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不是見?不到希望, 而是見?到希望之後再一?次失去了希望。


    見?到真神的宿命人,已經沒辦法再堅持兩?百年。


    他每天都會來?到寺廟前等待著?真神的再次降臨,不斷回想真神說過的話。隨著?時間的流逝,宿命人開始產生?了動搖。


    宿命人的唯一?執念就是成神, 因為池尤會殺了他阻擋他成神, 所以他才要殺了池尤。他其?實並不在?乎虛名,隻是從古至今成神的人都有一?個好名聲。


    然?而真神說的有道?理。


    他欺騙了世人, 這個是原罪。不承認自?己罪過的他, 很有可能一?直成不了神。


    如果?池尤還沒被他重傷,那麽宿命人一?定不會考慮承認錯誤。但如今唯一?一?個能殺了他的人已經非死即傷了,就算其?他人知道?自?己被騙, 也奈何不了宿命人。如果?承認自?己的過錯就可以成神,也並非是不能接受的事。


    就像是他曾經說過的一?樣,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即使成神後下一?秒就會死,宿命人也心甘情願。


    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中,宿命人逐漸下定了決心。


    國外。


    池尤吞的鬼魂太多,江落琢磨著?不能逮一?個地方薅羊毛,又換飛機去了南美洲一?個比較出名的靈媒城市。


    這個城市向來?以怪異出名,這裏有全世界最大的女巫市場。數不盡的女巫、占星者、算命者會在?這裏聚集, 販賣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等真正?見?到女巫市場之後,江落不由大開了眼界。


    這裏多是一?個個支起來?當做商店的棚子?, 店家隨意地在?地上鋪上一?層毯子?,將販賣的東西往毯子?上一?擺, 跟一?個個最接地氣?的小商販一?模一?樣。


    看起來?熱鬧又普通,但一?看他們?攤位上的東西,就知道?這裏絕對不是普通的集市。


    幹駱駝胎兒、幹蟾蜍屍體、貓頭鷹的羽毛、毒蛇的牙齒……間或有一?些類人的枯幹手指, 以及各種動物心髒。


    江落看得眼花繚亂,倒是真的在?一?些東西上看到了繚繞的淡淡鬼氣?。


    他側頭在?池尤耳邊道?:“你有看到什麽好東西嗎?”


    惡鬼很有興致地四處看著?,同樣在?江落耳邊壓低聲音回道?:“沒有。”


    “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江落叮囑道?,“最好能撿些漏。”


    惡鬼對“撿漏”的說法嗤之以鼻,他發出和陸有一?曾經相差不二的話,“我需要撿漏?親愛的,我有錢,很多錢。”


    江落:“……”


    女巫市場是一?條長長的街道?,江落和池尤走到一?半時,街道?內容緩緩從商鋪過度為占卜。


    在?他們?經過一?個用水晶球占卜的黑帽子?女巫時,女巫突然?出聲叫住了他們?,“嘿,那兩?個東方人。”


    江落本來?以為不是在?叫他們?,但女巫再次用蒼老的聲音道?:“黑色長發的東方男孩。”


    街道?上的東方人絕對不少,但長發的東方男孩隻有江落一?個。江落腳步一?頓,眯起眼睛回頭。


    女巫臉上遍布著?皺紋,眼皮鬆垮耷拉,遮住了一?半渾濁的眼睛。她正?牢牢地盯著?江落,似乎在?江落身上看到了什麽難以參悟的謎團。


    “我可以為你免費占卜一?次,”老女巫慢吞吞地說道?,“相信我吧孩子?,你最好不要錯過這次機會。”


    江落自?認為是個尊老愛幼的人,他腳步輕快地走到女巫桌前坐下,“您想為我占卜什麽?”


    老女巫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池尤,強硬地道?:“我占卜時,他不能陪在?你的身邊。”


    江落幸災樂禍地回頭道?:“池尤,你被嫌棄了。”


    惡鬼雙手插兜站在?江落的旁邊,狀似無奈地道?:“那該怎麽辦。”


    女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落,了然?地道?:“我隻需要你伴侶的二十分鍾。”


    這句話顯然?討好了惡鬼,惡鬼走到了一?旁,給他們?讓出了空間。


    江落咳了咳嗓子?,“好了,您可以說了。”


    女巫長滿老人斑的手緩緩摩挲著?水晶球,“孩子?,你有沒有想要知道?卻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江落打著?太極,“每個人都會有這種問題吧。”


    “但你的尤為不同。”女巫道?。


    江落微微一?笑。


    老女巫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在?這裏為人占卜了三十年,頭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我看不透你的來?曆,但我的水晶球卻可以看清。你難道?不想要知道?自?己的來?曆嗎?”


    江落嘴角的笑意倏地僵硬起來?,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你知道?什麽?”


    女巫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看著?水晶球,“孩子?,專心看著?水晶球,在?心裏想著?你的問題,如果?成功的話,說不定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江落審視地看了女巫半晌,才低下頭看著?透明的水晶球。他半信半疑,但還是在?心中不斷地重複“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這個世界”這句話。


    利用水晶球占卜的時候,占卜的人不能眨眼。江落眼睛看得幹澀無比,十五分鍾後,水晶球中忽然?多了一?叢白色的煙霧。


    煙霧慢慢暈開,布滿了整個水晶球。江落眼神不由一?凝,下一?瞬,煙霧中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畫麵。


    看清畫麵的一?瞬間,江落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看到了沒穿越的他,看到了熟悉的設計院,還有一?個正?在?和他談工作的甲方。


    甲方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格子?衫黑褲子?,長相普通,神情有些膽怯,正?絮絮叨叨地交代著?設計要求。


    江落看到甲方的麵容後,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哦,他想起來?了……這是曾經臨時被一?個同事推到他頭上的多餘工作,讓他幫這個客戶設計一?套兩?層獨立別墅。這個工作不屬於江落,再加上當時已經下班,江落雖然?笑著?招待了客戶,但表情細節全是不耐煩。


    當時的他聽著?客戶繁瑣細碎的要求,不可避免地走了神。


    他有個壞習慣,一?旦一?心兩?用,就會將客戶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等到之後為甲方做出設計圖時,設計圖雖然?漂亮極了,卻和甲方的要求有了細節上的出入。


    甲方的性格說好聽點是軟,說難聽點是慫。他明明不滿意江落的設計圖,卻敏銳地看出了江落的敷衍,什麽都沒說,拿著?設計圖默默回了家。


    江落看到這一?幕不禁納悶,怎麽會是他和這個客戶的畫麵,難道?這件事還有後續?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水晶球內又變了一?個畫麵。


    花了小幾萬塊錢買了一?個不喜歡的設計圖的客戶回到家裏越想越氣?,最後竟然?被氣?紅了眼。他喝了兩?瓶啤酒,打開電腦和朋友訴苦,不斷罵著?江落的設計院和江落,最後哽咽地用力敲擊著?鍵盤道?:【這個虛偽奸詐的設計師,虧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還以為他是一?個溫柔的好人,他太會裝了,太偽善了!】


    【我還是氣?不過,我要寫一?本報社文,我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說裏當炮灰,我要在?書裏折磨他出氣?!!!】


    三個大大的感歎號從江落眼前飄過。


    水晶球的霧氣?散了,畫麵消失不見?。什麽都沒看到的老女巫追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江落:“……”


    他的表情怪異極了。


    江落早就奇怪為什麽《惡鬼》中會這麽巧的有一?個和他名字相同的炮灰,這個炮灰還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他原本以為隻有從宿命人那裏才能得到答案,卻沒有想到事情原來?是這麽回事。


    一?切都是他自?食惡果??


    他得罪了《惡鬼》的作者,所以被作者寫進了書裏當炮灰虐?


    ……


    怪不得他看《惡鬼》的時候,池尤竟然?一?個勁地逮著?原主?這麽一?個被利用的小炮灰使勁虐待,用盡了血腥手段。原來?是因為這樣。


    江落心裏憋屈極了。


    但他為什麽會穿進書裏,變成以自?己為原型的“江落”?


    老女巫又好奇地問了一?遍。江落表情不怎麽好地搖了搖頭,站起身從錢包裏掏出兩?張鈔票放在?了老女巫的桌上,找到了池尤。


    接下來?的一?路,江落沒什麽心情說話,池尤竟然?也沒說什麽。他們?回到了酒店,但在?江落獨自?出神的時候,池尤又不知不覺地離開了房間。


    惡鬼回到了女巫的占卜攤位前。


    他的身影像是索命的幽魂一?般,遮住了女巫的視線。老女巫遲疑地抬起頭,看到是他之後,倒沒有多少意外。


    惡鬼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巫,“他看到了什麽?”


    女巫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惡鬼輕笑兩?聲,彎腰靠近女巫,緩聲問道?:“他是不是能夠回去?”


    老女巫仍然?道?:“我不知道?。”


    惡鬼頓了頓,慢悠悠直起身,他眼神幽暗地看了老女巫一?眼,伸手友善似地在?女巫肩頭拍了拍,轉身離開。


    女巫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後,立刻收拾東西從小巷離開。但剛剛走進無人的小巷,她就控製不住自?己的雙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嗬嗬……”


    在?她快要把自?己掐死的時候,包裏的水晶球突然?炸開,女巫的手恢複了控製。老女巫喘著?粗氣?,來?不及心疼自?己的水晶球,踉蹌地站起身跑了。


    江落鬱悶了一?頓時間後就不再糾結了。


    不管他是怎麽穿越的,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既然?是已經發生?的事,那就不需要多想。


    想通了之後,江落神清氣?爽,剛想和池尤炫耀一?把自?己的感悟,轉頭一?看,卻發現池尤不在?房間。


    人呢?


    江落皺眉,走出酒店去找池尤。但他根本就不知道?池尤在?哪裏,找著?找著?,就變成了悠閑的散步。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一?個噴泉花園。


    江落站在?噴泉旁出了會神,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回頭一?看,見?到手裏拿著?一?朵玫瑰朝他走來?的池尤。


    江落不由笑了起來?,抱臂等在?原地,等到池尤走近後,故意挑剔地道?:“就一?朵?”


    池尤道?:“這是整個花園裏開得最美麗的一?朵。”


    江落“哇哦”一?聲,語氣?不明地道?:“原來?你還是在?花園裏現摘的。我記得旁邊有標識寫了摘花一?朵罰款十美元?”


    池尤慢條斯理道?:“已經給了錢了。”


    江落哼笑一?聲,終於抬手接過玫瑰。他低頭嗅了嗅,玫瑰花香撲鼻,池尤道?:“回去?”


    江落用玫瑰花遮住嘴角笑意,眼睛轉了一?圈,“累了,走不動了。”


    最後,惡鬼背著?他走出了花園。


    江落拿著?玫瑰的手隨意搭在?池尤的胸前,舒服地癱在?池尤的背上。落日暖光昏黃,將無人的花園襯托得如同油畫般的美。


    難得的寧靜包圍著?他們?,時光都好像慢了下來?。


    江落突然?開口問:“你沒什麽想說的話嗎?”


    惡鬼道?:“你有些重。”


    江落冷笑兩?聲,給自?己寫了一?個“山”字,如泰山壓頂一?般壓在?了惡鬼的身上。


    惡鬼的脊背瞬間被壓彎,他的雙膝幾乎要跪在?了地上。


    但在?江落隱隱後悔想要收回字靈時,池尤卻緩慢地直起了身。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


    每一?步,地上的大理石就會被他踩踏出一?個深深的腳印。


    “但無論有多重,”惡鬼道?,“我都不會放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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