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發表日期是在一個半月之前,內容是銀川北邊郊區的一條小河裏,發現一具屍體。


    男屍,認不出來了,屍體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證件,隻是說受刀傷致死,配了幾張圖片,麵部打了馬賽克。


    有鞋子照片,下半身照片,手臂照片。


    “這....這是....”


    我把台燈度數調高,仔細看了看不是很清楚的手臂照片。


    小臂上有一處青色紋身,紋身圖案是兩條小青蛇。


    我老感覺...這紋身有點熟悉。


    “青蛇紋身......”


    “等等!”


    突然,腦海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


    報紙啪的掉在地上,我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發呆。


    小萱穿上拖鞋跑來。


    “怎麽了?你怎麽了雲峰?臉色怎麽難看?”


    我臉色煞白,右手輕微顫抖。


    “沒錯....不會錯的,就是他.....”


    “小萱你先睡,和把頭說一聲,我出趟遠門。”


    我著急忙慌披上衣服換了鞋。


    “這都幾點了,你去哪?”


    “別問,我走了,很快回來。”


    我邊下樓邊打電話。


    “胡大哥,是我,我想用車,你到我這裏多長時間。”


    “是你啊兄弟,你在哪?”


    我把地址報給了他。


    “我最快40分鍾過去,你等我一會兒吧兄弟。”


    我說胡哥你快點。


    半個多小時後,胡利群開著出租車過來了。


    我上車後說:“胡哥,走,我怕坐火車要等,我們跑一趟長途。”


    “跑長途?你要去哪?”


    我攥緊拳頭說:“去銀川,西塔附近的一個修理廠。”


    胡利群有些驚訝,“銀川?兄弟啊,那超過五百公裏了啊,你要打車去?”


    我點頭,“別問了,走吧胡哥,到地方我給你兩千塊錢。”


    知道我可能碰到了急事,他也沒在多問,直接掉頭發車。


    那時候還沒修銀百高速,我們走的106,一路往北紮,順著獅子彎口那出去就到了銀川,車正常跑要七個多小時,知道我著急,晚上沒什麽車一路開的飛快,我們淩晨4點多進了銀川市。


    我路上給老文打電話了,他電話打不通了,而且老文已經不在小賣部住了,我隻能到銀川在想辦法聯係他。


    “左拐。”憑借著記憶,我幫忙指路。


    胡利群往左打方向盤,“這裏我知道,以前來過,兄弟你要去汽修廠是吧?那很快就到了,前邊就是。”


    5點左右到了地方,汽修廠關著大門,聽到了動靜聲,廠裏的狗叫個不停。


    “砰!砰砰!”我使勁拍門。


    這時候天還黑著,過了幾分鍾,我聽到有人罵道:“他媽的!誰!才幾點,不讓人睡覺了!”


    一個光頭男人罵罵咧咧的開了門。


    “車哪壞了,是.....”


    話沒說完,看到我在門口站著,光頭男臉色逐漸難看。


    “是你....”


    “是我,我連夜趕來的,有事想找你問問。”


    “進來說。”


    我讓胡哥在外頭等,跟著光頭六哥進了屋。


    “砰!”


    進屋後我將報紙拍桌子上,顫聲問道:“告訴我.....是不是!”


    光頭六哥看了眼,臉色蒼白,不斷搖頭說:“不是我的錯,他不聽,我勸過,我勸過......我他媽勸過了!”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閉上了眼。


    他的話無疑已經確定,之前趕來的路上,我以為可能是我搞錯了。


    是智元哥.....


    我情緒激動,站起來大喊:“是你!當初就是你出賣了他們!”


    “不錯!是我!”


    “我能怎麽辦!你告訴我!”


    他拽住我領口,雙眼通紅的大聲說:“我有孩子!我他媽有女兒!”


    “我要是不這麽幹!你知道我女兒會怎麽樣嗎!”


    “她會被一幫人強|奸!會被綁石頭丟河裏!你告訴我!我能怎麽辦!”


    “說啊你!”


    想起了剛子和他的鳥,我眼睛也紅了,張了張嘴,最終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天還不亮,氣氛沉悶,兩個大男人都不說一句話。


    就這麽坐了二十多分鍾。


    “人,人現在在哪。”


    光頭六哥閉上眼道:“兩個月了,在醫院太平間,上麵放了話,沒人敢去認屍。”


    “誰放的話,是不是金老二。”


    他搖頭,歎了聲,看著窗外道:“你離開有段時間了,還不知道,銀川已經變天,金風黃入獄了,現在的老大是.....是阿紮。”


    我拳頭握的直響,指甲嵌到了肉裏。


    阿紮......怎麽會是阿紮......


    光頭六哥沉默了幾分鍾,他點煙深吸了一口,對我講了之前發生的事。


    當初,我們被戲班子送出了銀川,智元哥把懷有身孕的常小霞送回了棗莊老家。


    智元哥也有頭腦,他想拚最後一把,想為剛子報仇,所以一直潛伏等待機會,同時他也在暗中聯係舊部。


    我算了下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覺得不是巧合。


    金風黃被抓的時間,正好是我們從黑水城逃出來的那段時間,那時候老學究小凱都在銀川,同時間,回關的那些人,大量的被捕被抓。


    而且這次不同以往,金風黃在本地經營二十多年,這次竟然沒人能把他撈出來。


    誰說話都不好使,從被抓到判刑,前後非常快。


    金老二出事後,智元哥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所以他和十幾個人選擇了動手。


    他們敗了,因為人太少。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有一個人以雷霆手段迅速上位,在短短半月之內穩定了局麵,此人下令關閉所有遊戲廳,台球廳,ktv,黑賭場,所有混子待在家中,大街上就看不到一個混子,直到老學究一夥人離開,他們才開始繼續活動。


    誰能想到,這個人就是阿紮。


    ....


    我深呼吸一口,問:“阿紮如今在哪,我去見他。”


    光頭六哥報給了我地址。


    走到門口時我停下來,背對著他說:“六哥,不管怎麽說,你後半輩子都會活在自責當中。”


    ....


    開車按著地址找過去,是一家四層寫字樓,門口兩個混子正在玩手機。


    “你誰啊,幹什麽的?”


    “我找人。”


    “草,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來這兒找人?”


    “我找阿紮。”


    混子臉色一變,他拿著對講機去樓道裏匯報了。


    “喂,你叫什麽名?”


    “項雲峰。”


    過了一兩分鍾,這人快步走來,低頭道:“您上頂樓,大哥在等你。”


    寫字樓每一層都有人守著,上到四樓,門口站了四個人,應該是接到了指示,沒一個人攔我。


    推門而入,我先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坐在老板椅上。


    手下關上門,這人慢慢轉過身來。


    “嗬嗬...是你,好久不見了。”


    阿紮西裝領帶,頭發梳的整齊,臉上幾道刀疤顯得有些猙獰,耳朵還是那樣,少了一隻。


    阿紮轉著手上帶的金戒指,抬頭笑道:“項雲峰啊,我還有點想你,我當初說什麽來著?我以後要當銀川王,記不記得?”


    “恭喜,看來你如願了。”


    “我來求你一件事。”


    阿紮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說:“你說。”


    “智元哥,我要把他領回去。”


    “就這個?”


    我點頭。


    “行,沒問題,賣你項雲峰個麵子可以。”


    “哎...不過有件事我得問問你,劉智元老婆是不是懷了小孩啊?”


    阿紮攤開手,笑著說:“你說這可不好辦了。”


    我眼神漸冷。


    “阿紮,你要敢她們一下,我保證,你肯定也會死。”


    “草,項雲峰你現在這麽牛逼了?”


    “算了算了,”他指著我說:“那娘倆,你給我傳句話,她們這輩子不要在回來。”


    “另外,劉智元你可以幫忙收屍,但屍體隻能留在銀川,隨你把人埋在哪,你可同意?”


    我點點頭,說好。


    我知道。


    阿紮也好,我也好,我們這種人終究沒有好下場,隻不過看誰先一步了。


    幫忙火化後,我把骨灰壇埋在了蜘蛛巷的小坡上,和剛子他們埋在了一起,那裏其實風景不錯,等到春天了,到處開的是野花。


    我這次回來,已經物是人非。


    考慮了一夜,我暫時沒有回鹹陽,而是坐了一天半火車,去了一趟山東棗莊。


    可能是夫妻之間真有心靈感應,我沒開口,常小霞眼眶已經紅了,她也不說話。


    “嫂子,這卡裏有三十萬,密碼在後頭寫著,應該夠你把孩子養大,預產期是什麽時候,男孩女孩?”


    常小霞閉上了眼睛,久久不願開口。


    “你說兩句話吧,嫂子,你肚子裏是智元哥的種。”


    肚子已經顯出來了,她輕輕摸著,開口說:“我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我會把孩子養大,是個男孩,名字我已經想好了。”


    “他叫什麽?”我問。


    “劉銀川。”


    “劉銀川........”


    我默念了兩遍小孩名字。


    留一筆錢,是因為我知道常小霞不會在嫁,沒錢怎麽把小孩養大,我能掙錢,這點錢算什麽,沒了很快就能在掙回來,但對她們來說很重要。


    當初剛子妹妹我也給了錢,多年後方芳回報我了,就像冥冥中有因果。


    這個沒出生的孩子,我算是他叔叔。


    他爹是混子,他叔是盜墓賊,我希望常小霞把這小子培養好,培養成人才,千萬別跟他爹一樣做混子了,就算混的在好也沒用,他爹也當過一個月的銀川王,結果最後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如果常小霞不說,他在棗莊長大以後也不會知道我們的故事,也不會知道我。


    劉銀川,我不求這小子長大以後回報我什麽,他知道他爹叫劉智元就行。


    一句話送給他。


    此子,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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