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結論說起吧。


    總之,我保住一條小命。


    我在屋頂上不小心脫口說出「為了讓七海幫助我恢複元氣,我必須脫掉衣服」,結果差點引發校園血案……本來以為自己沒命回本家了,好在小青知道七海必須以手掌接觸肌膚來治療傷患,所以讓我蒙混過關。


    附帶一提,絕不能讓真由香知道實情。


    那還用說嗎?假如被她知道,過峰家馬上就會發動政變,而我會跟瑪麗皇後一樣被送上斷頭台。因此,我隻告訴真由香:七海治好我的傷,僅此而已。


    現在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


    約的時間即將到來。


    為了迎戰率領「革命軍」的七海,我們正在過峰家的庭院中等待。


    「……哎,真由香,你為什麽穿成這樣?」


    在雲間灑下的月光下,我對身旁手持「月華冰刃」的真由香如此問道。


    我堂妹身上穿的是——巫女服。


    從旁看來,那怎麽看都像巫女服。她穿著紅白相間的和服,這對渾身洋溢大和撫子氣質的真由香來說,簡直是再適合不過。


    「唔~~~~我、我也沒辦法呀!姐姐說『這是月華冰刃持有者的正裝唷』,硬是要我穿上……」


    「正裝……你說這是正裝?」


    「啊嗚……哥哥,別這樣盯著我瞧:  」


    「啊,抱歉。不過,我覺得你穿起來很好看喔。」


    「是、是嗎?聽你這麽說,我穿這套衣服真是穿對了。能聽到哥哥的讚美……我覺得很開心。」


    真由香甩著馬尾及緞帶,綻放笑顏。


    ……糟糕。


    想不到穿著巫女服的真由香這麽可愛,簡直可愛到足以為此創立宗教!換成是伊月,她肯定會大喊「小真真好可愛」,然後馬上入教。


    「哎,梨央,那真的是正裝嗎?我總覺得怎麽看都像角色扮演。」


    「啊哈哈,小青,你好討厭唷。我怎麽會說謊呢?而且別看它那樣,那套衣服的機能性可是很優越。再說,真由香也習慣穿著傳統褲裙戰鬥嘛。」


    身穿洋裝的小青與穿著製服的梨央姐,在我和真由香身後交頭接耳。


    呃,真由香確實常常穿劍道服修練,可是……巫女服正裝應該隻是梨央姐的玩笑,她其實是想讓真由香穿上可愛的衣裳吧?


    「……算了,無所謂。」


    總之,我暫且停止追問。


    我想,梨央姐或許是想稍微舒緩緊張的氣氛,才會讓真由香穿上這種衣服。


    沒錯,今晚將決定一切。


    無論是小青的命運,或是我們能否繼續走上蒐集魔女遺產之路……


    「……對不起,哥哥。」


    穿著巫女服的真由香驀地道歉。


    「如果我能像姐姐一樣完全發揮『月華冰刃』的實力,或許我們會多點勝算……不僅如此,難得哥哥願意和我一同修練,我的劍技卻比不上三年前的姐姐……」


    「真由香……」


    真由香抱歉地垂下頭。


    這丫頭果然對於無法發揮魔女遺產的能力……不,正確說來,她或許是對自己比不上梨央姐一事感到自卑。


    「…………」


    回頭想想,真由香似乎從以前就是這樣。


    梨央姐的劍技無比高超,厲害到堪稱天才。從前習劍時,我常向梨央姐挑戰,結果每每戰敗;真由香也一樣,這丫頭連一次都沒有勝過自己的親姐姐。


    但是,真由香並非沒有努力過。


    或許是不想輸給親姐姐,這丫頭比任何人都努力修練;我們所學的流派相當重。視實戰,但無論練習的內容多麽嚴苛,她都熬過來了。


    「————」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在我的記憶中,真由香一次都沒育贏過梨央姐。


    就這一點而言,至今或許沒有改變。真由香既無法像梨央姐一樣活用魔女遺產,劍技也比不上她;而且,梨央姐三年前為了保護真由香死過一次,因此目前已無法再戰。


    各式各樣的重擔,沉甸甸地壓在真由香的肩膀上。


    「放心吧,真由香。」


    「啊……姐姐?」


    突然間,梨央姐從旁抱緊皺眉低頭的真由香。


    「真由香,這三年來你比誰都認真,不是嗎?更何況,自從冬夜來後,你常常和他對練。即使無法完全發揮『月華冰刃』的實力,你的劍技應該也進步不少。」


    「姐姐……」


    「還有,你的胸部一定也馬上就能變大啦。」


    「你……你、你在胡說什麽呀,姐姐。姑且不論劍技,我可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胸部小……」


    「可是,前陣子你不是偷偷在剛洗完澡時做豐胸體操嗎?」


    「才不是呢!那隻是暖身操罷了!我才不是抱著豐胸的心態做操!」


    見真由香不服氣地低聲嘟囔,梨央姐笑著說:


    「好啦,無論如何,開戰前都不能灰心喪誌唷。當務之急是保護小青,現在隻要專心想著這件事就好。」


    「……也對。謝謝你,姐姐。」


    道謝後,真由香握緊「月華冰刃」的刀柄,重振態勢。


    ……啊,梨央姐果然一點也沒變。


    天真爛漫——這個詞套在她身上再適合不過,這個人從以前就很率真又開朗,所以才會成為我們的開心果。


    如今的她也是如此。梨央姐肯定是為了幫真由香打氣,才刻意笑嘻嘻地逗她。多虧梨央姐時時關心我們,我們才能成為一支好隊伍……一個大家庭。


    「…………」


    此外……這樣說或許有點怪,但這三個月我真的過得很快樂。


    小青、真由香、梨央姐——和她們共度的日常生活很混亂,但熱鬧又幸福。


    我不想失去這份平凡的幸福。


    我想,小青她們的想法應該和我一樣。


    因此,今天我們才會選擇戰鬥。無論勝算多麽微小,也決定挺身一戰。


    「話說回來……還真有點懷念。像這檬子備戰,令我想起從前自己還持有『月華冰刃』的那段時光。」


    「咦……你是指三年前的紛爭之前嗎?」


    「算是吧。盡管規模不如這次的全麵性戰爭,不過,當時過峰家和霧穀家也常常發生衝突。那時,我和他們的當家交戰過幾次呢。」


    「你是說……從前的霧穀家當家?」


    「……嗯,他叫做霧穀雪哉。雖然他原本就體弱多病,但好歹是『四槍奏』的擁有者……隻是,現在死了。」


    「…………」


    我望著略顯感傷的梨央姐,回想起以前雪奈說過的話。


    『三年前殺掉「四槍奏」的擁有者……殺掉那任霧穀家當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啦。』


    那個霧穀雪哉,就是遭雪奈殺害的霧穀家第六任當家吧。


    「好,我們再來確認一次戰略。」


    放開真由香後,梨央姐再度開口。


    「一旦戰鬥開始,我和小青會先躲在本家裏,冬夜跟真由香必須在這裏專心擊敗『革命軍』。」


    「好。」


    我點點頭,啟動「劍舞士之首飾」,將自己的劍——「華爾滋」握在右手。


    ——刀劍幻化。


    這就是我的戰鬥能力。


    小青說「劍舞士之首飾」還有另一項能力,但現在我隻能依靠原先的能力……


    「晚安,過峰家的各位。」


    過峰家響起一個威嚴的嗓音。


    霧穀七海——現身於過峰家門口。


    時間正好是


    午夜十二點。


    霧穀家第七任當家身穿深紅色洋裝,徐徐踏入過峰家的庭院。


    「好啦,我依照約定來到過峰本家羅,姐姐。今晚我將得到自由……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紅柩』……」


    小青呼喚著唯一的妹妹,緊緊揪住我的衣擺。她的手正微微顫抖。


    ……這還用說嗎?


    小青或許會在今晚喪失性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其實,她心裏應該害怕得不得了吧。


    即使如此,她仍然選擇戰鬥。為了搶回魔女的骨灰、讓自己成為家人的靈柩,她正壓抑著不安與恐懼,屹立於此。


    因此……


    「啊……冬、冬夜?」


    我盡可能堅定且溫柔地——握住小青的手。


    接著……


    「放心吧。」


    我繼續說著,為自己轉換心情。


    「小青是我的家人,我會保護你。」


    「……嗯……我相信你,冬夜。」


    小青用力回握我的手,然後和梨央姐一同退至後方。


    接下來,戰場上隻剩下我們。


    過峰冬夜。


    過峰真由香。


    霧穀七海。


    以及……


    「——來吧。」


    七海優雅地張開雙唇,宛如念誦咒語的魔法師。


    不知不覺間,她的雙手出現好幾把銀色匕首。


    緊接著,她將匕首投向月空,彷佛撒下大把玫瑰。


    「蘇醒吧,『骨灰人偶』們!」


    「!」


    飛舞於空中的匕首發出銀色光芒,瞬間幻化身形。


    「骨灰人偶」。


    與霧穀艾莉絲如出一轍的女仆們,降臨於戰場上扞衛主人。


    「在開戰前,我想先說一句話。」


    七海在月光下娓娓道來。


    「這座宅邸四周已經用『夜魔』布下結界,所以無論結界內發生什麽事,外頭的人都不會察覺。此外——今天我帶過來的『骨灰人偶』,隻有這二十具。」


    「嗯?七海,你今天不是在屋頂上說過,你還剩下二十七具『骨灰人偶』嗎?」


    「是的。可是,她們沒必要全部出場。連『魔狼』的擁有者雪奈,都隻能擊敗十具『骨灰人偶』,既然對手是比雪奈弱小的你們,我想這樣的數量就足夠了吧?兄長。」


    七海如此宣告。


    夜風輕拂她紅色的秀發。


    七海的眼中充滿自信。


    朱色少女胸口的印記烙熠生輝,她好勝地注視著我們。


    「——哥哥。」


    我身旁的真由香,裉快便察覺氣氛不對勁。


    沒錯,接下來等著我們的,不是往常的比試。


    ——而是殺戮。


    我們將使用各自的魔女遺產互相廝殺。


    「————」


    ——來,舞動吧!


    握在我右手的「劍舞士之首飾」,好像又咆哮了。它等待的,似乎就是這一刻。


    「那麽,開始吧。」


    七海察覺到我們散發出的殺氣,靜靜地揚起嘴角。


    隻見她擺出和昨晚同樣的架式,如樂團指揮般舉起單手。


    「我以霧穀家第七任當家——霧穀七海之名宣布。」


    她無比優雅地道出自己的心願。


    「今晚,我要為這場革命畫下休止符,為此,我將殺害魔女遺產no.1『蒼柩』。接著,我要終結你們過峰家的蒐集任務,不計任何手段。因此……」


    語畢,霧穀七海輕啟深紅色雙唇,如歌唱般說道,


    「——殲滅他們,『革命軍』。」


    「————」


    如此這般,革命的第二夜在此揭幕。


    過峰家和霧穀家為了了斷五十年來的恩怨,雙方展開激烈交戰。


    「真由香,我們上!」


    我對穿著巫女服的堂妹大喊一聲,接著專心麵對逐漸逼近的「骨灰人偶」們。


    二十具「骨灰人偶」中,有一半留在七海周圍保護她,另一半則朝我們直衝而來,縮短雙方的距離。


    我腦中閃過廢棄大樓上的那一戰。


    霧穀艾莉絲,那家夥的體能堪稱一絕。


    她犧牲一條手臂擋住「魔狼」擁有者雪奈的一擊,並徒手貫穿雪奈的身體。


    假如那群「骨灰人偶」的戰鬥力與艾莉絲一樣高,我們幾乎沒有勝算。然而——眼前的「骨灰人偶」們,體能應該不如艾莉絲。


    畢竟,霧穀艾莉絲是「四槍奏」的擁有者。


    大部分戰鬥型魔女遺產皆能強化擁有者的體能或恢複力,也就是說,身為戰鬥型魔女遺產的艾莉絲,除了本身所具有的高體能,還受到「四槍奏」賦予能力加成。


    換句話說,少了「四槍奏」的「骨灰人偶」們,沒有艾莉絲那樣的怪力。


    「!」


    刹那間,一具「骨灰人偶」猛然逼近,兩旁則有兩具「骨灰人偶」朝我猛衝。


    這些家夥的戰鬥模式是徒手攻擊,亦即她們隻能和我們打近距離的肉搏戰。


    這般距離——同時是我的劍的攻擊範圍。


    「休想靠近哥哥!」


    一道銀光伴隨著警告聲閃現。


    真由香及時出刀,砍向夾攻而來的三具「骨灰人偶」。


    她砍向第一具的胸口、第二具的右肩、第三具的左側腹,刀刀又快又狠。


    這就是「月華冰刃」的能力——冰凍。


    那把刀能吸取空氣中的水分,任意改變長度與形狀,因此真由香的攻擊範圍比「骨灰人偶」更寬廣——是中距離的武器。


    這麽一來,真由香便能在敵人的攻擊範圍外盡情施展攻擊,而我隻須將閃過真由香攻擊的敵人一一解決掉就好。


    「呼……」


    真由香猛然吐氣,被砍傷的三具「骨灰人偶」後退與其餘七具會合,看來方才隻是小試身手。緊接著,她們將我們團團圍住。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們被包圍了。」


    「別擔心,哥哥。一旦她們踏入找的攻擊範圍,我便馬上迎擊,到時還請哥哥掩護我。」


    我們的體溫,一瞬間經由背部交會在一起。


    盡管被十具「骨灰人偶」包圍,我跟真由香依然背對背持劍迎戰。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堂兄妹,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十年,感覺就是不一樣。你們跟親兄妹一樣有默契呢。」


    「那當然。我跟哥哥之間,絕沒有別人插手的餘地。」


    「哎呀,你是指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嗎?」


    「唔~~~~你、你可別想歪!我隻是說戰鬥時——」


    「冷靜點,真由香,別被七海牽著鼻子走。」


    「啊嗚……對、對不起,哥哥。」


    經我一說,真由香變得有點垂頭喪氣。


    說起來,我們真的很有默契。


    七海說的沒錯,我跟真由香可是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了十年,而且藉由日常的訓練,也很了解彼此的戰鬥習性。


    因此,我們的默契不會輕易瓦解。


    「不過,你們忘記兩件重要的事唷。」


    「!」


    七海話音甫落,一具「骨灰人偶」便朝我們攻來。


    「不管你再試幾次都一樣!」


    真由香瞬間迎擊,奮力劈砍踏入自己攻擊範圍內的敵人。


    「!」


    可是,當她從對手的右側腹砍到左肩時,頓時倒抽一口氣。


    ——沒有停下來。


    盡管那家夥被真由香砍成接近


    致命傷的重傷,卻仍若無其事地流著血衝過來。


    「第一點,你們忘記『骨灰人偶』不是人類,而是如文字所迤的『人偶』。她們沒有自我,也沒有情感,隻會遵照我的指示行動。當然,她們沒有痛覺跟恐懼感。」


    「唔……」


    沒錯,一般人受了那麽嚴重的傷,搞不好早就被恐懼感逼退,然而「骨灰人偶」沒有停下腳步,隻會朝我掄起拳頭,彷佛忘記身上的傷痛。


    「——別看扁我!」


    它的拳頭還沒打到我,身體便挨了我一刀。


    又一次鮮血四濺。


    我從右肩頭深深砍入的利刃,幾乎要將「骨灰人偶」砍成兩半。


    「什——」


    但是,令人訝異的是,「骨灰人偶」居然雙手用力抓住砍入自己身體的刀刃,犧牲自己的身體以求製住我的行動。


    「!」


    刹那間,一股強烈的惡寒攫住我的心髒。


    ——快放手!


    握在我乎中的「劍舞士之首飾」似乎如此大叫。它察覺到自己的擁有者遭過危機,因此拚命想發出警告。


    「唔、喔喔喔!」


    我遵從它的指示,將「華爾滋」變回墜子型態。既然劍身被對手抓住,那麽隻要劍身消失,我就能自由行動!


    我下意識地用右手握著墜子,往後一退——


    「唔!」


    一道銀色閃光閃過我右肩。


    原來,在我即將脫身之際,另一具緊逼而來的「骨灰人偶」以手刀貫穿抓住劍的那家夥。若是我再慢個零點幾秒,所受的傷可就不隻是擦傷而已。


    「……哥哥!」


    我聽著真由香悲痛的哀號,護著右肩往後退去。緊接著,我趕緊看向那具將同伴身體當作肉盾,對我使出貫手的「骨灰人偶」。


    一把銀刀映入我的眼簾。


    「骨灰人偶」的左下臂,竟然變成一把長約一公尺的銀色刀刃。


    「——銀刀武裝。」


    七海望著「骨灰人偶」將染血的左臂從同伴身體抽出,如此說道。


    「這是我為她們的能力所取的名字。沒錯,兄長,你們忘記的第二點就是——『骨灰人偶』也是魔女遺產。魔女遺產各自擁有不同的特殊能力,『銀刀武裝』就是她們的能力唷。」


    「!」


    ……原來如此。


    這就是艾莉絲能在廢棄大樓一戰中輕易貫穿雪奈身體的原因。


    銀刀武裝。


    那恐怕是一種能將自己的左臂變為利刃的能力。這就是「骨灰人偶」的能力,也是七海將「骨灰人偶」視為王牌的理由,


    「唔……真怪我大意。七海小姐,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骨灰人偶』是由銀製古董小刀創造而成……」


    「是的。我所創造出的三十七具『骨灰人偶』們,全都具有『銀刀武裝』的能力。這就是霧穀家自豪的『革命軍』,霧穀七海用來獲得自由的王牌!」


    七海甩動一頭紅發,繼續說道。


    「實驗開始羅。我們不妨試試看,究竟是兄長和真由香小姐長年以來的默契勝出,還是沒有痛覺與恐懼感的『骨灰人偶』的銀刀比較優秀呢?」


    「!」


    這番無情的宣告,令真由香麵色凝重。


    雖然在方才的攻防戰中,已有一具「骨灰人偶」的胸膛被貫穿而遭到淘汰,但最前線還有九具。此外,她們的左臂都逐一化為銀色刀刃,意圖向我們施加壓力。


    「那麽,差不多該開始羅。」


    擁有紅色印記的少女,靜靜地伸出纖纖玉指指向我們。


    「從現在起——將演變為不允許半點差錯的消耗戰唷。」


    ——消耗戰。


    正如七海所言,這場戰鬥比的是雙方戰力的持久度。


    曾幾何時,月亮已沒入雲中,雨水灑落戰場。「骨灰人偶」們毫不間斷地使出銀刃攻擊,片刻不停歇。


    回過神來,戰鬥已經過了三十分鍾以上。


    目前,有七具「骨灰人偶」負傷倒在過峰家的庭院裏。


    是的,從那時起,我和真由香好不容易解決了七名敵人,但是……


    「嗚……


    我們已到達極限了。


    呼吸紊亂的真由香猛然單膝跪地。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她已累得連呼吸都十分勉強,盡管如此,我堂妹仍然咬緊下唇,拚命想拄著刀站起來。


    我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從第一記銀刀攻擊以來,我順利躲過所有攻擊,但體力消耗的速度實在太快。


    沒錯,這十幾名對手,全都隻能靠我跟真由香兩個人來對付。


    而且「骨灰人偶」絕不會群起攻擊,顯然是采用打帶跑戰術。她們宛如集體狩獵的鬣狗,正緩慢卻確實地消耗我們的戰力與集中力。


    除此之外……最糟糕的是,「骨灰人偶」還有十三具。


    「——做個了結吧。」


    在七月的冷雨中,七海對著被「骨灰人偶」包圍的我們宣告道。


    「兄長,你們已經很努力了。僅僅靠著兩個人挑戰我的『革命軍』,並且葬送掉七具『骨灰人偶』,不過,一切都要結束了。若是再打下去——兄長,你們可能會喪失性命。」


    「!」


    盡管不甘心,但七海說的沒錯。


    再這樣下去,我們肯定是死路一條。


    接下來的戰鬥,會比之前更加難熬,我們將在「革命軍」的猛攻下逐漸失去力氣,最後終將——


    「……夠了,『紅柩』。」


    媲美最高級小提琴琴音的清脆嗓音,驟然在院中響起。


    青金石。


    回頭一望,擁有藍色印記的少女和梨央姐一同來到庭院。


    「!」


    ……住口。


    我在心中拚命大喊。


    為什麽你要踏入戰場講這種話?你這樣子,不就好像——


    「——姐姐,我可以把那句話當作你的失敗宣言嗎?」


    「可以。我一直在宅邸內看著你們戰鬥,再這樣下去……冬夜和真由香或許會死,所以……我認輸了。」


    「!」


    小青的決定,令我倒抽一口氣。


    這一番話,意味著她將獻出自己的生命——意味著她將犧牲自己,毀壞音原市的結界。


    「……你別鬧了!」


    我拚命調整紊亂的呼吸,從肺部深處擠出聲音。


    然後,我死命握住手中的劍。


    「……別這樣,冬夜。再打下去的話,你會死的。」


    「給我閉嘴!」


    「……為了保護我,你跟真由香已經很努力。這種話實在有點難以啟齒……不過,我很開心。冬夜、真由香、梨央,盡管相處時間隻有短短三個月,我還是很慶幸能與大家成為一家人——」


    「我叫你閉嘴,聽不懂是不是!」


    我硬是打斷小青的話。


    可是……其實我自己心知肚明,我們已經沒有勝算。無論怎麽看,戰況都絕不可能翻盤。


    而且……


    「……王八蛋。」


    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我太弱了。


    我的舌頭嚐到一股鐵鏽味。由於自己太不中月,我不禁將自己的下唇咬得見血。


    我沒能保護小青。


    我明明下定決心要保護自己的家人,如今卻……


    「來,『紅柩』,快點殺掉我吧。順便告訴你……既然我跟你一樣是魔女遺產,所以也無法踏入外頭的世界……無法品嚐自由。因此……你的心情,我並非完全不能理解。」


    語畢,小青毅然決然地朝七海


    踏出一步。


    「!」


    不行!


    再這樣下去,小青必死無疑!


    不要小青死掉!


    我……不想再看到家人死在自己麵前。


    與其要我目睹那種景象,我寧願…


    「嗬嗬~」


    七海竟然揚起微笑。


    霧穀家的當家,凝視著被雨淋濕的姐姐說道:


    「真不愧是姐姐,竟然願意為了自己的擁有者與家人而犧牲自己。雖然你我是敵人,我還是讚賞你這份決心。因此……」


    「——延長期限吧。」


    「什麽……」


    此言一出,過峰家所有人不禁屏住氣息。


    ……延期?


    意思是說,七海願意放過小青嗎?


    「不過,隻有一天唷。看在姐姐如此有決心的份上,我就將時間延後到明天午夜十二點。其實……我也不是不懂與家人分別的辛酸,所以我就多送你一天,讓你有時間與家人好好相處。」


    「……唔!你是認真的嗎?『紅柩』。你想放掉實現願望的最大機會?再說,我也有可能逃走。」


    「哎呀,這點你不必擔心。」


    七海以冰冷得令人顫栗的語氣說著,然後將視線投向小青背後的梨央姐。


    「梨央小姐,能不能請你當我的人質呢?」


    「!」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姐姐逃走,我就殺了梨央小姐;相對的,如果姐姐沒有逃走,我就依約將梨央小姐還給你們。所以姐姐,你先做好明天等著領死的心理準備吧。」


    這是多麽殘酷的一番話。


    換句話說,梨央姐是預防小青逃走的抵押品。


    我們必須用一個人質,來換取一天的延期。


    「——我明白了,七海小姐。」


    「姐姐!」


    我身旁的真由香大叫。


    但梨央姐冷靜地對妹妹開口,宛如安撫般回應她悲痛的叫喚。


    「冷靜點。真由香,現在隻有這個方法,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可是,怎麽可以讓姐姐去當人質:  」


    「讓我當人質,總比讓你或冬夜當人質好。況且,我可是過峰家的當家,由我當人質才有價值。對吧,七海小姐?」


    「一點也沒錯。如果你們不想失去當家,兄長,明天就麻煩你們乖乖交出姐姐。時間跟今晚一樣是午夜十二點,至於地點……千羽學園的屋頂如何?和珍愛的家人們共有許多回憶的校園——我就讓那裏成為姐姐的臨終之地好了。那麽,走吧,梨央小姐。」


    七海如此低語,接著幹脆地轉身離開。


    梨央姐聞書,旋即頭也不回地尾隨七海離去。


    「梨央姐!」


    我努力擠出聲嘶力竭的呼喊,喚著堂姊的名字。


    正當我下意識地想追過去時……


    「咳呼!」


    朝我急遠奔來的「骨灰人偶」掄起左拳,直擊我的必窩。


    這股猛烈的重擊令我停止呼吸,雙膝跪地。


    「……『骨灰人偶』,把他打昏。兄長對家人的執著簡直異於常人,想讓他安分一點,隻能奪走他的意識。」


    「!」


    「骨灰人偶」遵照七海的吩咐,掄起鐵鎚般的拳頭狠敲我的後腦杓,令我淒慘地倒在被雨打濕的地麵。


    我的視野,就這樣逐漸模糊……


    「……冬夜!」


    在朦朧的意識中,最後我隻聽到小青悲痛的哭泣聲,並感覺到真由香將我從地麵抱起。


    然而,不久我便失去意識。


    「————」


    如此這般……


    革命的第二夜,在此閉幕。


    冷雨從夜空中舞落。


    我的意識,輕而易舉地凋零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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