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甜剛在被周穆抱去浴室洗澡時便已經昏昏欲睡, 這會兒頭剛沾了枕頭就沉入黑甜的夢鄉。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杜琳琳的來電。


    大半夜的給阮甜打電話,肯定是有急事。阮甜睡得毫無知覺, 周穆拿過手機接通, 聽筒裏立馬傳來杜琳琳的哭聲。


    “甜甜!你快來醫院!老師出事了!”


    原本還帶著些睡意的周穆聽到這話立即清醒。在他的細問下方知這是科室裏出了醫鬧, 今晚恰好值班的李老師被醫鬧的人用刀捅傷,這會兒正在急救室裏。


    “我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周穆連忙把已經睡著的阮甜叫醒。


    大半夜,兩人連忙從山上趕去市區。


    “李老師不會有事, 我們馬上就過去了。”在路上時, 周穆發現阮甜的臉色慘白如紙, 不由地開口安慰她。但實際上李老師現在的情況到底是什麽樣,他也不清楚。


    杜琳琳明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電話裏也說不清什麽具體的內容, 隻能讓他們趕緊過來醫院。


    醫鬧。


    這是周穆經常在社會版新聞上看到的詞匯。他與這個詞距離最近的時候大概就是上次阮甜接待那個不可一世的太太和她兒子。而就是這樣,在當時還是作為阮甜追求者的他已經無法忍受。


    如今阮甜的母親則直接因為醫鬧而進了急救室。她與李老師母女倆相依為命了那麽多年,他發現, 自己隻是去想象一下阮甜此時的感受就覺得無比心疼。


    車子一開到醫院,阮甜甚至沒有等車子停穩就直接從副駕駛座上跑了出去。周穆連忙找地方停好車,在護士站經過好一番詢問才找到李老師所在的手術室樓層。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走廊上卻沒有什麽人。周穆找了護士才知道阮甜他們去了手術室上方的示教手術室。他證明身份後被帶了進去, 之後發現杜琳琳正滿身血地坐在一邊, 而阮甜站在正播放著手術實況的閉路電視前同另一位醫生冷靜地討論李老師的病情。


    “......一共三刀, 最致命的一刀捅到了主動脈。”


    周穆走進後, 發現竟然那人是溫弘然。而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沾了不少血, 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脫下來。示教室下方便是手術室,他們身上的血都來自此刻躺在手術台上的李老師。


    “現在主要的情況就在於老師失血過多引起休克。別的沒什麽大問題,主刀是血管外科的許主任,加上普外的楊主任,不用擔心。”溫弘然對阮甜寬慰道。


    阮甜雙眼死死盯著閉路電視上的實況轉播,木木地點了點頭。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周穆走上前,扶著阮甜的肩膀,將她按在了一旁的座位上。杜琳琳一直在默默流淚,身體止不住地抖,此時明顯的情緒還在崩潰狀況之中,根本沒辦法問她什麽問題。“溫醫生?”他又問。


    溫弘然長歎了口氣。


    “事情的始末我並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為前些日子一個產婦。這兩天不知道怎麽了跳樓了,現在夫家找來鬧事。我是有收到婦產科的會診通知,結果電梯門一開剛好看到了那一幕,就上去搭了把手。”溫弘然對著周穆和阮甜解釋道。


    “具體的......”他瞥了眼依舊坐在角落垂著頭看著地麵的杜琳琳,之後沒再說什麽話。


    因為溫弘然遇到這件事,神外派了別的醫生趕去婦產科,此時科裏沒有可以主事的醫生,都是些實習生,他得趕緊趕回去。


    周穆環著阮甜,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杜琳琳,皺起了眉頭。


    “冒昧問一下,可以讓杜小姐的男朋友過來陪一下她嗎?我聽說她男朋友剛好和您一個科室。她的狀態......”


    溫弘然聽了後神情有些複雜。


    “孫同學今天休息,但是現在電話撥不通......”


    脾氣一向很好的周穆聽到這時候突然很想罵人。


    “對了,醫鬧的那些人呢?”周穆問。


    “已經被警方帶走了。”溫弘然答。“你們,安撫一下她吧。”說著他又轉頭看了一眼依舊縮在牆角椅子上無聲啜泣的杜琳琳。“這是刑事案件,等白天了她要去警察局做筆錄。醫院也成立了相關的調查組,要對當時李老師給那病人的手術和其他的治療方案做合規調查。”


    周穆了然地點了點頭,謝過溫弘然。


    溫弘然離開前又向杜琳琳那裏看了一眼,歎了口氣,他鬆開門把手走到了她身邊。


    “杜同學,把白大褂脫下來吧,我給你帶出去。”溫弘然彎腰,抬手扶上杜琳琳的肩膀低聲對她道。


    杜琳琳沒有什麽反應,在又被溫弘然叫了一聲後怔怔地抬起了頭,眼中全是空洞。


    溫弘然低歎了口氣,又看了眼木木地坐在閉路電視前死死盯著屏幕的阮甜,以及立在她身旁守著她的周穆,咬了咬牙,抬手幫她脫下那件已經沒辦法再穿的白大褂。


    “白大褂我幫你帶走了。”他輕聲對杜琳琳說。看著她滿臉的淚痕,最後又安慰她道:“沒事的,李老師不會有事。”


    醫生向來不會對患者或者病患家屬做任何關於病人病情的承諾,這也是為了避免遇上失去理智的病患家屬的保命之策。溫弘然一直堅定地踐行著一原則,不過今天他卻沒怎麽猶豫,竟然對杜琳琳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有些懊惱,但好在當此話說完後,杜琳琳一直空洞麻木的雙眸中終於出現了些波動。最後又點頭對杜琳琳笑笑,他抄著她的白大褂準備離開,自己的衣角卻突然被捉住。


    “沒事的。”他歎了口氣,又看了眼房間另一端相守的那對情侶,此刻對孫紹祺的憤怒達到了極點。溫弘然抬手輕輕摸了摸杜琳琳的發頂,最終還是帶著她的白大褂趕回神外科。


    示教手術室裏少了那件被濺了不少血的白大褂,空氣裏也少了幾分壓抑。然而很快,周穆發現自己錯了。


    阮甜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手術進行期間動都不動一下,就那麽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她雙手扣在一起,眼睛直勾勾地死盯著閉路電視的顯示屏看著手術的實況轉播。


    這副模樣,就像是在她的世界裏除了這場手術再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存在。


    她不哭也不鬧,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著。這讓周穆無比擔心,他哪怕她哭她鬧,也比現在這副樣子強。


    而再望去另一個角落,杜琳琳整個人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裏。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阮甜的肩上,想了想還是先從示教手術室中離開,準備去給她們弄點熱的東西。


    隻是現在是淩晨四點半,這些東西他要上哪去給她們找?


    出去的這會兒周穆還大半夜的打了好幾通電話,把自己的幾個能幹的助理和公關部長都從床上叫了起來。


    x醫大一附院發生醫鬧傷醫事件,這不是什麽小事,怕是不等天亮就會有記者趕來報道。他雖然不知道醫院對此事的態度,但他這邊要為了阮甜做提前的應對準備。


    他在住院部樓下的自動販售機買熱飲時又聽遇到了幾位病患家屬,接著就打聽了下事情的始末。據說那產婦生產完後突然大出血,緊急手術。當時手術主刀恰好就是李老師,為了保住產婦性命果斷切除了子宮。


    因為子宮被切除,產婦的夫家對病人的態度一落千丈。產婦大概是換上了產後抑鬱,因此才從樓上跳了下去。現在人沒了,反倒是產婦的夫家打著“殺人償命”的旗號,準備來醫院訛錢。


    最後他拿著幾罐熱牛奶重新走進來時,卻發現杜琳琳移了個位置。她坐到了阮甜的身邊,像是遭遇了海難的人,緊緊偎依著她,如同抓著最後一塊救命浮木一般。


    而阮甜也將杜琳琳攬入懷中,機械地撫著她的脊背安撫著剛剛經曆過醫鬧的閨蜜。


    兩個女孩緊盯著閉路電視屏幕,時不時小聲交談一句手術上的事情,看樣子兩人的情緒都已經冷靜了下來。


    然而走進了看,周穆卻發現阮甜那隻沒有攬著杜琳琳的手卻攥得死緊。


    他先把一罐熱牛奶遞到杜琳琳手中,接著又悄聲坐到了阮甜的身邊。拉開易拉罐的拉環,想要喂到阮甜的嘴邊,卻發現她根本注意不到熱牛奶的存在。


    “甜甜,喝點熱的暖暖身子。”他輕聲在她耳邊說,可她卻依舊沒有什麽反應。


    明明他和她緊挨著坐在一起,可周穆卻隻覺得自己此刻被排除在外。他瞥了一眼已經在小口喝著牛奶的杜琳琳,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阮甜此刻依舊隻在自己的世界中,誰都沒辦法進去。


    這狀態,估計隻有當李老師宣布脫離危險後才能被打破。


    淩晨五點半,窗外的天已經擦亮,手術終於結束。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結束後阮甜立即衝出示教室去手術室大門口等候即將出來的醫生,詢問母親的狀況。一晚上沒怎麽休息的她眼眶下已經出現了黑眼圈,而她卻依舊冷靜淡定,像是平穩運行卻沒有靈魂的一個機器人。周


    穆跟在她的身後,一顆心揪著。她這樣的狀態根本不對——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壓住,一絲發泄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


    再這樣下去,她的崩潰隻是時間問題。


    “手術很成功,各項體征也比較穩定,現在就等她醒來了。”主刀的許主任安撫道。


    阮甜對他們鞠躬致謝,跟著護士將母親送到重症監護室後,她便轉身抬步往電梯那邊走。


    “去哪?”周穆拉住她的手問。“手術很成功,你休息一會兒,嗯?”


    “我要去警局。”阮甜對周穆點點頭。“那邊我得去一趟,還有輿論和新聞記者這方麵也要應付。”家裏除了母親就隻剩她了,這些事情她必須自己頂著,沒有人可以替她來完成。


    “我都安排好了,無論是警局還是記者。你現在必須去睡覺。”周穆語氣強硬道。“李老師這裏我幫你守。”


    “啊?”阮甜抬頭,此時此刻,她一直木然的眼神中,突然出現了些許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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