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亥似乎也想明白了這一點,但他明顯心有不甘,竟是握拳又往地下轟去。


    這下我算是遭了禍,急忙調動道炁,可根本無法抵擋拳風的波及,再次往後退出數米遠。


    尋祖陣雖然散去,血脈之力一時半刻卻是無法消散。跟方才一樣,王燦胸骨再次莫名斷裂。


    他仿佛不信邪一般,接連又試了好幾次,因為我距離他越來越遠,受到的損傷越來越小,可他自己,卻接連受創,最終倒在地上身體急速顫抖。


    等他停下來的時候,胸口已經沒幾根好骨頭了,但他渾不在意,隻是目光緊緊盯著我,虛弱的聲音再次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詳細跟我說明白!”


    我明顯能察覺到他說話時的顫抖,或許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過我也十分理解,或許在他心中自己的先祖帝嚳是三皇五帝之一,人族的英雄,在後人心中定是無比尊高的形象。哪怕是投胎轉世,也會是名震四方的大能。卻沒想到帝嚳轉世之後卻是我這般實力弱小之人,換作是我,也會很失落。


    但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實,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歎了口氣,將尋祖陣的功效完完整整的告訴了他。


    王亥心裏本就有了答案,聽完我的話之後,沉默著久久未有動作。


    我也沒再說話,隻是靜默站在一旁,等他自己想明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亥總算是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然後撿起地上的斷骨放回到自己身上,然後才朝我走了過來。


    到了我麵前,他再無先前那般暴戾,反而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帶著些許顫抖的聲音開口道,“七世孫亥,拜見先祖。先前不知先祖身份,亥萬死。”


    說罷,便對我行三拜九叩之禮。


    我聽完,心底莫名也湧出一股暖意,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卻又覺著不妥,隻好雙手將他扶了起來,溫聲道,“我知曉你此時心情,但我能理解。隻是這血脈聯係亙古不變……實在是委屈你了。”


    不料,話剛說完,王亥又是立馬跪了下去說道,“亥不敢。”


    我見狀,心中一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在他那個年代,把血脈關係看成人生頭等大事,我先前的那番話確是有些欠妥了。想及此處,我便示意他起來。我看著眼前王亥的骸骨,心中卻是隱隱有些悲痛。從他的身形上來看,他生前也定是一個威武不凡之人,怎麽淪落到如此光景。


    接下來我也不著急趕往四樓,而是拉著王亥聊了起來。


    關於王亥此人,古籍之中曾有記載,他是上古大妖,至於為何會出現在這鎖靈塔中,我卻是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我便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王亥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便說出了其中隱情。


    夏帝泄十二年,王亥奉命和弟弟王恒一起從商丘出發,載著貨物,趕著牛羊,長途跋涉到了河北的有易氏。原本打算是在有易氏與之進行貿易,可是卻不料被有易氏部落的首領棉臣設計殺害了。這些事情倒是在一些資料上見過,據說當時棉臣是見財起意才將王亥殺害了。


    不料說到這裏,王亥卻是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說是其中緣由並不是如此,而是當時他與棉臣的妻子私會被發現了,這才被抓住斬殺。


    聽到這裏,我心中一怔,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我心裏好奇,但我名義上可是他的七世祖,這種事情卻是不好開口多問。


    我沒提,王亥卻是主動說起了詳情,而他之所以出現在這鎖靈塔內,也正是由此事而起。


    棉臣的妻子名叫文葰,本是商國之人,住在商國邊境之地。早年王亥隨父王冥到商國周邊處理天災,途徑文葰所在的部落,這部落遭到了嚴重的自然災害,王亥便奉命留下來處理。沒曾想在此過程之中卻是與文葰互生情愫。不過當時國家法度已然嚴苛,不允許私自通婚,王亥又身為王子婚姻之事更要嚴謹。


    王亥隻能等到父王回程之後才能向他稟明此事,卻不料此時接到了夏朝君主的指令,讓王亥跟隨父王冥前去處理黃河的問題。這一去便是多年,期間王亥也成婚生子,不過他心中還是對文葰念念不忘,待冥死後,他便繼位成為了商國的國君。這時已經是夏杼十三年,王亥還是決定要回去尋文葰,不論她是否已經嫁做**也要見上一麵。不料王亥回去找尋文葰之時,卻被告知文葰已經被有易氏族擄走了。


    王亥深知那有易氏部落實力蠻橫,多年來冒犯商國邊境,自己卻拿它沒有絲毫的辦法。可王亥心中仍然放不下文葰,便想出一個法子,自己帶領一支商隊前往有易氏部落,打著貿易的旗號去找尋文葰的下落。


    沒曾想,當他找到文葰的時候,文葰已經是有易氏部落首領的妻子。王亥見狀,已經是心如死灰,他自己也沒料到文葰會嫁給了自己的敵人。可是當王亥聽說文葰常年來飽受棉臣的欺淩,日子過得是苦不堪言,心中也是憤憤不平。原本在奴隸時期,女人算作是男人的財產,隻是用來生兒育女的工具,沒有半點社會地位可言。


    若是尋常女人也就罷了,可是文葰卻是王亥最心愛的人,讓她受此淩辱王亥心中實在難以平複。隨即便要帶著文葰偷偷離開有易氏部落,不料卻有人告了密,被棉臣提前得知了消息。棉臣趁著王亥醉酒之後,將其殺害。不僅如此棉臣還將王亥的屍體分割開來,散落荒野。


    那文葰也是沒有落得善終,被棉臣斬殺之後,將其魂魄打入九幽飽受煉獄之苦。


    原本以為兩人生時無緣共結連理,死後好歹能夠做對鬼夫妻。卻沒曾想,王亥死後由於怨念太重並沒有魂歸九幽,而是與其殘骸化成了大妖。


    當然,他化身的大妖,並非妖族,隻是孤身飄蕩在人間,修為通天,可任憑他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進入九幽之中,與文葰相會。


    光陰荏苒,事情在數千年後卻是突然有了轉機。時約唐宋年間,九幽之中一隻實力蠻橫的陰魂,衝破了人間界和九幽之間的禁製逃了出來,留了一處勾通九幽的通道。得到消息後的王亥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那禁製的位置,不料那地方已經被一個和尚修繕了一座寶塔。


    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王亥斷然不會就這樣放棄了。隨即便和那和尚爭鬥一番,打算推倒寶塔重新打開禁製。可誰知他修行數千年,卻不是那和尚的對手,最終沒有進入九幽,反而是自己被關押在了塔內。和尚臨走之前,告知王亥說,他放下心中執念之日便是魂歸九幽之時。


    說到這裏,王亥不再開口。我明顯從他空洞的瞳孔中察覺到一絲悲涼。根據曆史典籍來看,雖說王亥非常有作為,但卻是一位喜歡行淫享樂的主君。不過曆史大多數都是杜撰,恐怕從他自己嘴裏說出來的才是實情。這麽看來,王亥還是一個癡情之人。


    雖說他和文葰的事情看起來有些違背人倫,不過愛情不分對錯,這一點我是深知的。想及此處,我長舒一口氣,對此我並不敢妄加評論,隻是苦了眼前的這個癡情人。


    從他先前的話中可以知曉,那和尚便應該是比丘了。看來這件事情,也和地藏菩薩有關了。這菩薩又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不知道他是想讓我幫助王亥解脫還是將他帶走。從心而論,我傾向於把他帶走,且不說他呆在我的身邊對我來說定是一個很好的幫手,單憑我倆之間的血脈聯係,我就不能讓他在此地繼續受苦。


    略一思索,我便將這個打算告知於他。不料王亥卻是搖搖頭,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先祖有命,亥本該相從。可亥在此地已經等候千年有餘,隻為有朝一日能與文葰相見。若是能見一麵,哪怕讓亥此時消散也可。”


    聽完他這話,我心裏卻是一緊。忍不住想起了還在火神廟等我的姽嫿,我和姽嫿,王亥和文葰,經曆雖不同,可其中的曲折卻差相仿佛,莫非這癡情也能隨著血脈傳承?


    我沉默了片刻,猶豫著究竟該怎麽做。


    他先前話語中曾提到過,地藏菩薩離開前告知他,要等他徹底放下執念之後才能見到文葰。任他留在這裏,我心中不忍,帶他離開他又不願意,我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幫他放下執念,見到文葰。


    王亥對我的話卻是沒有回應,隻是不停地一邊搖頭,嘴裏一邊小聲的念叨著執念二字。


    見他這般模樣,我眉頭皺了起來,地藏菩薩說的所謂執念,正是王亥苟活數千年,一直留在這裏的原因。若是讓他放下執念,豈不是等於讓他徹底放下文葰?那他這數千年的苦等,意義何在?到時就算進入九幽,見了文葰,意義又何在?


    我有些不忍,想開口勸他,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收了回來。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此事換作是我,恐怕也會做出與王亥同樣的選擇。


    此時的王亥,正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嘴裏不停的叫喊著執念二字。隔了好久才安靜下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是呆呆的望著樓頂。


    或許是真的代入到了帝嚳的身份,我心中隱隱作痛。誰能想到,商國一代主君,上古大妖王子夜之屍,竟會被執念束縛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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