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卡把人拖上了漣水河岸,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這是……天上掉下個老情人?


    路卡**地蹲在一旁,事出突然,他讓路吉拉著坨坨躲在橋底下,自己遊過去救了那個逃生艙裏的人。外套在坨坨身上,此時夜風一吹,他打了個噴嚏。


    “路卡哥哥你還好嗎?是什麽人啊,還活著嗎?”天色太暗,路吉看不到這邊的情況。


    “活、活的嗎?”坨坨禿嚕著嘴學舌。


    “沒事!”路卡給他們打了個ok的手勢。


    戰艦的保護性能再好,也經不住這樣的衝撞,萊恩沒有嗆水,但臉色發白,似乎是受了傷,好在呼吸還算平穩。


    路卡不知道他傷在哪兒,不敢隨便亂動,叫了忙得要死的救護車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喂,醒醒。”


    萊恩沒動靜。


    路卡有點擔心了,湊到他跟前:“萊……萊恩,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還能走嗎?我送你去醫院?”


    萊恩被吵到了,悶哼了一聲,不過仍舊沒醒。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最初的震驚過後,路卡的反射弧慢悠悠地跑完了馬拉鬆。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萊恩的臉,心下感歎:還是這麽帥呀,就是瘦了。


    他咽了咽口水,緩緩低下頭,想來個睡美人之吻。


    不料萊恩驀地睜眼。


    那是一雙混沌的、躁動的眼睛,紅血絲密布其中,透著防備與凶悍的寒光。


    路卡僵住了,尷尬道:“好、好久不見。”


    萊恩沒有回應他,甚至是沒有任何情緒的。他一把提起路卡的衣領,把他扔了出去,隨即像是不認識他般,屈膝取出綁腿中的斯托槍,指向了摔得頭暈眼花的路卡。


    然後,在扣下扳機之前,他被小炮彈一樣衝過來的坨坨撞倒在地,腦袋磕在河岸的石頭上,徹底暈了過去。


    坨坨從萊恩身上踩過去,抱著他爸爸的臉吧唧一口:“爸爸,坨坨親。”


    坨坨能親,別人不能親!


    路吉抱著掉下的外套追在後麵,看到那個臉上一個小腳印的人,目瞪口呆。


    啪嗒。


    一滴水落在萊恩的臉上,他眼皮顫了顫,突然猛地睜開,雙手緊緊攥著拳頭,胳膊上的肌肉賁起,瞬間做出了應激反應。


    不過他什麽也沒有做到。


    鑒於他在昏迷前的攻擊行為,路卡自備了皮繩,將萊恩牢牢綁在了床上。


    那個皮繩是在逍遙一番街的某情趣用品商店購買的,因為是專門針對哨兵的款式,材質比較特殊,質量非常過硬,即使是常態下的萊恩也無法隨意掙脫,何況他還斷了兩根肋骨,上半身使不上力。


    在他睜眼的那一刻路卡就知道,盡管他的身體蘇醒了,但神誌並沒有恢複。


    床欄被激烈地拉扯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趴在床頭櫃上的坨坨皺皺眉頭,肉呼呼小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對上那雙戒備而憤怒的眼睛,路卡歎了口氣:“這才多久沒見,你怎麽變這樣了……”


    萊恩周身的氣場給人強勢而沉鬱的壓迫感,像是要把人拖進黑暗的深淵。路卡抱著“不可能”的覺悟幻想過很多種他們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重逢的會是這樣的萊恩。


    坨坨探著渾圓的小身子去看,他對這個陌生人很好奇,張著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口水在紅嫩的嘴唇上凝成一大顆,啪嗒又滴了下來。


    正落在萊恩的臉頰上。


    萊恩被激怒了,他瞪視著坨坨,大有把這個熊孩子撕碎的意思。他現在是逮誰咬誰的狂躁狀態,知覺觸絲的暴走讓他的五感陷入混亂,他分辨不出自己周圍的物體,在他的狩獵領域內,所有可運動的東西都是攻擊對象。


    所以,路卡在他意識中的定義是——意圖不明且限製了他自由的人類,而坨坨在他意識中的定義是——具有可疑攻擊性的小胖墩。


    坨坨被他瞪得愣了一下,委屈地扁扁嘴,轉過身朝路卡伸手:“爸爸……”


    路卡把他撈過來摟在懷拍拍:“乖,坨坨不怕啊。”


    坨坨把臉埋在他爸爸脖子裏,哼唧了一會兒沒了動靜。


    路卡再一看,好麽,居然睡著了。不過這也正常,從昨天夜裏到今天早上,這孩子都沒休息安穩,身上的睡衣皺皺巴巴,宇宙戰隊的標誌還給燒了一個洞。


    事實上他覺得坨坨已經很勇敢了,被這種凶神惡煞的人盯上還沒被嚇哭,這心理素質真是沒得說。不像某隻小熊貓,被嚇傻後直接消失了。


    萊恩猶在掙紮,路卡想要安撫他,但他能力喪失,根本無從下手,見他一時半會兒冷靜不下來,決定先把坨坨安置到醫院的幼兒休息室。


    他沒想到的是,就這下樓上樓一會會兒的功夫,萊恩就在醫院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砰地一聲巨響,緊急通道的門被踹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的鋼化門框都變了形。


    第1o層樓的人們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聽到警報聲響起,尖叫著四處亂跑,路卡聽不見那麽嘈雜的聲音,但樓層的震動讓他心裏也跟著發顫,本能地向萊恩的病房方向奔去。


    人不在床上。


    路卡抓住一個醫護人員問道:“出了什麽事?”


    那人著急忙慌地說:“有、有個病人攻擊我們的工作人員……”


    “他人呢?”


    “往緊急通道那邊去了……”


    話音未落,路卡已經往那邊跑去。原本他還心存僥幸,想著萊恩不至於這麽沒分寸,看到頭破血流的小護士和扭曲變形的安全門,他不得不接受現實:能有這種破壞力的,還真是不作第二人想。問題是,萊恩到底怎麽了,他腦袋給摔壞了嗎?


    萊恩畢竟受了傷,身體裏的**勁也未完全過去,路卡在醫院的前庭堵住了他。


    由於防禦壁被損毀,整個奧利凡星球都處於失序狀態,作為距離逍遙一番街最近的避難所,這座醫院附近尤其忙亂。


    前庭中人來人往,然而萊恩所站的地方自動清出了一片空地。環境太過陌生,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很多人在圍觀,沒有人敢靠近,人們看萊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接近萊恩的,隻有路卡一個人。


    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慢慢靠近,試圖講道理:“萊恩,萊恩,沒有人想傷害你,你先冷靜下來,你聽我……嗯……”


    顯然,萊恩沒有聽他廢話的耐心,他毫不猶豫地給了路卡肚子一記側踢。這一腳又快又狠,路卡踉蹌幾步,硬撐著沒跌到地上,痛得躬□去,冷汗直冒。


    萊恩繼續向他走去,眼裏閃著冷漠和殺意,路卡卻沒有退後。


    他抬頭看他,咬牙道:“萊恩你好樣的……”說著他掏出一把小型r光槍——奧利凡常見的防衛武器,槍口對準了萊恩,“這麽久沒見,你就這樣迎接我是吧。”


    萊恩意識到危險,怒氣爆發,看他的架勢,是想拗斷路卡的脖子。


    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


    一束r光打在他身上,使他全身的肌肉僵直,瞬間撲街。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相信院方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路卡謝絕了旁人的幫助,揉了揉疼痛的肚子,上前架起了萊恩。


    萊恩隻是行動受阻,意識並沒有喪失,他定定地望著路卡,憤恨,控訴,茫然,路卡也看不懂他想表達什麽。


    他吃力地拖著他說:“你太危險了,不能待在這兒。”


    萊恩本身就很危險,現在又是戰時,他還可能吸引更多的危險。


    路卡想了想道:“算了,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回家吧,好不好?


    萊恩皺了皺眉頭,如果不是身體麻痹了,他想摸摸自己的胸口。


    那裏有點痛。


    不是斷掉的肋骨在痛。


    好像是有什麽湧了進去,溫熱的,脹痛的,難以抑製的。


    是誰?誰在跟他說話?


    路卡從監控中看到,小護士給萊恩加固胸板的時候,把皮繩稍稍鬆開了一些,萊恩趁機掙脫出來,上演了這一幕鬧劇。


    萊恩闖的禍,路卡隻好來收拾爛攤子。


    奧利凡星球本來就比較落後,現在通訊塔又出了故障,與外界的聯係變得十分困難。萊恩駕駛而來的戰艦早已燒成了一堆廢鐵,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又極不穩定,就算軍部找他找得要發瘋,兩邊一時也無法接頭。


    路卡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在軍部尋來之前,總得讓到處惹事的萊恩有個棲身之處。


    於是他頂著圍觀群眾擔憂的目光,把暫時癱瘓的萊恩拖過去又做了一遍檢查,確定沒有傷上加傷後,辦理了出院手續,把他扛到了懸浮車上,又領回睡得小豬一樣的坨坨,一家子浩浩蕩蕩地回家了。


    幸而坨坨酒館沒遭受太大損失,隻倒了半邊的倉庫,後麵用於居住的小樓有幾扇窗戶給震碎了,這些救助中心都會補償,問題不大。


    到家時,坨坨迷迷糊糊地醒了,看到他爸爸把那個奇怪的陌生人也帶回了家,虎著臉就有點不開心,扒拉著小短腿氣哼哼地進了自己房間,不過關門前還是沒忍住朝路卡招了招手:“爸爸……”


    路卡看出他在鬧脾氣,放下死沉死沉的萊恩,走過去親親兒子的額頭:“怎麽了?餓不餓?爸爸給你衝奶喝?”


    坨坨搖搖頭,指指癱在地上的那個人:“壞人啊……”


    他倒是沒看到萊恩大鬧醫院,隻是所有搶他爸爸的人都是壞人。


    “他不是壞人……”路卡摸摸坨坨的腦袋,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坨坨乖,再睡一會兒啊,爸爸一會兒來陪你。”


    “嗯……”坨坨嘟嘟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上小床,自己給自己蓋好被被。


    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這真是折騰了整整一晚上。


    把萊恩丟上客房的床,路卡怕他恢複之後亂動再傷到肋骨,用皮繩結結實實給他捆了兩圈。他坐在床邊,撫上萊恩遲遲不肯閉上的眼瞼:“乖,睡吧。”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萊恩,你太累了,睡吧……”


    路卡絮絮叨叨地說著,拿出了平時哄坨坨的輕柔語調。


    他的手掌離開時,萊恩的眼睛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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