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這樣的麽?


    “快。”他催促著,一點都沒有在乎因為自己下蹲而堆到地上的長風衣下擺。


    在周穆那有些逼人的注視下, 阮甜感覺自己是顫抖著手, 才從袋子裏抽出一麵口罩。她將口罩撐開, 兩根食指勾住口罩掛耳的鬆緊帶,微微俯身將掛耳一左一右掛到了周穆的耳後。


    因為發燒而略微發燙的手指不小心便觸碰到了周穆的耳廓。她正要抽回手,便被一隻微涼的大手捉住。


    “還是有些燒......”周穆握著她的手, 皺著眉頭低聲道。那稍低的溫度舒適得讓她有些不願抽手。“我們快去把檢查做完,然後我給你去取藥。”


    鼻咽拭子結束後便是尿檢。


    周穆左手是收集尿液的塑料小杯, 右手是試管。


    “你先排尿到這裏, 然後再把它裝進試管裏。看到試管上的刻度了麽?就裝夠到......”將阮甜推到洗手間門口,接著又蹲了下來, 仔仔細細地給她講解要如何采樣, 就好像她真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


    阮甜紅著臉一把將那試管和塑料小杯從周穆手上奪了過來。她心再大,也沒有大到可以毫無障礙得同自己的曖昧對象談論如何采尿的事情。


    “我說過了我好歹是個醫生!”匆匆忙忙丟下了這麽一句話, 她便從輪椅上起身小跑著溜進了女洗手間。身後是周穆著急的聲音:“別跑!不許跑!給我用走的!”


    因為采尿這件事, 阮甜出來之後便不願同周穆講話。偏偏這男人像是不懂尷尬為何物一般,不僅一個勁追著她說話, 還要同她討要裝尿液的試管。


    “剛杜琳琳打了電話過來, 我告訴了她你的情況, 不過讓她明早再來。”話畢他頓了頓又道:“東西呢?”


    被他煩到受不了,阮甜從自己口袋中摸出那已經擰緊了蓋子的試管給他看,剛想收回時, 卻被周穆直接從她手中拿走。


    “這東西你裝口袋裏幹什麽, 髒不髒......”可他說完後就把那支小小的試管小心放進自己的風衣內襯口袋裏。


    “......變.態!”已經窘迫到不知臉紅為何物的阮甜被他這般舉動氣得快要哭出來。


    人的一生, 會經曆生老病死四個階段。其中,“病”是最沒有尊嚴的時候。


    沒有行為能力,各種生理反應不受自己控製。器官的病變與衰竭讓人越發的難以維持一個生而為人的體麵。在此情況下,病人,和他的親人朋友,以及所有關心他照顧他的人都不得不直麵那些令人尊嚴毫無的生理反應。


    當然,阮甜現在還沒有到達這一階段。可是周穆這般毫無芥蒂接過盛著她尿液試管又裝進自己口袋的舉動,卻讓她心情複雜到極點。


    哪怕是親生父母,沒有誰是天生不嫌棄這些上不了台麵的醃臢物。父母生養孩子,並把屎把尿地養大他們,支持父母堅持下去的是責任和愛。


    可周穆在為她做這些的時候,又是什麽帶給他的支持?


    尿檢結束之後便是ct,這是最後一項檢查。


    “你坐著歇會兒吧,醫院我熟,我自己去就好。”阮甜扯了扯周穆的袖子小聲說道。他自來到醫院便沒停過。她知道周穆是從臨市匆匆趕來,看著這個時間點怕是連飯也沒吃過,更是沒喝過一口水。


    “沒事。”周穆不在意地繼續推著她往前走。“你這會兒不舒服就少說話。”


    “......”對於周穆這種溫和的強硬派,阮甜頭一次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你同他柔,他能比你還柔,你要給他來硬的,他能比院長還強硬。


    今晚在急診影像科值班的醫生是王寅,說起來他還是阮甜本科時期關係不錯的一個學長。不過兩人方向不同,前三年的通識課上完後,後麵就見得很少了。


    王寅看到下一個要來做ct檢查的病人是阮甜後,先是愣了兩秒。


    “甜甜!你怎麽在這?你這是怎麽了?”


    扶著阮甜肩膀的周穆在聽到那聲熟稔的“甜甜”後,目光有些危險的眯了眯眼睛。


    “真的是你啊學長!我發燒,來做個ct,排查心肌炎。”


    周穆沒吭聲,默默把手中的檢查單子遞給王寅,打斷了麵前這位男醫生想要敘舊的打算。王寅這才注意到站在阮甜身邊的周穆。


    “您是......”他聲音帶著些遲疑問道。


    “麻煩您!”周穆沒回應王寅,催促他快點給阮甜做檢查。


    有第六感的不僅僅隻是女人。大概是生物本能,互為情敵的男人們隻需對視一眼,便能分辨出對麵的人是敵是友。


    “有備孕或懷孕嗎?”拿起單子看了一眼,王寅按照慣例問道。這是在給病人做ct檢查前這是必須要詢問的話,但他直覺的可能要收獲令他不喜的回答。


    “沒有。”


    “有。”


    阮甜和周穆異口同聲道。


    說沒有的自然是阮甜,而那個“有”字則是出自周穆之口。


    “你胡說什麽啊?!”阮甜轉頭怒視。


    周穆聳了聳肩,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雖然周穆瞬間被阮甜揭穿,但是這兩人之間那似有若無的親密氣氛做不得假偏不得人。王寅垂下眼收起檢查單子,轉身向ct室走去。


    周穆看著王寅離去的背影,暗暗翹了翹嘴角。敢追阮甜的男人雖然不多,但每一個都不能掉以輕心。


    “你學長?”周穆輕聲問。


    “......是!我學長!以前關係很好的學長!他是曾經追過我,怎樣!”再怎麽遲鈍也能感受出來周穆這般回答是為了什麽,阮甜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可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人家早就放棄了,現在就是普通好朋友!你幼稚不幼稚啊!”


    周穆從鼻腔中輕哼出一聲。幼稚不幼稚他不清楚,但身邊這姑娘有點傻是真的。不管當時這位學長為了什麽放棄追求她,但顯然人家對她是餘情未了。


    檢查結果兩個小時之後終於全部出來。確診了不是心肌炎後阮甜和周穆都送了口氣。隻是因為她那原本簡單的受涼感冒變成了病毒性感冒,現在依舊高燒未退,而且這次病著實拖了太久時間,因此楊醫生最終還是給她開了點滴。


    “這瓶快掛完了就按鈴叫我們哦!”護士調整了下點滴速率,轉頭對著周穆囑咐道。周穆點了點頭送護士出門。病房門合上,終於到了他與阮甜的獨處時間。


    x醫大一附院的病床常年處於短缺狀態,阮甜原本想開了藥回家自己掛針,結果周穆直接在住院部開了間特需病房。特需病房條件一向好,除了比普通病房更舒服寬大的病床,陪護床也相當舒適。周穆脫下風衣隨意丟在沙發上,從一旁拉了個椅子放在阮甜病床邊坐下。


    病床被微微搖起了些,阮甜半靠著病床枕頭,用餘光瞥向身旁的男人。周穆正垂著頭解襯衫的袖口,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將金色的袖口解下放在床頭櫃上,接著襯衫袖口被他翻了幾翻卷了上去,露出了結實的蜜色小臂。


    阮甜瞥著那線條流暢的肌肉和襯衫領口——領口上係著的領帶方才被他扯鬆,不羈地掛在領口——她突然領會了杜琳琳曾一度天天掛嘴邊的製服誘惑到底有什麽深意。


    “很晚了......”阮甜低頭意有所指地說道。她輕了輕嗓子,盡量讓自己嗓音不要太沙啞。


    “嗯,快一點了。”周穆表示讚成。方才等各項檢查結果等了兩個小時,等他們到了病房掛上針後確實很晚。“來,喝你的退燒藥。”周穆捏著個塑料小量杯碰到阮甜嘴邊,讓她就著他的手,將橙子味的糖漿喝下。


    楊醫生這次給阮甜開的退燒藥是布洛芬混懸液,兒童專用的糖漿退燒藥。


    “我自己來,又不是小孩子。”阮甜臉麵燒得厲害,她實在是沒做好被周穆喂藥的心理建設。她抬手想要去搶盛藥的小杯卻被周穆躲開。


    “還說不是小孩子。”周穆挑唇一笑,又把手裏橙子味糖漿退燒藥往阮甜嘴邊湊了湊。“手上掛著針呢,別亂動,不然滾了針還得再挨一下。快喝!喝完就可以睡了。”


    喂阮甜喝完藥服侍她躺下後,時針剛剛劃過表盤上的數字一。


    “......你不回家休息嗎?”折騰了半晚上的阮甜終於躺在了被窩之中。隻是,許是睡覺的那個點過去了,退燒藥的鎮定安眠效果也還沒發生,她這會兒眼睛亮亮的,一點睡意都沒有。


    “我得看著你把點滴掛完,今晚就在陪護床上過一夜了。”周穆俯下身,給阮甜掖了掖被角輕聲道。“還不睡覺,是想讓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嗎?”說著他又偏了偏頭笑道:“以前倒是給穆周講過,也不是生手。你想聽什麽故事,我給你講。”


    “我又不是小孩子......”阮甜一手把被子拉高遮住口鼻,隻露出了一雙大眼睛,瞪他。


    “是,你是大孩子。”周穆把她露在外麵的那隻手塞進被子裏,又捏著她小巧的鼻尖,寵溺地對她笑了笑道。


    “你明天還要回去開會嗎?這樣來回跑豈不是很麻煩。你今天就不應該讓你那個女助理走。”就這樣和他“過一夜”總讓阮甜覺得渾身不自在,還不如留下silvia和她在一起,雖然不認識,但好歹兩人都是女生。


    “照顧你是我的私事,為什麽要假他人之手?我這人一向公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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