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櫻微微張開雙眼。


    她看到了天花板。


    盆狀的照明燈垂著一條拉繩開關,前端裝飾著櫻花花瓣。


    盤成一團的蛇型鬧鍾在枕邊發出尖銳的噪音。櫻翻了個身,同時蹙著眉頭伸出了手。嫌麻煩的她仍舊躺在被窩裏四處摸索,不過指尖卻什麽都抓不到,於是她悶哼一句「煩死了」後,還是坐起身子。


    櫻輕輕撫摸鬧鍾,關掉鬧鈴功能。


    然後把陪著她睡覺,不曉得是銀狗還是銀狼的布偶抱進懷裏,就這樣打了個嗬欠。


    「呼哇——」


    櫻揉揉眼睛,重新環顧周遭。


    剎那間,她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之中。


    彷佛神智不清地昏迷過去一般,一瞬間櫻搞不太清楚她是哪裏的誰,過去又做了哪些事情。看來自己是睡迷糊了吧。


    「嗯嗯……?」


    櫻在床上呈*鴨子坐姿,全身湧現一種筋骨僵硬的倦怠感。(譯注:小腿及腳掌並在大腿外側的一種坐姿。)


    這房間不大,整體小而雅致,說好聽點是有種可愛的感覺。書架上擺放著園藝與農業的相關書籍,以及圖鑒等等。少女漫畫也有零星幾本。


    書桌整理得井然有序,還有一台看起來鮮少使用的舊型電腦。


    牆壁貼了柔和的櫻花色壁紙,上頭掛著製服。小型電扇正緩慢地來回轉動。


    「…………?」


    櫻依然覺得好像少了什麽,又或者是本質上的什麽地方不對勁。


    盡管窮於應付這種奇妙的感覺——櫻最後還是將之歸諸於自己睡昏頭了。


    這裏是自己的房間。小時候櫻是跟姊姊共用房間,不過到了一定的年紀後,她便吵著要自己住一間房間。雖然母親麵有難色,但性格剛毅果斷的父親卻輕易地答應了。房間從正中央被區隔開來,北邊歸姊姊,南邊則歸櫻使用——


    櫻記得一清二楚。


    話雖如此——為什麽她還是覺得有哪裏格格不入呢?


    「嗯?……?」


    櫻微傾著頭,用指尖把玩著身上的睡衣一會兒。


    先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吧,其他事情之後再想——櫻打定主意,套上放在床邊毛茸茸的拖鞋,然後站起身子。


    「嗚啊?」


    櫻險些失去平衡,有好幾步都踩空了。身體重得不得了。


    是因為太累了嗎?


    櫻這麽心想,同時注視著自己的趾尖,並撫摸起腳踝一帶。總覺得好不自然,怎麽樣都不能適應——自己居然有了有血有肉的雙手雙腳。真令人懷念,感覺好像把手套進小時候穿過的衣服袖子裏一樣。


    有好一會兒,櫻時而張手握拳,時而伸著懶腰。


    然後她反思自己。她叫小櫻,是個隨處可見極其平凡的國中生。雖然課業上還算認真學習,但擅長的科目與不擅長的科目落差很大。真要說的話,自己更喜歡活動身子。


    櫻一邊在嘴裏呢喃著個人資訊,一邊走到房門口。


    觀葉植物一字排開。


    她輕輕推開了門。無論是這個動作,還是眼前所見的景象——一切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才對。可是她卻沒什麽真實感,彷佛還在作夢一樣。


    即使睡昏了頭,這裏還是自己閉著眼睛都很熟悉的家。櫻對於什麽地方有什麽東西都摸得一清二楚。門後有個小小的洗手台,她在那裏嘩啦嘩啦地洗臉。用毛巾拭去冰涼的水珠後,她抬起了頭。正麵的鏡子映出自己的身影。


    那是張端正得恰如其分,自己也還算有自信的臉。臉上有雙貓一般的眼眸。


    以及睡得有點淩亂的黑色長發。


    奇怪——櫻眨了眨眼,心中再度隱約萌生奇怪的感覺。她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櫻花花瓣造型發飾,將它別在頭上。照理來說,這樣就是平常的自己了。


    櫻輕輕撫平略起皺褶的睡衣。當然,圓潤的肩膀一帶也沒有接縫。那是氣色飽滿的光滑肌膚。接縫……?自己果然是睡昏頭了。櫻歎著氣走在走廊上,然後下了樓梯。


    身體的平衡感依然不太對勁,櫻搖搖晃晃地小心前進,免得失足踩空階梯。前方就是自家的客廳兼餐廳了。


    櫻輕輕把門打開走了進去。


    「早安?」


    她心不在焉地打招呼,同時環顧著室內。


    朝陽從大大的窗戶外透射進來。這裏也擺滿了觀葉植物。一股香味飄來,讓櫻動了動鼻子。桌上有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草莓果醬、培根蛋,以及添加大量牛奶的咖啡。開著的電視裏接連播出晨間占卜資訊、藝人流行情報,以及氣象預報——


    麵對房間的陽台上,個頭高大的父親正在為小番茄及蘆筍等作物澆水。他抽著菸迷迷糊糊地左搖右擺,大概是早上困到爬不起來的人吧。櫻也遺傳到這個特質。


    櫻稍微鬆了口氣,看了看這幕景象後——便輕輕拿起擱置在餐桌上的智慧型手機。不曉得有沒有收到新訊息。


    「櫻,你好歹也先吃早餐吧。」


    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從剛才開始就響了好多次訊息聲呢,又是男朋友傳的嗎?」


    先行享用早餐的姊姊興味索然地說。她剛好把早餐吃得一乾二淨,正攤開報紙閱讀有點複雜的政治新聞。姊姊已經換好製服,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她一頭黑發剪得短短的,臉上掛著一付有點可愛的眼鏡。


    「姊姊。」


    櫻出聲呼喚姊姊,同時拉開椅子就座。她把從房裏帶過來的布偶放在大腿上,用手指抓起姊姊吃剩的自產小番茄放進嘴裏。


    「你總是起得很早呢,是不是有什麽訣竅啊?」


    「沒有啊,我隻是作息規律而已。」


    盡管回答得愛理不理的,姊姊還是把剛烤好的吐司放在盤內,甚至抹好果醬遞了過來。而且還假裝不經意地在咖啡裏加了方糖。


    「謝謝你,姊姊。」


    姊姊總是把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櫻滿懷感激地享用早餐。


    見櫻豪邁地大口咬著吐司,姊姊苦笑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小櫻。你這孩子老是教人操心。」


    無論是她的語氣、態度,還是外表——都給人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不過櫻認為那一定是自己還沒睡醒的關係。這個人可是自己的姊姊啊。


    姊姊像是看著可愛的東西似地注視著頻頻點頭的櫻——接著突然折好報紙站起身子。


    「我先去學校了,你也趕快換好衣服準備一下。」


    她輕快地拿起書包。


    「功課都做完了吧?你不爭氣一點的話,連我也會莫名其妙被老師罵喔。」


    「功、功課?我都做完啦?」


    聽到櫻小聲回答了句「大概吧」,姊姊傻眼似地皺起眉頭,然後轉身麵向廚房。


    「我出門了。」


    廚房裏的母親正單手握著平底鍋煎培根蛋。


    她一度回過頭來,揮著手說著「路上小心」。


    溫馨美滿的闔家團聚。


    幸福的日常生活。


    明明該是如此的,可是不知怎地,心裏就是覺得不對勁——櫻感到不安。


    她嘴裏咬著吐司,像隻小貓似地追趕著前往玄關的姊姊背影。正在穿鞋的姊姊訝異地看著這邊。


    「怎麽了?是想送我出門嗎?」


    真是個怪孩子呢——盡管嘴巴上這麽說,姊姊還是幫忙順直了櫻的一頭亂發。


    好癢。


    「路上小心,姊姊。」


    「嗯。啊啊,送我到這裏就行了。不要穿著睡衣跑到外麵喔,那樣很沒教養的。」


    姊姊


    優雅地起身,再次轉身麵對著櫻。


    「整理好儀容後,就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然後露出了微笑。


    櫻見狀,便隱約地明白了。她的本能、她的心洞察了一切。沒錯,自己不能跟著姊姊一起去,頂多隻能為她送行。而且自己不能跟姊姊去同樣的地方。


    因為自己否定了現在,否定了姊姊夢想中和平的日常生活。


    「我可愛的——小櫻啊。」


    姊姊靜靜地將臉湊過來,彷佛要說悄悄話似地輕聲呢喃。


    「少部分的我變成了超越時空的存在,所以我也稍微知道你的未來。雖然我最多也隻能提出警告了,但你要小心——跟你即將麵對的難關相比,過去的一切都顯得太安逸了。」


    她說得又快又急,一臉擔心的表情。


    可是櫻卻輕輕將手指貼在姊姊的嘴唇上,就這樣搖了搖頭。


    「我還活在現在喔。我才不想知道未來怎麽了。不,我要自己掌握未來——在否定姊姊的瞬間,我就已經選擇了這樣的人生。所以請你別擔心我。」


    「是嗎?」


    說得也是——姊姊困窘似地聳了聳肩。


    然後笑了。


    畢竟兩人是姊妹,她的笑容自然跟櫻十分相似。


    「無論何時我都會為你的幸福祈禱。雖然我連在旁邊看著你都辦不到了,但我就活在你的體內。希望這樣能夠保護到你。如果真的覺得痛苦,你隨時都可以逃走喔。」


    像是說教似地這麽說完,最後姊姊又用力抱緊了櫻。


    體溫。從親人的溫暖中——櫻感受不到絲毫不對勁的感覺。


    「你要幸福喔,櫻。」


    「嗯。」


    櫻也靜靜地抱住了姊姊。


    兩人即將分離,這樣就正式道別了。


    「我走了。」


    「路上小心。」


    櫻不知道是誰說了哪句話。


    姊妹倆前進的路將永遠分歧,可是兩人始終心係著彼此。


    「再見了,姊姊。」


    悄聲這麽說完,櫻轉過身子。


    這種光輝燦爛的日常生活或許是存在的。


    可是櫻卻選擇背離它邁向戰場。


    朝著自己的人生不斷前進。


    ? ? ?


    櫻用力睜開雙眸,不斷地眨著眼。


    總覺得好像作了場夢。既溫暖又耀眼,卻毫無來由地感到有點哀傷的夢——沒錯,那是夢。就當是作夢吧。


    櫻可以想像。姊姊——自稱『百』的那個人把『黑船』旗艦『黑曜石』當成了第二顆『時空炸彈』,企圖藉此改變曆史。她打算扭曲時空,編造出自己期望的曆史,隻為了想得到母愛這種單純卻又殷切的理由。


    剛才那場餘韻猶存的怪夢八成是——


    那個人窺見了自身期望的未來,或者說是現代嗎?


    在那裏,那個人似乎是個平凡的女孩——很正常地愛人與被愛,並盡情享受著日常生活。這樣就好,櫻也希望如此。比起得不到任何救贖又無法實現願望,隻能飽嚐著痛苦死去;比起連一個願望都沒能實現的絕望,比起這個時空的現實,那樣反倒好得多了。


    那個人正心滿意足地活在現代,活在那個人期望的人生裏。


    活在遙不可及的其他世界、時空、那個人稱之為平行世界的——某個遙遠的假想世界裏。


    櫻這麽相信著,並滿懷希望地為『百』祈禱。


    然後櫻重新麵對自己的人生。


    「……嗯,嗯嗯?」


    確認似地眨了好幾次眼後,櫻感到困惑不已。


    她搞不清楚自身的處境。


    自己似乎泡在熱水裏的樣子。


    氤氳的蒸氣遮蔽了視野。莫非自己正在泡澡嗎?熱水淹至嘴角一帶,一不小心好像會溺死。


    看來自己似乎正以坐姿做著所謂的半身浴。


    櫻慌慌張張地試圖起身,可是卻無能為力。雙手雙腳毫無感覺。義肢好像被拆掉了。櫻費力地移動臉龐加以檢視,隻見肩頭根部裹著層層繃帶,前端缺了手臂。


    習以為常的四肢缺損。沒錯,自己失去了雙手雙腳,變成要接上義肢才能正常生活的不便身體。


    沒記錯的話,在跟『黑船』展開決戰之前,自己應該已經接上新的義肢——接上敬愛的姊姊『水蛇』遺留下來的技術結晶『強化義肢』才對。


    思及至此,櫻才接連回想起許多事情。


    脫離夢境後,櫻總算找回了現在的自己——找回了人生。


    她的名字是櫻。在『大奧』內排名第四,別稱『百手姬』。因為諸多緣故離開『大奧』獨立行動,同時為了跟『黑船』勢力決戰而與愛人分別,自行深入險境。然後她潛入『黑船』旗艦『黑曜石』內,與自己的姊姊『百』展開對決互相廝殺。


    結果究竟如何呢——自己似乎還沒看到最後的結局就昏過去了。隻記得自己從背後架住拚命掙紮的『百』,舍身製止了她。


    之後怎麽樣了呢?在那種情況下基本上是必死無疑——可是自己卻好端端地活著,真是莫名其妙。


    難不成剛才作的夢是所謂的瀕死體驗嗎?正當櫻進行著這種無謂的想像時——


    「哎呀。」


    耳邊響起了甜美的聲音。


    櫻這才發現有誰像是抱著布偶似地從背後將自己擁入懷裏。柔軟的物體抵著後腦勺。不明人士的觸摸讓櫻靜不下心來,她努力地想要往後看。


    因為勉強自己做出奇怪的姿勢,櫻的背部跟脖子好像快抽筋了。


    「不可以動喔。」


    聲音溫柔地告誡著說。


    那是來自於緊抱著自己的某人嗎?


    「這真的是叫做九死一生吧。你一直徘徊在生死關頭,老實說沒死才奇怪呢——你就乖乖靜養吧。」


    不曉得是不是察覺到櫻的意圖了,某人邊說邊扶著她的腋下把人轉向後方。櫻咳出了灌進嘴裏的熱水。


    而為這樣的櫻輕輕擦拭嘴角的是——


    「身體感覺怎麽樣?如果有哪裏會痛或感覺不對勁,不要客氣盡管說喔。」


    一位秀麗的女子擔心地注視著她。


    她宛如照顧小嬰兒般動作輕柔地對待自己。


    「您是——」


    櫻瞪大了眼睛,盡管還半夢半醒,她依然道出了這個女人的名字。


    「『獨角』大人。」


    「之前也說過了,不用畢恭畢敬地叫我『大人』喔。」


    女子露出了嫻淑端莊的微笑。


    這女人是過去『大奧』排名第五——以傳說中的藥師著稱的『獨角』。


    她是個美得讓人神魂顛倒的白發女子。眉毛與睫毛也都是白色的,額頭上同樣長著象牙般的神秘白角。純白的美女還是老樣子,仍舊顯得超凡脫俗。


    對了——在『黑船』的決戰之前,自己曾見過這位清秀的貴婦。


    然後自己前往『黑船』內部,『獨角』則跟自己寄予信賴的姊姊『銀狼』留在外頭阻擋『黑船』。盡管置身在不同的戰場,雙方卻曾經聯手奮戰過。


    這樣的自己跟她都平安活下來了,還能如此悠悠哉哉地交談,所以一定是我方贏了。


    心中總算湧現勝利的真實感,櫻放心地籲了口氣。


    同時她也感覺到痛楚,忍不住呻吟起來。『強化義肢』會對身體造成嚴重的負擔,因此肌肉酸痛也是免不了的——可是無論皮膚也好,內髒也好,全身上下都劇痛不已。腹部一帶尤其疼痛,櫻想伸手觸摸確認狀況,不過在沒有四肢的現在卻無法如願。


    「你的義肢——是叫『強化義肢』嗎?那東西損


    壞得很嚴重,而且也會對健康的軀體持續造成負擔,所以我就把它卸下來了。」


    『獨角』有如進行診斷般慎重地說。


    「那東西真是不可思議。我也是一名藥師,對於醫學方麵還算懂些皮毛——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它。這下隻好交給專家處理了。短時間內可能不太方便,還請你多多擔待了。」


    「是,給您添麻煩了。我想『信天翁』小姐應該有辦法修複『強化義肢』吧。」


    事實上『強化義肢』是靠著吸取體內的生命力才得以運作。繼續安裝在身上的話,身體也不可能痊愈,所幸『獨角』幫忙把它卸下來了。


    櫻隱約記得在『黑船』的決戰當中,自己應該承受了足以蒸發肉體的衝擊與熱量才對。多虧她能活著回來。隻留下疼痛恐怕還算好運的了——不過她總覺得好像是姊姊保護了自己。


    在這同時,脫口說出『信天翁』的名字後,櫻也回想起來了。對了,『信天翁』和『吸血姬』等人、留在『大奧』裏的『螢』和『女王蜂』、回歸的『螳螂』、一同與『黑船』展開決戰的『銀狼』和『騎馬鬥牛士』他們,還有最重要的秀影都平安無事嗎?櫻很擔心他們的安危。畢竟不是隻有櫻一個人在戰鬥而已。在自己睡得舒舒服服的這段期間內,曆史和情勢應該都還在持續變動才對。戰局怎麽樣了?現況如何呢?


    「我睡了多久呢?」


    聽到櫻不安地這麽問,『獨角』輕輕擁抱著櫻,製止了急不可耐的她。


    「我說過不可以亂動。你現在的工作是休息。」


    『獨角』責難似地露出了有點可怕的表情。


    「時間還沒過多久,頂多就一天吧。」


    『獨角』擔心地把櫻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害她險些窒息。總覺得好丟臉。


    櫻這時才發現『獨角』穿著泳裝,不過這種事情其實無關緊要。既然泡在浴池裏,自然不會穿著一般的衣服。『獨角』平常給人一種堪稱神聖莊嚴的印象,可是她卻穿著極為大膽的泳裝。她那雄偉的乳房幾乎快從少許布料中蹦出來了。櫻顯得有點驚慌失措。


    不曉得是不是意識到櫻的視線,『獨角』依然鄭重地說:


    「啊啊,我把特殊能力的結晶——具有治療效果的角磨成粉末溶入這個浴池裏了。原本應該是要口服或外敷,不過這麽做也有效果。這就是所謂的藥泉,溫度還滿意嗎?」


    『獨角』貼心地輕輕攙扶著櫻。


    「雖然藥泉不會立即見效,卻能和緩地治療全身。因為你失去了意識,不容易喂食粉末,而且快速恢複也會對內髒造成龐大的負擔。藥下得太重也是會變成劇毒喔。」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是,這溫度很舒服。」


    光是泡在這池熱水裏,櫻就舒服到全身都放鬆了。傷口悉數痊愈,疲勞也逐漸獲得緩解。『獨角』以藥師的身分做出了最好的判斷。


    不愧是『大奧』傳說中赫赫有名的藥師,櫻欽佩地注視著她。


    『獨角』困窘似地以優雅的動作將手貼在胸前。


    「『百手姬』小姐,就算你這麽看我——我也無法『無』中生『有』變出胸部喔。」


    「不、不用您多管閑事!又沒有人說想要這麽做!」


    見櫻麵紅耳赤地這麽大叫,『獨角』莞爾一笑。


    「既然你這麽有精神,想來應該是不要緊了吧。」


    然後她憐愛地撫摸著櫻的頭。


    真是敗給她了。這位『大奧』偉大的前輩——現在應該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她吧。如今休息才是櫻的工作。


    在四肢都卸除的狀態下,櫻無法獨力行動,必須仰賴別人的照顧。即便想裝上義肢,她現在也疲憊得幾乎動彈不得。


    從溫度調整得宜的藥泉中獲得撫慰的同時,櫻拜托『獨角』把她的身體重新轉正,然後觀察起目前所在之處的全貌。


    ? ? ?


    「這是——」


    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議的景象。


    櫻原本以為這裏一定是澡堂,不過真要說起來還比較像海邊。有白色的沙灘,充滿南國風情的樹木。還有打上岸的海浪,以及潮水的香氣……儼然就是豪華的個人專用沙灘。


    不過這裏好像是室內。牆壁與天花板圍住了四麵八方,而且可以感受到些許震動。看來這整個地方似乎都在移動的樣子。


    雖然感覺上好像是在船裏——但櫻其實也不太肯定。船內居然會有沙灘,她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


    在奇妙技術的攪拌下,海水不斷地湧來又退去。而櫻浸泡的藥泉就在這之中。那是個箱型的小浴池,以透明的素材製成,每個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


    在浪濤聲中,櫻瞪大了眼睛。


    「很奇妙吧,異國的技術果然充滿了未知呢。」


    『獨角』同樣像是說給小嬰兒聽似地娓娓道來。


    「這裏似乎是『黑船』擁有的船舶之一——也就是俗稱的觀光客輪。沒記錯的話,這艘船好像是叫做『紫水晶』。」


    『黑船』一詞讓櫻不由得緊張起來,『獨角』見狀,尷尬地直呼「哎呀哎呀」並露出苦笑。


    「如同名稱所示,整體有如水晶般呈半透明狀,還帶有淡淡的紫色,是艘美麗的船隻喔。我們正乘著『黑船』的這艘觀光客輪『紫水晶』——循海路往大阪城前進呢。」


    「去大阪城……」


    雖然有很多事情想問,但櫻姑且能夠理解這點。


    那是必要行程。


    櫻因為自己的任性而與愛人分別,隻身一人前往了『黑船』。而目的大概也達成了。她戰勝了『黑船』。既然如此,她想趕快掉頭趕到在大阪城內——在『大奧』內麵對自身宿命的秀影身邊。


    能多快就多快。『獨角』能否體恤她的心情呢?


    「沒錯。」


    盡管櫻隻是隨口附和,『獨角』似乎還是明白了她的想法。


    『獨角』立即說出櫻想知道的訊息。


    「雖然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但前些時候的騷動——是『黑船』高層幹部『百』的背叛造成的。」


    「是。」


    櫻的姊姊,自稱『百』的那個人不惜背叛主君舍棄恩義,隻為成就自己的宏圖大誌而起身造反。不過她那可怕的野心卻瓦解了。不,是自己阻止了她。


    櫻與姊姊正麵交鋒,渾身浴血地互相廝殺,最終打倒了她。


    「結果『黑船』旗艦『黑曜石』遭到擊沉而嚴重損毀,最後變成了一堆瓦礫。幸好在你的活躍之下,本土幾乎沒有受到損害——不至於釀成最糟糕的情況。」


    沒錯,一個弄不好,『黑曜石』就會變成第二顆『時空炸彈』。別說這整個國家了,甚至連曆史本身都會被扭曲破壞,造成無法挽回的慘劇。


    不過櫻成功避免了這場悲劇。


    盡管引發了這麽大的騷動,最終喪命的恐怕也隻有姊姊一人——


    那本應是值得自豪的戰果,可是櫻心中仍是百感交集。


    況且她隻是阻止了『百』而已。損害之所以能控製在最低限度,都是因為有『騎馬鬥牛士』與『赫龍』共同奮戰,以及『銀狼』與『獨角』死命阻擋『黑曜石』的緣故。櫻發自內心認為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她隻是麵對了姊姊而已。雖然那可能是重要的一步,但絕不可能是自己拯救了一切。她隻是賭上性命全力以赴罷了。


    「結果『黑船』失去旗艦,迫不得已隻好投降。『黑船』勢力的目的是搭乘旗艦『黑曜石』返回祖國——如今能夠突破凍霧的唯一希望都消失了,他們也失去了可以仰賴的靠山。」


    果然還是我


    方贏得了勝利。


    『黑船』以「高層幹部背叛」這種幾乎是自取滅亡的形式走向末路。


    我方付出許多犧牲才擊退可怕的外敵『黑船』,並獲得了勝利。雖然現在還是沒什麽真實感就是了。


    隨著『黑船』勢力的投降與敗北,原本『大奧』、『黑船』、『新選組』三足鼎立的現況也缺失一角,使得情勢產生了變化。


    最後曆史會如何變動呢?


    櫻根本無法想像。她默默地聆聽『獨角』的解說。


    「不僅失去了能夠突破凍霧的船舶,也沒有可以用來推動船隻的動力源,如今『黑船』勢力已然陷入進退維穀的窘境。他們恐怕隻能老死異鄉了吧。雖然不得不舉手投降,向我們逢迎拍馬,但他們也隻能在這個國家活下去了。那就是他們的選擇。」


    『黑船』原本是意外漂流到這個國家的異國船隊,別說是統治這個國家的幕府——『大奧』了,相較於把一般大眾卷進來而日益壯大『新選組』,他們在戰力上也算是少數。


    盡管受惠於異國技術而保有優勢,現今他們也失去了最大的目標,就算意氣用事抗戰到底也隻是白費力氣。所以『黑船』勢力才會決定趁著損傷不大的時候投降,然後尋求最好的未來。


    當然,『黑船』本身並非徹底毀滅了,可是卻遭受龐大的損害,還失去了旗艦與目標,根本構成不了戰力。至少他們已經沒有餘力能和『大奧』或『新選組』正麵交鋒了吧。


    內亂導致『黑船』勢力疲弱不振,為了避免完全瓦解,他們隻好緊挨著彼此,小心謹慎地苟延殘喘下去。


    最後『黑船』不是無法維持單一勢力的規模而並入某個勢力旗下,就是隻能緩慢地邁向衰敗之路吧。


    想到這裏,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不過沒有什麽是比勝者同情敗者更厚臉皮的了。櫻決定暫時不去思考他們的將來。


    況且自己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擔心別人。


    「單靠我們也無法決定如何處置『黑船』勢力。我們隻能把『黑船』領袖當成俘虜帶回大阪城了。」


    沒錯,畢竟櫻她們也在『大奧』內爭取到了排名,手裏自是握有相對的權力。不過如何對待戰敗的異國勢力是需要高度政治判斷力的問題,自己是處理不來的,這下隻好把人帶回去加以研討了。


    不管是麵對幕府——還是麵對『大奧』排名第一的『蠅王』,櫻和『獨角』等人都處於微妙的立場。要是為所欲為的話,很有可能遭到迫害。她們隻能慎重行事,努力不讓好不容易贏得的勝利毀於一旦。


    「總之,這方麵就仰賴上頭的判斷吧。我想你親愛的新將軍大人應該會法外開恩——不過目前『大奧』也是動蕩不安。現在隻能先暫緩『黑船』的事情了,一切等到政權穩定之後再說吧。」


    沒錯,『大奧』也不是團結一致的狀態。『大奧』排名第一的『蠅王』始終在背地裏策劃著什麽,新將軍秀影也幾乎不具實質的權力。櫻想把戰勝『黑船』勢力的成果當成伴手禮帶回去,希望能幫得上秀影的忙。


    盡管贏得了勝利,未來還是籠罩在陰霾之中——現況依舊像是走鋼索一樣,隻要稍微走偏就會一頭栽進十八層地獄。


    「為了與那位新將軍大人會合,以及移送『黑船』領袖等等,我們現在正火速趕往大阪城。幸好『黑船』提供了一艘船隻,我們才得以順利移動。」


    「是啊,如今人民對幕府怨聲載道——走陸路太危險了。要是被人知道我們跟幕府有關的話,可能會有遇襲的危險。大家都受了傷而疲憊不堪,我也希望避免搭乘載貨馬車之類的交通工具移動。能夠坐船輕鬆航行真是再好不過了。」


    櫻這麽回答。『黑船』的船舶是以未知的異國技術建造而成,想必速度也很快吧,這下可以放心了。除了不會發生沉船意外,萬一遭遇海盜襲擊,似乎也能輕易地加以驅逐。


    明明不久前還跟『黑船』勢不兩立,現在卻利用對手的船隻移動,這讓櫻心生一種奇妙的感受,不過這就是所謂贏家的特權吧。降服『黑船』勢力後,自己也獲得了他們的協助,因而能夠活用異國的技術。


    這可說是相當豐碩的戰果。


    自己手中掌握了新的力量。那不僅是一種可能性,更是針對未來的布局。


    「循海路趕往大阪城,同時一邊進行治療。我認為這是現階段可行的最佳方針,所以擅自做了決定——這樣可以嗎?」


    「不不不,您的決定非常正確。像我這種人不可能對『獨角』大人的判斷有意見。」


    見『獨角』一副畢恭畢敬的態度,櫻慌了手腳。印象中『獨角』原本排名第五,而櫻目前排名第四。雖然排序是櫻比較高,但這也是『獨角』等人離開『大奧』後往上遞補才得到的地位——原本櫻可是排名第十,況且『獨角』又是偉大的前輩。


    由於雙方立場複雜,櫻不知道該采取什麽態度才好。見櫻一臉困擾的表情,『獨角』自覺剛才那種說法可能讓她感到為難了,於是莞爾一笑。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了——在抵達大阪城之前,請你放輕鬆好好休息吧。畢竟才剛卯足全力經曆過一場決戰,你應該比自己意識到的程度還要疲憊才對喔。」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就算情急之下一鼓作氣急忙趕回去,以這種身體狀態也幫不了任何忙,隻會扯別人後腿而已。再怎麽焦急也無濟於事,現在必須先休息,好恢複戰鬥的力量。


    「我們會暫時先走海路,等到接近大阪城後再改由空路移動。這艘船好像能飛喔。『黑曜石』之前也是不自然地飛了起來,異國技術真的是千奇百怪呢。」


    「這艘船會飛嗎?我到現在都還不覺得這是艘船呢——喔,原來這東西這麽了不起啊?」


    「是啊。雖然我也不太清楚原理,但聽『黑船』的人說好像是讓海水在船內循環,藉此讓線圈這種東西轉動起來呢。」


    「總之,隻要能順利抵達大阪城——我也沒什麽意見。」


    一思考艱深的問題就頭痛。


    理論以後再說,現在隻要迅速朝大阪城移動就行了。


    「好的,請安心靜養吧。畢竟大阪城那兒恐怕有更甚『黑船』一戰的死鬥正等著我們。」


    『獨角』露出奇怪的表情說。


    「在你昏過去的這段期間內,『蠅王』慎重其事地向我們宣戰了。她說自己會在『大奧』等著,要我們盡管放馬過來——」


    『獨角』渾身充滿殺氣,好像覺得很不愉快的樣子。


    她也是在血淋淋的『大奧』中存活下來的戰士。


    『獨角』耿直地說:


    「那女人麵麵倶到,不可能毫無算計地挑釁我們。恐怕她已經整頓好軍備跟陷阱等著我們了吧。」


    「就是因為勝券在握,她才會向我們宣戰吧。還真是瞧不起人呢。我們來殺她個措手不及吧——為了秀影大人,也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我們就消滅這隻占據幕府的濫權毒蟲吧。」


    櫻滿懷決心這麽斷言的瞬間——


    「真是好氣魄。」


    突然響起一道可愛卻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


    櫻聽過那道聲音。


    同時一雙小手「啪嗒」地貼上透明浴池的側麵。指尖一陣摸索,試圖找尋開口。不過大概是因為嫌麻煩吧,那雙手突然收了回去。然後一個嬌小的女孩從浴池正下方的海裏跳出來。


    她衝破海水高高躍起,以小狗坐姿輕盈地在浴池邊坐下。


    「姊姊!」


    櫻麵露喜色大聲呼喚。


    點著頭「唔」地回應一聲後,那女孩淡淡地笑了。


    「汝 醒啦 櫻。」


    她鬆了口氣,在浴池


    邊有如小狗般抖動身驅甩去水氣。


    女孩擁有閃耀的銀發、稚嫩的肢體、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以及極具特色的虎牙。不曉得是不是拿來代替泳裝,她胸前莫名其妙地纏著漂過的棉布,底下還穿了男用兜襠布,毫不吝惜地暴露出幾乎沒有曲線的身體。


    這女孩是櫻可靠的姊姊『銀狼』,雖然外表看似幼童——實際上卻比櫻還要年長。她不耐地以指尖甩開被水浸濕的馬尾,並低頭看著櫻。


    『銀狼』毫無戒心地把疑似鑽進頭發裏的小魚放入口中,然後好像覺得很苦似地立即「呸」一聲吐掉。做完這些無謂的舉動後——


    充滿野性的她露出了沉穩的笑容。


    對於臉部肌肉幾乎靜止的『銀狼』而言,這大概是「太好了」這種情感的極致表現吧。她小心翼翼地輕撫著櫻的頭。


    「多虧汝 能夠 克服苦難——活著 回來。」


    『銀狼』悄悄把臉湊近,用舌頭舔了櫻的臉頰。


    她的舌尖好熱。


    「在下 為櫻 感到 驕傲喔。」


    櫻從這句話裏得到了回報。


    一路累積下來的辛苦好像都煙消霧散了。仔細一想,從將軍禦前比試到現在,離開『大奧』的她們也好久沒像這樣麵對彼此了。雖然在跟『黑船』展開決戰前曾遇見對方,卻沒有時間好好聊天。


    能夠重新麵對彼此,能夠活著再度相逢——櫻發自內心鬆了口氣。


    「姊姊,『銀狼』姊姊?!」


    櫻激動得不能自已,在沒有四肢的狀態下像隻毛毛蟲似地爬著。櫻原本打算就這樣直接撲向『銀狼』,可是她卻露出驚嚇的表情,「嗚哇」一聲地閃開了。


    櫻不由得猛然滑出浴缸沉入海中。


    ? ? ?


    「抱歉。」


    『銀狼』垂著濕答答的頭發,愧疚地合掌道歉。


    「因為汝 用惡心 的動作 接近。在下才會 突然 閃開。」


    吐著舌頭「欸嘿」一聲的『銀狼』雖然可愛,但櫻卻差點因此溺死。在船內循環的海水比想像中要多,而且深得令人驚訝——連底都看不到,搞不好跟真正的海洋互通呢。


    櫻扭動身軀吐著水泡往下沉,連調整姿勢都辦不到。


    她勉強將臉探出海麵,死命掙紮著試圖接近『銀狼』。


    「啊啊,姊姊好壞喔!好不容易能再次見麵,就讓人家抱抱你嘛!不對,我現在沒有手,想抱也沒辦法吧——那就用舔的吧!我舔我舔!嗚咳咳……!」


    「不要 隨便 亂動。真的會 沉下去喔。汝這種 個性 完全沒變。」


    備感欣慰似地這麽說完,『銀狼』朝這裏伸出了手。


    「等等。在下立刻 把汝 撈起來……唔?」


    不過在『銀狼』的掌心即將碰觸到櫻之前,櫻的身體就被舉起來了。某種東西從海中出現把她頂了上來。喝進海水的櫻咳嗽不止,同時驚訝地看著支撐自己的東西。


    那是個嬌小的女孩。


    她用全身抱著櫻的身體試圖離開海裏。不過大概是因為自己也不諳水性的關係,在雙腳無法觸底的深水中,她自己也險些溺水,不知如何是好。


    櫻沒見過這個女孩。她擁有一頭呈現金屬質感的檸檬色長發,感覺上好像甚至不會吸水。還有宛若陶瓷的肌膚、空洞的雙眸——以及帶有異國風情的美貌。身上不知為何穿著彷佛學童用的泳裝,毫無情趣可言。


    貼在泳裝胸口處的名條上潦草地寫著『電姬』兩個字。


    「…………」


    這名奇妙的少女費力地用雙手舉起櫻。


    不過她沒辦法采取更進一步的行動,反而還緩慢地沉入水裏。雖然她似乎有意幫助櫻,但本人卻因此陷入危機。這女孩感覺不太像活人,即使頭沉入海中也不會冒出呼吸的水泡。


    「奇怪?」


    櫻目不轉睛地看著在水麵附近慌亂掙紮的異國風少女。


    自己還是對她沒印象,應該不是認識的人。


    「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是怎麽一回事——哈哈,是我跟『銀狼』姊姊的小孩吧!」


    「抱歉。在下 不太懂 汝的 意思。」


    『銀狼』彷佛看著外星人似地注視著櫻。


    不曉得是不是聽到騷動聲了——某人正緩慢地接近這裏。


    「『電姬』。」


    那是發音有點奇怪的低沉嗓音。


    耳熟的聲音讓櫻感到一陣寒意,她朝那邊望去。


    「哎呀,『百手姬』——原來你醒啦。你還是一樣頑強呢。」


    一名高大的女子嗤之以鼻似地說,同時撥開海水往這邊接近。她把暗金色的頭發紮成了三股辮。臉上有著小女孩的雀斑,以及凶惡的三白眼,身穿僅勉強遮住重點部位的暴露泳裝。沒錯,闖進『黑船』裏時,櫻也遇見了她。之後甚至還短暫聯手了。


    櫻不可能認錯,她是多次把櫻打入死亡深淵的死對頭——過去『大奧』排名第二的『赫龍』。


    『赫龍』無視繃緊身子提高警覺的櫻,雙手分別抓著櫻與名叫『電姬』的少女提了起來。她還是老樣子,仍舊一身怪力。


    不過說到『電姬』,櫻曾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赫龍』輕輕將困惑不已的櫻扔進浴池,然後雙手抱起了『電姬』。『電姬』乖乖地任憑擺布。


    她呆呆地仰望著『赫龍』,表情連變都沒變過。


    麵對宛如人偶般的她,『赫龍』傻眼地斥責著說:


    「你也是傷患,所以要好好休養,別貪玩了。」


    「那個,『赫龍』小姐——請問,她是那個『電姬』嗎?」


    回到浴池裏的櫻戰戰兢兢地出聲呼喚,不過『赫龍』卻惡狠狠地瞪向這邊。


    她對待櫻仍舊相當苛刻,可是麵對『電姬』時甚至顯得有點溫柔。


    盡管害怕她的目光,櫻還是定睛看著被『赫龍』抱在懷裏的『電姬』。


    『電姬』。


    這種奇怪的名字不可能是其他人了——這名嬌小的少女正是先前敵對的『黑船』勢力領袖,即敵方的主將。她是率領著異國勢力『黑船』,在這個國家內掀起紛亂的罪魁禍首。


    【插圖】


    櫻原本還猜想她是多麽可怕的怪物,沒想到竟然如此嬌小可愛,甚至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印象。她不就隻是個彷佛一碰就會碎掉的虛弱小孩嗎?


    這樣的幼童背負著一整個黑船勢力嗎?


    她曾在未知的異國土地上,氣度非凡地統帥著部下們嗎?


    想到這裏,櫻反而心痛起來。不過她是在城下町內拋下隕石,引發悲劇的罪魁禍首,自己也不該過於同情她吧。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親信背叛這個悲慘的理由導致『黑船』勢力敗北,『電姬』顯得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她比『銀狼』更加麵無表情,實在無法窺知她內心的想法。


    太過死氣沉沉而令人難以想像是個活人的『電姬』看著這裏說:


    「汝最好小心點。」


    盡管口齒不清,她的語氣聽起來卻有點高傲。


    「讓客人受傷可是有損『黑船』提督的名譽喔。」


    「那個——」


    這位可愛的少女果然就是『黑船』提督『電姬』嗎?櫻直到現在都還是沒有真實感。


    麵對麵重新觀察後,櫻發現她果真是個幼小無力的孩子。


    可是不久前跟自己互相廝殺的勢力卻奉她為首——櫻自然而然地提高警覺。在櫻無言的注視中,『電姬』為難似地蹙起眉頭。


    「汝不用那麽提防吾。」


    『電姬』雖不情願,卻毅然決然地說:


    「吾等輸了,也投降歸順汝等了。結果就是一切。吾等會盡量表現得順從一點——免得激怒汝等。汝等可以把吾等當成仆人或部下隨意使喚。」


    盡管被人抱在懷裏說話實在毫無威嚴,『電姬』的態度仍顯得相當高貴。


    「身為『黑船』提督暨最高負責人——吾願意服從汝。」


    「明明小小一隻,居然這麽勉強自己。」


    『赫龍』嫌麻煩似地把手靠在浴池上嘟囔著說。櫻原本狐疑地心想她在幹什麽,這才發現她正用特殊能力溫熱著浴缸。櫻覺得暖呼呼的,不由得籲了口氣。看來『赫龍』似乎會定期幫忙把水加溫的樣子。


    一陣子沒見,『赫龍』也莫名其妙地學會將特殊能力發揮在日常用途上。


    當櫻佩服地看著『赫龍』時,『赫龍』又狠狠地瞪了過來。於是櫻重新麵對著『赫龍』說:


    「請問,你又是站在什麽立場呢?乍看之下你好像跟『電姬』小姐過從甚密,不過你是『大奧』的人?還是『黑船』的人?又或者不隸屬於任何勢力,隻是個單純的暴徒?」


    「哼。」


    『赫龍』輕輕抱著『電姬』,不悅似地悶哼一聲。


    「事到如今,我已經回不了『大奧』了,而且我也沒打算把你們當朋友——等到紛爭平息後,我會殺了你們,所以不要表現出一副很親昵的樣子。」


    「隨時 放馬過來。」


    坐在浴池邊的『銀狼』威嚇似地吼了一聲。


    沒錯,雖然現在順勢一起行動,但雙方終究是宿敵。自己的朋友『水蛇』遭到殺害,同時我方也殺死了『赫龍』最愛的姊姊。種種憎惡與因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一筆勾消的。


    不過現在不是跟『赫龍』爭鬥的時候——『赫龍』目前似乎也很安分,所以就算把場麵鬧大也無濟於事。


    盡管台麵下暗藏著一股奇妙的緊張感,現在也隻能互相牽製著共同行動了。畢竟在『黑船』時曾一同並肩作戰,視情況而定,她也有可能成為可靠的戰力。


    當然,櫻無法由衷地信任『赫龍』,不過現在最好別隨便刺激她。雖然不能成為好友,但如今還有更應該優先對付的敵人在。


    「那就決定休戰囉。」


    『赫龍』背對著她們,慵懶地說:


    「我個人會優先把小黑——把黑姬送到大阪城。我要讓那家夥回到屬於她自己的地方,在那之前我都會保護她。雖然基於個人因素擅自帶著她東奔西跑,但之所以要帶她回去,也不是出於要為此負責的念頭。之後就隨她去吧。」


    聽到『赫龍』有些落寞地這麽說,櫻感到有點驚訝。


    櫻在『黑船』上遇見『赫龍』時也曾這麽想過,總覺得她的氣質好像不太一樣了。雖然仍舊具有一觸即發的危險性,但她的態度似乎稍微軟化了一點。


    『赫龍』厭煩地甩開櫻的視線,徑自把『電姬』抱到沙灘邊。她的動作謹慎得有如母親。


    「總而言之。」


    始終保持旁觀者立場的『獨角』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她就雙手高舉著一件可愛的泳裝,試圖讓『銀狼』穿上。雖然『銀狼』百般不願意,但『獨角』反而開心地直呼出「嗚呼呼……?」的聲音。


    盡管麵露心醉神迷的表情拍著照片,她的語氣還是十分高雅。


    「我們就一邊治療傷勢與疲勞,一邊前往決戰之地吧。想來你也累積了很多話要說——你就盡情放鬆自己吧。」


    曆史動蕩不斷,此時此刻也有其他人在險境中奮戰。


    想到這裏,自己就再也無法繼續悠哉下去,不過著急也沒用。


    雖然擔心夥伴們與愛人的安危——但櫻終究還是精疲力竭了。她輕輕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櫻甘之如飴地接受可能是最後一次的短暫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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