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 江落隻感覺腦子突突地疼。


    他在心底罵罵咧咧,手裏拿著刀子在暗地裏不斷割著蛛網,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蜘蛛人的一舉一動,全部的神經都被叫囂的危機感占據。


    死而複生怎麽可能, 再厲害的人命也隻有一條, 直覺告訴江落,蜘蛛人這會已經成了池尤的傀儡。


    ——或者是被池尤附身了。


    不管是哪個可能, 都他媽是最糟糕的。


    池尤比蜘蛛人危險了千百萬倍, 一個月前,江落還剛剛折磨完了池尤,而一個月後的今天, 風水輪流轉,他又落到了池尤的手中。


    江落又沒忍住, “草。”


    他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蜘蛛人緩緩往他的方向爬去。八條蜘蛛腿上覆著一層黑黃紋色的茸毛,模樣驚悚,但蜘蛛人卻堪稱優雅地移動著。


    它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鋼絲尖刀上,逼得別人膽戰心驚,時時刻刻從它的身上直麵死亡。


    祁野在一旁喃喃道:“活了,怎麽活了, 它不是死了嗎?怎麽就活了呢?”


    江落心想,人類的本質果然是複讀機。


    他沒時間去思考祁野所想的浪費時間的問題, 江落努力掙脫著身上的蛛網,額角有細密汗意泌出。


    從蜘蛛人身上留下的鮮血落到了蛛網上, 再緩緩地從蛛網上拉出稠黏的長絲滴落。江落在蜘蛛人走近他之前成功解放出來了自己的右手臂,然而等他剛剛要抬起身的時候,一道新的蛛絲從天而降, 又把他壓了回去。


    江落:“……”他雙目含火地看著蜘蛛人。


    江落幾乎能想象出來池尤這變態想了些什麽。他必定是看到了江落想要逃跑的小動作,卻惡趣味的並不阻攔,直到江落有了成功的希望後,才徹底將他的希望碾滅。


    這就是池尤會幹出來的事。


    蜘蛛人在江落的怒視下,用帶血的手摸上了江落的臉,它身上的血味腥臭而黏膩,江落努力偏過臉,下頷繃出緊咬的弧度。


    青色的血液被故意塗抹到了他的臉上、脖子上。黑發青年盡力躲避,但他越是躲,那隻染滿了惡臭的手便越是強硬。江落最後索性放棄,臉色陰沉,直勾勾地盯著蜘蛛人,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


    他已經知道惡鬼為什麽要操縱蜘蛛人了。


    是專門為了惡心他來的。


    祁野在一旁厲聲道:“蜘蛛人,你有本事就衝著我來!”


    一道蛛絲從天而降,像裹蠶蛹一樣將祁野裹得結結實實。


    江落大開眼界。


    他盯著蜘蛛人,隻覺得一個月前被他傷了根本的池尤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恢複了過來。為什麽他覺得死亡非但沒有削弱池尤的力量,反而好像掙脫了某種束縛,助長了池尤的力量似的?


    血液越來越多,江落漂亮幹淨的臉上和脖頸上已經像是畫布一樣塗滿了青色的液體。他死死抿著嘴,蜘蛛人的目光往下,放在了江落緊閉的唇上,黑得不見底的眼眸中透出一絲興味。


    該死的。


    江落幾乎已經能猜到池尤的下一步動作。


    他先發製人,在蜘蛛人的手指碰到他唇上之前,便大張著嘴一口咬了上去,狠狠咬掉了蜘蛛人的一根手指。


    難吃,血味太難吃了,比學校的食堂還難吃。


    江落壓下反胃,朝著蜘蛛人挑釁一笑,再連著手指和青色的血液吐到了一旁。


    蜘蛛人凝視著他。


    這個眼神讓江落想起來了先前被窺探的感覺,他冷笑一聲:“你的血味,真的太臭了。”


    蜘蛛人沒有生氣,反而擦過江落的唇邊,它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蜘蛛人一樣,帶著陰詭的笑容道:“你很適合做我孵卵的巢穴。”


    它的聲音難聽,嘶啞尖利,像是烏鴉在捏著嗓子說話。


    猙獰的蜘蛛怪物和美人,這樣古怪的畫麵匪夷所思,又有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怪誕美感。


    江落臉色一沉。


    蜘蛛人的手滑到江落的腹部,它輕輕地哼著歌,歌曲調子卻在刺耳嗓音下變得嘔啞嘲哳。


    它愉悅地道:“我的卵,會一個個地進入你的身體裏。”


    “它們中隻能活下來很少的幾隻,幸運兒會在你的這裏、還有這裏生長,它會變得越來越大,”蜘蛛人細長的中指在江落的小腹處畫了一個圈,然後緩緩往上,“直到吃光了你的內髒,剖開你的肚子。”


    “那副畫麵一定很美,”它道,“是不是?”


    江落突然露出一個微笑,“你要怎麽把卵放進我的身體裏?”


    蜘蛛人漫不經心地道:“當然是剖開你的皮肉,把卵放進去。”


    “但我覺得這方法太過無聊了,”江落壓低聲音,像是在說著什麽誘人的秘密,“你想知道,還有什麽方法可以把卵放進我的體內嗎?”


    蜘蛛人有趣地看著他,“什麽辦法?”


    江落道:“首先,你要先把我從這該死的蛛網上放開。”


    蜘蛛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像是猜到了江落打算幹些什麽,它戲謔笑了,但還是伸出了手,劃破江落背後黏上的蛛絲。


    江落勉強坐起身,他的身前還粘著蛛絲,將手臂和胸膛束縛得牢牢實實,江落道:“我的辦法就是……”


    最後幾個字輕輕飄散在風中。


    蜘蛛人:“嗯?”


    它微微靠近。


    但縛住雙手的江落卻突然暴起,猛得撞上蜘蛛人,和蜘蛛怪物一起從先前他逃走的那個蛛網洞口中摔了下去。


    蜘蛛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江落摔倒了它的身上。江落跨坐在蜘蛛人的胸膛上,朝著蜘蛛人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起身重重踩了蜘蛛人一腳,“你他媽去死吧。”


    狠話說完,轉身就往無人機的方向跑去。


    江落跑得很快,幾乎要跑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他的手不放鬆片刻地在用匕首割斷身上的蛛絲,還沒跑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陣陣風聲。


    他側過頭一看,蜘蛛人扯著蛛絲在樹林間飛速穿梭,緊緊一個照麵,蜘蛛人就又與江落拉近了好幾米。


    無人機,無人機。


    一道破風聲從江落耳旁穿來,江落下意識翻身一滾,卻直接滾進了泥地中。等他掙紮著從泥地中走出來後,竟然再一次在八卦陣中迷失了方向。


    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樹林和溪流,無人機不見了蹤影,江落狠狠掙脫掉蛛絲,往後方一看,赫然看到樹枝上正微笑看著他的蜘蛛人。


    黑天半夜,蜘蛛人的形象幾乎駭人。江落扯扯嘴角,突然投身跳進了溪水裏。


    森林是蜘蛛人的有利戰場,它的八條腿和蛛絲,江落打不過它。


    不,就算打過了,人家還有可能“死而複生”。


    江落在水裏快速地遊動著,他的身形瘦削頎長,平日裏雖然覺得有些微的單薄,但在這時卻是遊泳的絕佳利器。


    黑發青年如同遊魚一半飛速竄過,在他跳下水後的不久,另外一道跳水聲響起。


    江落回頭去看,夜色朦朧,水裏的可視度也很小,但仍然能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在身後緊追不舍。


    江落翹起嘴角,專門往水流喘急亂石眾多的地方遊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了一處好地方,江落側身輕飄飄地穿過了兩塊巨石卡在一起的縫隙,身後的蜘蛛人同樣想追著他而來,上半個人身順利通過,但龐大的蜘蛛腿卻被卡在了石縫中間。


    江落從石峰後遊回來,趁著還有一口氧氣在,他惡狠狠地拿著匕首往蜘蛛人身上刺去,大量青色的血液將河水染得變了一個顏色。


    等氧氣快要不夠了,江落才浮出水麵。


    黑發被水打濕順在腦後,江落呼出一口氣。薄薄的霧氣從他鼻息中噴灑,在五月的雲南深夜,還是猶如深秋般的寒冷。


    他慢慢往岸邊遊去,等腳底能夠夠到河底之後,便擰著衣服濕漉漉地往岸上走去。


    明月皎潔,江落快要走上岸的時候,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雙黑色皮鞋。


    他一頓,抬起水濕的臉龐看去。


    月光下,池尤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孔微微散發著邪氣的味道,他的長眉入鬢,好看得在黑夜下都好似發著瑩潤的光,樹影婆娑,在他身上撒下細碎的光影,與他剛剛操縱的傀儡相比,有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惡鬼西裝革履,姿態好整以暇。


    “又見麵了,”惡鬼道,“子時,深夜,今晚還很長。”


    他頓了頓,挑眉低聲笑了:“希望我能給你一個……快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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