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鈴聲發出嗶嗶嗶的聲響,夾在腋下的溫度計被拔了出來。


    確認完上頭顯示的數字,一身製服裝扮的雙樹發出「嗯——」的低喃,然後她靜靜地摸向躺在床上的我的額頭。


    「哥哥,你現在覺得很不舒服對吧?」


    「……嗯,非常不舒服,測出來是幾度?」


    「38點6度,燒完全沒退耶。」


    她表情擔憂地看著我,重新幫我蓋好因為量體溫而弄亂的毛毯。


    我在昨晚嚴重發燒,因為我在全身濕答答的狀態下打掃浴室,又連頭發也沒吹幹就去泡熱可可。現在想想,這樣還沒感冒才奇怪呢。


    即使到了早上燒還是沒退,目前正處於連起身都覺得痛苦的狀態。


    「真的不用陪你也沒問題嗎?如果不行的話,我今天也是可以請假陪你的喔?」


    「我沒事,你快去上課吧。隻是小小的感冒,睡個覺就好了啦。」


    「……嗯,我知道了。」


    點頭的雙樹站起身。


    「要是遲到就糟了,我差不多要出門了喔?你今天可要乖乖地休息知道嗎?」


    「外麵好像在下雨,你自己也要多注意。」


    躺在床上說完這句話後,妹妹伸出小巧的手摸了摸我的頭。


    「雖然我最喜歡溫柔的哥哥了,但是用不著擔心妹妹,總而言之,你就好好休息吧。粥我已經先幫你做好了,等你肚子餓了,記得要弄熱吃喔。」


    「謝啦,雙樹為我煮的粥很好吃,所以我很喜歡喔。」


    「既然還能回嘴那就沒問題了。好啦,這次我真的要走了喔。」


    「嗯,路上小心。」


    伸手握住門把,在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之後,雙樹從房間走了出去。


    床上的黑貓正蜷縮成一團沉睡著,大概是因為照顧我到很晚所以累了吧。撫摸著貓咪的背部,將視線移回天花板的我閉上雙眼。


    身體感到一陣發懶,腦袋也昏昏沉沉地很不舒服。


    「……桐穀就是背負著這樣的體質在生活嗎?」


    我完全無法想象身體總是在發低燒的感覺。


    隨時隨地都穿著外套,由於不能露出肌膚,所以也沒辦法盡情打扮。別說是激烈的運動了,甚至不能隨便上街走動——這樣的生活她已經過了三年之久。


    「……桐穀現在在做什麽呢?」


    從花神家衝出去之後,桐穀似乎是回到了自己家裏。她傳了一封簡訊,告訴我她把自己關在房裏,父母也還不曉得關於聲音的事。


    雖然我剛才傳了一封「因為發燒今天請假」的簡訊給桐穀,但是她並沒有回信。


    由於我不認為她會在說不出話的情況下去學校,所以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待在家裏呢?


    我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具體來說,是回想起被學妹拚命磨蹭的事。


    雖然身體被磨蹭的事讓人覺得十分害羞,但是必須重點說明的,是她在最後露出的羞怯表情。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迷惘,桐穀紅著臉的表情在我腦中久久不散。


    那是我在她臉上看過最具有魅力的表情。


    「……不妙……好像燒得更厲害了……」


    話說回來,她為什麽要逃走呢?唔,不過在做了那麽令人害羞的事情後,會變得沒臉見我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


    當我用燒得一場胡塗的腦袋想著那些沒有盡頭的自問自答時,放在枕頭旁的手機發出了震動。


    「……是電話嗎?」


    拿起手機確認畫麵後,上麵顯示出「桐穀茉奈」的名字。


    「喂,是桐穀嗎?」


    『……』


    話筒中傳來了淺淺的呼吸聲,我等待了一陣子,對方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在一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沉默後,她掛斷了電話,接著馬上傳來一封簡訊。


    打開一看上麵寫著:『我忘記自己沒辦法說話了,嘿嘿。』


    「這是在幹嘛啊……」


    意思是即使過了一晚,桐穀的聲音還是沒有恢複,情況似乎不像我原本想的能靠時間解決那麽簡單,我必須想辦法幫她解決問題才行。


    但是這具身體現在卻處於無法盡情活動的情況。


    「我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發燒啊……」


    大概是連心都變得脆弱了吧,就在我陷入像麥芽糖一樣黏呼呼的自我厭惡時,桐穀再度傳來的簡訊讓手機掉到地上。


    『我現在在學長家門前,可以請你幫我開門嗎?』


    「啊啊……和之前的情況顛倒了啊。」


    想起之前在桐穀生病時跑去她家的事情,我輕輕地笑了。


    「薄荷,抱歉,麻煩你醒來一下好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貓咪縮成一團的背。


    「喵嗚……啊,一樹少爺?」


    微微地睜開眼,發出拉長聲音的黑貓猛然起身。


    「桐穀來了,可以幫我打開玄關的門鎖嗎?」


    「門鎖能從這個房間用魔法打開喔?」


    「……天使的魔法還真是方便呢。」


    讓薄荷施展魔法打開門鎖,然後傳了一封『你可以進來了』的簡訊給她。


    她很快地傳來一封寫著『打擾了』的簡訊。


    「還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桐穀好像不喜歡貓,所以要麻煩你用魔法隱身。」


    「我知道了。」


    在那之後手機又發出了震動,打開一看內容寫著『我不知道學長的房間在哪裏』,彼此之間的不得要領讓我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傳簡訊將房間的位置告訴她,過沒多久房門被敲響了。


    忐忑不安地探出頭來的桐穀身上穿著製服——我對穿著紅裙子和白襯衫,然後一如往常地在外麵套上針織外套的學妹點點頭。


    我坐起上半身,對她打了聲招呼。「早安。」


    無法說話的桐穀輕輕點頭示意,將甜點店的紙盒舉到胸前。


    「你特地買來給我的嗎?謝啦。」


    桐穀微微一笑,輕輕將手上的盒子放到桌上。


    坐在床邊的她從包包裏拿出筆記本,用筆刷刷刷地寫下字後,她將筆記本舉到胸前給我看。


    【你的身體還好嗎?】


    「我沒事,隻是有點發燒、身體發懶的普通感冒,雖然連站著都覺得難受就是了。」


    桐穀再度拿筆寫了起來。


    【你這樣哪裏叫做沒事呀。】


    「你說得真對。」


    【病人就應該乖乖睡覺。】


    「好,病人現在就乖乖睡覺。」


    被學妹責備後我躺回床上,雖然身體比坐起身時輕鬆,但是一直不退的高燒漸漸地模糊了我的意識。


    一放鬆下來,馬上就覺得想睡了。


    「……抱歉啊。」


    聽見我脫口說出的道歉,桐穀驚訝地看向我。


    「我明明……已經和你約好……要幫你……想辦法……解決……」


    ——啊啊,真是不妙啊,越來越語無倫次了。明明有話想告訴她,明明想傳達的對象就在如此靠近的地方,卻隻能痛恨自己無法將話清楚說出口。


    她的手輕輕地碰著我的頭。


    然後像是撫慰似地摸了摸我的腦袋。


    「……桐穀?」


    在緊密相連的意識中,逐漸合上的視野最後看見的,是學妹溫柔的神情。


    用隻有我能聽見的心聲,她對我說了聲『晚安』。


    ◇◇◇


    「……所以說,哥哥可以解釋一下這個狀況嗎?」


    「這是誤會,雙樹你嚴重誤會我了,哥哥要聲明我是清白的。」


    「可是就現狀來檢驗的話,很明顯就是有罪耶。為了哥哥我還特地大發慈悲給你時間想借口,哥哥的意思是失去這個機會也無所謂囉?」


    「真是對不起,請給我想借口的時間。」


    搖晃著兩條馬尾,穿著水手服的雙樹滿意地點點頭。


    回家的妹妹坐在椅子上,不同於話中的逼供語氣,她的表情和平常一樣發著呆,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是單純希望我說明情況。


    話雖如此,但我也希望有人能向我說明情況。


    我記得自己在中午的時候曾經醒來過一次。


    為了肚子餓的我,桐穀將雙樹做好的粥弄熱後端給我,然後用湯匙喂我吃。我可以清楚地回想起她對著熱粥「呼——呼——」吹涼的舉動,那個動作讓我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之後我在學妹的催促下躺上床,接著閉上雙眼——我的記憶就到這裏為止。


    可是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包裹在針織外套底下的纖細手臂正環抱著我的背。


    沒錯,這就是我無法說出推托之詞的現狀。桐穀茉奈潛入我的床鋪,此時正抱著我踏上了夢境之旅。


    表情安然地發出睡眠時的呼吸聲,桐穀用她的臉頰磨蹭著我的胸口。


    「……嗯?這樣你還敢說自己是清白的嗎?」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哥哥,又不是我強迫她的。」


    我打從心底祈求著——桐穀啊,你也差不多該從夢裏回到現實了吧。


    豐滿的胸部用力抵在我身上,身為男性,我的理智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


    「你之前曾經說過想要和她變得親近,但你們也變得太親密了吧。」


    「我先說清楚,她隻是陪我睡覺而已,我和桐穀之間什麽事也沒發生喔。」


    「我覺得從陪你睡覺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什麽也沒發生耶。」


    在我和妹妹進行危機四伏的對話時,抱著我睡著的學妹微微翻動了身體。


    「……啊呼。」


    她微微抬起身,發出了可愛的嚶嚀。


    當我注視著她醒來的瞬間,那雙呆滯茫然的眼睛和我四目相接了。


    桐穀高興地眯起眼睛,抱著我的手臂加大了擁抱的力度,她撒嬌似地將臉壓到我的身上,舉止就像是害怕寂寞的貓咪,柔軟的身體越發緊密地貼到我身上。


    「咦?那個,等一下……桐穀?」


    我猜她應該是睡迷糊了,她此時的模樣完全就是在向戀人撒嬌的可愛女孩。學妹天真爛漫的舉動,使得莫須有的罪名變得更加有可信度。


    坐在椅子上的妹妹視線變得銳利,越演越烈的狀況十分不利於哥哥的處境。


    「……?」


    在近得可以接吻的距離桐穀眨了眨眼,看來她的意識總算是清醒了。迷蒙的雙眸漸漸恢複光彩,美麗的雙頰慢慢染上紅暈。


    「……!?」


    她似乎是發現自己環抱著我,還用臉在我胸口磨蹭的事實。


    進入狀況的桐穀像彈簧似地拉開身體,在床邊的坐墊上端坐。


    「你好,小茉姐姐。」


    坐在椅子上的雙樹向她打了聲招呼,桐穀點點頭表示回應。


    「唉呀,小茉姐姐之前有這麽容易害羞嗎?」


    「……」


    失去聲音的桐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張張揮手的動作和平常趾高氣昂的模樣不同,這樣的反差萌讓學妹顯得格外可愛。


    「桐穀現在喉嚨不舒服,一說話就會很難受,所以沒辦法說話喔。」


    「是嗎?我剛好從藥局買了喉糖,你要吃嗎?」


    桐穀老實地點頭接過喉糖。


    「小茉姐姐長得好漂亮,身材好,胸部的大小也符合哥哥的喜好呢。」


    「喂,給我等一下!?」


    由於妹妹突然說出讓人無法忽視的發言,我迅速地製止了她。


    「咦,哥哥不是喜歡胸部比較大的女生嗎?」


    「我確實是喜歡沒錯,但也不能在本人麵前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啊!?你看,桐穀現在不就把胸部遮起來了嗎?」


    學妹對我發動全麵警戒。


    「放心吧,雖然我確實喜歡桐穀的大胸部,但我真正喜歡的還是桐穀的腿。桐穀的腿美麗得讓我覺得要是法律允許,我甚至想要舔遍它呢。」


    「!?」


    麵紅耳赤的桐穀猶如脫兔般飛快衝出房間。


    過沒多久,手機裏傳來一封簡訊,上麵寫著『我被一個變態玷汙了,所以要暫時把自己關起來,跟學長借一下廁所』,我默默將手機放回枕頭旁邊。


    「都是雙樹說出那些奇怪的話,害桐穀把自己關進廁所了。」


    「咦,是我的錯嗎?我覺得是哥哥說了奇怪的話才會這樣耶。」


    必須隨時隨地補充水分的桐穀雖然很常去廁所,但還是第一次把自己關進去。


    「話說回來,哥哥,我可以吃這個蛋糕嗎?」


    「可以啊,這是桐穀帶來的探病伴手禮。」


    「太棒了,我之前就一直想吃吃看這家店的蛋糕呢。」


    拿起附送的塑料湯匙,她洋洋得意地吃起蛋糕來。


    把蛋糕吃了將近一半時,雙樹低聲說著「話說回來」,然後朝我看了過來。


    「哥哥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呢。」


    「是啊,多虧有雙樹和桐穀的照顧。」


    雖然燒還沒完全退,但是身體已經好多了。


    「要是小雪姐姐知道哥哥讓小茉姐姐陪你睡覺,她會怎麽想呢?」


    「那個……哥哥希望你可以幫我保密,好嗎?」


    「我才不會說出去呢,不會說也說不出口,要是知道這件事,小雪姐姐可是會哭的。」


    「雙樹真的很喜歡雪姬耶。」


    「因為小雪姐姐就像是親姐姐一樣呀,而且也許會成為真正的嫂嫂嘛。」


    「噗!?等等,雙樹!?」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嗎?雖然說是青梅竹馬,但是你們畢竟是男性和女性呀。」


    含著湯匙的雙樹,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


    「還是說,是小茉姐姐會成為我的嫂嫂呢?」


    「饒了我吧……」


    我認真的投降後,雙樹聳了聳肩,那模樣就像在說「真拿你沒辦法」一樣。


    「我開玩笑的啦,別這麽認真嘛。」


    「雙樹的玩笑對心髒太刺激了啦。」


    「……唔,好像有人來了,我去看看是誰。」


    樓下傳來門鈴聲,吃掉剩下的蛋糕後,雙樹離開了房間。


    桐穀似乎還沒從打擊中恢複,至今依然沒有離開廁所。我有些擔心地傳了『你還好吧?』的簡訊給她,她很快就回了一封簡訊給我。


    『一樹學長真下流,就學長的個性來看,喜歡大胸部還真是普通的興趣,真是個普通的變態學長呢。原來你是用那種眼神在看我的胸部嗎?你這個胸部星人。』


    「……嗯,看來似乎是沒事了。」


    學妹很有精神地從廁所裏傳了一封毒舌簡訊給我。


    「冷靜想想,說不定她是發現把自己關進廁所反而比較尷尬,所以才不好意思出來呢。」


    一旦失去了好時機,就會遲遲無法踏出下一步,人生中經常會發生這樣的情況。雖然失去走出廁所的好時機,這種情況應該很少見。


    這麽想著,房門輕輕地被敲響。


    在小心翼翼地敲門後,悄悄探出頭來的人正是雪姬。


    「打擾了,一樹同學,原來你醒著呀。」


    纖細的


    手拿著籃子,青梅竹馬一身便服裝扮——以白色為基調的毛衣看起來相當溫暖,下半身搭配了一襲長裙。


    雖說體溫偏低的雪姬本來就很怕冷,不過這身裝扮未免也太厚重了吧。


    「外麵很冷嗎?」


    「嗯,雨一直下到剛剛才停,不過現在雲也漸漸散開了喔,你看。」


    雪姬指著窗戶說道。就像青梅竹馬說的那樣,不知何時雨似乎已經停了,雲朵散開後的天空正染上一片美麗的晚霞。


    雪姬靜靜地坐在床邊,將手上的籃子放在側邊地板上。


    「小雙說要去買做晚餐的食材,所以她拜托我幫忙照顧一樹同學。」


    「啊,因為平常這個時間,她已經在準備晚餐了嘛。」


    「話說我在玄關看到不認識的鞋子耶。」


    「那是桐穀的鞋子,她來探病不過肚子不太舒服,所以現在人在廁所裏。等她回來,你就別問她發生什麽事了。」


    「啊,嗯,我知道了。」


    像白雪一樣潔白,過於純真無邪的青梅竹馬直率地接受了我的說訶。


    「今天收到你要請假的簡訊,害我嚇了一跳。一樹同學會感冒還真是難得呢,你的身體現在還好嗎?」


    「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有點發燒。」


    「這樣做的話,你有比較舒服嗎?」


    纖細的手指輕輕地碰觸我的額頭。


    「……雪姬的手好冰,好舒服。」


    雪姬的體溫很低,纖細的掌心放在發熱的額頭上感覺很舒服。


    「那個,我有帶做好的蘋果派過來,你餓不餓?」


    「好啊,那我就吃一些吧。」


    「就要吃晚餐了,所以隻能吃一點點喔。」


    說著,她從放在地上的籃子裏拿出點心,讓人食指大動的甜膩香氣在鼻尖繚繞不去。她手上的蘋果派,在一開始就已經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了。


    「我來喂你吃吧。來,啊——」


    「啊——」


    蘋果派的香氣在口中擴散,酥脆的派皮搭配濃醇的蘋果酸味十分好吃。聽了我的感想,她高興地笑了。


    喝了一口她從水壺裏倒出來的熱紅茶,我呼出一口氣。


    「謝謝,蘋果派非常好吃喔。」


    「能讓一樹同學滿意真是太好了。」


    雪姬露出宛如暖陽的微笑,溫柔的青梅竹馬一下子把身體靠了過來。


    已經十分接近的距離——頓時縮得更近。


    「吶,一樹同學,不要勉強自己喔?」


    「咦?」


    「因為很少看到一樹同學感冒呀,所以我才想說你是不是都沒有好好休息才會這樣,因為一樹同學最近看起來有種焦慮的感覺。」


    「……也許吧。」


    我很焦躁,既沒回複雪姬表白的事,也不曉得何時才能恢複戀愛情感,我對於這種現狀—感到很焦慮。


    我瞧不起這樣的自己,一直在無聊的事情上失敗。


    明明沒有那個閑暇時間可以在這裏感冒睡覺。


    「雖然拚命努力是一樹同學的優點,但是偶爾也要休息才行呀。」


    雪姬難得用強硬的語氣對我說話,看到我點頭之後,她露出仿佛冰雪融化的微笑。


    接著她像是發現什麽似地發出「啊」的聲音。


    「一樹同學,你的臉上沾到了蘋果渣喔。」


    「咦,在哪裏?」


    「……在這裏。」


    甜膩的香氣飄然地拂過鼻尖,她把臉湊近我,對著我的臉頰舔了下去。


    「等、等一下,雪姬你幹嘛!?」


    「嘿嘿,舔掉了。」


    她用這種天真無邪的笑臉一回答,我連抱怨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該說是積極嗎?青梅竹馬十分自然地做出令人害羞的行為。


    對雪姬而言這隻是很平常的親密表現,但是從第三者的目光來看,這樣的行為在打開門僵直身體的她眼中,又是怎麽樣的感受呢?


    「……桐穀?」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和我四目相對的學妹想要開口說話。


    「……」


    然而張開的雙唇無法發出聲音,被奪走嗓音的少女閉上嘴巴沉默了。


    用手按住自己的喉嚨,一滴淚水從桐穀的臉上滑落。


    『……一樹學長是笨蛋。』


    桐穀衝了出去,轉過身的她,隻留下無法說出口的心情。


    「桐穀!!」


    我連忙掀開被子,腳才剛踏上地板就感到一陣暈眩。


    但我還是邁開腳步往房門走去,下一秒,我的手被某個人抓住了。


    「一樹同學……你現在這樣是要去哪裏呢?」


    青梅竹馬大大的眼眸染上了不安的色彩。


    現在的我無法安撫雪姬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腦袋有些轉不過來,明明平常可以簡單地想到借口,但是現在的我卻連一個理由都想不到。


    「……薄荷,幫我阻止雪姬。」


    「交給我吧,一樹少爺。」


    黑貓釋放的光芒將雪姬包覆其中。


    我抱住失去意識倒向胸口的雪姬。這是天使施放的沉睡魔法。


    雖然我不太想使出這個手段,但是被雪姬追在後頭也很麻煩。


    「……抱歉,雪姬。」


    將青梅竹馬放在床上,我輕輕地撫摸如雪般白皙的臉龐。


    「我不能把雪姬卷進來,而且我也必須勉強自己。」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著哭泣的女孩子不管。


    想起青梅竹馬說過外麵很冷的事,我在睡衣外麵穿上連帽外套,帶著黑貓離開了房間……走出房間後,我發現了一件事。


    那個東西放在房間的前麵,畫著貓咪圖案的托盤上,放著三個冒著熱氣的杯子。我想那三個杯子,應該是要給我、桐穀自己還有雙樹的吧。


    「……我到底要傷害那個女孩到什麽程度啊。」


    桐穀並不是把自己關在廁所。


    而是為了感冒的我,在衝泡溫熱的可可亞。


    ◆◆◆


    疲憊地將身體靠在公園的長椅上,我抬頭仰望夜空。


    看不到什麽雲朵的天空呈現出美麗的靛藍色,在滿天星鬥中,帶有香草冰淇淋顏色的月亮隱隱漂浮其中。


    外頭的空氣相當寒冷,隻穿著睡衣和連帽外套還是覺得冷。


    戶外的溫度逐漸降低,體溫像是與其抗衡似地逐漸攀升。


    回過紳,才發現坐在身旁的貓咪正抬頭仰望我。


    「一樹少爺,您的臉色很糟糕喔?」


    「老實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但是我不能放著桐穀不管。」


    黑貓坐在我的膝蓋上,一臉擔心地用身體磨蹭我,她似乎是想透過這個動作來溫暖我的身體,我感激地摸了摸她的喉嚨。


    黑貓動了動耳朵,一雙薄荷藍的瞳孔看向公園的入口處。


    在晚上趕到公園裏的是一隻大白狗,寄宿在白木家寵物——小山體內的天使,在我麵前停下腳步。


    「我等得快不耐煩了,狗天使。」


    「我已經盡快趕過來了。總之,你們先坐上來吧,現在要去追茉奈大人對吧?」


    「是啊,麻煩你了。」


    「請多幫忙。」


    我跨坐在狗的背上,貓咪則是坐在我的肩膀上。


    「不想摔下去的話,就緊緊地抓住我。」


    「知道了,你就盡量加快速度吧!」


    「了解!」


    發出高昂的吠叫聲,白狗氣勢洶洶地踩向大地加快速度,沒多久,四隻腳離開地麵踏上天空


    ,載著我的白狗像風一樣在夜空中飛馳。


    我抱住狗天使的脖子,忍耐奔馳的飛快速度。


    「把狗天使叫來真是太正確了,畢竟我不可能坐到貓的背上嘛。」


    因為發燒連路都沒辦法好好走,所以我才拜托薄荷召喚他過來。


    「一樹大人太亂來了,你現在不是發燒了嗎?現在的身體可不適合外出走動喔。」


    「我沒事,這點程度不算什麽。」


    比起她流下的淚水熱度,比起桐穀承受的痛苦,發燒帶給我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麽。


    「狗天使,你知道黑色的蝴蝶嗎?」


    「什麽?」


    「桐穀的臀部上有一隻黑色蝴蝶的印記,不過薄荷說她不清楚。」


    學妹臀部上的黑蝶印記,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所以我試著詢問狗天使,這件不存在於薄荷數據庫的蝴蝶一事。


    原本我並沒有抱持太大的期望,但是沒想到狗天使竟然有答案。


    「……嗯,你說的那個恐怕就是『魔蝶』了。」


    「魔蝶?那是什麽?」


    白狗說出的陌生詞匯,讓我不禁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新進天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為魔蝶應該是在久遠的過去就被狩獵殆盡的『現象』。雖然名為魔蝶,但是這和惡魔有所區分,是一種類似疾病的東西。」


    「疾病……」


    「雖說是疾病,但並不會引起什麽太過嚴重的情況,這種疾病很輕微,即使發生在人類身上也很快就會消失。」


    「因為症狀很輕微,所以放著不管也會好嗎?就像輕度感冒那樣?」


    飛馳在空中的白狗點了點頭。


    「不過偶爾也會有長期受其所害的罕見情形,魔蝶會讓被附身的人類做惡夢,並且藉此吸取宿主內心因為惡夢而產生的負麵能量讓自己成長,不久之後惡夢會侵蝕現實,夢境便漸漸地成真。」


    「桐穀說她自從升上國中就開始夢見發燒的夢,在那之後就變得一直無法退燒……原來那個蝴蝶就是導致桐穀低燒的原因嗎?」


    慢性低燒是超越人類智慧的存在所引起的不幸,不管讓醫生診斷多少次也不可能找出原因。


    「我在咖啡館裏從茉奈大人身上感覺到的異樣,也許就是魔蝶散發出來的氣息吧。由於從根本上就和惡魔的構造不同,隻有微弱的魔力所以很難發現,但是因為蓄滿了過多的力量,所以這才露出了馬腳吧。」


    「要怎麽做才能將桐穀從惡夢中解放?」


    「要將寄生在人類身上的魔蝶解除,方法隻有名為『夢魔』的惡魔才知道,但是有了天界蘋果的力量就簡單多了,隻要茉奈大人許下願望就行了。」


    「可是……桐穀並不排斥低燒的事。」


    她曾說過,即使要用不自由的身體作為代價,她也想要得到他人的溫柔對待。


    同時她也說過,她已經變得無法相信他人的溫柔了。


    「蘋果不會選擇已經被滿足的人類,因為天界蘋果會選擇擁有強烈願望的女性作為苗床。為了讓她的心充滿幸福,一樹大人的任務就是要引出茉奈大人的願望。」


    ——是啊,我必須要讓桐穀幸福,我要拯救那個明明是撒嬌鬼,卻變得對誰都不能撒嬌的女孩,要讓她真正地露出笑容才行。


    肩上的黑貓用溫柔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一起加油吧,我會從旁支援您的。」


    「……啊啊,謝謝。」


    薄荷的話令人感到可靠,也讓我覺得很高興。


    「新進天使在感知蘋果的方麵比我優秀,雖然我能感覺出大致的方向,但是茉奈大人的詳細位置就交給你搜尋囉。」


    「我明白了。」


    薄荷同意了狗天使的要求。


    「就照現在這個方位前進,請前往彩之咲高中,茉奈小姐在學校裏!」


    我讓狗天使在校門前將我們放下。


    穿過校門,從更換室內鞋的地方一進到校舍便發現了異樣。


    「這是……什麽?」


    在電燈閃爍的走廊中,有好幾名學生倒臥在地,有的仰躺、有的俯臥,穿著製服或運動服的男男女女,像是電池耗盡般一動也不動。


    狗天使觀察其中一名男學生的情形。


    「沒事,似乎隻是睡著了而已。」


    「這是魔法的作用吧,我想整間學校大概都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


    探查身穿運動服的女學生的黑貓低聲說道。


    倒臥在地的所有學生都睡著了,猶如電影的某個場景在現實中發生,所以越發讓人覺得像惡夢一樣不真實。


    時間剛過晚間七點,應該還有教師留在學校,因為社團活動還沒回家的學生肯定也不少,一想到這些人全都睡著了,我就感到背脊發冷。


    「這些都是桐穀導致的嗎……啊啊,對了,天界蘋果是惡魔的果實啊。」


    麵對這悲慘的場麵,我再度體認到蘋果的恐怖,想起我們正在收集的「天界蘋果」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一樹大人,這邊,這裏傳來了茉奈大人的聲音。」


    「聲音……?」


    白狗的帶領下沿著校舍前進,我的耳朵捕捉到一直在尋找的聲音。


    那是如清水般澄澈的美麗嗓音,是我喜歡的她的歌聲。應該已經被蘋果奪走的音色,撩動著我的耳朵。


    我在歌聲的吸引之下邁出腳步來到中庭。


    在寒冷的夜空下,一名少女沐浴在月光中。在製服外麵披上針織外套的歌姬,背對著點綴夜晚的噴水池,桐穀茉奈在無人的舞台上唱著歌。


    宛如搖籃曲的平和旋律,是我曾在那間空教室聽見的歌。


    隻不過她的歌聲聽來卻有些悲傷。


    有人拉了我的連帽外套袖口,一轉過頭,金色的光輝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


    不知在何時變成人類姿態的薄荷,拚命地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一樹少爺,可以請您稍微蹲下來嗎?」


    「咦,像這樣嗎?」


    我照她的要求彎下膝蓋,臉頰冷不防地被親了一下。


    「我已經施展了魔法的庇護,這樣聽了她的歌聲也不會受到影響。」


    「庇護?」


    「茉奈小姐的歌聲擁有強大的魔力,倒臥在走廊上的學生應該就是接觸到了她的魔法,因為有可能會影響到一樹少爺,這是針對她的歌聲所做的對策。」


    「你的意思是這首歌讓大家都睡著了?」


    「我想茉奈大人可能是許下了『想要一個人獨處』的願望,天界蘋果藉由讓她以外的所有人陷入沉睡,來實現她的願望。」


    「是我的錯……是我傷害了桐穀。」


    因為受了傷所以誰也不想見,她許下想要一個人獨處的願望。


    將視線轉回不斷唱歌的學妹身上,我發現了異狀。


    「總覺得……桐穀的樣子好像不太對勁。」


    臉上呈現出空洞的不自然表情,沒有焦點的瞳孔正抬頭看向夜空中的月亮。


    「而且……那個蘋果印的顏色是怎麽回事?」


    雪白肌膚上浮現的宿主證據,從敞開衣襟裸露出來的蘋果印,變成了比黑夜更為漆黑的黑色。


    「這可不妙了,負麵能量正在急速成長中。」


    「是的,茉奈小姐的蘋果似乎已經被毒侵蝕了。」


    「毒?」


    「天界蘋果是以少女的幸福記憶作為養分,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會出現宿主懷抱強烈負麵情感就會因此帶給蘋果負麵影響的情形。」


    「幸福記憶一旦被負麵情感淹沒,就會妨礙果實成長。倘若負


    麵情感太過強烈,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蘋果的力量會因此暴走。茉奈大人的蘋果暴走,導致的後果就是學校此時的慘況。」


    「她的聲音之所以會恢複,應該也是蘋果暴走所帶來的影響。茉奈小姐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她現在正在無意識地施放魔法。」


    薄荷說的話,讓我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怎麽會……桐穀!」


    「不行!不可以輕易靠近她!」


    我無視狗天使的警告衝向中庭,因發燒而搖搖欲墜的身體即使難受,卻依然支撐著我來到她身邊。


    「……一樹……學長?」


    學妹的瞳孔散發出光彩,然而那道光輝很快又消失了。


    「……不……不要……不要過來!!」


    「什——!?」


    身體傳來漂浮在半空中的不適感,我被桐穀的聲音彈開了。


    薄荷用魔法接住被彈向後方的我,將動能抵消的魔法光芒消失後,薄荷撐住摔坐在石板地上的我的肩膀。


    「一樹少爺,您沒事吧?」


    「啊,多虧有你救我,謝謝……話說回來,那還真是個棘手的魔法啊。」


    擁有魔力的嗓音將我從她身邊拉開。


    正如桐穀喊出的願望,我被迫遠離她。


    「沒有時間慢慢來了,剛才的叫聲似乎把麻煩的東西給召來了。」


    抬頭仰望天空,白狗神情忌憚地低聲說道。


    眼前出現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無數的黑色翅膀盤旋在夜空之中,融入黑暗的漆黑羽翼,熟悉的巨大鳥形惡魔就在那裏。


    「那是……跟狗天使之前擊敗的惡魔是相同的嗎?」


    「是啊,因為它們本來就是群體行動的惡魔呀。它們應該是對擁有魔力的嗓音產生反應,聞到茉奈大人的蘋果才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吃下蘋果的少女對惡魔來說不是『毒藥』嗎?這麽一來,桐穀不是應該不會被惡魔盯上嗎?」


    「宿主少女對惡魔來說之所以會是毒藥,是因為天界蘋果的養分是『幸福的記憶』。但負麵情感卻是惡魔最為喜愛的東西,因此被染黑的蘋果就算被少女吃了,也是有可能會變成惡魔的糧食的。」


    「那麽……」


    我的腦中浮現了最壞的結果。


    「意思就是桐穀有生命危險嗎……?」


    薄荷表情為難地點頭。


    「也就是說,茉奈小姐不會受到惡魔攻擊的前提被顛覆了。茉奈小姐的蘋果若是繼續暴走並釋放黑色魔力,恐怕會引來更多的惡魔,因為對惡魔而言,充滿負麵情感的蘋果是極具魅力的東西。」


    白狗在確認天空情形的同時,沉下臉開口說道:


    「這個狀況有點不妙,我會盡可能除去空中的惡魔,茉奈大人就交給一樹大人你們看顧了。」


    話語方落,狗天使隨即射出光線。


    光箭將飛在空中的幾對翅膀擊落,受到攻擊後,惡魔們對地麵展開警戒,放棄集中在同一個地方,朝遼闊的夜空四散開來。


    「一樹少爺,請不要離開我身旁!」


    少女姿態的薄荷一邊對空中施放魔法,一邊在中庭裏跑了起來。


    我拚命追在那抹嬌小的背影後麵。


    背對噴水池的桐穀再度唱起歌來。


    身體異常沉重,這是我勉強行動的代價,燃燒全身的熱度阻礙了我的行進。


    抵達她身邊之前,我摔倒在地。


    「一樹少爺!?」


    薄荷跑了過來,站在我身旁舉起白皙的手施放保護我的魔法。每當光箭閃爍,那頭金色長發便會隨之飄揚,在空中閃閃發亮。


    我試圖勉強站起身來,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


    隻要我一呼吸,喉嚨就會發出一陣刺痛。


    身體很沉重,感覺就像是身上穿著衣服被丟進泳池裏一樣。


    頭像是快要裂開似地疼痛,身體仿佛要燒起來般灼熱,意識也逐漸變得朦朧。


    即使如此,我依然朝桐穀的方向爬行而去。


    然而我拚命前進的舉動,卻在意外的角色登場下受到阻撓。


    毫無征兆就出現在眼前的巨大雨蛙惡魔——雨蛙先生此時正佇立在我的前方。


    「……該死,這種時候竟然……」


    在青蛙的魔法下,噴水池的水浮上半空,仿佛捏黏土似地形成巨大的水球。除此之外,空無一物的空中也浮現了好幾顆水球。


    漂浮在半空中的水球總共有六顆,而且——


    「一樹大人小心!是來自上方的攻擊!」


    兩名黑翼惡魔朝我飛來,其中一名雖然被薄荷擊落,但是沒被擊中的另一名惡魔卻飛了過來。


    「嗚……!?」


    薄荷在不遠處呼喚著我的名字,我有種時間像是緩慢流逝的感覺,明明想要躲開正在接近我的威脅,但是為發燒所苦的身體卻無法順利動彈。看著逼近眼前的黑影,我緊緊地閉上雙眼。


    ——然而,預想的衝擊沒有降臨,耳邊反而傳來了奇妙的聲音。


    「……咦?」


    我的眼前出現一顆巨大水球,飛過來的黑翼惡魔此時正被困在牢獄之中。將惡魔連同整個水球破壞後,動作利落趕來的白狗撐住我的身體將我扶了起來。


    「對方似乎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呢。」


    「哈?」


    狗天使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緊接著,我看見了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


    雨蛙製造出來的水球,一個接著一個地吞噬了翅膀惡魔。宛如各自擁有自己的意識,展開行動的水球三詁不說地獵捕著飛行在空中的鳥兒。


    「……為什麽雨蛙先生要這麽做?」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問,青蛙惡魔發出「呱呱——呱!」的聲音。


    「嗯,原來如此,它似乎相當喜愛茉奈大人呢。」


    「喜愛?話說回來,狗天使聽得懂他說的話?」


    「互相溝通並不是什麽困難的技術,我在借宿這具身體時,也曾經和狗進行過交涉。」


    「我懂了,雖然對於把狗跟青蛙混為一談真的好嗎感到有些疑惑。」


    薄荷也是在獲得黑貓的許可下,才能驅使寄宿的身體,天使擁有不需要透過言語就能進行溝通的手段。


    「聽說它是被茉奈大人的歌聲吸引了。通常活了漫長時間的生物會對娛樂變得不感興趣,可見茉奈大人的歌聲真的相當具有魅力呢。」


    「桐穀的歌聲的確很美啦。」


    也就是說,她的歌聲連大惡魔的心都擄獲了嗎?


    「話說回來,這家夥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桐穀好像就是在那間空教室裏唱歌……唉呀?既然這樣,那天在回家路上被雨蛙先生攻擊又是怎麽一回事?」


    「應該是對一樹少爺彈茉奈小姐的額頭感到生氣吧?」


    一邊用光箭擊落鳥形惡魔,薄荷來到了我的身邊。


    「那時候是桐穀對我的胯下伸手,所以我才教訓了她吧。」


    「呱呱——呱!」


    像是吹氣球似地鼓脹著雙頰,雨蛙發出「呱呱」的叫聲。


    「它說事情就是這樣,還說『你怎麽可以對我的女神施加暴力』。」


    「女神……」


    我的學妹被這隻巨大青蛙奉為女神了。


    「可是,為什麽你在公園的時候也發動了攻擊?」


    「呱呱呱——呱!」


    「嗯,似乎是因為無法原諒一樹大人對茉奈大人性騷擾的行徑。」


    「性騷擾?」


    「數據庫裏有相符的曆史紀錄,一樹少爺曾經說出『桐穀的臀部啊,看起來可口得讓人忍不住想


    要吸吮耶』的話。」


    「真不愧是一樹大人,毫不猶豫就能做出性騷擾的行為。」


    「不是,那是……我想讓桐穀打起精神才開玩笑的。」


    我有種無法釋懷的感覺。


    似乎又有什麽事一樣,雨蛙先生「呱呱呱」地叫著,狗天使則是將它的意思翻譯給我聽。


    「一樹大人,有好消息。它說『我來幫你,你快去拯救女神』。」


    「啊啊,那真是幫了大忙!謝啦,雨蛙先生!」


    大惡魔發出吼叫,接著利用六顆水球靈敏地捕捉翅膀惡魔。


    在雨蛙先生的活躍之下,原本多得數不清的鳥形惡魔,眨眼間就銳減成不到十名。


    本來以為是最強敵人的青蛙,其實是個可靠的隊友,感覺就像是看不見前方的黑暗中射出一絲光芒。


    「……桐穀果然是受人喜愛的。」


    就算是惡魔青蛙,也改變不了喜歡她的事實。我喜歡桐穀,而且肯定有很多人也喜歡她。嘴裏說著自己沒有被愛資格而拒絕他人的桐穀,其實擁有比任何人都值得被愛的素質。


    「一樹少爺,有危險!」


    「趴下去,一樹大人!」


    躲開雨蛙先生操控的水球,那名鳥形惡魔冷不防地驟然飛降。


    見狀,薄荷和狗天使分別上前用魔法迎擊。


    翅膀惡魔在空中蛇行躲開光線,從我們的正上方飛掠而過,接著穿過青蛙身旁往噴水池旁飛落,而在那裏的是——


    「桐穀!?」


    用嘴巴將歌姬銜起,翅膀惡魔再度飛向空中。


    「狗天使!」


    「我知道,快坐到我的背上!」


    「咦?一、一樹少爺!?」


    「薄荷,你負責從下方支援!」


    對薄荷發出指示後,我奮力坐上狗天使的背部。


    白狗在剎那間朝著惡魔飛離的方向急馳,直追在擄走桐穀的惡魔身後,白狗幾乎是以垂直的動線飛上天空。


    一道光線從地麵射來,貫穿了靠過來試圖阻撓我們的黑色鳥兒。


    是薄荷的掩護攻擊,可靠的搭檔正在保護我們。


    「由於茉奈大人也在一起,所以沒辦法輕易施展攻擊呢。這麽一來,似乎隻能追上前了。」


    「追得上嗎?」


    「啊啊,就讓我來回應一樹大人的要求吧!」


    狗天使加快速度,強勁得紮人的風漸漸奪走了我的體溫。


    一陣飛馳後,我們逼近了黑色羽翼的後方。


    「直接繞到對方的正上方吧,我會用魔法攻擊它的背部。」


    格外用力地往空中一蹬,狗天使朝惡魔的上方飛去。


    「覺悟吧,我是不會對打算吃掉女性的惡魔手下留情的!」


    天使的光芒劃破靜謐的夜空,近距離釋放的攻擊貫穿了惡魔的背部,敵人的身體頓時化為一陣塵霧。


    隨著惡魔消滅而摔出去的桐穀,在猛烈的重力加速度下往下墜落。


    「桐穀!!」


    見狀,我立刻從狗的背上一躍而下。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從空中向下墜落的恐懼,以及像要粉碎身體的寒冷朝我襲來,我拚命伸長手抓住她的手腕,忘我地將她拉向自己,最後我終於成功抱緊了桐穀。


    似乎是陷入了昏迷,她緊閉著雙眼,


    才剛放下心,卻又馬上想起令人絕望的現實。


    「嗚哇……這是真的嗎?」


    映入眼簾的是疑似校舍建築物的頂端,沒錯,這裏是遠比校舍屋頂還要高的天上。受到無法違逆的物理法則召喚,我們此時正在掉落中。


    「這情況真的不妙啊……」


    受不了下墜所帶來的恐懼,我用力地閉上眼睛。


    『——沒事的,一樹大人請放心吧。』


    腦中傳來狗天使的聲音,在明白他說的話之前,我看見逼近我們的巨大水球,緊接著就被魔法的籠子吞噬了。


    沉入泳池的懸浮感並不會讓人感到痛苦,隻是身體無法順利擺動。我一開始以為是水的關係,但是很快地,我發現那單純隻是因為發燒的熱度正在逐漸攀升。


    是雨蛙先生救了我們。


    確認安全無虞的我鬆了口氣,重新確認懷裏學妹的模樣。


    桐穀雙眼緊閉,出現在她喉嚨上的蘋果印依舊是黑色的。


    在月光的反射下,水球裏微微發亮。


    她的長發和針織外套仿佛水母般晃動,模樣十分地美麗而夢幻。


    將我們包覆其中的水球緩緩向下降落。


    『——一樹少爺,您沒事吧?』


    腦中傳來稚嫩少女的嗓音。


    『是薄荷嗎?我沒事,桐穀也安然無恙喔。』


    『沒事就好。出於緊急狀況,我將一樹少爺的思考設定為能夠收訊的通信設置,即使不發出聲音也能互相傳遞訊息。此外,飛行的惡魔已經全數殲滅,目前包含我在內的七名天使正在校內與周邊進行警戒,所以一樹少爺和茉奈小姐已經不用擔心會再度受到襲擊了。』


    『了解。對了,薄荷,這種通訊能夠把我和桐穀連接在一起嗎?』


    『可以,需要為你們做連接嗎?』


    『拜托你了。』


    『了解,請您稍待片刻——已經連接完成,請您一邊想著茉奈小姐,一邊想著想要傳達的話。』


    『啊啊,謝謝。』


    道謝過後,我暫時中斷了和薄荷之間的通訊。


    『桐穀,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我在水球中對懷裏的學妹說道。


    『……唔……學長……?』


    桐穀微微睜開雙眼,茫然的瞳孔在看見我的身影後,她困惑地睜大雙眼環視四周。


    『這裏是……水中?啊啊,原來如此,這裏是夢中吧。』


    『很遺憾,你並不是在作夢,這裏是現實喔。』


    聞言,桐穀眼睛眨呀眨地看著我,大概是我對她說不是作夢的事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抑或是腦海裏響起我的聲音讓她覺得困惑吧。


    『雖然我們現在在水裏,但是在魔法的力量下,我們變得可以對話了。』


    『那麽,這果然是在夢中吧。』


    桐穀露出可愛的微笑,對此,我沒有再去否認。


    『竟然會出現在我的夢裏,學長還真是跟蹤狂達人呢。』


    『這種嶄新的咒罵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啊。』


    『這樣不是會讓我有點期待嗎?會讓我以為學長是擔心我,所以才追到夢裏來的。竟然背叛了學妹的期待,學長真是個人渣呀。』


    『我好歹也是你的學長,你竟然說我是人渣……』


    她接連發出毒舌攻擊,但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我撒嬌。


    『為什麽桐穀要逃走?』


    『那是因為……』


    控訴般地抬起頭,然而那股氣勢隨即又消失不見了。


    『……這種事,當然是因為顧慮到學長姐呀。明明我就在那裏,結果打開門就看到你們正在打情罵俏,想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所以我才先行離開呀。我這個人呀,意外是個很細心的學妹唷。』


    用開朗得不自然的語氣滔滔不絕地說著,她拚命露出笑容。


    不管是誰來看,都看得出她的笑容是裝出來的,但那並不是流淚的原因,衝出房間時她哭了,而現在的她也同樣哭了。


    『……桐穀果然是這樣的人呢。』


    『咦?』


    『桐穀老是在說謊,總是把自己關在用言語築成的貝殼裏,完全不讓我知道你真正的心情。』


    桐穀


    茉奈是用語言貝殼保護自己的人魚。


    她是個害怕和人麵對麵,將自己關進貝殼裏的膽小人魚公主。


    『桐穀想要怎麽做?告訴我,把桐穀的願望告訴我,讓我看看你真正的心情。』


    我想要打破那個貝殼,想要認識真正的她。


    失去聲音的人魚雖然沒能說出自己的心情,但是我們現在還能像這樣對話呀。隻要她許下願望,她的心願就一定會成真。


    『你不想要懷疑他人的溫柔對吧?無法說出真正的心情讓你覺得很痛苦對吧?你想要盡情對人撒嬌吧?桐穀你想要這樣,繼續保持這樣的自己嗎?』


    『……我當然不想呀!!』


    那是非常強烈的情感流露。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呀。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心情——這些我通通不知道呀!』


    『不知道也沒關係,你隻要盡情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好。』


    『那麽,你願意收下嗎?收下我的心意……』


    劃開冰冷的水,那雙纖細的手急切地伸向我。


    頭發在水中晃動,她將臉靠向我。


    當我察覺出她的意圖時,我的臉上傳來她嘴唇輕碰的觸感。


    『什……!?桐、桐穀!?』


    『親吻……其實我是想親在嘴上的喔?』


    宛如天使的微笑和低聲呢喃的甜美嗓音讓我心跳加速。


    這是她拐彎抹角又十分純情的桐穀茉奈式告白。


    『其實呀,我真的覺得很不甘心喔。覺得不甘心卻又羨慕,那個能和學長互相碰觸的人,那個能以普通女生身分待在學長身邊的白木學姐,讓我覺得好羨慕。』


    那是愛撒嬌的人魚公主對容易害羞的白雪公主的嫉妒。


    『我討厭人魚公主,我討厭沒能表達心意就消失的人魚,所以無論是白木學姐還是膽小鬼的自己我都不想輸,我不想放棄喜歡的人變成泡沫!』


    藏在貝殼裏的真心話溢了出來。


    淚水在水中散開。


    『……原來如此,原來我的願望就漂浮在這種地方呀。』


    顯得愕然的低喃聲傳進我的腦海。


    『學長真是個過分的人,為什麽要讓我發現這件事呢?我明明刻意藏起來了,我明明都當作沒看見了,要是說出口的話,要是去麵對的話,懦弱的我就連在魚缸裏都會變得遊不動呀。』


    『桐穀……』


    『我已經受不了了,對低燒體質沒有任何埋怨根本就是假的,我討厭忍耐,討厭難受,也討厭痛苦。這種體質、這種心情——』


    宛如控訴似地,她悲傷地張開嘴。


    「我已經受不了了……!!」


    不是心聲,而是從她喉嚨發出來的真實聲音。


    桐穀發出吶喊,她拔高美麗的嗓音嘶喊著。


    我現在懂了,我明白為什麽她的蘋果印會出現在喉嚨了。


    明白實現願望的魔法果實,賦予她「強悍聲音」的意義。


    因為她一直想要發出吶喊,她想對討厭的事坦率表達出覺得討厭的心情。


    水球像是回應吶喊似地迸裂開來,她的嘶喊將水籠破壞,以魔法編織而成的嗓音,將關住她的世界化為粉碎。


    慢慢降落的水球似乎已經降臨地麵。


    踩上濡濕的石板地,被水淋濕的我們站在噴水池前凝視彼此。


    「吶,學長,我是一條魚喔,我是被關在魚缸裏的寂寞魚兒。」


    我想起兩人在休假時一起約會的事。


    我想起在卡拉ok大廳看著藍色魚兒看得入迷的她。


    「在受限的世界裏哪裏也去不了,就隻有寂寞的感覺不停地增長。」


    她噘起嘴唇指著藍色魚兒說:「隻有一條不會覺得很寂寞嗎?」


    原來那時候的桐穀,把魚缸裏的魚和自己重疊了。


    「我一直從旁觀看,在一旁羨慕自由的眾人,羨慕自由的世界。可是隻要我還是這種低燒體質,我就無法離開魚缸裏的世界。」


    無法消退的低燒,是將她從世界隔離開來的牢籠。


    她想要的,就隻是「普通的日常生活」而已。


    「沒有體力、容易發燒,既不能運動也不能打扮自己,這種身體——當然也不能盡情地談戀愛。」


    水滴從發梢滑落,敲響了石板地。


    「這種生活……我不要。」


    這一次,她語氣寧靜卻堅定地說出願望。


    桐穀茉奈做出了抉擇,與其接納這種不合理,她選擇拒絕它。


    她沒有和人魚一樣選擇接納絕望。


    吶喊、拒絕,卻又祈禱著想要什麽。


    不美也無所謂,即使是難堪醜陋的欲望也沒關係,如果無法接納,也可以選擇否定,因為這樣才自然,也更像是人類。


    我再次詢問她。


    「桐穀,你想要怎麽做?」


    聞言,已經驅散內心黑暗的少女笑了。


    「我想要恢複成普通的女生,我想要和你在相同的世界。」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笑臉美得太犯規了。


    顯露在喉嚨上的印記——她吃下的蘋果散發出淡淡光輝。


    蘋果印的顏色從悲傷的漆黑逐漸轉變成亮麗的豔紅,果實成熟的過程散發出神秘的氛圍,少


    女的心被逐漸填滿的光景讓我看得忘了呼吸。


    「……好,就讓我帶你離開魚缸裏的世界。」


    握住隱藏在針織外套裏的手,我將纖瘦的身體拉向自己。


    在發出水聲的中庭裏,我親吻了她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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