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


    這句話漸漸變成口頭禪。


    盛開的櫻花,舞落的花瓣就像降在極樂世界的雪一樣,伴隨著春日溫婉的陽光,看起來輕飄飄的,十分賞心悅目。遠處的山棱也溢滿了好幾處櫻色,這色彩仿佛象征著太平世界。


    那時秀影與櫻尚未被剝奪任何事物,是屬於幸福時代的記憶。


    理所當然到想不起來是誰先提議的,兩人在邂逅的那棵樹齡數千年的櫻花樹旁,舉行了賞花會,氣氛令人沉醉。平時幾乎不怎麽打扮的櫻,這回也換上了難得的盛裝,乖乖地正座將酒杯送到嘴邊。


    對秀影來說,這是在此地迎接的第二個春天。


    不論看幾次都不會厭倦,不管是櫻花,還是櫻——


    停止周遊各地,甚至有時還想在這裏落地生根,他拖拖拉拉地不斷延長滯留時間……等回過神時,就連自己都覺得已經拖到了危險的地步。長期滯留是重罪,遊遞全國乃是父親——將軍吉刳的命令。在此之前秀影從沒想過違逆父親。


    然而,他依依不舍。


    櫻搞不好隻是因為自己是次任將軍——才不得不與自己作伴。老實說,她或許巴不得自己趕快滾。一想到這秀影就不安起來,不過,即便給她帶來困擾,他還是想待在她身邊。


    對秀影這種幾近於自卑,甚至可說是毫不掩飾的純樸好意——櫻大概也察覺了吧。這位次任將軍就像個一無所知、需要好好照顧的高大弟弟,必須由自己來守護,或是挽起袖子好好開導他。


    平靜的日子,不斷持續下去。


    猶如花蕾緩緩地綻放。


    雙方的情誼緩慢進展,盡管慢到讓人心煩,但卻一步步很踏實。


    一個是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聽、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想,隻唯唯諾諾遵從父親,試圖成為這個國家統治者的秀影。另一位則是隻對農忙與植物感興趣,在這個時代居然沒能早點出嫁,隻知躲在房裏讀書的櫻。


    兩人都很怪,就因為如此才有共鳴。


    透過清澈透亮的眸子,體察到彼此的內心深處都沉睡著相同的靈魂。


    如花蕾膨脹般的戀情,終於如熾熱之火般燃燒起來。


    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了。


    「不管是草、樹、花……」


    秀影將筷子伸向櫻親手烹煮、整齊收納在多層便當盒裏的飯菜,一邊細細咀嚼一邊說道:


    「真的很美。」


    「你沒有其他詞匯了啊,看到什麽都說『真美』。」


    「當然,櫻也很美。非常、非常美,是這個世界最美的。」


    「我又沒問這個。」


    簡直就像我在催你說一樣——櫻紅著臉低下頭,內心仿佛是這個意思,她將保溫瓶中的茶倒入茶杯裏。由於櫻並不怎麽在意自己的裝扮,所以她的美也罕為人知。


    不過,不管是她從堆積如山的書中抬起臉時,那大夢初醒般的眼神;或是做完農忙擦拭臉上泥土時鮮明的笑容;以及或許是受了時空炸彈影響,隻有她獨有(因此平時才要以布巾包起來)的美麗櫻花色秀發……


    一切都很美麗。秀影找不出讚美她的形容詞,對自己的才疏學淺感到羞愧。不過,櫻隻要聽到他說「真美」這句話就會不好意思起來。


    「不管對什麽都說『真美』的話,這個詞就沒價值了。況且,像我這種人——跟野花相比,既寒酸,又瘦又幹,也不可愛……」


    「沒那回事,你很美麗。」


    麵對如此斷言的秀影,櫻羞赧地低下頭,開始玩起手指。


    這嬌羞的態度,使秀影感動萬分,櫻則說著「秀影大人真是的,沒吃相」並取下他臉頰上的飯粒。


    「我至此之前,都像是生活在加了蓋的箱子裏一樣,什麽也不知道。這天空竟是如此寬闊,有許多拚命想活下去的人們、動物以及植物——比起精心打造的各式寶貝,那些事物更加貴重而美麗。」


    秀影以一副笑罵由人的態度,直視著櫻不放。


    「謝謝你,櫻。你讓我見識了這個世界,是你教導了我,你是我的恩人。當然,在這世界、的萬事萬物之中,你是最美的。」


    「啊啊,是嗎?真受不了你——」


    以手掌對發熱的胸口扇風,櫻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難不成,從剛才起你就想要騙我上鉤嗎?」


    「我隻是老實說出心中感想罷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你真的很像小朋友。」


    櫻的嘴角綻出笑容。


    「真是割舍不下你……」


    二人的距離又縮短了一點點。櫻將手貼在秀影臉頰上,采取前傾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秀影被她因難得而更顯珍貴的這副表情完全吸引了。


    他仿佛想哭一樣,扭曲著臉。


    「秀影大人?」


    對著因驚訝而瞪大眼的櫻,秀影難堪地呻吟道:


    「怎麽了,我真奇怪——隻要在你身邊,就會感到如此幸福,這一定就是幸福的意義吧。不過,愈是幸福我就愈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被你討厭,就算隻是與你保持距離……」


    秀影將手重疊在自己臉頰旁的嬌小手掌上。


    兩人的體溫在相互交流。


    「如果我的說法很奇怪,請指責我,對我生氣,我會修正——櫻,我不想離開你。我想要你,遠勝過其他任何事物,甚至遠比這個國家更想要。」


    「次任將軍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櫻驚愕地屏住呼吸,接著就像是發現自己的過失般垂下頭。


    「我還真是卑鄙呀。對一無所知的你這麽溫柔,擺出導師般的姿態,明明隻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寂寞而已。你一定是沒接觸過除了我以外的人吧——所以才會那麽想要我。」


    然而櫻卻沒有放手,也沒有別開目光,顫抖著肩膀繼續說著:


    「就連今天也是,賞花隻是藉口——我的思緒有多麽膚淺,想必你根本不知道。今天,爹被召去大阪城參覲了,他還說『托了你跟秀影大人交往的福,我也被將軍大人看上了』。」


    這麽說來,從今天一早就沒看到那位容易激動的父親。


    被叫去大阪城?秀影的父親找櫻的父親有什麽事?


    「沒錯,結果或許就是那樣。我不確定自己的心意,你對我很重要,我也想陪在你身邊,但那是為了這個家的緣故嗎?為了這片土地?還是因為父親要求?我的動機不純潔,又很汙穢——我根本就不美。」


    「沒那回事,你很美。」


    兩人的距離又更接近。


    在連吐息都能糾纏在一塊兒的距離下,彼此的體溫逐漸升高。


    「就像這樣,因為你律己甚嚴——因為你很自愛,所以我才愛你。我自己也是,若不是身為將軍的繼承者,也沒有機會被你看上,隻是個無聊的家夥罷了。什麽也不知道,又不嚐試學習,隻是個蠢蛋……我們的處境很類似吧。」


    「處境類似……」


    櫻露出一絲絲的微笑。


    「所以說,我胸中的不安,你也感同身受囉?我們彼此都抱持著各自的缺陷,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能相互填補。秀影大人,搞不好我是在騙你,在利用你,對於你說你愛我這件事……或許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然而,此時此刻——」


    「永遠不會,櫻。」


    秀影打斷對方說出真心話,櫻的臉頰又染上了正如其名的色彩。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嗎——即便以言語重複愛、美麗之類的詞匯,卻無法傳達到心靈深處。我將我所知的全部都教給你,為了表現那種心情,一定要像這樣……」


    櫻伸出雙手,輕吻秀影的臉。


    視野的一切都被櫻色染上了。


    接著她很快把臉挪開,麵對臉頰愈來愈紅的櫻,秀影整個人傻住了。


    「剛、剛才,那是做什麽——胸、胸口,好像有股強烈的震蕩……」


    「這、這就是愛的終極形式,呃,吻臉頰——你、你學會了吧。沒錯,這就是終點了,已經把女孩子最寶貝的事物交給了你。怎麽樣,很感動嗎?更、更進一步的發展等以後再說……讓我們彼此的回憶累積得更豐富以後……」


    那是一場,注定遲早會消逝,卻熾熱燃燒的戀情。


    ☆ ☆ ☆


    秀影滿頭大汗地蘇醒過來。


    空寂的落英繽紛之夢轉瞬即逝,睜開雙眼隻剩一片幽暗。急促地喘氣好一陣子後,秀影感覺身體像是被子彈射中一樣難受。惡夢之類的,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但這回的夢太幸福、太珍貴了——對一切已被踐踏粉碎的現在來說,沒有什麽比這個夢更殘酷。


    「啊,唔……」


    他抱著頭,緊咬牙關。


    「嗚、嗚——」


    發出啜泣般的聲音,秀影低吟了好一陣子。


    他突然察覺到自己手掌觸碰到的不自然感,看來自己是以『鴉』的打扮睡著了,視野隔著麵具也顯得有些狹隘。不知為何,隻要在『大奧』裏麵除掉『鴉』的麵具就會讓他頭痛欲裂。


    想對櫻報上本名時也一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竟然沒法子對她開誠布公。理由不清楚,也無法想像,或許是一種精神性的毛病?


    這個麵具是『腐肉食堂』用尖端技術打造的結晶,比外表看上去更舒適,也具備各式各樣的機能。雖說能戴著它進行長達兩個月的活動,但戴著睡覺畢竟不太舒服,還托它的福做了惡夢。


    不過說是惡夢,內容也太過甜蜜——


    「喂,你沒事吧?」


    咚咚——伴隨著不知是哪來的敲擊聲,有個關切自己的話音響起。


    一瞬間他還懷疑自己仍在夢中,幾乎要「噫」地用力倒吸一口氣。看看旁邊,一名少女的身姿朦朧浮現,就像幽靈一樣。


    不,錯了——她不是亡靈。


    她還好好活著。


    「喂。」


    看來裏頭似乎點了蠟燭。在搖曳的光芒中,櫻就穿著睡衣,以手按住阻隔兩人的玻璃牆,似乎很不悅地咕噥道。


    「之前說『我沒地方可回去,今天就睡在這。放心,我不會給你帶來困擾』的人是你吧。你已經帶來很多困擾了,半夜大聲尖叫……怎麽,做惡夢了嗎?小寶寶乖,別怕喔。」


    櫻諷刺地發出「叭噗叭噗」之類的嬰兒用語,並揉了揉眼睛。


    真可愛,好想緊緊抱住。姑且不討論這個,正如她所言——秀影在『大奧』住了一晚。出去再進來的手續太麻煩了,好不容易能跟櫻重逢,他不想遠離對方。


    另外,『銀狼』那家夥也還未出現,無法確定是否同意自己成為出資者。但也正因為如此,櫻無法強迫趕走立場還未確定的秀影,隻好勉強同意他的說辭,答應讓他睡在這。


    反正,中間有玻璃牆,即便秀影有邪念也不會帶來危險。


    櫻大概是這麽判斷的吧。


    盡管看似膽大包天,但櫻自己其實也因為體力消耗而困死了,所以才隨口答應。總之,自己並沒有惡意,被她警戒著也太礙事了。


    附帶一提,『大奧』好像規定所有人的就寢時間是晚上十一點,時間一到就要全部熄燈。在那之前秀影已經預備好了寢具與生活用品(透過辦公室幫忙準備),並在通道裏鋪好了睡覺的臥榻。


    順帶一提,被透明玻璃牆區分的通道直達建築物內部,裏頭設有鋪墊榻榻米的寢室。通道的麵積不到房間的四分之一,對於絕不算矮小的『鴉』而言,睡覺時甚至無法張開兩手。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種地方很難安睡——既然你想成為出資者,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如果覺得不舒服,還是趁現在回家好了。」


    「現在這個時間,關卡不會放行的。」


    「說你突然生病不就得了,或者說『我做了可怕的夢』,他們一定會愣住並摸摸你的頭讓你去外麵吧。」


    盡管是諷刺的說辭,但秀影可以理解。假如她真的對秀影漠不關心,隻要完全無視就可以了。之所以像這樣對自己出聲,不停嘲諷自己,是因為關心自己的緣故。


    櫻還是跟過去一樣沒變——她依舊是溫柔的女孩,秀影堅信這點。


    於是,秀影悄悄說:


    「謝謝。」


    「謝什麽,被人嘲笑還道謝,難道你是喜歡被蔑視的變態啊。」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那讓我很安心——」


    「你是沒長大的小孩嗎?」


    說完這番話後,櫻就輕聲地咕噥了幾句,並將目光撇開。她緩緩爬回自己的臥榻,將臉埋入枕頭。


    「總之,夜深了,快睡吧。我累死了……如果不趕快睡,明天會沒精神。你聽明白了嗎,拜托……」


    「唔——嗯。盡管隔著玻璃牆,但也算共處一室——立刻睡著未免太可惜。可以的話,能跟你聊到睡著為止嗎?」


    「……」


    櫻狐疑地望了望他,隨後深深歎了口氣。彼此的被窩雖說隔著玻璃牆,但距離卻很近。這本來就不是多大的房間,就連兩人臉的位置也很近。幾乎就類似同床共枕的情況,隻不過心裏的距離卻很遙遠。


    秀影感到很孤寂。


    櫻的臉龐明明近在咫尺,但不論確認幾次都覺得很不安。


    「就算你向我哀求,我也不可能為你做什麽。既不能摸你的頭,也不能牽你的手。」


    她手摸著玻璃牆,用想睡但卻更顯甜美的細微嗓音說。


    「能幫你做的——大概就是唱唱搖籃曲吧。」


    「那請務必唱給我聽,因為小櫻的聲音很美。」


    「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在『大奧』以『百手姬』之名活動。進入『大奧』的時候,她們便拋棄本名以及過去的一切,成為將軍大人的所有物。因此,知道本名也就代表兩人在她進『大奧』以前便認識了。


    「我們以前在哪見過嗎……?」


    「我是,嗚——!」


    一旦想報出姓名,頭痛便再度來襲,就好比頭蓋骨內側有什麽小生物在肆虐一樣。秀影拚命想忍住,不過卻沒辦法。


    「我曾經——」


    他勉強繞了一大圈才說出口。


    「我曾經見過你。」


    或許不該對她表明身份也說不定。這種疼痛,也許算是警告吧。秀影曾奪走了櫻的一切,明明愛上她,卻無法守護她。她的心、身體、家人、故裏——這一切之所以喪失,毫無疑問是秀影的錯。


    搞不好她恨著自己。


    露出真麵目後,會被她唾棄,被她恨之入骨也說不定。


    但秀影依然為這場重逢感到欣慰——隻要能在她身邊,即使她是將軍大人的所有物(『大奧』的學生),即使沒能像以前那樣相愛……


    「櫻這個名字,我已經舍棄了。跟過去一起舍棄了。」


    櫻的聲音很冰冷。


    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所以,你這個人——我不認識。如今我是『大奧』女學院排行二十名的『百手姬』,除此以外誰也不是……」


    「你想說自己全都忘了嗎?你相信隻要舍棄一切,就可以同時放下那些痛苦的回憶嗎?不論如何祈求,人都是無法舍棄自己吧。」


    「當然能舍棄,也能遺忘——那才是明智且成熟的生活方式。」


    「騙人,你還隻是個孩子。所以你無法遺忘,應該還在痛苦才對。」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啊。」


    「我了解,因為傷害你的人就是我。」


    不知不覺,彼此的語氣都激昂起來——不行,冷靜點,秀影自責著。


    痛罵櫻也毫無意義。她拚死抗衡幾乎要將她壓垮的絕望與失落感,她需要的不是斥責的話語,而是守護她、善待她的實際行動。


    「我,想幫助你。」


    聽到這般宣言,櫻用力眨著眼。


    「出資者還真是辛苦呢。」


    或許她是把這番話當成出資者希望自己看中的學生進步,因而發出的多餘勉勵。不過現在這樣也好,隻要能讓她稍微輕鬆一些,不論她怎麽想都沒關係。


    「不過,你現在還不必擔心那麽多呀。這裏是我們的戰國,你隻不過是觀眾罷了。況且,是否同意你當出資者還要看『銀狼』姊她——」


    「我想守護的隻有你,小櫻。」


    「真搞不懂。我又不認識你……」


    「至少,可以讓我叫你櫻吧?」


    不是『百手姬』,而是當時愛上的少女之名。


    秀影希望實際感受到櫻——自己愛上的少女並沒有消失。


    「隨便你。如果這樣能滿足你的話,你高興就好。」


    大概是覺得麻煩吧,櫻吹熄蠟燭,把棉被拉高直蓋到眼睛。


    「不過,如果可以,最好別經常那麽叫——我好不容易產生的覺悟會被汙染的。』


    「你出淤泥而不染,小櫻。來,幫我唱搖籃曲吧。」


    「你竟然還記得那個。討厭,麻煩死了……」


    發完牢騷,沉默了半晌——


    不過最後還是忍不住似地,斷斷續續發出了歌聲。


    自己再也不會做惡夢了。秀影相信這點。


    ☆ ☆ ☆


    翌日早晨。


    『大奧』的早晨開始得很早。


    當秀影自久違的沉睡中蘇醒,察覺到聲響而將視線投向身旁時,他才理解到這點。才清晨五點左右而已,櫻就已經起床,把被窩跟睡衣都折疊收好了。


    櫻已換上『大奧』製服,不過皮帶尚未纏上,裸露出美麗的雙臂跟大腿,似乎正在做柔軟體操之類的。


    每當她身體一動,隨之起舞的櫻花色秀發顯得色彩鮮明。


    「真美。」


    他忍不住喃喃讚歎著,大概是被聽見了吧,原本看向另一邊的櫻也愉快地轉過頭來。


    「早安。」


    可能是托了昨晚的談話之福,她的態度看似有點軟化了。


    「你真是愛睡懶覺的家夥,平常都過著怎樣的生活啊。」


    「是你太早起了。」


    「嗯,不過能熟睡總是一件好事。」


    櫻不怎麽感興趣地拋下這句,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前傾上半身做拉筋動作。隨後,又打開雙腿,上身朝側麵彎折,感覺筋骨好像很軟。


    就像軟體動物一樣,她的身體似乎非常柔軟。


    秀影一邊收拾寢具,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是什麽體操啊——哈哈,豐胸運動?」


    「看我宰了你。」


    櫻的目光中瞬間閃過嚴肅的殺意,然後又嘟起嘴。


    「早晨是自由時間,所以我要訓練。因為我的雙手雙腳都是借來的,有必要加以適應。總不能永遠借助皮帶幫忙吧。」


    關於『大奧』的學生課表,秀影也有所暸解。根據『信天翁』的資料記載,她們從上午十點開始上課,下午三點左右結束,之後便是課外活動等自由時間。


    雖然印象中她們都是在相互殺伐,但這裏也算是教育機構。盡管比一般學校的時段要來得短,不過同樣要上課。能免除上課要求的,隻有名列前茅享受特權的少部分人。


    缺課似乎會被懲罰。由於不能蹺課,所以剩下的自由時間該怎麽用,就會大大影響她們的命運。


    「不過,平常還算是較為輕鬆的——結果今早得到通知了。」


    櫻反覆握拳又打開,不當一回事地這麽說。


    「下場對戰已經決定了。在一周後,對手是排名第十的『女王蜂』。」


    「怎麽可能。」


    秀影咒罵道:


    「你昨天才剛戰鬥過吧——就算是運動選手也不會如此頻繁出賽,實在太耗費體力了,況且你還受了傷不是嗎?太勉強了,會死人的。」


    「呃,這種情況確實少見。不過,我也沒辦法,這次的對戰——是來自上位者的挑戰,基本上無法拒絕。強製將排名低的對手拖入戰場,也是上位者的特權。」


    櫻淡淡述說事實。


    「反正,她本來就是我下次想對決的人,也算是剛好——完成我的心願了。這回我一定要把那個女巨人踩在腳底下。」


    「你說對手叫『女王蜂』吧,不是你曾輸過一次的家夥嗎……」


    秀影從『信天翁』的資料得知這件事。大約兩個月前,櫻與『女王蜂』對戰,身受瀕死的重傷,差點就爬不起來了。


    根據資料,排行十名以上的學生允許使用重火器。『女王蜂』全身都裝備槍炮,可以把對手打成蜂窩——簡直就是人形戰車。


    「不可能贏的。不對,這回一定會被殺。」


    「哈,大家都這麽說,就連下注的賠率也是一麵倒。」


    櫻十字交叉雙臂,邊轉動腰肢邊微笑道。


    「在限製時間內——如果可以不斷逃跑,就會判定為平手。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我會采取那種戰法,你不必這麽擔心……」


    「害怕了嗎?」


    突然有個說話聲傳來。


    「不覺得 會贏 就必敗 無疑喔——櫻。」


    櫻與秀影同時朝那邊望去。隻見在玻璃牆另一頭,櫻附近的門被打開,一名少女在那現身。


    她的存在感宛如一把銳利的小刀。


    服裝是類似武士那種舊時代的簡便和服,隻不過她並沒有帶刀。一頭鋼鐵色的頭發,像武士般綁成馬尾。那束頭發就像動物的尾巴一樣,每走一步就會左右搖曳。


    跟櫻不同的是,少女的臉孔就像洋娃娃或野獸般麵無表情,還很想睡似地用手背揉眼睛。她走路時草鞋發出啪嚏啪嚏的聲響,張大了嘴用力打著嗬欠。


    秀影看著她,直接了當地喃喃說道:


    「小孩……?」


    沒錯,那名少女太年幼了,幾乎可說是個小妹妹,看起來連十歲都不到,還散發著純真無邪的稚氣。尚未發育的胸部與臀部、雙手雙腳……就連動作也顯得不安分,感覺好像有點危險。如果不抱起她說「好乖好乖」來安撫她,她可能就會哭著要求找爹娘哩。


    「不可無禮。」


    櫻端正姿勢,狠狠瞪了秀影一眼。


    她清了清喉嚨,自豪地介紹道:


    「這位,是人人譽為『大奧』雷光義俠☆不戰而勝流打鬥殺法的掌門人,於『大奧』徘徊的終焉之獸——排名第六的『銀狼』大人是也。」


    這是什麽綽號啊。


    秀影心想,總覺得很難接受這個稱號,不禁歪了歪頭。


    這位可愛卻不太可靠的小女孩——卻是櫻=『百手姬』的監護人,還是在這血腥殺戮的『大奧』中一名令人生畏的武鬥派戰士。怎麽看都不像,秀影狐疑地咕噥道。


    「請問,這位小妹妹是『銀狼』?真的嗎?」


    「喂,不準隨便亂指!」


    對秀影的過度失禮,櫻大驚失色,不過少女對這兩人的行為都毫不在意——可能是『銀狼』的小女孩啪噠啪噠走過來,很稀奇似地用手靠著玻璃牆


    ,望向這邊。


    她的眼珠子跟肉食猛獸一樣呈金黃色。


    「呃……」


    難不成因為自己說了失禮的話而害她動怒?秀影趕緊端正姿勢,但對現況大感疑惑。他感覺很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決定先報上姓名再說。


    「請問,你是『銀狼』小姐嗎?失禮了,我叫……『鴉』,希望擔任你們的出資者,不知你是否同意?話說,這事應該有人告訴過你了吧?」


    「汝。」


    『銀狼』微微打開的嘴角,滴落了一絲口水。


    「身上 發出 很香的 氣味。」


    「啥、啥?」


    『銀狼』的話,秀影瞬間沒聽懂。


    她的說話方式實在很難理解,幾乎沒有任何抑揚頓挫。順著她的視線,看來應該是盯上了自己昨天帶在身上的『大奧』名產——饅頭吧。


    「難道是說這個嗎?你想吃?」


    將饅頭從紙袋取出後,『銀狼』的反應很高興。


    她拚命點頭,如尾巴般的馬尾也左右搖動。


    不過,真虧她能察覺到這點。畢竟房間被玻璃牆密封住,應該聞不到氣味才對。就連秀影本人都忘掉的饅頭,卻一下子就被她發現……


    果然『銀狼』並非等閑之輩。但或許隻是對吃很執著罷了。


    「那饅頭——」


    櫻的雙眼也炯炯發光。


    「是『大奧』屈指可數的人氣店鋪——『篤姬』所販售的限量紅葉饅頭……即便排隊數小時也難以獲得的商品,你究竟是怎麽……」


    「耶?這饅頭那麽了不起嗎?」


    秀影嚇了一跳,望向手上的東西。那是自己在閑逛時,被一個看似店員的女孩主動搭話,說是幫忙官府轉送東西……自己甚至沒給錢。看來或許是對方認為自己是出資者,所以特別贈送吧。


    「嗯,真教人訝異——味道究竟如何,吃一個試試。」


    「……」


    『銀狼』的尾巴(?)全力搖晃並凝視這裏。秀影感到不太自在,抱著剛取出的饅頭移動位置,結果她也跟著移動。試著把手上的饅頭左右挪移,『銀狼』便配合動作伸出手,以腦袋瓜「咚咚」地撞擊玻璃牆,無謂地鬧起別扭來。


    「啊哈哈,這小妹妹好可愛!」


    「喂!不準戲弄『銀狼』姊!」


    櫻發出怒斥,輕輕將『銀狼』抱起,並狠狠瞪著秀影。


    「利用美食試圖讓自己當上出資者,這就是你的盤算嗎?不知羞恥的家夥——總之,不準你侮辱『銀狼』姊,隻不過是這種程度的誘惑罷了。」


    「櫻 在下 想吃 饅頭。」


    「啊啊,姊姊!那種東西,之後我買多少給你吃都可以!如今請忍耐一下!這家夥打算用饅頭當誘餌對我們頤指氣使!真是膚淺的男子啊!」


    「可是 想吃 現在 想吃。」


    對著嘴角滿是口水的『銀狼』,櫻拿出手絹擦拭,並歎了口氣道:


    「姊姊,反正現在也不可能馬上吃到——要將東西從那邊傳過來,必須花好幾個小時去官府辦理手續。由於有玻璃牆的關係,是沒辦法直接遞交物品的……」


    「真沒 辦法 打爛 牆吧。」


    『銀狼』緊握拳頭,手撐在玻璃牆上,露出嚴肅的眼神。她真的想用拳擊破壞牆壁嗎?即便是『熊女』那時的大爆炸也隻不過是讓牆壁出現龜裂,這牆壁應該不可能那麽輕易破壞吧。


    「不、不可以呀姊姊!上次這麽做馬上就被臭罵一頓耶!?就是因為這樣,『銀狼長屋』才會被強製遷移到這麽偏僻的地方呀!」


    「可是 饅頭……」


    「武士即便窮困饑寒,也得藏於傲氣之下呀,姊姊!」


    「肚子 餓了 什麽事 也 辦不成……」


    如此對話的兩人,比起監護人與扶養家屬、師父與徒弟、排名上位者與部下的關係,更像是感情融洽的姊妹。此外,櫻才是姊姊吧,她對『銀狼』的『姊姊』稱謂讓秀影感到很不自然。


    不過,『信天翁』的資料如果正確,『銀狼』確實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這位公主與過去的東北梟雄、統治整個奧州的獨眼龍·伊達政宗有血緣關係。與外表不同,似乎已經二十歲了,進入『大奧』後曆經四百場戰鬥以上,全都毫發無傷地勝利。


    與其華麗的戰績相較,排名第六似乎有點太低——基於某些理由,她頑固地不肯升上前五名。五名以上的人也不至於隨便找她挑戰,畢竟她們都不想失去現在的名次……


    就連排名第一,也就是立於『大奧』頂點的『絲妃』,也不敢小看她——傳聞以實力而言,『銀狼』在『大奧』中是最強的,在女人們的戰國中天下無雙。


    「看不出來是來頭這麽大的人物啊。」


    聽到秀影的喃喃自語,櫻氣得麵紅耳赤,緊抱住『銀狼』說道:


    「你、你沒聽過『真人不露相』嗎!?」


    「深藏不露。」


    『銀狼』比出兩根手指,擺出v字形的勝利手勢。


    大概是無法忍受自己敬愛的師父一直被侮辱,櫻氣得直跺腳,大聲嚷嚷道:「姊、姊姊真的很厲害,很厲害呀——!」


    ☆ ☆ ☆


    「對了,姊姊。」


    「明白。」


    『銀狼』將手插入簡便和服的袖中,閉起眼睛。


    「在下 會 好好 磨練 你。」


    「是呀,麻煩你了——『銀狼』姊。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跟那個『女王蜂』交手才好。請好好鍛練我,開導我。」


    『銀狼』好像有到處亂逛的習性,隻有這次,知道徒弟櫻被逼入絕境後才連忙跑回來。『百手姬』跟『女王蜂』將於一周後對戰的事已在『大奧』中傳遞了。


    「為此,我想在這一周向學校請假,以便進行訓練。」


    櫻的宣言讓秀影忍不住吐槽。


    「可是,那樣會受罰吧。」


    「沒錯——不過懲罰執行最快也要一周之後……如果在那之前死在『女王蜂』手下,就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不投注全部心力加把勁的話,根本不可能打贏那家夥,這樣做也是無可奈何……」


    秀影開始擔心了。說起『大奧』,裏頭有無數的規定約束學生,更以嚴酷的懲罰而聞名。例如剃光所有頭發,打爛手機之類……謠傳還有更嚴厲殘酷的懲罰方式,不過從櫻她們不當一回事的態度來看,那好像都不算什麽。


    「懲罰根本就沒什麽啦。我們是將軍大人的所有物,至少表麵上是這樣——所以不可能會有傷害將軍大人物品的事。嗯,你就別擔心了,比起那個,眼前的問題是如何戰勝『女王蜂』才對。」


    「知己 知彼 百戰 不殆。」


    『銀狼』頻頻點頭並如此斷言道。


    「能教的 會 全部 教給你。」


    話才剛說完,她的肚子便發出一陣可愛的「咕嚕」聲,簡直是徹底毀了形象。櫻苦笑道:


    「姊姊,肚子餓了嗎?吃這個振作精神吧。」並自木箱取出草餅遞過去。


    「喔喔 此乃……」


    『銀狼』似乎頗為中意地大口嚼著,完全不顧嘴角都沾滿了內餡。


    「甜味 久久 不散……☆」


    望著心滿意足的師父,櫻靜靜繞到『銀狼』背後——偷偷拾起旁邊放著的竹刀。然後櫻屏住呼吸,避免發出腳步聲,在用力搖擺可愛尾巴(?)的師父身後擺出必殺的架勢。


    「千萬大意不得……」


    櫻的雙眼☆炯炯發亮。


    「受死吧——!」


    你打算幹嘛——秀影慌忙想出聲,但櫻的竹刀已氣勢驚人地


    揮落了。隻不過,竹刀最後撲了個空,重重敲在地板上。


    「……!?」


    『銀狼』消失了。究竟在哪裏——


    「太嫩。」


    聲音來自櫻的正上方。


    不知何時,『銀狼』已抱著心愛的草餅輕巧地坐到了櫻的腦袋上。她是什麽時候上去的,根本沒人曉得。


    「想偷襲 什麽的 再等 一百年吧。」


    『銀狼』用吃完的草餅木盒,對準櫻的額頭打去,發出嚇人的巨響。櫻則用難以置信的速度倒在地板上,櫻色的秀發還朝正上方彈起。


    在她倒地前的瞬間,『銀狼』已旋轉跳起,平安落地。


    她一邊以竹簽剔牙,一邊不耐地揮揮手。


    「飯後 助消化 陪你 玩玩。」


    「可惡……!」


    櫻這時終於抬起頭,以正確的姿勢緊握住竹刀,擺好架勢猛踹地麵。可能是少了皮帶幫忙的關係,她的動作隻能算是普通人的範疇——不過這樣也夠靈活、夠熟練了。假使遇到普通的對手,就算是個壯漢也會被她撂倒。


    然而,不管是對臉部或身體的突刺——即便櫻按照教科書做出標準的攻擊,『銀狼』都令人吃驚地以竹簽擋下,秀影根本搞不懂這是什麽魔術。不過很快他就看出,櫻鬼神般的猛力揮刀攻勢,『銀狼』隻以最低限度的小動作就架住了。


    神乎其技啊。


    「喝呀啊啊啊!」


    大概覺得繼續糾纏也沒用吧,櫻使出渾身之力舉起竹刀往下劈砍。


    結果似乎早就被『銀狼』看穿了,她這回沒有抵擋,而是閃避後踏出一步。


    就像野生動物的動作般,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力量 角度 速度——不足 不足 不足。」


    「那麽……」


    大概是判斷不妙吧,櫻朝後跳開退避。積蓄了強大的反作用力後再往前踏步,迎擊『銀狼』。


    如閃電般橫向揮擊的一記。


    「要更強大,更銳利,更迅速」那麽一來,人就能躲過機關槍的子彈,奪得先機,順利收拾敵人……!」


    「蠢貨。」


    『銀狼』無奈地蹲下避開這一擊,接著俐落地使出掃腿讓櫻在空中翻了一圈。櫻直接腦袋朝下落地,「呀啊!?」地呻吟了一聲。


    「人類 會比 子彈 還快嗎 白癡。」


    『銀狼』歎息道。


    「櫻 你 很強 不過 太直接——最初的 一擊 很好,像 那樣 檢討 對策,因為你 聰明。靠蠻力 贏不了 『女王蜂』。」


    「所、所以我得要使用卑鄙的手段吧。」


    「然。」


    「可是,該怎麽做——能全方位連續射擊的『女王蜂』,根本沒有死角。何況那家夥還有隱藏的王牌沒打出來。『女王蜂』冷靜得不像人類,又很謹慎。即便想讓她落入陷阱並偷襲,都是很困難的……該怎麽做才行?」


    「妙計 在此。」


    對著比出v字形手勢的『銀狼』,櫻不禁綻放出笑容,渾身激烈顫抖——


    她放下竹刀,抱緊『銀狼』用臉頰摩娑著。


    「真不愧是姊姊!太值得信賴嚕——而且又很可愛!好喜歡好喜歡你?」


    摩蹭摩蹭摩蹭。


    對這位全力擁抱過來的妹妹,『銀狼』隻是厭煩地說著「熱死了」並把她推開。


    接著,她極其冷淡地告知:


    「賭上 一切 也隻有 萬一喔。」


    「原本就很不利了,即便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算有進步——話說回來,在比賽開始前那個『女王蜂』也不可能隻是幹等……」


    櫻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


    「為了確切獲得那萬分之一,得做到最完美才行。要避免被暗殺之類的,或許就得盡可能纏著皮帶過生活吧。該請『水蛇』來一下了——」


    正當櫻這麽說的同時——


    原本關閉的入口,發出聲響開敔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櫻問了句「『水蛇』嗎?」並朝那邊望去,結果頓時臉色發青地拾起竹刀擺出架勢。


    「最近不遠之客還真多……」


    現身的是一名女孩。盡管是個十分可愛又纖細的少女,但卻露出好像很愛哭的表情,令人覺得非常軟弱。


    秀影見過這個人。


    記得昨天躲在樹叢後哭的人就是她,她好像被人欺負了。


    為何會出現在這?


    她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察覺到竹刀正對著自己後,嚇了一大跳。


    「請、請問——」


    「你的臂章。」


    少女的肩膀附近套了黃黑相間的臂章,櫻看到後緊繃著臉。


    「你是『女王蜂』的家臣團『wbs』吧……動作真快,『女王蜂』派你當刺客來收拾我嗎!」


    「耶?耶?那個,『蜜蜂』是——」


    搞不清楚狀況的少女狼狽不堪,櫻回了句「不必多言!」就上前迎戰。她毫不客氣地,對準抱頭發出「呀!?」叫聲的『蜜蜂』心窩直接刺去。


    「嗚噗!?」


    少女發出奇怪的悲鳴,直接朝後倒了下去——


    她眼冒金星,已經昏倒了。


    「超弱的!」


    訝地瞪大眼,迅速拉開距離。


    「小心點,也許會像『熊女』那樣自爆……!?」


    「她 身上 沒有 火藥味。」


    『銀狼』冷不防走向『蜜蜂』,用鼻子聞了聞。秀影這時總算回過種,軟弱無力地試著說道:


    「那個,突然攻擊對方也太過分了吧……這孩子看起來沒什麽惡意。想當刺客也太弱了……我猜她根本不是來戰鬥的吧?也許有話想對我們說啊?」


    「你懂什麽——那女孩是敵人的部下,這裏是我們的陣營。即便是不小心闖入,被懷疑為刺客也理所當然……算了,總之先把她綁起來,讓她無力反抗再好好問話吧。」


    說這些話的同時,櫻小心翼翼地用手邊的繩子動手綁起『蜜蜂』。


    明明可以殺死對方,卻隻用最低限度的攻擊,來應付可疑的對手。


    不論如何,櫻畢竟還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啊——秀影逕自點著頭。


    ☆ ☆ ☆


    『好像有許多新的動向展開了啊。』


    『信天翁』在電話另一端告知道。


    各項事件錯綜複雜,自覺無法單獨對應的秀影,便找這位舉止淘氣卻值得信賴的前輩商量。當然,對櫻=『百手姬』跟自己的關係多少有所保留……


    出乎意料的是,『信天翁』輕易就體察了秀影「想幫助『百手姬』」的心情,還決定助他一臂之力。


    雖然有些在意這過度親切的反應,但對秀影也是好事。


    「當下最大的課題是,下周即將展開與『女王蜂』的對決。如果過不了那一關,櫻——『百手姬』就會……」


    『話是沒錯,不過拜托你也別忘了搜集「大奧」的各種傳聞啊。』


    「我知道了。」


    老實說他幾乎快忘光了,不過為了回報對方提供的資訊,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麽。


    『信天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派悠哉地說:


    『就跟有些事隻能在「大奧」外調查一樣,也有些事實一定要深入其中才能接觸到——我們要像跑兩人三腳一樣努力合作,阿「鴉」。』


    「抱歉。」


    『不必介意,阿「鴉」就像我的弟弟一樣……況且,這對我來說也並非完全事不關己。』


    她喃喃說了番神秘的話,接著就像是要轉換話題似地說道:


    『我知道了,總之我會去


    嚐試調查「女王蜂」。時空炸彈造成的超能力,會因其出生地差異而有很大的不同——隻要明了她的來曆,應該可以更輕鬆解讀對手的戰鬥方式吧。』


    「謝謝你。」


    秀影打從心底感謝對方。


    過去,自從櫻的那起事件以來——秀影因失落感而自暴自棄,就像少了靈魂的空殼。而對那樣的自己默默投注關切,並加以照料的人正是『信天翁』。當時如果少了她的溫柔,自己一定無法活到現在。


    要是自己先死了,就不能像這樣跟櫻重逢了。


    『銀狼』之於櫻,大概就正如『信天翁』之於自己吧。


    是恩人,沒錯——


    『怎麽了,突然客套起來。』


    『信天翁』笑了出來。


    『我們不是搭檔嗎,親愛的——要是有什麽困擾,隨時都可以找姊姊我商量。』


    「嗯,姊姊。」


    『……』


    『信天翁』很難得地倒抽了一口氣。


    『別、別突然這樣好嗎?討厭,阿「鴉」太可愛了。嗯,這麽想當我的弟弟嗎?我很歡泖喔?我會每天讓你撒嬌喔?陪你好好玩喔~?』


    對方害羞似地半開玩笑道,口氣有點急促。


    『那、那我要掛囉。講太久會讓人起疑的。』


    「是啊。『大奧』的警備係統很完善,搞不好還會被竊聽。」


    不如說訊號竟能傳到『大奧』內部這一點更教人吃驚。難道因為是『腐肉食堂』特製的手機之故,還是說有其他理由……


    『那,你加油吧——阿「鴉」。』


    「嗯,姊姊。」


    『別再叫姊姊了!』


    對方大聲叫著,把電話切斷了。


    真有意思。


    秀影心想以後再多用這個方法尋她開心吧,接著便看向旁邊。


    「唔——嗯,這該怎麽處理。」


    他自言自語著。


    玻璃牆對麵的寢室內——名叫『蜜蜂』的少女,被好像很牢固的繩子綁在椅子上,隨隨便便擱在一旁。


    順道一提,櫻她們拋下沒想到會昏迷這麽久(或許是睡眠不足……之類的吧)的『蜜蜂』,跑去辦請假的手續了。


    另外,『銀狼』已同意『鴉』擔任出資者(獻上『篤姬』紅葉饅頭十分有效),這趟也順便去辦相關的手續。


    本來自己也想一塊兒去,但櫻說沒人留下來監視俘虜(?)『蜜蜂』太危險了,所以他就被命令留下來。不過即使『鴉』在這,隻要有玻璃牆擋著,他就無法對『蜜蜂』做什麽壞事……


    「唔……嗯。」


    因沒事可做而正在看『信天翁』提供的資料時,裏頭傳來了可愛的叫聲。


    抬頭一看,『蜜蜂』正扭動身子,微微睜開眼。


    「這、這裏是——啊哇哇。」


    她慌忙東張西望,察覺自己被綁後,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早啊。」


    『鴉』正常地打了聲招呼,為她說明現在的情況。


    「嗚嗚,被誤會了——人家明明不是刺客,嗚嗚嗚……」


    『蜜蜂』開始啜泣起來,有些人看到這種誇張的反應可能會覺得很煩。


    隨後,她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議。


    「呃,你是……好像在哪見過。」


    「我叫『鴉』,有幸成為『銀狼長屋』的出資者。」


    盡管還不算完全底定,但解釋太多很麻煩。


    「抱歉,櫻——『百手姬』之前有點過分了,你還會痛嗎?」


    「沒、沒事。既然踏入敵陣,就算被殺也是很合理的。」


    「你為何要冒險來到這裏?難道,真是為了暗殺『百手姬』——」


    「怎怎怎、怎麽會!完全沒道理!以『蜜蜂』的實力,隻會反過來被痛扁一頓!」


    『蜜蜂』狼狽而恐懼地顫抖著身子。


    「以『蜜蜂』這種排名,『百手姬』根本是天上的仙人。」


    這女孩的排名究竟是多少?感覺好像很弱……


    秀影一邊想著這些失禮的事,一邊以天生的純樸態度若無其事地問:


    「既然不是來暗殺,那又為何來這——不是等同自殺行為嗎?」


    「蜜、『蜜蜂』有事想拜托『百手姬』才來。」


    麵對秀影開誠布公、心平氣和的態度,『蜜蜂』不禁鬆懈了心防。


    那種感覺就像是,無法對傲慢的上司或不熟的同事道出的怨言,卻能和毫無利害關係的朋友輕鬆談論一樣。


    不過與輕快的口氣恰好相反,她要說的內容十分嚴肅。


    「希望她可以殺了『女王蜂』大人。」


    「聽起來很聳動啊。」


    秀影在麵具後方皺起眉,不解地偏著頭。


    「你應該是『女王蜂』的部下吧,為什麽要——」


    被這麽一問,大顆的淚珠便不停自『蜜蜂』那可憐兮兮的臉頰上滑落。


    「一切的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過去,『蜜蜂』剛來『大奧』時,感覺很快樂,很幸福。『女王蜂』大人很溫柔,『wbs』的同伴之間也都感情很好,不論對組織外的人有多麽殘暴,但在內部卻沒有失去身為人的尊嚴,大夥相互扶持——氣氛就像是那樣。」


    因為雙手被綁住,所以她無法拭去眼淚。


    「然而,現在『女王蜂』大人好像變成另一個人——現在的她隻是位暴君。『蜜蜂』以前有位朋友,是最要好的朋友。她試著對判若兩人的『女王蜂』大人陳迤意見,趁『女王蜂』大人沭浴時直接去找她,結果再也沒回來過。」


    她的聲音在發抖,秀影相信那不是演技。


    「蜜、『蜜蜂』討厭這個會讓朋友消失的『大奧』。討厭大家都板著一張臉,隻想著要陷害他人、殺死他人的『wbs』。還有那個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會嚇唬人的『女王蜂』大人,再加上用鹹豬手亂摸我的『胡蜂』大人,老是欺負我的『熊蜂』大人。全部的一切都好討厭,討厭,討厭……」


    『蜜蜂』用力搖頭抽噎起來。


    「討厭,好惡心,想結束掉——隻要『女王蜂』大人不在了,隻要她消失,就能回到以前那樣……嗚咿、嗚嗚嗚嗚嗚。」


    「所以,你才來找『女王蜂』的決戰對手『百手姬』嗎?」


    渴望敵人殺死自己侍奉的主君,這算是什麽心態啊?但秀影覺得自己能理解,過去他也曾對將軍——父親深信不疑,把他的話當神諭一樣信奉,唯唯諾諾一切照辦。


    結果他卻遭到背叛。


    還是最淒慘的方式。


    秀影被徹底打垮,連對父親抱持殺意的餘力也沒有了,整個人隻剩下空殼子——如果自己能再堅強一點,或許便會全心全力,像『蜜蜂』這樣設法排除讓一切崩壞的源頭了。


    「我明白。」


    秀影點點頭,直接如此告訴對方。


    「我會幫你傳話給『百手姬』。如果可以,還會跟你一起求她。」


    「你、你真的相信『蜜蜂』講的一切嗎——」


    「?難道你騙我?」


    「怎麽會……」


    望向無力搖頭的『蜜蜂』,秀影不解地歪著腦袋。


    「那,我就相信你。」


    「為什麽,你——你難道從來沒被他人背叛過?」


    「當然有。」


    還被狠狠地踐踏得不成人樣。


    正因如此——


    「比起懷疑他人而辛苦地活著,我寧願相信他人而受騙。」


    大概是無法理解這番話吧——『蜜蜂』露出困惑之色。


    這時,她終於第一次微微笑了出來。


    「真、真是個怪人,你、你這家夥一定活不久。不過,謝謝。謝謝你相信『蜜蜂』,真、真的很開心……」


    然後她又再次哭了起來。


    秀影露出苦笑,忽然察覺有人的動靜,「也許是『百手姬』她們回來了?」說完他就去看了一下情況。這時候讓『蜜蜂』自己靜一靜也好。


    他打開門,在通道中走了一段。


    最深處的門另一頭,傳出了女性們的聲音。原來她們已經回來了,結果卻先跑去別的房間?秀影感到好奇,直接打開根本沒上鎖的門。


    「小櫻?」


    結果裏頭宛如仙境。


    「嗚呼呼呼,別跑嘛『銀狼』姊。來吧姊姊,你好可愛……」


    「可怕 櫻 可怕。」


    「你們感情真好呢。」


    三名女性全在房間中。有搖曳著一頭櫻花色秀發,雙手不安分地擺動著的櫻;端坐在她正前方,全身緊繃的『銀狼』。至於最裏頭的,則是不知幾時跟她們會合的藥師——『水蛇』,她表情無奈地聳著肩。


    所有人都全裸,一絲不掛。


    當然,這裏是浴室啊。


    平滑光亮的桃紅色瓷磚。輕揚的泡沫正從浴槽裏冒出,在各處飄浮或是黏在人的身上。待在浴槽裏泡熱水的隻有『水蛇』,櫻跟『銀狼』則恰好在洗身體,秀影看得一清二楚。


    「來吧,姊姊!今天一定要把討厭洗澡的你從頭到腳洗得幹幹淨淨,嗚呼呼嗚呼呼呼——不必害怕,我隻是幫你擦洗滿是汗水的背而已,就當做是平日教導我的報答吧!啊啊,姊姊、姊姊為何這麽漂亮……」


    「討厭 洗澡 氣味 會消失。」


    「不行啊,姊姊。女孩子一定要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啊……又滑又嫩,姊姊真的是女孩子哩!啊啊,姊姊、姊姊~『銀狼』姊姊~~真想吃吃看……」


    櫻朝著眼前『銀狼』的背,用幾乎要舔上去的氣勢努力洗著,然而她突然注意到有外人的氣息——視線轉向筆直站著不動的秀影。


    幾秒鍾的僵硬後。


    這當中,『銀狼』已經從感覺很危險的櫻魔掌下逃脫,身體連遮也不遮就直接走到玻璃牆旁邊,「咚咚」地敲打著並淚眼汪汪地喚道。


    「『鴉』 救人 櫻 好可怕。」


    「哎呀,沒想到這麽大膽呢——」


    剩下的那個人畢竟還是有羞恥心吧,『水蛇』深深沉入浴缸讓水淹沒肩膀,以滿溢的泡沫遮掩身子。不過即使如此,她微微紅潤的肌膚還是很誘人。


    「我明白了。」


    秀影一邊被赤裸的『銀狼』近距離抬頭凝視,一邊對事發突然而整個人呆掉的櫻逕自點頭道。


    「各種手續都辦好後,跟可能也會遭敵人刺客暗算的同伴『水蛇』會合——由於今早的訓練而滿頭大汗,大家才一起洗澡。啊,失禮了,我會嚴正反省。看到尚未出嫁的女孩裸體,我真是罪無可赦。不過你們不必擔心,你們都很美……」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櫻單手遮住小巧可愛的胸部,垂下頭,將另一手伸向不知為何會放在浴室角落的刀架,單手拔出自己的日本刀——


    妖氣衝天的紫色花瓣飄落。


    「真的,好美。」


    秀影目不轉睛地死命看著,結果眉心附近被櫻以幾乎要貫穿玻璃牆的氣勢猛刺了一下。


    「別以為說了這些就能被原諒——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家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日本刀噴出了不明的毒花粉,穿透能通氣的玻璃牆,撒上秀影全身。


    他因痛苦而死命掙紮著,已經沒有餘力幫『蜜蜂』傳話了……


    ☆ ☆ ☆


    啊——無聊死了、麻煩死了,心情真不爽,好想見兄長大人一麵——豐臣黑姬正想著這些事。她愣愣地傻站著,對一切都視若無睹,毫不關心。


    從以前開始,對黑姬來說兄長秀影就是特別的存在。將軍家的女兒到了一定年紀就要在『大奧』中隔離,接受菁英教育。畢竟將軍女兒的千金之軀有可能生下次任將軍——也就是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下任統治者,可說是寶貴的財產,即使是有血緣的親兄妹,也算是異性,不得接觸,甚至連交談都不被允許。將軍的寶貝不容許任何被玷汙的可能性。


    黑姬跟秀影是特別的。從小兄長就缺乏主見,隻是任憑擺布地活著,有人還偷罵他是「愚鈍」+「無能」的少年。因此,黑姬才要支持這不可靠的兄長,守護他,教導他,滿足自己小小的自尊心。


    到了一定年紀,跟兄長分開後,她才理解,其實被支持的人——以及任意撒嬌、被拯救的人,都是自己才對。她對兄長的依賴已經深入骨髓。


    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存在的父親,加上殘忍的母親,還有把自己當成寶貝般小心翼翼伺候的家臣們……在這缺乏人心溫暖的世界中,緊緊擁抱黑姬的隻有兄長而已。


    黑姬愛著秀影。


    這句話有各種意義。


    她願意奉獻出一切。


    名符其實的一切。


    生下繼承豐臣血統的孩子。她被要求的就隻有這點,加上自己被親生母親生為如此驚悚的存在,之所以沒厭世而像這樣苟且偷生——


    全都是因為放不下那個不中用的兄長之故。


    兄長曾一度因為櫻的事件——被毀滅,被踐踏,被戲弄。假使那樣的事再來一次,兄長鐵定無法恢複。因此,黑姬才要拚命地阻止秀影跟櫻重逢。即便那兩人再次相見,也不能允許重演上回的悲劇……


    她事先規劃,研擬策略,但想從旁插手就需要擁有權力。


    所以即便極端厭惡,黑姬還是在女人們的戰國裏旋舞。


    「嘻嘻嘻!悶不吭聲是怎麽回事喔——」


    眼前站著一名細長的奇異女子,她身上甚至沒穿『大奧』製服,而是緊貼身軀,類似泳裝一樣的替代品。她的表情仿佛在說虐殺他人是自己最熱衷的事,從頭頂伸出的兩綹細長頭發就好似毒蟲的觸角一樣。


    為了戰鬥而特殊化的詭異外表在『大奧』並不稀奇,盡管『大奧』的學生基本上是為了得到將軍大人的寵幸,所以以外表美麗的公主居多,不過若是戰鬥能力出類拔萃,長相那種事也就是其次了……


    或許是將黑姬發愣的反應解讀為膽怯,女人舔了舔舌頭。


    「哈,你會害怕也不能怪你——我乃『大奧』裏最可怕的女子,三姊妹中的長女『熊蟲』!妹妹的慘死讓我特別不爽,我今天要讓你用力發出可愛的慘叫聲以泄我心頭之恨!」


    愈弱小的狗愈會吠叫。


    然而這單純易懂的自我推銷,卻使玻璃牆對麵的聽眾——衣著華麗的貴客們亢奮起來。如果能討觀眾歡心,裏頭搞不好就會有人想當出資者,自己就能過上好日子。其中甚至有學生故意露出內褲,做出猥褻的動作。


    黑姬對此毫無興趣。除了因為她是被強製送入『大奧』外,對兄長以外的人她也沒有討好的必要。男人們朝這裏投來好奇與期待的視線,甚至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在模仿教室布置的死聽教室裏,黑姬的腰微微靠在其中一張並排的課桌,以和服之姿麵朝敵人以外的方向。她臉上戴著隱蔽真實身份用的冰冷麵具。獨眼造型的麵具,是為了表明自己隻凝視兄長大人的決心。


    黑色秀發如墮天使的羽翼般,朝左右垂下——黑姬鬱悶地眺望著設置在出入口的液晶熒幕。


    【浴血處女排名對戰】


    【衛冕者 排名七位『腐死蝶』】


    【挑戰者 排名十七位『熊蟲』】


    黑姬的排名已接近頂點了。盡管她有義務定期參加這種對戰,但卻一點鬥誌


    也沒有。為了保持某種程度的自由跟權力,她才勉強參戰。黑姬身在『大奧』卻能自由外出,也是因為她贏得了這項權利之故。


    是為了能再去兄長身邊,跟他隨意閑聊,以及讓他摸摸頭。


    就是為了這微小的幸福。


    黑姬今天也要與人相互殘殺。


    「我聽說過你的傳聞,本名不詳、年齡不詳、出生地不詳,一切都是謎的漆黑戰士『腐死蝶』——隻不過,不管敵人是誰都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熊蟲』在熒幕顯示【開始】,銅鑼聲鳴響的同時展開衝刺。


    「我是不死之身!不論受多麽重的傷,都能立刻恢複——不隻是傷口會愈合而已,還有超強的再生力使我變得更強韌、堅固、無敵!愈戰愈強,愈流血愈強!這世上沒人能打贏我!」


    「……嗯,超強再生力啊。」


    黑姬終於開口。


    她在麵具後方擺出無聊的表情。


    「難怪怎麽砍也砍不死。」


    「喝啊——哎呀,啊,啊咧?」


    朝這裏猛衝的『熊蟲』,突然重心整個垮掉。或許是她感覺到了不對勁吧,視野天旋地轉起來——不,其實是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她的腦袋被活生生切斷了。


    黑姬則是動也沒動。


    不過戰鬥尚未結束。


    『熊蟲』的手臂、肩膀、腹部、腳踝,身上各個部位——都被幹淨俐落地切斷,整個人四分五裂。出血慢了半拍才開始,由於剛才她正在加速疾馳,『熊蟲』身體各部位因慣性而撒落一地。


    即使是已看習慣殘酷場麵的觀眾也不禁「噫」地倒抽一口氣。


    「發、發……生什麽事……?」


    『熊蟲』的首級滾到黑姬腳下,表情愕然。


    「嗯,這種狀態還能說話嗎——」


    黑姬無奈地從隻有戰鬥時不縫死的袖口中,伸出異樣的黑色物體——那是猶如被毒素入侵般的駭人雙臂。


    「總之把大腦、內髒還有其他玩意兒都絞成肉醬,你也會閉嘴了吧……」


    這之後上演的光景,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更接近料理。


    也就是說,壓倒性的強者,正一臉無趣地對眼前的東西進行加工作業。


    ☆ ☆ ☆


    即便有超強再生力,一旦中樞的腦部被破壞也就無法恢複原貌。『熊蟲』死狀淒慘地散布在死聽教室各處,再也不能動了,現在正由清潔人員裝入垃圾袋。


    親眼目睹這些的觀眾們發出如雷的掌聲,不過黑姬完全不看他們一眼,逕自由出入口走向對麵的選手休息室更換衣服。發熱的指尖感受到縫死的袖口觸感,這令她大為放鬆,並深深歎了口氣。


    黑姬獨自一人佇立著——她輕輕取出小時候兄長送她的押花並貼在臉頰上。上頭有兄長殘留的氣味……


    「兄長大人,你的妹妹,黑——今天又殺人了。」


    黑姬空虛地喃喃自語著。


    「要是溫柔的兄長大人知道了,嘿嘿,一定會討厭黑吧……」


    「『腐死蝶』大人。」


    天花板被打開,眼熟的紅白頭巾二人組探出臉。這兩個家夥總是神出鬼沒,不論從哪冒出來都不必驚訝。黑姬收起臉上感傷的表情,忿忿地抬起頭。


    「不是說過要叫我黑姬嗎?我討厭『腐死蝶』這個名字。」


    「失禮了,黑仔~」「比起那個,有事要報告,黑仔?」


    「以前我就隱約感覺到了,爾等對黑一點敬意都沒有吧……」


    紅白無視黑姬的怨言,異口同聲地說道:


    「『百手姬』與『女王蜂』的對戰確定了。」「因為是上位的『女王蜂』提出挑戰,幾平毫無疑問會舉行。下位的『百手姬』沒有否決權——比賽預定為一周後,『百手姬』連療傷的時間都沒有就得連續參戰了。」


    「嗯……」


    黑姬皺起眉,陷入沉思。


    「『女王蜂』那家夥真謹慎啊,不過她有這麽好戰嗎——為何這回變得如此積極?不過,不太妙啊……『百手姬』的勝算大約有多少?」


    「恐怕很難得勝吧~」「就算健康狀態良好也輸過一次,這回卻得以受重傷後的情況戰鬥哩?」


    「是這樣嗎——」


    黑姬歎了口氣,喃喃自語了一句:


    「黑要是能偷襲到『女王蜂』就好了,隻可惜那家夥警覺性很高,大概很困難吧……頂多就是以資金援助『銀狼長屋』,努力幫她們做好警戒的工作。唉,真希望『百手姬』能打贏對方呀——」


    黑姬露出極其冷酷、除了無法取代之物外其他皆可割舍的表情。


    「不過最壞的結果,就算『百手姬』死了也沒差。」


    「人如其名一樣腹黑哩,黑仔?」「黑仔超嚇人低?」


    「……」


    無視這兩人的話,黑姬瞪著位於天花板上方的紅白。


    「我要嚴正地重申一次,千萬不可讓兄長大人發現『百手姬』的存在——也不能讓兄長大人接近『大奧』,讓他有機會跟『百手姬』見麵。必須要在兄長大人察覺之前,結束這一切才行。」


    「關於那點,萬無一失。」「船到橋頭自然直,請交給小的吧?」


    兩人輕鬆地答應下來,還不知為何對彼此使了個眼神偷笑——接著忍者們就無聲無息地離去了。


    黑姬目送兩人。


    「啊——無聊死了,麻煩死了,心情真不爽,好想見兄長大人一麵……」


    黑姬垂下頭,輕輕抱住自己那貧乏的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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