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胖子的問詢,再看看他臉上的笑容,我才反應過來,這家夥提議藥王穀安置這下幼童,恐怕動機不純,表麵說是安置幼童,實則是想借此事將我帶回藥王穀。


    根本沒有多想,我便擺手拒絕了。雖有一個聖人稱謂,但我非巫族,那個地方也不屬於我。更何況,此時我依舊為姽嫿之事介懷,也不想看到南宮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見我拒絕,胖子還想規勸,卻被我揮手製止了。正欲帶著張坎文他們離開時,一旁的許昆卻是忽然站了出來,開口道,“周大哥,此去藥王穀,想來路途頗為遙遠,以如今的局勢來看,路上定然極為凶險。我倒可以隨他一通前往,但以我二人實力,依舊不甚穩妥,所以還是請周大哥與我們一道,方才能護得這些孩子周全。”


    這倆人剛才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我還以為他們隻是閑聊,如今看來,多半是胖子請他當了說客。


    還未等我回話,一旁的張坎文聽到他們的話語,估麽著是因為小王勵的緣故,對其他童幼心生憐憫,這時候也湊過來,勸我說大家一路同行。


    眾人都是這般說辭,我再拒絕著實有些過意不去,無奈之下,隻好應下此事,但也向胖子事先說明,等把這些孩子送到之後便會離開。


    胖子見我鬆口,滿心歡喜之下,自然不會再過分要求什麽,忙連點頭示意立即出發。


    一行四人帶著數十位幼童,朝著藥王穀的方向迅速行進,一路上所經之地皆是滿目瘡痍,途中我們也順手解決了好些個妖獸,但此時蒼茫天地間,盡是妖獸肆虐,我們殺的這些也起不到什麽作用,隻是聊以慰藉罷了。


    到藥王穀時已是三日之後的晚上,剛進入穀內,卻是發現四下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許多人匆忙走動的樣子,似乎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著什麽。


    我轉頭詢問胖子,他卻一臉迷茫,顯然也不明所以。


    本就是隨口一問,我也沒有深究,旋即便讓胖子帶著幼童回村,我自己則是打算帶著張坎文等人離開,這時身後卻是忽然響起了個一女子的聲音,“白靈見過聖人。”


    聖人?換做以前我倒是能坦然接受這個稱呼,但眼下卻覺得十分刺耳。他們口口聲聲說唯我馬首是瞻,但關鍵時刻,卻忤逆我的決定。這所謂的聖人,看似高高在上,實則不過是他們的一枚棋子罷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如今這般虛禮,顯然是又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了。我心中冷笑,根本沒有理會白靈,抬腳便走。


    見我離開,白靈連忙追了上來,在我身前跪拜道,“請聖人留步,聖女為解救族人犧牲一事,巫族上下也頗多愧疚。但此事已然發生,還請聖人為天下蒼生計。”


    為救族人犧牲……她說的倒是輕巧,我心頭依舊冷笑,繞開她,繼續前行。還未走出幾步,白靈卻是根本不打算放棄的模樣,又追了上來,繼續道,“聖人息怒。如今世間人人自危,玄道佛三家獨善其身,棄天下不顧。而山海界一事是由巫族主導,如今遭此災禍,巫族自當挑起重擔。但現在南宮前輩不知所蹤,巫族沒有主事之人,還請聖人留在藥王穀把控全局。”


    她這話倒是讓我有些驚訝,首先是南宮不知所蹤,莫非也跟李老會長他們一樣,不顧一切去尋求仙緣了?這倒是很有可能,畢竟他的修為足夠,巫族暫時也沒有什麽大難,以他先前的自私舉動來看,做這種事著實正常。


    而更讓我驚訝的卻是白靈的另一句話,巫族要挑起重擔,拯救天下蒼生,從如今的局麵看,區區巫族這些人,想拯救萬民,與說笑無異,但白靈卻麵容嚴肅,顯然不是隨便說說。


    說實話,我雖痛恨南宮,繼而對整個巫族都沒有好感,但麵對此時局麵,不做點什麽我心裏終究還是過意不去的。原本離開這裏,我便打算與許昆一道,行走天下,盡自己全力,誅殺妖獸,拯救世人。所以看到白靈以嬌弱女子之身,說出這番話語,心頭倒是頗為欣賞。


    當然,欣賞歸欣賞,若是留在這裏,南宮將來必然還會回來,與其到時徒生事端,還是現在造作決斷的好,我依舊沒打算留下。


    再次開口拒絕之後,還沒等白靈說話,站在我身旁的張坎文卻忽然開口了。


    他先是詢問我道,“如今世間處處遭禍,你離開之後,準備怎麽做?”


    我不知他何意,但還是把準備跟許昆一起遊曆天下,誅殺妖獸的計劃跟他說了。


    聽完之後,張坎文點了點頭,便繼續問道,“你們二人修為不俗,尋常妖獸應該都不是你們的對手,但區區二人之力,便是沒日沒夜的廝殺,又能殺死幾隻妖獸?”


    他這話讓我皺起了眉頭。我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心裏依舊抵觸。


    張坎文卻不管我,肅容繼續說道,“我祖父和父親都去世的早,我和文非對他們都沒有任何印象,但當年師父傳我道法之時,曾跟我講過他們的故事,並告訴我說,修行之人掌握力量的同時,身上便肩負起了責任,這種責任沒有人會逼迫你去履行,但卻會束縛你的內心和你的靈魂。”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著我,沉默片刻才繼續道,“當時我不明白師父話裏的意思,開口問他,他卻也不跟我解釋,隻是讓我把《正氣歌》默寫了一百遍。從那之後,我便明白了這種責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這種責任,但我把它稱之為‘正氣’。”


    “而正氣這種東西,向來都是與別人無關的,隻與自己的心有關。周易,做決定的時候,先問問自己,有沒有遵從內心?”


    張坎文的話說完之後,我陷入了沉默。


    他祖父和父親的故事,當年趙丁午老爺子也曾跟我講述過,不光是他們這兩代,文山一脈再往上追溯,最初的文相,更是危難時刻一肩挑起整個天下的存在。


    他們很偉大,我也很認可他們的價值觀,隻是這種事情具體到我自己身上時,卻很難做到排除雜念聽從內心。


    沉默了許久,白靈似是等不及了,又湊了上來,淒聲道,“請聖人萬勿拋棄巫族!”


    我歎了口氣,拒絕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口,半晌之後,終是點了點頭。


    看到我的舉動,白靈頓時大喜,連忙告訴我說,此時巫族之人齊聚藥王穀,今日便是歡迎山海界內巫族歸來的大日子,同時也會討論接下來巫族對抗妖族的計劃,請我立刻移步議事廳,那邊會議很快便要開始。


    既然已經點頭應下,這時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轉頭叫上張坎文和許昆,便隨著白靈,一道往村子內走去。


    剛進到村子,胖子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帶著一群族人匆忙迎了出來,與我見禮。


    先前我便知曉山海界內的巫族已經回歸,但瞧著眼下陣勢,加上藥王穀的人,也不過二三百之數,由此可見,山海界內這些巫族數千年來生存之不易,而南宮顯然也高估了巫族的實力,若是他早知其內巫族殘餘無幾,也不知還會不會一心一意開啟山海界。


    匆忙見禮之後,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便被白靈等人一道簇擁著,從眾人中間穿過,先一步來到了議事廳。


    議事廳並無太大空間,隻留下數十人在內商議,其餘人等皆退到了門外。方才在外麵時,一大堆人亂糟糟的,我也沒有過多留意,直到此時落座之後,我才特意朝幾個從山海界出來的巫族人看去。


    首先是坐在我身側不遠處的一個青年,他看起來年歲與我相仿,有陽神圓滿修為,比我也不差多少,想來天資頗為不俗。


    或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這年輕人站起身來,主動對我躬身道,“見過聖人,在下多吉,乃是山海界內巫族族長。”


    如此年紀竟做了一族之長,想來是有幾分手段的。這麽想著,我便拱了拱手,“原來是神農後裔,不必如此多禮。”


    巫族族長,自然是神農氏直係後裔,所以我也是隨口客套,不過多吉聽後,卻連忙擺手,輕歎一聲道,“實不相瞞,我族上一任首領是炎帝最後血脈,百年前在一場抵抗妖族的戰鬥中隕落,從那之後,我族內便再無神農直係血脈,在下也隻是旁係,算不上炎帝後人。”


    這事我本就是隨口一提,而且隻要是巫族之人,身上流淌的自然便是巫族血脈,倒是沒必要分什麽炎帝直係旁係。


    又跟這個多吉聊了兩句之後,白靈則是走到了我身旁,小聲告知我說,人已齊聚,接下來大家正式議事。


    因為不知具體情況,所以我也沒有開口,而是示意白靈介紹今日議事重點。她站起身來,簡單介紹說,他們已經製定了一個初步計劃,打算將族人分成幾撥,分別在外界建立分層防線,護佑藥王穀的同時,也接納難民,吸引其他修士,一同對抗妖獸。


    聽完她的介紹,我暗自點了點頭,白靈製定的這個計劃,還是有一定可行性的,畢竟此時巫族勢弱,從實際出發,先考慮防禦才是重中之重,否則的話,藥王穀被妖獸攻破,連藏身之地都沒有了,一切都不複再提。


    至於具體的分層防線、接收難民、吸引其他修士,每一樁應該都是白靈經過深思熟慮做的決定,都非常有意義。


    隻是肯定白靈想法的同時,我心裏還有不同的見解。


    巫族如今之力,著實有些太弱了,區區數百人,而且修為大多都在陽神之下,除了我之外,更是連一個衝舉修為者都沒有。以如此實力,隻要來幾隻衝舉大妖,孱弱的防線便不複存在了。而即便沒有衝舉大妖前來,靠著一步一步接收難民,吸收其他修行者,也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真正有實力對抗妖獸。


    我倒不是心急,隻是覺得對抗妖族,乃是天下人共同之責。此事巫族可以牽頭,但絕不能隻依靠巫族的力量,想要徹底解決人間禍亂,還需團結天下各大勢力才行,尤其是玄道佛三家正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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