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星辰曆計算,同盟國與帝國的這場戰爭持續了一年零九個月。期間打打停停,戰線從法拉瑞星係延伸到科蒂亞星係,雙方都投入了大量的軍備和兵力,而議和談判卻遲遲沒有進展,演變成如今僵持不下的拉鋸戰。


    萊恩·哈迪斯大多數時間都在最前線的戰場,親自指揮,親自領兵,接連傳回的捷報,讓他的名字響徹了四大星係。


    有人統計過,哈迪斯少將經曆過大大小小二十多次戰役,幾乎未嚐敗績,由於他的戰術高效且精辟,甚至被當做同盟國各大軍校的教科書級人物。


    其中,坎達利圍殲戰、逆時空攻城陣型、賽文要塞防禦布局等幾個經典場景被設計成了哨兵學院的模擬戰役,用於訓練哨兵們的各項能力。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新晉哨兵能拿到及格分,原因是他們的知覺領域難以同時應對數以千計的戰況變化。


    某傳媒不知從哪裏得來一段他指揮作戰的視頻,放到網絡上,引起了網民的瘋狂轉發。


    幾類人群對這段視頻的關注點大相徑庭。


    女性的關注重點是:好帥好帥!看他的側臉!鼻梁超有型!


    男性的關注重點是:臥槽好帥!nk-28頂配戰艦!


    哨兵的關注重點是:剛剛那個回旋加速!他怎麽操作的?太快了我沒看清!


    向導的關注重點是:首席!帥哥!少將!單身!看這裏看這裏看這裏!


    於是在他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萊恩成為了時下年輕人的偶像。


    然而,與圍觀群眾的盲目追捧截然不同的是,真正與萊恩接觸的人都十分畏懼他。


    在他們眼中,這個將領就是個純粹的戰爭機器,對戰鬥的狂熱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跟隨他一起出戰,就是時刻拿自己的命賭博。


    明明是個沒有向導的哨兵,卻能做到絕對的感官控製,無論多麽不利的局麵,他都可以冷靜處置、化險為夷——這的確厲害,但很可惜,他的控製力僅限於對戰況的分析上,那時常暴怒的脾氣和狂躁的行事作風是毫無控製力可言的。


    網民們並不知道,視頻中那架nk-28頂配戰艦,在戰鬥勝利之後化為了一堆廢鐵。不是被敵人轟擊的,而是被哈迪斯少將肢解的。


    軍部的人私下議論,說他是繼沙利爾前總統之後的新一代黑暗哨兵。


    sg係統給出過一個評定——憑萊恩的腦域及能力,可以對同盟國進行7o%的統治。


    統治,這是同盟國總統才能匹配的用詞。


    按照他的功績,軍部屬意提拔他為中將,萊恩拒絕了,他的舉動讓凱因特和胡克兩家頗感意外,但也不禁放下了心。


    這一年多來,萊恩以其不容質疑的強勢手腕,為哈迪斯一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此消彼長,另外兩派在軍中的勢力被蠶食得十分嚴重。他們錯過了鏟除萊恩的最佳時機,之後便處處被動,再難翻身。


    不過,凱因特將軍和胡克將軍雖然忌憚他,卻並沒有因此而退縮。


    他們想,最多就是第二個沙利爾罷了。


    甚至無需他們出手,終有一天,他會自己消亡。


    思派奇研究所也提出了一個觀點,他們認為,黑暗哨兵本身就有著精神上的病態,伴隨極致的冷靜與極致的狂躁,他們在自控與失控間徘徊,如果沒有向導的指引,最後**必將因難以承受那樣的負擔而毀滅。


    作為前總統之死的參與者,哈迪斯將軍何嚐不知這個道理。然而他實在無能為力,那個唯一能接近萊恩的向導,早已成了被遺忘的塵埃。


    午後,聒噪的知了在烈日下鳴啼,逍遙一番街還未到營業時段,複古的木質建築群像是在打瞌睡,有著喧囂前的靜謐。


    街巷中偶爾有車輛穿梭而過,多是前來送貨的,為了迎接夜晚的繁華,這裏的酒館歌房客棧都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奧利凡地處科蒂亞星係邊陲,本是荒漠星球,十年前才建起了生態區,定居此處的人來自同盟國各個角落,甚至包括一些被驅逐出境的帝國平民。這裏不像核心星球那樣,把尖端科技當做文明的象征,相對而言,這裏更崇尚自然閑適的生活。


    盡管外圍戰火打破了這顆星球的平靜,隨遇而安的人們還是秉著及時行樂的精神,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鋪著石板路的小坡上,一塊圓圓的木頭招牌側伸出來,掛在銅質的鉤子上搖晃,上麵四個圓圓的字:坨坨酒館。


    酒館還沒開門。


    送貨的人核對了門牌號和十箱酒的訂單,按響了他家的門鈴。


    坨坨聽到門鈴聲,丟下手裏的玩具站起來,邁著兩條小短腿出了兒童房,他的鞋子踩在地上唧唧響,他就愛聽這聲音,跺著腳跑到大房間,樂嗬嗬地拍門:“爸爸……”


    他爸爸不理他。


    坨坨嘴巴貼到門縫上:“爸爸……”


    還是沒動靜。


    坨坨歪歪腦袋,又唧唧唧地跑回兒童房,抱了個小豹子玩偶過來,站在小豹子背上去夠門把手,正當他踮著腳打晃的時候,房門開了。


    坨坨一頭栽進他爸爸懷裏。


    路卡順手把他抱起來,看到他腳下的小豹子,笑了笑,親親他肥嘟嘟的臉頰:“咱們坨坨真聰明!”


    知道自己被誇了,坨坨親熱地摟著爸爸脖子,高興得咯咯笑。


    路卡聽不見坨坨喊他,也聽不見門鈴聲,但他知道他們在找他,知道他們在哪裏,就算在睡覺,他也能感覺得到。隻不過他起床的速度慢了點,淩晨才睡,困得很。


    外麵的人還等著,路卡放下坨坨,抓了抓睡得雞窩似的頭發,懶洋洋地去開門。送貨的是老熟人了,路卡大致清點了下,就給他結了賬,剩下的就是把酒搬進倉庫裏去。


    今天送貨員來得早了點,店裏的另外兩個夥計還沒上班,路卡自己扛起兩箱酒,搬到倉庫裏再回頭,就見坨坨開著他的玩具懸浮車嗚啦啦地開過來。


    路卡嫌他擋道,揮揮手:“坨坨,去那邊玩。”


    坨坨搖頭,從懸浮車上爬下來,撅著小屁股去推一個木質的酒箱。


    唧——唧——


    鞋子發出了悠長的哀叫,坨坨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箱子向前挪動了兩公分,然後由於後勁不足,兩隻小腳在原地蹬著,箱子再沒挪動分毫。


    路卡看著好笑,問他:“你想幹嘛呀?”


    坨坨仰起胖臉,小手拍了拍懸浮車的後座:“爸爸,擺擺。”


    這是要幫忙的意思吧?


    路卡沒有辜負他的好意,把那箱啤酒放了上去,坨坨爬上懸浮車,往倉庫方向開。玩具懸浮車畢竟隻是玩具,一個胖坨坨再加上那麽重的酒箱,動力明顯不足了。於是坨坨把兩條短腿耷拉到地麵上,一前一後地劃拉著,幫著懸浮車緩慢前進。


    看到他小烏龜似的造型,路卡樂壞了,坨坨聽到他爸爸在笑,轉過腦袋得意洋洋地說:“爸爸,車車快!”


    路卡點頭讚許:“嗯,車車很快,坨坨太棒了。”


    一聽這話,坨坨更有幹勁了。


    路卡又扛了一趟來回,坨坨終於開著他的車車到達目的地,折騰得腦門上全是汗。


    坨坨倒車出庫,開到大門邊,顯然還想再去折騰一趟,看他跌跌撞撞的樣子,路卡怕他栽倒,攔住他道:“可以了,坨坨,剩下的爸爸來搬就行了。”


    不料坨坨執拗了起來:“不,坨坨搬……”說著又撅著屁股去推箱子。


    路卡有點納悶,這孩子怎麽了,平時貪玩愛鬧得很,沒見他這麽積極啊。好在兩個夥計來了,瞬間解決了剩下的幾箱酒,免去了坨坨的勞力之苦。


    不過坨坨看起來並不高興。


    路卡抱起坨坨:“怎麽了?咱們坨坨好像有心事?”


    坨坨依偎在他爸爸懷裏,囁嚅道:“爸爸……”


    “嗯?”


    “坨坨要爸爸,不要學校。”


    路卡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昨天加西來看他,見到坨坨,就說這孩子絕對是哨兵的料,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覺醒了,要他早作準備,最好能送到正規一點的哨兵學院,不要在奧利凡星球埋沒了他。


    聽到這話,路卡的心情很複雜,當時沒有表態,隻跟他碰了杯酒,沒想到這話讓坨坨曉得了,大概是以為他要把他送走。


    路卡摸摸坨坨的後腦勺,軟軟的頭發讓他的心也跟著軟了:“爸爸不會離開坨坨的。”


    坨坨這才開心了些:“嗯!坨坨棒棒噠,會……做很多很多……會幫爸爸……”


    句子有點長,坨坨說得磕磕巴巴,不過路卡卻聽得心頭溫熱。剛逃出來那會兒,他覺得抱著的那玩意兒真是累贅,然而隨著坨坨出生,一點點長大,他意識到,那絕對是他最正確的決定,他失去了很多,但這個小生命足以可以彌補一切傷痛。


    回到兒童房,坨坨捏捏小黑豹玩偶的尾巴。


    “爸爸,路吉小叔叔什麽時候來呀?”


    “爸爸也不知道,他想坨坨的時候就會出現的。”


    “那他什麽時候會想坨坨呢?”


    “坨坨乖乖聽話的時候……”


    晚間,酒館開始營業了。


    今天星球外圍的戰鬥似乎格外激烈,防護壁好幾次都受到了池魚之災,巨大的震動帶給人們不小的恐慌。


    不過,越是在這種時候,奧利凡星球的人越喜歡聚集在一起。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死在床底下不如死在酒館裏。”


    自從有了夥計之後,路卡就清閑多了,他喜歡坐在吧台邊上跟人“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他並不開口。酒館太嘈雜,他自己聽不見,也掌控不了自己的音量,說話聲音小了別人聽不見,聲音大了又太惹眼,就幹脆用紙板來跟人交流。客人們也都習慣了他這種做法,很多人甚至以為他是又聾又啞的,不過這反倒成了他家酒館的賣點之一。


    作為身有殘疾,還帶著個孩子的年輕鰥夫,路卡在女性眼中居然還頗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有幾位女性對他表示過好感,不過迄今為止路卡並不想涉足新戀情,一來是因為他自己殘餘的某些堅持,二來是因為坨坨抱著他哭過,說不要媽媽,隻要爸爸一個人。


    路卡想想也對,坨坨對他而言不是什麽拖油**,繼母啥的,畢竟跟孩子隔了一層,為了坨坨的心理健康,還是算了。


    老張又喝醉了,往吧台一趴:“老板,你知道麽,現在外麵的天都泛著紅光啊,嗝,我感覺天馬上就要漏了!就像我們家的馬桶一樣,嗝,漏了。”


    路卡舉牌子:“( ̄_ ̄|||)你家馬桶不是上周才修好嗎?”


    老張大著舌頭:“不成啊,婆娘太……哎……太狠,比斯托炮厲害。”


    “╮(╯▽╰)╭你家婆娘幹嘛沒事跟馬桶過不去?”


    “這事兒……嗝……怪我,我喝高了,嗝,婆娘讓我反省完以後,跪下給她道歉……”


    “( ̄o ̄)”


    “我……嗝……我跪是跪了,就是跪錯了,對著我家馬桶跪了一宿,還把它當我婆娘……嗝……給……給……”


    “Σ(っ°Д°;)っ你上了你家馬桶?等等,‘上馬桶’好像也沒什麽錯……”


    “然後婆娘就把馬桶給砸啦……”


    “o(* ̄▽ ̄*)ブ”該!估計今天回去你還得給馬桶磕頭!


    又陪著幾個常客聊了會兒,路卡想出去透透氣。


    加西前兩天過來玩,昨天晚上走了,說是有點事要辦。


    他來這兒跟他談了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態。


    事實上,現在路卡對自己的狀況都不是很了解,按理說,他的精神領域應該是崩潰了,但是在定居奧利凡星球不久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恢複了少量的精神力量,與此同時——


    路吉出現了。


    路吉出現在他麵前時,是團成一團睡在他身邊的,路卡當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喊了幾聲“路吉”,撫摸著他毛茸茸的熊貓皮,直到路吉睜開眼,一臉狂喜地拱到他懷裏,他才知道這是真的。


    據加西分析,也許他的精神領域並沒有完全分崩離析,有可能是在那時候觸發了某種自我保護,進入了類似休眠的狀態,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還有重建的可能。


    不可否認,路卡在聽到這句的時候,心跳還是難以抑製地加速了一下。但他很快把這種心情壓了下去。


    能重建又怎樣呢?


    他們已經離得那麽遠。


    坨坨不愧有著優良的哨兵向導血統,還沒覺醒就能看到路吉,他很喜歡這個“小叔叔”,雖然這個“小叔叔”好像很不喜歡他。


    不管怎樣,兩人勉強算是同齡人,能玩到一塊兒去,隻可惜,路吉每次出現的時候都不穩定。以前路卡是可以自由控製自己的精神體的,但如今的他不行,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吉什麽時候會出現,什麽時候會消失。


    比如現在。


    路卡正散著步,路吉突然出現,還牽著明顯是從床上拖起來的坨坨。


    坨坨穿著宇宙戰隊的卡通睡衣,半夢半醒地伸手要抱:“爸爸……”


    路卡無奈,隻得把他抱起來,脫下外套把他包上,免得著涼。


    身上一股煙酒味道,他怕熏著坨坨。好在坨坨隻是皺了皺小鼻子,沒太嫌棄他,腦袋往他肩膀上一擱,又打起了小呼嚕。


    路卡不讚同地對路吉說:“盡胡鬧,這麽晚了,別帶你侄子出來。”


    路吉忿忿叫道:“我胡鬧?又不是我要帶他來的,是他纏著我好不好!叫我出來帶他找爸爸,煩都煩死了!”


    他一邊罵著,一邊偷偷摸摸把坨坨肚子上滑下來的外套邊角包回去。


    對上路卡促狹的眼神,路吉惱羞成怒:“路卡哥哥你偏心!以前你都是背著我的!”


    路卡哄道:“現在我也會背著你啊,來,到哥哥背上來。”


    路吉高興地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我才不要你背!我是做叔叔的人了!”


    路卡忍俊不禁,對於路吉別扭的性格他早就習以為常,隻是他再這麽跟自己的侄子別扭下去,恐怕就要精神分裂了。


    路卡岔開話題:“對了,加西說今天可能會有流星……”


    “雨”字還沒說完,路卡就看到天空出現了大洞,無數小火球掉落下來。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喝,還真跟老張家的馬桶一樣,漏了!


    正當他愣神的時候,最大的那顆火球直奔著逍遙一番街就過來了。


    路卡再管不了那麽多,抄起路吉就跑。他盡量往空曠的地方跑,不會被倒塌的建築砸到,躲火球也好躲些。


    不知不覺,他跑到了一番街後麵的漣水河邊。


    嗯,這裏不錯,他想,就算著了火,跳水裏也能澆熄了。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最大的火球在空中急速轉了個彎,砰咚一聲掉進了水裏。


    路卡:Σ(°△°|||)︴


    誰能告訴他,這個大火球是怎麽完成如此漂亮的直角拐彎的?還帶27o度翻騰?還巧妙地避開了人群和建築,精準地掉到水中央?


    這、這隻有一種可能吧……


    大火球是一艘燃燒的戰艦,而戰艦裏麵的人,直到剛剛,還在有意識地操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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