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暫住在新都橋鎮西南山下的廢棄農家倉庫中,那裏一共三間廢倉庫,上的鎖被我們砸開了。


    這裏離康定縣城大概70公裏,坐標貼近北緯31度。


    從倉庫後門出去,能看到滿地的藍色薰衣草花海,因為受折多山氣候影響,這裏薰衣草凋謝的很晚,人漫步在藍色花田中,就像在夢中一樣。


    小萱頭上帶著個薰衣草花圈,她像公主一樣,蹦蹦跳跳走在前頭。


    “快點雲峰!快看!這裏有個奇怪的稻草人!”


    我過去,抬頭打量。


    是個奇特的稻草人,插在一根木棍上隨風搖晃,稻草人帶著紅色圍裙,穿著破襯衫,頭上還頂著一頂腐爛發黑的羊皮帽。


    小萱卷著自己頭發,好奇問:“奇怪,你說這附近沒有人住,也沒有農作物莊稼,為什麽要在這裏立一個稻草人呢?”


    我說:“不知道,可能是怕鳥把薰衣草都破壞了吧,嚇鳥用的,媽的,這玩意看著有點滲人。”


    小萱頓感無趣,繼續往前走了。


    剛走過去,一陣稍微大點的風刮過來,我猛的回頭!發現本來背對我的稻草人,被風吹的轉過來了,這東西耷拉著腦袋,好似在好奇的打量我。


    心裏不舒服,我走過去罵了兩句,掏出打火機準備把它給點了。


    剛打著火,突然聽到遠處豆芽仔大聲叫我:“峰子!把頭找你有急事!快過來!”


    我叮囑小萱別跑遠了,便跑著回了倉庫。


    “找我什麽事兒把頭?”


    “雲峰來了,你看,”把頭指了指地上兩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這兩背包裏,裝的都是我們忙活大半年積攢下來的各種文物,有的是沒來得及出,有的是沒碰到合適金主,還有的是給的價錢不合適。


    不用打開我都知道裏頭裝了哪些東西。


    有在古屍嘴裏掏出來的含口玉,有新莽時期的金桶珠項鏈,鎏金佛,綠釉陶鳥,一包有銘文的箭頭,一把柳葉青銅劍,一把同心圓青銅劍,幾個西漢和田玉劍格,還有邙山上挖到的帶字竹簡,西夏泥擦擦,一堆亂七八糟的青玉環,白玉壁什麽的。


    這些東西放到現在,可能是玩家眼中的收藏品,但那時我們真不太看重,那時候一把西漢時期品相很好沒爛的青銅柳葉劍的價格才5000塊錢一把,普通的生坑戰國青銅劍就八百塊錢一把。


    至於青銅箭頭,10塊錢一個,要不是這些箭頭上帶銘文,扔地上我不帶彎腰撿的。


    但蚊子在小也是肉,數量多了也能賣一大筆錢,把頭跟我表達的意思是:“現在事情情況不明,我們隨時會換地方,我考慮了,這些東西帶著礙事,應該把這些東西全換成現金,就算價格低些也可以接受”


    我表示同意,不知不覺攢了這麽多東西,很值錢的我們都賣了,應該把這些也賣了減輕負擔,換成媽尼。


    把頭沉聲說:“我們要做兩手準備,一旦折五沒能來,那這批貨換成的錢,就替阿春給長春會,阿春幫我做事碰到了麻煩,作為把頭,我不可能讓文斌把他這兩年辛苦攢的積蓄全搭進去。”


    我點頭:“對,掙錢一起分,出了事兒一起扛!就該這麽幹!可是把頭,你聯係好金主了?誰要咱們這些東西?”


    我想的最有可能的是外地文物販子,就劉元寧林霞那種人。


    不料,把頭語出驚人道:“當斷則斷,不受其亂,我們今天就要拿到錢,所以我想的是回貨給別人。”


    “回貨?”


    這我沒想到。


    所謂回貨就是把貨賣給同行,最少要讓一半利潤出去!


    因為是行內人,賣主基本占不到便宜,在圈子裏大量回貨的,一般都是誰被通緝了要跑路,或者金盆洗手不幹了。


    把頭道:“我剛跟蕉爺打了電話,他介紹了個帶著現金的本地土夫子,雲峰,你今天晚上10點半帶東西過去,這位同行性格多疑,碰頭地點在一輛拉煤的火車上。”


    我又問具體細節,把頭搖頭說不清楚,晚上到那裏會有人提示我。


    出來去另一間廢倉庫。


    “魚哥,把頭讓.....!”


    推門進去,我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


    魚哥抱著阿春,阿春摟著魚哥脖子,掛在他身上,二人正靠著窗戶互相吃吐沫。


    “咳,對不起,我忘敲門了!”說完我退出去給關上了門。


    過了兩分鍾,魚哥開門跑出來,忙解釋道:“雲峰你別亂猜,我剛才在練功!”


    我說魚哥你練什麽功,練把人抱起來頂到牆上親人功啊?


    魚哥頓時被我整了個紅臉兒,反倒阿春從倉庫走出來,她大大方方,臉上似笑非笑說道:“情侶間接個吻不是很正常的嗎,難道你沒有過這種經曆?”


    我臉一黑,轉身離開。


    和魚哥並排走著,我將今天晚上要去賣貨的事講了。


    “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這次回貨的中間人是蕉爺,應該不會出問題,魚哥你留下陪春姐,我怕她精神出問題。”


    “什麽意思?”


    我回頭看了眼人沒跟來,很小聲道:“這事兒也就咱兄弟兩私下說,她臉成那樣了,心裏肯定有壓力,壓力大了容易精神崩潰,所以魚哥你要多抽時間陪陪她。”


    魚哥點頭說是這個理。


    “對了雲峰,我這兩天突然受了這東西的啟發,對於出拳的發力方式有所感悟。”


    魚哥從兜裏掏出來一枚直徑三公分半的綠鏽銅錢讓我看。


    這是一枚宋代宋徽宗的崇寧通寶錢,崇寧通寶四字,上下右左旋讀,字勢淩厲,鐵畫銀勾。


    “雲峰,你看這個寧字下半部分的丁字,像不像人猛的發出一記直拳?然後又快速拐了個彎兒?”


    我眯著眼看了兩分鍾,一臉懵逼。


    “魚哥,這就是一枚普通的崇寧通寶,按照以前一些老泉譜的版別標錄,這個麵文的版應該叫遒勁。”


    “遒勁?”


    “遒勁......”


    魚哥低頭陷入了思考。


    他抬頭皺眉問我:“遒勁什麽含義?具體意思是什麽?”


    我撓頭道:“魚哥,我不懂書法,不過我認為意思應該和幹枯,蒼老,雄健,大氣差不多。”


    聽了我說的,魚哥眉頭緊鎖,對著空氣輕輕揮了一拳。


    他慢慢攤開手掌,又瞬間握手成拳,一直在重複這個動作。


    “魚哥?怎麽了?”


    “哦,沒事兒,走走,吃飯去。”


    ......


    晚上九點多,我拿著兩個包裹,在鐵道邊等待。


    方圓幾十公裏內隻有這一條鐵道,我打聽過,有一輛途徑川西線的運煤車,晚上會經過這裏短暫停留,具體幾點準時到,不清楚。


    我坐在包上不停抽煙等待。


    大概一直等到了十一點半,遠處突然傳來了悠揚的汽笛聲,一輛滿載煤炭的火車冒著黑煙開了來,一個火車頭拖著幾十節鐵皮車廂。


    火車刹車減速,慢慢停了下來。


    我舉著手電,照向一節節車廂,車上除了煤還是煤,沒看到人。


    “人呢?”


    正疑惑之時,忽然迎麵快速走過來一個帶帽子的人,他撞了我一下,往我兜裏塞了個東西。


    是一個口香糖,撕開後,在包裝紙背麵寫了一行小字。


    “第二十二車廂,我隻等你三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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