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間地下書庫,充滿著難以形容的臭氣。


    幾個從天花板上垂掛而下的玉鋼,散發朦朧的光芒映照著室內。因為牆壁和地板全都是石造的,極容易蓄積冷空氣,再加上目前正值初冬時節,所以感覺十分寒冷。


    為了達到最大的藏書量,書庫裏擺滿了書架,書架之間隻留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空間。每一個架上都塞入大量的紙張,簡直要把容納空間給填滿到極限了。


    紙張大多是羊皮紙、莎草紙,甚至有一些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紙片裝訂在一起的玩意兒。雖然室內備有防腐的玉鋼,但這些紙張原本就是用羊皮或植物莖部的外皮所製成的——加上經過漫長的保存期間,混入了墨水的氣味,所以散發著一股實在難以說是好聞的臭氣。


    「代理契約戰爭讓全大陸陷入混亂。初代哈斯曼所設計出的祈禱契約,在讓大家擺脫這層惡夢上有著極大的貢獻。」


    書庫裏,好幾個書架收藏的文件數量幾乎快達到極限了,看起來卻都沒做好文件分類的工作——盡管如此,戴著眼鏡的青年還是一副知道哪裏有什麽樣的文件似的,從各個書架上抽出一疊疊的紙張,接二連三堆放在地板上。


    「另一方麵,初代本人也因為醉心於某方麵的研究而馳名。」


    這時,一隻手伸了出來,取走了眼鏡青年——尤英˙班傑明堆疊起來的文件。手的主人是一位在作業服上披著外套、以代替禦寒服裝的黑發青年。


    路克˙恩斯華滋。


    「﹒﹒﹒﹒.﹒」


    路克直接盤腿坐在書架與書架之間狹小空間的冰冷地板上,一一讀過尤英挑出來的文件。扣除不通風這點,地下書庫的室內溫度跟室外並沒有什麽差異,所以兩人呼出的氣息都呈現白色,翻閱紙張的手指也顯得僵硬笨拙。另外,又因為照明不怎麽足夠,眼睛酸痛的程度也無法忽視。


    路克已經好幾天都像這樣窩在地下書庫裏。


    這裏保存了初代哈斯曼遺留下來的研究資料抄本。


    據路克所知,為了擔任與獨立交易市的聯絡窗口,而從軍國派遣過來的尤英似乎從抵達都市之後就每天泡在這間地下書庫裏頭。尤英的父親是有名的學者,而他本人也充滿求知欲,所以幾乎每天都會造訪此處閱讀手抄本。


    盡管並不全部都很清楚,但是他已經大致掌握了各種資料的保存位置,所以是個最適合當圖書管理員的人。


    「雖然『祈禱契約』的技術是初代著名的功績,但是開發出這項技術的過程,卻不是什麽值得讚揚的事情。」


    尤英從剛剛就因應路克的要求挑選抄本,滔滔不絕地解說著,甚至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與其說他是要解釋給路克聽,倒更像是透過解說的方式來匯整情報。而尤英之所以會這麽做,不用說也明白,當然就是碰上研究瓶頸了。


    路克一邊讀著手邊的資料,一邊簡短地回答:


    「惡魔契約。」


    「沒錯。祈禱契約隻是初代在研究惡魔契約的過程中,偶然發現的產物罷了。」


    「至於他為什麽要研究惡魔契約——」


    「是為了了解霍爾凡尼爾。」


    一般人並不知情,其實初代哈斯曼的所有研究,都是為了探究霍爾凡尼爾這個人外。包括它的生態、它所散發出的『靈體』——透過那看不見的粒子所引起的各種奇跡現象。在解開這些謎底的過程中,原本以口耳相傳的形式流傳下來的大陸曆史也逐漸明朗化,並以文獻的形式記錄下來,同時產生了把靈體轉用到祈禱契約上的發想,於是大陸上最能活用祈禱契約的土地——獨立交易市——便誕生了。


    離霍爾凡尼爾複活已經不到半年的時間了。


    另一方麵,現在大陸的蓬勃發展,也是仰賴充分研究那隻野獸的成果。


    這是某種帶著扭曲、有所矛盾的真相。


    路克想要的情報就在這裏。


    『霍爾凡尼爾的生態』——


    從鍛造師的觀點了解這件事情,以便摸索出能夠有效克製那隻野獸的『聖劍』形象。基於這個理由,他才會在這幾天請市長雨果˙哈斯曼開放地下書庫,並於忙碌的鍛造與劍術修行之間抽空過來。


    不過,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路克對詢問狀況的尤英搖了搖頭。


    「沒有什麽值得一看的資料。」


    「如果是這樣,那我也要舉雙手投降了。在我的印象中,這裏沒有你想找的資料。」


    路克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在那裏嗎?」


    他看著那邊。


    在如此狹隘的書庫裏頭,角落卻有個很不自然地空出來的空間,本來足以放下四個書架的空間空蕩蕩的。因為沒有遮蔽物而裸露出來的牆壁和地板,洋溢著隻有那裏重新整理過的嶄新色彩。


    「我想要的資料原本就收在那個角落吧。」


    事情發生在幾個月前。


    因為某場戰鬥,讓三號街的區公所麵臨了半毀狀態。當時位於地下的這間書庫一部分發生了崩塌,崩塌處保存的資料損毀。盡管區公所全體已經改修完畢,但資料的複原工作卻遲遲沒有著手進行。


    路克不清楚事件的詳細緣由,隻知道是夏洛特˙費洛比西爾這位少女的隨從們,和自衛騎士團的某人以魔劍決戰之下造成的結果。至於後者是誰,那就不用多說了。


    總而言之——既然找不到資料,就代表這幾天的探索是徒勞無功了。這麽一想,他原本繃緊的心情也暫時舒緩了下來,路克不禁打了個嗬欠。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尤英見狀,把堆疊起來的文件歸位並說道:


    「早上要鍛造、中午要搜尋資料、晚上要陪瑟希莉小姐練劍……你應該沒能獲得充分的睡眠吧?我雖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焦急也沒有用啊!」


    路克苦笑,他實在無法否認。


    也就是說,他確實很焦急。


    霍爾凡尼爾即將獲得解放。


    鍛造聖劍的工作陷入了瓶頸。


    還有『魔劍精製』對肉體造成的消耗。


    時間所剩不多了。


    所以必須快點啊!


    ——那家夥應該也很著急。


    瑟希莉˙坎貝爾提出希望路克指導她劍術的要求,是在知道自己扮演著『聖劍的劍鞘』這個角色的隔天。她說,希望能盡量多做些現在能夠做到的事情。從那之後,隻要到了彼此都有空檔的晚上,兩人就會一起練劍。


    『聖劍的劍鞘』指的是坎貝爾家必須扮演的角色。


    當初,初代哈斯曼在瑟希莉祖父的死亡咒文上多加了一道術式,這道術式不隻對祖父本人有效,還會綿延不絕地在坎貝爾家族的心髒上麵遺傳下去——就路克看來,這根本就是一種詛咒。


    當現任坎貝爾家當主瑟希莉進行惡魔契約的時候,就會在術式的效力之下強製變成魔劍。


    這等於注定要人犧牲。因為傳說這把變化的魔劍也對霍爾凡尼爾有效,所以化身成魔劍以代替聖劍的功用,就注定是坎貝爾家的命運。


    路克用牙齒咬著嘴唇。


    ——哪能讓你稱心如意。


    「我不要緊。」


    一想起這件事之後,路克的睡意瞬間飛散。不管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即將獲得解放的霍爾凡尼爾可能帶來的問題;還是瑟希莉將要背負的命運,隻要路克能完成聖劍,就可以獲得解決。


    隻有自己可以拯救她。


    他可沒時間安穩地睡大覺。


    尤英聳聳肩說:「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我也從亞裏亞小姐那兒聽說關於瑟希莉小姐的事情了。如果我處於跟路


    克一樣的立場,想必也會勉強自己吧。」


    路克總覺得聽到不能聽過就算的話。


    「……為什麽會在這時候提起她?我沒有講到半個跟她有關的字眼吧?」


    「我聽說你們關係匪淺啊。」


    路克苦澀地繃起臉。


    ——那些人怎麽這麽多嘴。


    他想起之前被三個女人圍住追問這個又追問那個的經驗,心情變得非常不愉快。


    「為了避免你誤會,我再強調一次,我跟那個女人之間沒什麽。你才是跟那把魔劍關係匪淺吧?」


    「……為什麽會在這裏提到亞裏亞小姐?」


    尤英以一副「這可不能聽過就算了」的態度反問。


    「對於亞裏亞小姐,我可沒有抱著你所認為的那種不純的心態,她是我重要的朋友。」


    「喔亡朋友啊?」


    「你有什麽意見?」


    「沒有。」


    然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這個話題真是帶著危險的火藥味。


    路克假裝咳了一聲,以「所以說」帶開話題。


    「有沒有其他能知道關於霍爾凡尼爾情報的方法?」


    「當然有。像這樣的初代哈斯曼資料手抄本,都提供了相同的數量給各個國家和組織,軍國應該也有,但是能夠閱覽的人有限。之前就連我都沒有那種權限,我是來到這座都市後才得以拜讀這些資料的。要請軍國把那些資料送過來嗎?」


    路克略做思索。


    「……不了,這樣太花時間。保存在這裏的是手抄本吧?既然這樣——」


    「嗯,當然有正本存在。」尤英點點頭,「我聽說它們被保存在前同盟列國某個都市內的初代哈斯曼老家裏,都市位於同盟列國之中,在距離獨立交易市最近的地點上,如果快的話應該隻需要兩天——不,說不定要不了一天就到了吧……而且,重點在於那個都市到現在還拒絕加入帝政同盟國麾下。」


    雖然帝國與同盟列國合並,也就是『帝政同盟國』成立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大陸,但實際上這個國名還沒有滲透到一般民眾之間。在稱呼土地本身的時候,常常會使用「前帝國」、「前同盟列國」等合並前的方式稱呼。


    這種情況,一部分起因於立國宣言才發布沒多久,然而更重要的原因在於這兩個國家之間的合並進行得並不順利。同盟列國內有許多小國對前帝國強硬的合並抱持反感,並加以抗拒。


    尤英所指的小國就是這種國家之一,也就是說前帝國的魔掌還沒伸到那裏。事實上,對於與前帝國敵對的路克等人來說,這樣反而方便許多。


    「你能一起來嗎?」


    「反正你也需要能夠判讀資料的人手吧?如果你希望,我就與你同行。初代的資料正本……以我個人來說,是非常有趣的東西。」


    「那應該來得及吧。」


    時間十分有限。


    再過不久,就要在這獨立交易市召開二國一市會議——俗稱的『霍爾凡尼爾』會議。屆時,路克必須以鍛造師的身分出席集合大陸各國人員的這場會議。如果要外出,至少得在那之前趕回才行。


    路克在腦中稍微盤算出發與回程的時間,看起來應該勉強趕得上。


    「決定了。時間寶貴,那就立刻——」


    「我也要去!」


    這道從頭上傳來的聲音,讓路克和尤英嚇得抬起頭。


    書庫中央架著一把梯子,路克他們就是利用這把梯子爬上爬下的。但現在從連接梯子的天花板入口處,卻冒出了一個上下顛倒的紅發女性腦袋。


    頭下腳上的女人以燃燒般的火紅眼眸仰望、不,俯視著路克兩人。


    那模樣根本連一丁點兒妙齡少女的教養也沒有,令路克不禁傻眼。


    「瑟希莉˙坎貝爾,你從幾時開始偷聽的?」


    剛才那些對話應該沒被聽到吧?路克完全沒有表現出自己內心的焦慮。


    「路克˙恩斯華滋,你怎麽這樣講話啊?」


    瑟希莉維持倒立的模樣,不悅地反駁。


    「我們是在莉紗拜托之下,不得已才給你送午餐來的耶。我這就過去,你等一下。」


    看她才把頭縮了回去,眼熟的長靴馬上伸了進來,踏在梯子上。


    瑟希莉身上穿的是自衛騎士團的製服,因為下半身隻有一條白色的腰巾,所以從底下看上去的角度其實有點微妙。不知道路克是不是發現了這一點,隻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尤英的頭,來個一百八十度向後轉。


    「……?你幹嘛?」


    來到地下室的瑟希莉歪頭看著路克。隻見路克說了聲「沒什麽」並放開尤英,而似乎扭到脖子的尤英則忿忿地瞪向了路克。


    「好啦,讓一讓、讓一讓!」


    這回換成一身舞娘打扮的女性走下梯子。看到光著的腳丫子和飄蕩的裙擺——才剛這麽想,路克的視野馬上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向後轉。


    「……?你幹嘛?」


    來到地下室的栗色長發女性——亞裏亞歪頭看著尤英。尤英應了聲「沒什麽」之後放開路克,被強行轉頭時扭痛脖子的路克也忿忿地瞪了尤英一眼。


    「……話說,你們沒必要特地跑下來吧。」


    這裏本來就已經夠窄了,現在還必須塞進男女四人,更顯得狹隘。路克邊抱怨邊跟瑟希莉拉開距離,隨即發現她的打扮跟平常不太一樣。


    雖然身上還是穿著平常那套騎士團製服,但某些部位的裝備增加了。不僅肩上披了白色披肩、上頭裝了肩甲,兩臂也戴了護手,服裝的厚度也增加了,比起看慣了的輕便打扮更有模有樣。比較有女性風味的裝備,大概隻剩下頭上的發飾了吧。


    或許是察覺到路克的視線吧,瑟希莉開口說明:


    「畢竟已經入冬了,還穿著以前的製服會冷嘛,這也算是我個人的換季。加上考量到今後將要麵對的戰鬥,還是趁現在習慣這身行頭比較好。」


    「話說得好聽,其實是在之前那場模擬戰穿過之後中意了吧?然後無論如何都想讓路——」


    「亞、亞裏亞!」


    瑟希莉急忙捂住亞裏亞的嘴。中間隔著的兩人,在那一頭的尤英露出別有意味的笑容,看得路克心裏非常不爽。


    「也就是來現一下?」


    「不、不是,因為你們在討論重要的事情……」


    瑟希莉激動地轉頭過來。


    「剛剛你們說要去前同盟列國,我也要去!」


    又來了——路克頭痛了起來,不禁按住了太陽穴。


    「我必須知道。」


    她以堅毅的眼神接續說道。


    ——沒錯,這家夥就是這種女人。


    「為什麽祖父接受了初代哈斯曼的術式?為什麽坎貝爾家得肩負起扮演『聖劍的劍鞘』這個角色的責任?是自願這麽做的呢,還是偶然的意外呢……身為現任當家,我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反正會議召開之前會回來吧?那就沒有問題了。」


    她跟路克一樣,並不打算安穩地度過時光。


    她想要挑戰現在能做到的一切事情。


    這是最麻煩的存在。


    「路克,雖然你說會拯救我……」


    瑟希莉對著說不出話來的路克微笑。


    「但我可不是那種隻會等著別人保護的女人。」


    亞裏亞在瑟希莉背後看了尤英一眼,並有如讚同搭檔的話語般點了點頭。尤英卻不知為何往後退開與亞裏亞拉開距離,還露出困擾的笑容;但也僅止於此,他並沒有打算出麵幫路克說話。


    「……隨你便。」


    所以路克也隻能舉手投降了。


    目的地是前同盟列國。


    一輛馬車奔過荒野,車輪陷進土壤之中,兩匹馬的馬蹄刨開大地前進著。


    在從天而降的茫茫細雪中,馬車伴隨著巨響奔馳而過。


    「:::!」


    希爾妲˙柯文迪許在駕座上握著韁繩,眯著眼睛承受迎麵而來的寒風與雪花。她知道自己的睫毛已經微微結凍了,雖然身上穿著厚重的禦寒衣物,但在這個季節駕駛馬車果然是件飽受煎熬的事情。


    「還沒到?」


    主人的聲音從背後的馬車包廂裏傳出來。


    車輪轉動的噪音很大,希爾妲隻能大叫著「就快到了」。


    「你剛剛不也說『就快到了』嗎?」


    「真是的,所以我不喜歡長途跋涉。」


    希爾妲已漸漸習慣了主人的抱怨,她隔著肩膀回頭窺探背後的狀況。


    他們搭乘的是帝國貴族所有、由兩匹馬拉動的四輪馬車。廂型的馬車包廂備有門窗,可以阻絕來自外界的寒氣;包廂內也有利用玉鋼產生的暖氣,讓裏頭保持一定程度的溫暖。因此,希爾妲不免在駕座發著抖心想:隻不過是有點顛簸和無聊而已,麻煩就忍耐一下吧!


    駕駛座以窗戶與包廂連接,盡管窗戶帶著點朦朧霧氣,還是可以窺探到裏頭。


    態度傲慢地坐在天鵝絨座椅上的,是一位女性。


    首先,女性吸引他人目光的,應該就是那『左右不對稱』的外貌了吧!在說是少女也不為過的嬌小身軀上,穿著黑白相間的禮服。左右兩邊發型不同,右邊綁了起來,左邊卻直接垂放著。就連左右眼眸的顏色也是右邊紅、左邊藍,呈現相異的情況。


    然後——


    「這畢竟是齊格飛大人的命令嘛,伊芙。」


    「嗯,說的沒錯。我們可是很認真地在執行任務,艾莉莎。」


    女性用一張嘴分別吐出兩種聲音與人格。


    前者聲音高亢,口氣顯得孩子氣又不耐煩——名為『艾莉莎』。


    後者聲音低沉,口氣雖然客氣有理卻明顯帶著冷漠——名為『伊芙』。


    每當聲音和人格切換時,她的表情也會跟著瞬間轉變。才剛看她露出帶著稚氣的笑容,下一秒馬上就轉化成妙齡女性般的麵容,簡直像重新戴上不同的麵具似的。就旁觀者來說,實在不是什麽看了會覺得舒服的東西。


    『她們』就是希爾妲的主人,但是並非人類。


    她們是魔劍『艾莉莎˙伊芙』。


    「﹒﹒﹒﹒﹒﹒」


    因為從駕駛座看過去會有死角,所以看不見,但是包廂內不隻有艾莉莎˙伊芙而已。


    應該還有個『鐵塊』在裏麵,是跟希爾妲一樣墮落成人偶的存在。


    希爾妲把視線拉回前方,像是要提振精神般抓緊韁繩。廣闊到仿佛會令人誤以為無限大的荒原,就在兩匹急馳的馬兒前方綿延著。


    艾莉莎˙伊芙的『對話』在希爾妲背後持續進行:


    「艾莉莎,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我們要去攻陷的城市是整個計劃的關鍵,可不能把齊格飛大人長久以來準備的事情搞砸。」


    「我知道啦,伊芙,這個我聽過好多遍了。」


    「因為你總有做得太過火的毛病,請你盡量控製在能讓對方投降的程度就好,記得別一個不小心就把對方給殲滅了,畢竟俘虜是要全部抓來當奴隸用的。」


    「是是是。不過,有好一陣子沒接到這麽大的工作了呢,會躍躍欲試也是難免吧?」


    「這點我不否認,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其實我也相當興奮呢。」


    兩人之間的互動是那麽的自然,甚至可以聽到輕笑聲傳出。


    希爾妲隻能裝作沒聽到。


    因為她是奴隸。


    從出生起自己就是個奴隸,根本沒有必要去感受任何事情。


    ——我現在正帶來了毀滅。


    她也沒有必要因為這麽想而心生愧疚,反而更應該不去思考、俐落地做好事情。


    ——封閉自己的心。


    但她偶爾會沒辦法流暢地做到,腦子裏麵總會浮現『那個女人』的臉孔。


    輕易地放走了被抓到的自己的那個女人。


    她現在正在做什麽呢?


    如果可以——真希望再也不要見到她。


    盡管已經臣服於艾莉莎˙伊芙,但希爾妲心裏還是存有某些不曾消逝的感情,那種感情接近恐怖,就像追著她的背影一樣不斷地逼近。所以希爾妲隻能對馬兒用力甩鞭,盡量加快馬車的速度。


    就像逃跑般穿過寒風之牆。


    接下來,他們所要做的,是毀滅一個國家。


    毀滅前同盟列國裏的一個小國家。


    霍爾凡尼爾——


    人們雖然認定它是大陸史上最凶惡的人外,但對它的見解卻因所屬的國家不同,而有所差裏(。


    帝國將之視為崇敬的對象,稱它為『王』,


    軍國將之視為必須討滅的對象,稱它為『野獸』,


    同盟列國將之視為產生利益的對象,稱它為『機械機關』,


    獨立交易市則將之視為虛偽的信仰對象,稱它為『神』,


    而初代哈斯曼則稱它為『實驗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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