧的心境般出聲。


    『──我們是長門型戰艦,不會輸給那些尋常的對手。何況我們不但有二二號,還有三三號。』


    二二號水麵索敵雷達在sa作戰時發揮了很大的功用。所謂的三三號,就是將二二號改良成水麵射擊用雷達的三三號雷達,正式名稱是暫稱三號雷達波偵測儀三型。在這項裝備的協助下,長門與陸奧的夜間射擊精準度大為提升。


    這次的作戰,重點在於讓裝備了三三號的兩位長門型戰艦對付那些特殊深海棲艦。矢矧以下的水雷戰隊,為了護衛長門、陸奧而待在她們的兩側與前方。


    根據傳聞,工廠似乎還在開發性能更優秀的雷達,就矢矧的角度來說,她隻能祈禱真有其事。要打倒卷島的深海棲艦,得先在雷達戰上取得勝利。


    『──這麽說來,矢矧你在艤裝的途中,有聽說大和型戰艦艦娘的傳聞嗎?』


    陸奧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矢矧答得有些困惑。她記得自己也對瑞鶴問過同樣的問題。


    「很遺憾,沒聽說過……不過,為什麽要問我這種事?」


    『──畢竟戰況不妙嘛。如果大和在鎮守府,大家就安心多了吧。』


    『──說的也是。同樣身為聯合艦隊旗艦,或許我能跟大和好好喝上兩杯也說不定。』


    長門期待地說道。


    矢矧隻簡單回了句「是啊」就閉口不語。


    (我實在不認為那個大和……實在不認為在坊之岬海戰看見地獄的她,還會願意跟我們並肩作戰……)


    現在的矢矧,對於那場戰鬥的負麵情緒並不多。


    確實,她對作戰本身感到憤怒,也沒打算讓舊事重演。但是,矢矧身兼第二水雷戰隊與第十戰隊雙方的旗艦,大多負責護衛主力的任務,因此她有股在這場戰爭中也要守護一切的強烈意願。


    (不過,要是大和懷抱的感情真的如我所想,那我該對她說什麽才好呢……)


    『──我對大和不怎麽了解。一來我跟她沒什麽機會接觸,二來就連她是史上最大最強的戰艦這點,也是來到這個世界才曉得……』


    初風在這時插嘴。


    『──雪風還記得大和是一艘怎樣的軍艦嗎?』


    『──你說大和姊嗎……?』


    聽到初風隨口這麽一問,擔任艦隊前衛的驅逐艦雪風不禁回問。


    矢矧大為緊張,因為雪風也跟她一樣參加了坊之岬海戰。雪風究竟怎麽看待將自己帶往死地的大和呢──


    『──她是一艘非常漂亮的戰艦。跟矢矧姊一樣,讓人有種「這就是新時代的軍艦呢」的感覺。雖然在長門姊和陸奧姊麵前這麽說有點失禮……』


    『──這樣啊……』


    『──想必大和姊成為艦娘後,也會是個非常漂亮的艦娘。啊,初風也很漂亮唷!』


    『──真是的,不用恭維我啦!』


    說歸說,初風卻顯得相當開心。


    矢矧有種得救的感覺。雖然另外還有兩名參加過坊之岬海戰的驅逐艦也已到任,但至少雪風……


    『……!二二號發現敵艦隊──是運輸船隊與負責護衛的深海棲艦群!』


    突然,雪風的叫聲傳來。


    『──部分敵艦開始突擊!距離兩千!總數──三十以上!』


    『──三十以上?這怎麽回事?』


    『──不知道!可是……!』


    雪風困惑地回答初風。矢矧也因看見遠方接連不斷的炮火而感到猶豫。


    『──我這邊的三三號也有反應。是泊地棲姬!陸奧!』


    『──了解!開火──!』


    在長門的號令下,兩艘戰艦開始射擊。


    到了這時,矢矧等人的眼睛也已習慣黑暗,勉強能夠辨認黑暗彼方的敵人。


    泊地棲姬就在眼前──可是,矢矧感到不太對勁。


    沒看見負責護衛的深海棲艦。


    (泊地棲姬居然單獨行動,這跟先前相差太多了……!)


    或許是三三號的效力所致吧,兩人射出的穿甲彈就像被吸過去一樣朝泊地棲姬飛行。考量到距離和火力,就算一舉重創對方也不足為奇。


    然而,原以為會直接命中的幾發炮彈,立刻在目標前方爆炸。要說是被裝甲彈開,距離又顯得太遠了。


    長門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喊道:


    『──穿甲彈自爆……故障了嗎!』


    「……不,不對!」


    矢矧的眼睛在爆炸瞬間抓出了原因。


    「大量的浮遊要塞成了盾牌……!」


    泊地棲姬的周圍,浮著二十個以上的浮遊要塞充當盾牌。這麽一來除非擊破所有的浮遊要塞,否則傷不了泊地棲姬。


    在場所有艦娘都愣住了。


    她們都曉得深海棲艦會為了保護其他個體而以身為盾。但是,敵軍刻意采取這種編組還是第一次。


    (難怪我方偵測到的敵軍數量這麽多……話雖如此,這裏卻沒有其他深海棲艦……?)


    敵方認為靠浮遊要塞就足以護衛泊地棲姬。還是說,它們另有打算……


    長門與陸奧對準泊地棲姬與浮遊要塞之間的空隙繼續炮擊。然而,敵方精確地移動浮遊要塞當自己的盾牌。盡管浮遊要塞先後遭到擊破,泊地棲姬卻依然毫發無傷。


    長門她們的周圍也立起了大量水柱。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被對方的綜合火力壓倒。


    『──不好了,矢矧姊!』


    雪風就像要蓋掉自己的炮聲般大喊。


    『──左手邊出現兩個新目標──恐怕是南方棲戰姬的弱化版!她們打算截斷我方的退路!』


    (這回又是我們的敗北嗎……?)


    矢矧的內心逐漸被絕望淹沒。主導權徹底落在敵軍手裏──


    (可是,都到了這一步……!)


    『──矢矧負責我們後方的敵人!』


    「長門……?」


    『──我們拖住泊地棲姬──無論如何都要對她造成打擊。你們立刻開始撤退!』


    「可是,這麽一來你們會……!」


    『──這場仗已經沒我們出場的機會了!』


    矢矧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長門緊接著喊道:


    『──既然沒辦法封住飛行場姬,我們在返航的路上必定會遭到空襲。即使能夠活著回到拉包爾,修複損傷也得花上很多時間!』


    「……了解!各艦,跟我來!」


    矢矧回應似地喊道。接著她帶領初風等三名驅逐艦艦娘脫離隊伍。


    這場仗已連戰爭常理都不適用了──矢矧懷著絕望的心境,看向鐵底海峽的黑暗。


    6


    榛名站在比睿房間前麵。猶豫了數分鍾後,她畏畏縮縮地開口。


    「你聽得到吧,比睿姊姊大人。」


    從氣息就能感覺到比睿人在房內,但沒有回應──於是榛名接著說下去。


    「剛才,提督說拉包爾的艦娘們傳訊過來──長門與陸奧似乎在前天襲擊運輸船隊的任務中受到重創而大破,必須離開前線。」


    房內的人似乎倒抽了一口氣──但是,比睿依然沒有回答。榛名繼續說道:


    「敵方投入大量浮遊要塞,祭出打擊我方意圖的戰術。盡管這應該是為了減少一般深海棲艦的損傷……但數量實在太多,讓作戰變得更難持續下去。」


    少女感到內心無比難受。自己的失敗,害得同伴們處境更加艱困──榛名和比睿,都為了這件事苦惱不已。


    而且,這就跟那場索羅門戰役的結果一樣。比睿重蹈覆轍,還使得心愛的姊姊金剛舍身斷後──這讓她十分懊悔。當然,對於過去失敗回憶的執著,她同樣放在心上。


    索羅門戰役讓她們走向毀滅,鮭魚海之戰就像要重演當時的情景一樣──


    「前天那次出擊,朝飛行場姬進攻的主力也遭受很大的損失。前線艦娘的數量已經少了一半,還健在的艦娘們也極為疲倦。提督接到消息後,下令暫停作戰行動。」


    榛名回想起數十分鍾前自己在辦公室跟提督的對話。


    提督判斷這樣下去會連防衛西方海域都有困難,因此擅自做出決定。聽擔任秘書艦的艦娘說,他的決定似乎惹火了希望作戰繼續進行的高層──但提督以「今後的總反攻會成功」擔保,強行讓案子通過。


    談完這些事後,提督告訴金剛裝備總算改裝完畢。金剛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為了領取裝備而跟霧島前往工廠──還對榛名說「比睿就拜托你了!」這樣的話。


    「金剛姊姊大人帶著霧島,說要前往飛行場姬那裏。」


    榛名難過地低下頭。


    「這是為了將下一次的機會托付給我們──可是,這樣下去金剛姊姊大人她……」


    少女沒辦法繼續說下去。因為金剛之所以不帶她和比睿,就是因為已經有了覺悟。


    一股激情湧上──於是榛名高聲喊道:


    「這樣絕對不行!求求你,求求你帶著平常那樣開朗的笑容走出來。金剛姊姊大人、霧島,還有我都在等待,我們都在等待比睿姊姊大人振作!大家都知道你的懊悔,沒人責怪你!沒有人會拋下你!」


    榛名靜靜等待比睿的回應。


    然而,不管過多久都聽不到比睿的聲音。能聽見的,就隻有鎮守府內一如往常令人心煩的沉重雨聲而已。


    榛名哀傷地閉上眼睛,擠出最後一句話。


    「榛名還會再來。」


    ◇◇◇


    「唉~」


    鎮守府內的餐廳「豐川」裏,響起了瑞鶴的歎息。


    瑞鶴雙肘撐在桌上,手掌在眉前暗十,一臉苦惱地閉著眼睛。


    「怎麽辦,完全想不到點子……」


    她是指說服大和的事。在工廠碼頭發生那場爭執後,瑞鶴與翔鶴將事情的經過向提督報告──並得到了提督的認可,讓瑞鶴能夠如同自己的宣言一般全權負責這件事。在那之後,翔鶴為了設立封鎖飛行場姬的策略,跟其他航母艦娘不斷地訓練、驗證。


    雖然不曉得翔鶴的努力有多少進展,但至少瑞鶴就算想一整天也想不出任何好主意。


    「豐川」沒有人影。由於待在鎮守府的艦娘人數變少,實際上等於是休業狀態。就連負責掌管整個鎮守府廚房的鳳翔,最近也不見蹤影。


    (距離總反攻開始還有一星期……在那之前,非得想辦法說服大和不可……)


    瑞鶴帶著憂鬱的心情盯著月曆。


    (不過,照這樣下去根本不可能……)


    跟大和對話過後,瑞鶴為了尋找有助於說服的線索,找了很多整理艦娘對「那場戰爭」所留證言的報告,卻沒有任何成果。說實在話,活到戰爭末期的艦娘並不多,而就算是這些艦娘,也沒留下多少關於那個時期的證言。


    更何況,讀了戰爭末期的報告,使得瑞鶴更加清楚大和的苦惱,反而打擊了她說服對方的決心。關於第二艦隊前往衝繩的理由,報告不但顯示大和所言不虛,也指出了那次行動還牽扯上許多同樣讓人看不下去的事情。


    (我不能接受大和的決定……可是,不想讓坊之岬海戰那樣的悲劇重演,這點我也跟她有同感……)


    瑞和將臉埋進臂彎裏。


    大和生為艦隊決戰的王牌,卻沒有任何戰果就沉沒,會認為自己毫無價值也是難免吧。為了保護人們而戰──換言之,就算從海上護衛的觀點考慮,那場戰鬥依舊隻帶給大和不良影響。想必大和也承認這點吧。


    (正因為如此,大和才……)


    「瑞鶴……?」


    背後傳來聲音──榛名站在「豐川」的入口,一臉驚訝的樣子。瑞鶴趕緊坐正。


    「榛名……!咦、呃,那個……有事嗎?」


    她慌慌張張地回答。榛名不禁苦笑。


    「不,其實沒什麽事要找你……榛名偶爾也會想一個人煩惱。」


    「煩惱……?榛名也是……?」


    「『榛名也是』,這句話的意思是,瑞鶴也是?你不是應該在和翔鶴訓練嗎……」


    榛名納悶地歪著頭。瑞鶴這才想起來,自己跟大和之間發生的一切,目前在鎮守府裏還是機密。


    看見瑞鶴沉默不語,榛名溫柔地說道:


    「把煩惱告訴別人,心裏會比較舒服。如果不嫌棄,就跟榛名說吧。」


    說完,榛名寂寞地別開視線。


    「而且榛名也有些事想跟瑞鶴商量……」


    榛名的表情有如憂鬱本身,感覺就像在尋求別人的幫助一般。


    「……我知道了。」


    瑞鶴點點頭。光是自己一個人煩惱也不會有結果。


    「聽聽我的煩惱吧,榛名。相對地,我也會聽你的煩惱。因為我們是朋友……對吧?」


    「好的,樂意之至。」


    榛名露出微笑,坐到瑞鶴對麵。就在這一刻,瑞鶴感覺平靜似乎重新回到了榛名臉上。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榛名一臉認真的表情。她雙手握著已經冷掉的茶杯──那是瑞鶴途中去泡的茶,但榛名連一口都還沒喝。


    榛名說完便沉默不語,看向手裏的杯子。瑞鶴同樣什麽也沒說,等待榛名的下一句話。


    瑞鶴、榛名都已將自己的困擾說出口。


    「……該怎麽說呢,這麽講或許有些失禮,但我們似乎連煩惱的事情也很類似呢。」


    榛名歎息似地說道,臉上一副「想不到其他體貼的說法」的表情。


    「比睿姊姊大人與大和……比睿姊姊大人在連串的錯誤之下遭到友軍拋棄,大和則在連串的不合理之下被友軍命令特攻……她們之間重疊的部分或許不少。而且比睿姊姊大人在戰前從禦召艦身分恢複成戰艦時,也作為大和型戰艦的試驗台接受了特殊改裝……」


    「這種命運還真讓人高興不起來呢。」


    瑞鶴臉上浮現苦笑。將煩惱告訴榛名,讓她感覺輕鬆多了。


    「畢竟我們都因為命運的事煩惱嘛。」


    「是的,真令人頭痛呢。」


    榛名同樣露出笑容,她的心情似乎也輕鬆了不少。


    「不過,彼此的問題都非解決不可呢……」


    榛名看向梅雨傾盆而下的窗外。


    「再過一星期,總反攻就要開始……為了不讓金剛姊姊大人和霧島孤立無援,榛名無論如何都希望大和出擊。當然,比睿姊姊大人也是……」


    「是啊……」


    瑞鶴點點頭。


    她也已經從提督口中得知長門與陸奧在鐵底海峽──鎮守府已經這麽稱呼──的戰鬥中大破,使得前線戰力減半,暫時停止一切夜間襲擊的事。


    停止夜襲,也就代表深海棲艦的行動將不再受到限製,敵方於近期內開始反攻的可能性很高。


    若要阻止敵方的企圖,鎮守府必須


    再次投入全戰力擊潰飛行場姬才行。隻要能擊破飛行場姬,就可以找到攻略卷島泊地的一線曙光。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不隻需要金剛和霧島的力量,更需要大和、比睿,以及榛名的力量……)


    可是,大和不願以艦娘的身分跟深海棲艦戰鬥,比睿也還沒從敗北的打擊中站起來。


    「大和前往衝繩時,榛名在做什麽……?」


    瑞鶴為了避免思緒走入死胡同,隨口問道。


    「榛名嗎?榛名在吳軍港擔任警衛艦。」


    榛名回答得不太好意思──卻給人一種在緬懷過去的感覺。


    「當時榛名已經受到重創,難以在外海作戰。燃料也不夠讓榛名出海……」


    「這樣啊……」


    「可是,榛名絕不後悔。」


    榛名總算喝了一口冷掉的茶。


    「盡管最後在吳軍港遭到敵軍機動部隊的空襲而大破擱淺,但榛名仍舊能跟伊勢、日向一起以戰艦的身分戰到最後。這對榛名來說是種驕傲。」


    「驕傲……」


    瑞鶴重複了這個詞。導致大和之死的戰鬥。大和身為最大最強的戰艦,理應比任何艦娘都來得光榮,那場戰鬥卻讓她拒絕了一切。這種戰鬥帶來的驕傲,真的有價值嗎?


    「……雖然,榛名也是第一次把這種話說出口……」


    或許是察覺了瑞鶴的思緒吧,榛名試探似地輕聲說道:


    「確實,榛名也會為了『那場戰爭』的事煩惱……」


    榛名顯得有些猶豫──口氣卻像在談某件自己想相信的事一樣。


    「但是,否定那場戰爭的一切,就等於什麽也沒留下……應該也可以往這個方向思考才對。盡管榛名不是金剛姊姊大人,但那場戰爭對榛名與大家來說,就像是一種原罪,想必即使到了沉進海裏的那一刻,大家還是會為了這件事煩惱。」


    「…………」


    「應該記住當時的感情,努力為明天而活。還有,要盡己所能,用自己的手奪回驕傲。榛名覺得這樣才對。」


    接著,榛名彷佛想起什麽似地鬆了口氣──然後帶著謝意說道:


    「沒錯,這應該就是金剛姊姊大人的意思。與其為了過去發生的事煩惱,不如先麵對眼前的困難……」


    「所以才能引以為傲嗎……」


    瑞鶴不經意地咕噥──接著立刻僵住。她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麽一般,瞪大了眼睛。


    「榛名,聽我說。」


    瑞鶴探出身子說道。


    「有件關於大和的事,我想確認一下。」


    她一口氣把想到的問題說了出來。


    「的確,或許真的有這麽一回事。」


    榛名似乎也突破了盲點。


    「大和是史上最大最強的戰艦,身為戰艦艦娘的能力也相當優秀,再加上……」


    「嗯。至少就這一點來說,大和讓人感覺是在尋求救贖。」


    榛名點點頭,同時像要確認瑞鶴與她的理解一致般開口:


    「既然想得到救贖,就會帶來活下去的希望。大和困在我們無法理解與共鳴的悲慘記憶裏,突然要她跟大家並肩作戰或許很難。然而,如果以手裏的希望為立足點,讓她多少產生一些前進的意誌,讓她想追求身為艦娘的幸福……讓她接受同伴們的意念……」


    接著,榛名以帶著確信的表情自言自語。


    「就這方麵來說,比睿姊姊大人或許也是一樣呢……」


    「榛名,幫幫我!」


    瑞鶴用力握住榛名的手。


    「我有個主意能解救大和、比睿,以及鎮守府的大家!可是,光靠我一個辦不到。而且如果失敗,後果將難以挽回。但是……不,正因為這樣……」


    「由榛名來拯救比睿姊姊大人……」


    榛名沒什麽自信地低語,神色迷惘地別過目光。


    瑞鶴想起過去榛名說過的話。她要實現姊妹們的願望。


    榛名應該很想拯救比睿吧。但她們打算做的事,真的能協助實現比睿的願望嗎──


    「拜托你,榛名。」


    瑞鶴就像要推榛名一把似地再度開口。她沒有多說什麽──之後得看榛名的想法。


    榛名沉默地看著瑞鶴的雙手後數秒,接著下定決心似地回答。


    「……榛名知道了。」


    榛名用力點頭。


    「雖然不曉得能幫到什麽程度……」


    「謝謝!那麽,首先我們必須……」


    就在這時,通知所有鎮守府內艦娘到辦公室的廣播響起。


    7


    吳港上空一如往常受到梅雨雲支配,大雨連綿不絕地灑下。海浪染成黑色,有如等待獵物的怪物般劇烈晃蕩。


    緊鄰此處的鎮守府港灣設施內,五名身穿雨衣的艦娘聚集在棧橋上。由於這裏禁止一般人出入,因此看不見其他人影。


    「連出擊的日子也下雨,運氣還真差呢……」


    等會兒要出擊的五名艦娘之一──霧島,不顧雨水會打濕眼鏡,盯著灰色的天空。


    「我們要去的地方,明明是盛夏的南洋……」


    「這點風雨不是正好嗎?」


    同樣身穿雨衣的夕立露出笑容。


    「很有『接下來要決戰了!』的感覺。我並不討厭這種氣氛呢~」


    「我懂我懂!我也這麽想!」


    長波開心地用食指指向夕立。


    「怪獸電影裏麵,擔任主角的怪獸現身時,也都是出現在這種海洋嘛!啊~好想看雪風說的那些戰後的片子喔~同班底製作的〈夏威夷大海戰〉實在好有氣勢!」


    「跟深海棲艦的戰爭結束後,這個國家也會變得能拍很多那種片子喔。」


    輕巡神通將手放在長波肩上,溫柔地微笑。


    「盡管目前深海棲艦造成的傷害還曆曆在目,要做到這些可能很難,但總有一天世界會變得和平……」


    「綾波覺得太平的海洋比較好……」


    綾波不好意思地加入對話。


    「怪獸大哥想必也不是自願破壞城鎮……」


    「哦!不愧是綾波,好溫柔~!你的可愛程度不輸島風和雪風喔~!我摸我摸~!」


    「不、不要這樣啦,長波!」


    長波拿下綾波的兜帽想摸她的頭,綾波則試著逃開。夕立笑得更開懷,神通則困擾地製止長波。


    「話又說回來,金剛姊好慢喔!」


    夕立彷佛突然想起這件事似地大聲說道。


    「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耶!夕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啦!」


    「我想,應該是調整艤裝花太多時間了……」


    就在霧島這麽回答的瞬間,背後傳來奔跑的聲音。


    「hey,久等啦!very so……哇!」


    金剛狠狠地摔了一跤,霧島連忙扶她起來。


    「姊姊大人,你沒事吧?」


    「oh,霧島,多謝啦……」


    金剛以霧島遞來的毛巾擦完臉後站起身,重新打起精神說道:


    「看樣子全員到齊了呢──!」


    「是的。第一夜襲部隊再度集結。」


    「我跟神通不算就是了。」


    長波看著苦笑的神通回答。


    「不過,就『在索羅門大鬧過的怪物們再度集結』這點來說完全正確!金剛是炮擊亨德森,夕立、綾波、霧島是第三次索羅門,我是隆加角,神通則是科隆斑加拉……嗎?」


    「如果不湊齊這種陣容就『回敬』飛行場姬,那也未免太失禮了。」


    嘖嘖聲連發的金剛搖著手指。


    「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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