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生先生~!」


    蛇女撲向憐生,用尾巴纏著他。


    「唔喔喔喔!你是誰啊?」


    「憐生先生,憐生先生~?嗯~這種透過皮膚感受到的結實觸感、氣味和味道,用人類身體抱起來的感覺果然不一樣!嚼嚼。」


    「不要纏著我,咬我的耳朵!我的生物本能告訴我,我有生命危險了!」


    被水蟒等級的蛇纏繞,同時又被裸體美女緊貼著輕啃耳朵,這樣的體驗實在教人不知應該臉色發青還是泛紅。


    「啊!對了,憐生先生,你的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裏痛……」


    在空中遊動的蛇女,用鱗片撫摸憐生的身軀一圈,確認他的身體狀況。


    雖然眼前是一副豐胸裸體,但可惜下半身是蛇,實在教人苦於不知如何應對。


    說起來,憐生也是一絲不掛,不過身上卻沒留下半點保護燦和磷時所受的傷。


    「脖子ok,手腳ok,內髒也沒問題,至於生殖器……呀?」


    「不了,那裏不用檢查!」


    「你在說什麽啊!如果不仔細確認功能是否正常,我身為妻子會很傷腦筋的!」


    「才不會!就算萬一出了什麽問題,也絕對沒有你傷腦筋的份!」


    憐生推開企圖對自己胯下亂來的蛇女。


    「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憐生先生,你這話很過分耶!你難道把我忘了嗎?」


    「呃,不好意思,不過像你這樣上半身限定的美女,我隻要見過一次就絕對忘不了。」


    對著如此回答的憐生,蛇女可愛地鼓起臉頰。


    「真是的,你真的沒有發現嗎?雖然我也覺得自己變了很多,但畢竟我們甘苦與共這麽多年,你沒有看出來實在是……」


    你在胡說什麽……如此心想的憐生眉頭緊蹙,不經意望向她的鱗片。


    「……花蓮?」


    「是,憐生先生?」


    聽見憐生不可置信地說出口的侶魔名字,她一臉欣喜地回應。


    「啥?花蓮?你是花蓮?」


    「討厭啦~人家剛才不是已經回答是了嗎~」


    她開心地看著瞠目結舌的憐生,肯定他的疑問。


    經她這麽一說,那花紋獨特的鱗片確實與那條紅蛇十分相似。


    而這樣的她成了如果對隻有上半身那一點視若無睹,無疑是一名會吸引眾人回頭關注的美女出現在眼前。


    「你能夠化身為人了嗎?可是等等,為什麽你會突然……」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因為見到憐生先生可能會死,於是就卯足了全力!」


    聽了她訴說自己有多拚命,憐生這下也回想起在此之前發生的事情。


    「對了,燦和磷她們……」


    花蓮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是他也必須確認那兩人是否平安。


    「不準──」


    才剛提起,鬼柳燦就撲了過來。


    「碰他啊啊啊啊啊!」


    「唔呀啊?」


    燦闖進來,朝花蓮揮舞鐵槌。


    長柄鐵錘通過急忙閃避的憐生頭頂上方,還有花蓮的眼前。


    下一刻,掛在鎖鏈上的南瓜硬生生擊中憐生的側頭部。


    「沙~!你這個侄女突然搞什麽啊!」


    「你這個妖怪少囉嗦!總之快給我離他遠一點!叔叔,你沒受傷吧?」


    『他似乎受了重度的腦震蕩……』


    花蓮出聲恐嚇,燦齜牙咧嘴。這時,磷也繼姊姊之後趕來了。


    「姊!你怎麽可以把叔父打到旋轉落地啦!叔父,你振作點──裸體?呃……這……這個給你用!」


    磷跑向憐生,把頭上的帽子蓋在他腹部上。


    麵對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還被人用帽簷往上翹的尖頂帽蓋住胯下的全裸男子,蕪菁老婆婆用難以言喻的表情,沉默不語。


    「你突然對別人的老公做什麽啊!小心我吞了你喔?」


    「誰是你老公啊!我才想問你對我叔叔做了什麽哩!」


    「衣服!哪裏有衣服!」


    花蓮和燦之間的氣氛一觸即發,磷則是東跑西竄地忙著找衣服給憐生穿。


    (啊,我可以肯定……)


    以逐漸薄弱的意識望著那幅景象,憐生在腦中呢喃。


    (今天絕對會是最糟糕的一天。)


    恐怕是鬼柳憐生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天開始了。


    睜開眼──他發現自己身在病房內。


    床的四周擺滿觀測儀器,像是一間即將進行改造手術的治療室。


    「……花蓮?」


    穿著類似手術服的綠衣的憐生,察覺到她不在附近。


    侶魔平時都是化為靈體,雖然看不見身影,但隨時都跟在魔術師身邊。


    可是現在,就好比原本放在口袋裏的東西不見似的,憐生感應到搭檔不在自己身旁。


    (這裏是分隔侶魔和魔術師的魔術師專用隔離病房嗎?)


    那是一種將魔術師關入監牢的技術。既然有那種技術,這裏恐怕是警察醫院之類的設施。


    (還有這玩意兒……是用來封鎖魔力的束具嗎?但不是手銬造型耶。)


    接著,憐生望向兩隻手腕,發現自己被裝上了手環。


    那是讓人無法使用魔術的手環型觸媒,一般都是做成手銬的樣子。


    「請問有人聽見嗎?麻煩跟我說明一下狀況。」


    憐生朝著病房一隅的雙麵鏡說完,鏡子旁的門隨即開啟。


    「那麽就由我來說明吧。」


    進到室內的,是一名將灰發梳攏整齊,年過中年的圖書館員。


    憐生並沒有不知世事到沒見過那張臉的程度。


    「一文字閣下……?」


    一文字史紀用單手製止連忙下床的憐生。


    「不用那麽拘束,也不必稱呼我為閣下。」


    史紀帶著溫和笑容說道,對此憐生不禁心想「別胡說了」。


    (大圖書館之主,一文字史紀──)


    憐生行了個禮,重新望著史紀。


    (以妖魔界的「神靈」為侶魔的,魔術師的頂點──「王」的其中一人……魔術界曆史悠久的組織「大圖書館」的代表,記錄魔術和語言魔術的創始人。為世界帶來魔術革命,並且在政經界擁有龐大影響力的巨人之一──我還是第一次在新聞報導以外見到他。)


    名字已被納入世界史教科書的偉人,此刻就在憐生麵前。


    「我是神明學術組織『大圖書館』的代表,一文字史紀。未經同意就將你軟禁在這種地方,這一點還望你見諒。」


    「我是鬼柳憐生。那個……幸會。」


    內心狂冒冷汗的憐生,強忍緊張和史紀握手。


    史紀握住憐生的手,神情懷念地眯起雙眼。


    「嗯,幸會。不過,你可能不記得,其實我曾經在令堂的喪禮上見過你一次。這話雖然老套,但是你真的長大了呢。」


    見他口吻好似久未連絡的親戚,憐生驚訝地瞪大雙眼。


    「……你認識我母親?」


    「她和令尊都是我的學生。」


    史紀是父母的老師。初聞此事的憐生,對這段奇緣感到震驚不已。


    「不過關於那件事,我們之後再找個舒服的地方聊吧。」


    經史紀這麽一說,憐生回過神來,開口詢問當前最要緊的事情。


    「那麽,我想請問──我的侶魔和親人應該在附近,她們沒事吧?」


    「那當然。她們現在大概已經了解事情的狀況,正在等你回去。」


    對著不顧自身處境而先關心他人的憐生,史紀露出滿意的微笑。


    「我也有問題想問你。鬼柳,你記得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嗎?」


    這次輪到史紀發問。


    「……記得。而且清楚到一回想起來,會不由得懷疑自己瘋了的地步。」


    為了救燦和磷而遭斬首之後,一從奇妙的瀕死經驗醒來,忽然就有個半人半蛇自稱是我老婆──沒心情說出整個過程的憐生一臉愁苦。


    「不知是幸或不幸,總之你沒瘋。」


    史紀說完,在空中顯示出幻影通訊的畫麵。


    出現在畫麵中的是一棵火紅燃燒的巨樹,背景則是憐生也熟悉的學院。


    「因為日期已經改變,所以是昨天的事情,總之這座『大圖書館』出現了入侵者。入侵者雖遭到擊退,卻在逃亡途中遇上你們。然後你就──」


    「……受了致命傷?」


    憐生像是要確認自己的記憶一般,摸了摸脖子。


    「雖然我也沒有直接目睹,不過好像在你受重傷之後,侶魔立刻就創造出這棵巨樹,治愈了你的身體。」


    史紀是後來憐生昏厥之後才抵達現場。


    「是花蓮……製造出這麽大規模的魔力現象?」


    「我查看過大魔學院的資料,你的侶魔是一種名叫『梢蛇』的妖魔吧?」


    史紀向詫異的憐生如此確認。


    這項情報正確無誤,而且史紀能夠閱覽學院的資料這一點也很正常。


    因為赤枝宮大魔學院,本來就是史紀擔任代表的「大圖書館」的相關組織。


    「那是廣泛分布於妖魔界,在死後的世界和生者的世界之間『往來』,運送重生生命的一種龍。」


    史紀身旁的畫麵上,顯示出花蓮這種「梢蛇」的圖鑒紀錄。


    「龍有一項特徵是長年都處於幼體狀態,隻有到了某個時刻才會如蛹孵化一般顯著成長。靈格因此增加好幾段的她,能力為之大增,並且利用超乎以往的生態魔術治療了你──我是這麽推測的。」


    「可是……如果隻有縫合頸部就算了,怎麽可能連複活也……」


    身為立誌從醫之人,憐生不得不提出異議。


    史紀看似有些猶豫,沒有回答憐生的話。


    「那是憑藉既有魔術幾乎不可能產生的現象──你究竟是連這一點也察覺不到的笨蛋?還是自以為可以裝作不知道的傻瓜?」


    忽然間,憐生聽見女性粗暴地這麽說,於是張望著尋找不見身影的聲音主人。


    「我原本很期待你是哪一種人,豈料你比我想像中庸俗多了。」


    半空中,聲音的主人自濃密如墨水般的白光中現身。


    那是一名擁有打字機頭和紙張下半身,手裏拿著筆狀煙管的女人。


    「這位是我的妻子詩乃。她身為神靈的名字是『天書者』。」


    史紀毫不害臊地,稱呼出現在背後的異樣女性詩乃為妻子。


    (神靈……是據說與「王」締結契約的,妖魔界的神靈嗎……!)


    憐生渾身僵硬,努力壓抑著不驚呼出聲。


    妖魔中有一種稱為神靈,而憐生對於她就是神靈一事完全不疑有他。


    因為詩乃那光是出現在那裏,便足以將人心中雜念一掃而空的存在感,徹底展現出她的靈格。


    「我是詩乃──你是不經世事的純情男子嗎?我看你好像一見到女人,就連自己叫什麽名字也忘了。」


    看到憐生發愣的模樣,詩乃這麽揶揄他。


    「對……對不起,詩乃夫人。我叫做鬼柳憐生。」


    憐生冒著冷汗,低頭致意。


    「沒錯,在妖魔界,國家與信仰的代表人,會與各自崇拜的神明締結婚姻。」


    一邊敲響頭上的鍵盤,詩乃開始道來。


    「然後神靈附體的『王』會運用守護神的權能,給予人民庇佑,或是將人民的請求傳達給神明。以人界的話來說,薩滿信仰所帶來的君權神授這種形式,是妖魔界裏最具代表性的國家型態。」


    薩滿信仰──由巫師與神靈或精靈交流的信仰型態。


    在日本,最原始也最為人所熟知的例子就是神社的巫女,分布範圍橫跨東西方。


    然後所謂君權神授,則是由王擔任神明代理人的古代統治體製。


    「在大遷徙至人界之後,這種『王』與神靈的締約行為依舊傳承下來。」


    詩乃的話跨越自妖魔界來到人界的妖精大遷徙,轉而提及現代。


    「那些從妖魔變成人類的妖精人種,無論哪個種族或民族,都分別讓自己的神與代表人簽訂契約,產生出『王』。」


    沒錯,雖然統稱為妖精人,不過起源的異界各不相同。


    而統治那些世界的神也迥然各異。


    「『王』藉著闡明神靈所掌管的『魔法則(ars magna)』來製造新的魔術,接著魔術被當成技術販售出去,進而創造出現今的魔術社會。眾神之力的一部分成為人類的工具,神靈的庇佑則變成了金錢。然後可笑的是,地球現在竟是藉此在運作著。」


    盡管詩乃的語氣充滿感歎,然而這也是事實。


    ──魔術是由魔法則創造出來的。


    所謂魔法則是妖魔界的法則,魔術則可以說是藉著闡明該法則所發明出來的科學技術。


    掌管魔法則的是神靈,而讓神靈在地上顯現的是「王」。


    然後神靈所擁有的魔法則,必須透過「王」才得以解析。


    換句話說,所有的魔術都是因「王」而生。


    他們這些「王」不僅是統治妖魔的魔王,同時也是發明新技術的發明王。


    一文字史紀和詩乃便是其中一角。


    他們是誕生在人界與妖魔界的邊境,帶來偉大技術,君臨魔術時代的人物。


    「你說你叫鬼柳憐生是吧?聽完這些後,你打算將這顆星球轉向何處?」


    詩乃的問題一把揪住憐生的心髒,令他背脊發涼。


    詩乃指出了他隱約心裏有數,卻一直拒絕去意識的部分。


    「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憐生眼神遊移,大概是顧慮他吧,史紀停頓一會兒才開口回答。


    「其實,剛才我請詩乃小姐幫忙觀察了花蓮小姐。」


    「雖然不曉得神名是什麽,不過她肯定是和我同格,達到神靈等級的妖魔。」


    詩乃接著說,然後定睛望著憐生。


    「而她宣稱自己是你的妻子。」


    憐生徐徐瞪大雙眼,囈語似的覆述。


    「妻子……婚姻……侶魔成為神靈……!」


    該如何稱呼身處那種關係的人?答案就如同他剛剛才被告知的那樣。


    「沒錯──鬼柳憐生,你已經和妖魔界的神締結婚姻,成為新的『王』了。」


    在史紀這番聽似祝詞又似悼詞的宣告之下──


    憐生兩眼圓睜地昏厥了整整數秒鍾。


    「你沒事吧?」


    「沒事。雖然現在才說有點晚,不過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距離病房內的宣告過了一陣子,憐生和史紀走在「大圖書館」的館內。


    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大圖書館」所提供的襯衫和便褲。


    「再說,我也不能放著花蓮不管。」


    想要見花蓮──一段時間後,憐生提出這樣的要求。


    盡管該思考的事情很多,他還是想先確認長年的搭檔是否平安無恙。


    於是,他來到一道巨大而厚實的白色隔間牆前。


    好幾枚互相組合的牆壁朝上下左右展開後,一個


    約莫長寬五十公尺,高三十公尺的寬敞白色空間映入眼簾。


    「……她在哪裏?」


    進去一瞧,裏麵沒有半個人。


    要在這個白色空間裏,看漏那個醒目的緋紅色半人半蛇實屬難事。


    就在此時──一條自正上方降下的紅色大蛇,將憐生的頭吞進去後帶走。


    「憐生先生~?」


    花蓮從空中,用尾巴把憐生抓起來。


    嚇人的是,尾巴的前端張開大嘴,將憐生的頭部吞進去,銜住了他的身軀。


    「太好了~你看起來很有精神!一想到憐生先生要是有個萬一,我就整個人心慌意亂!」


    雖然花蓮似乎相當擔心,但此刻正是憐生人生中最心慌意亂的時刻。


    難受的他,臉孔微微浮現在蛇身的表麵上,花蓮則將其抱住用臉頰摩娑。


    「啊,對了!請看這件衣服~其實這是我自己作的!」


    花蓮身上穿著類似荷葉邊圍裙的薄裳。


    那套暴露的服裝如果是穿在人類女性身上或許是很煽情,但是她大膽露出的部分卻是正在捕食的大蛇。因為頭被吞進大蛇口中而被迫亂踢雙腳的憐生當然看不見,除了發出含糊不清的悲鳴外,他無法做出任何感想。


    「出乎意料的是,原來僅憑印象作得出來呢。不過,像以前那樣光著身子,被憐生先生帶到屋外四處晃,也是挺刺激的啦~」


    就在花蓮臉紅的時候,憐生的手腳沒了力氣,垂掛在空中。


    「說到我的身體可以穿,又會讓憐生先生興奮起來的衣服,冬天的話大概就是直條紋套頭毛衣,或者是鼓起勇氣,在廚房穿上裸體圍裙?討厭啦,憐生先生你真死相!居然想在廚房做下廚以外的事情!」


    花蓮一扭身子,骨折聲隨即響起,接著下方就傳來人體墜落的聲音。


    「總之,我想生多到可以組成棒球隊的小孩──咦,憐生先生,你的身體到哪去了?」


    然後花蓮轉頭望去,沒有在尾巴前端看到憐生的身影。


    花蓮一將意識放在尾巴的嘴巴上,憐生慘遭咬斷的半顆頭就被吐了出來。


    「啊哇哇哇對不起!我還不太會控製力道!」


    花蓮抱著憐生的腦袋,朝早就墜地的憐生身體急速降落。


    目睹蛇女抱著遭咬斷的人頭急速降落的景象,就連史紀也不由得臉色發青。


    「呃,大概隻要這麽做……」


    花蓮將脖子的斷麵,與憐生墜地的身體合在一起。


    結果就見到接合處產生火般光芒,彷佛焊接似的讓頭和身體慢慢愈合。


    「啊,弄反了。」


    「喀嘰」一聲,花蓮將頭旋轉半圈。


    頭和身體重新接好之後,憐生默默地起身。


    「你突然搞什麽鬼啊啊啊啊!」


    「呀嗚嗚嗚,對不擠!」


    憐生捏住花蓮的臉頰朝左右拉扯,讓花蓮痛得淚眼汪汪。


    「話說回來!我的腦袋是怎麽回事?」


    然後,雖然為時已晚,自己一下身首分離,一下又接回來的現實,仍令憐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哦?不是『縫合』而是『化為肉身』啊,這可真是……」


    史紀的語氣中充滿佩服,憐生則是對居然還有第二次的斬首體驗汗流不止。


    「嗬嗬~很厲害吧?都是我想要救憐生先生的愛,讓新力量突然覺醒!雖然我完全不懂原理是什麽!」


    笑得得意的花蓮,從後方抱住憐生的脖子,用下半身的尾巴纏住他。


    「呃……的確是很厲害沒錯……等等,你為什麽要纏著我啦!」


    「哪有為什麽,我不是一向都這麽做嗎?」


    花蓮對臉色發白的憐生露出呆然若失的表情。


    看樣子,花蓮還把自己當成是以前的小蛇。


    「那是因為你到昨天為止都還是小蛇呀。可是現在你看,你變了那麽多不是嗎?」


    明明憐生沒有明說是上半身還是下半身,花蓮卻自己解釋為前者。


    「嗯,真受不了~憐生先生害羞的樣子好可愛?」


    「喂等等快放開我你勒得太緊我的肋骨都快斷掉內髒也要從嘴巴吐出來了惡?」


    花蓮一邊揶揄憐生,一邊用尾巴勒緊他,結果害他腹部發出危險的聲響。


    「既然如此──」


    花蓮放開憐生,將身體一扭,就見到一道火般的光芒從腰部往尾巴掠過。


    光芒消失後,花蓮的下半身變成了光滑無瑕的女性雙腿。


    「鏘鏘~這樣總可以了吧?」


    「喔喔……全身都變成人類了耶。」


    化為人形的花蓮飄浮在空中,靠在憐生背後。


    因為花蓮的外表變得不再是半人半蛇,憐生也恢複了幾分冷靜。


    可是仔細一看,變為人形的花蓮是半透明的,就像幽靈一樣沒有質感。


    「既然無法觸摸,那就表示是幽體了。」


    「這樣就叫做幽體嗎?」


    也就是幽體脫離的幽體,肉眼看得見但沒有實體。


    順道一提,看得見的非實體叫做「幽體」,看不見的非實體是「靈體」。


    「我試過好幾次,可是每次隻要實體化,腳都會變成蛇。但是現在這樣又沒辦法觸摸,真是教人左右為難啊!人魚公主裏的魔女你在哪裏!」


    看來,花蓮在憐生昏迷的期間,已經反覆嚐試過很多次了。


    「可能人化的技術雖有所增長,可是一旦實體化,龍的那一麵就會顯現吧。」


    一直從旁觀察的史紀如此推論。


    這時,花蓮才終於用一副「這人是誰?」的表情望向史紀。


    「抱歉,我叫一文字史紀,是這裏的代表。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眼見憐生欲責備無禮的花蓮,史紀立刻製止他,要他別在意,並且報上名來。


    「有問題想問我?這個嘛,如果憐生先生不反對的話。但假使他說不行,我就一個字都不能說。」


    「你還真是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耶。」


    「因為古人有雲,女人應該要爬在男人三步之後!」


    「那樣根本是恐怖故事吧?你其實是假扮大和撫子(注:性格文靜,溫柔穩重並且具有高尚美德的女性代稱)的惡靈吧?」


    憐生對以妻子自居的花蓮感到傻眼。


    史紀見狀,一臉放心地開口。


    「嗯,看樣子似乎沒有明顯的惡意和危險性。既然如此,我們就換個地方──」


    「夫君,請等一下。」


    半人半紙的女神詩乃現身,打斷史紀的問話。


    「呀啊!這個打字機星人是怎麽回事?你是哪個魔界的怪物嗎?」


    花蓮的尖叫令憐生驚慌失措,但是詩乃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小的拜見至高無上的閣下。」


    詩乃低頭致意。


    接著,她讓原本飄浮於空中的身體降落在地板上,單膝跪地。


    「我乃『天書者』的化身,在人界的通稱為詩乃──他人所做出的各種無禮之舉,皆是出於出身粗鄙的無知,還請您寬恕。」


    她的措辭簡直就像貴族麵對王侯時一樣,充滿了敬畏之意。


    就連才認識她不久的憐生,也對看似心高氣傲的詩乃的這番舉動大感吃驚。


    「呃……毋須掛心?」


    然而對於詩乃這副連花蓮都不禁困惑的低姿態,最感驚訝的還是身為丈夫的史紀。


    「詩乃小姐,你會低頭就表示……」


    「我原本就有在猜測,後來見到修複他肉體的現象後,終於得到了確證。


    」


    從旁觀察兩人舉動至今的詩乃接著說。


    「這位是龍神──是我等故鄉的創世神,『降世諸者』的化身。」


    詩乃從腰際的書中,如翅膀般散布意義不明的符號。


    四散室內的符號張貼在空間中,待超過一定的量之後,景色便驟然改變。


    「記載妖魔界曆史的『精靈口傳神代祿』的『創世溯及史』是這麽說的。」


    憐生等人的周遭驀地一黑。


    詩乃的聲音一響起,轉暗的世界便描繪出新的景象。


    「最初的世界,充斥著許多無法言喻之物。


    生命於此萌芽,不久有了智慧,世間也因而產生彼此的區別。


    智慧開始轉動後形成脈搏,而這份脈搏化為了龍。


    龍鞏固身軀,生出土壤和肉;開展身軀,生出水和波浪;延展身軀,生出火和樹木;散布身軀,生出天空和繁星。


    從今而後,世人帶著敬畏之心,尊稱這些生命和龍為『降世諸者』──」


    黑暗中,光線亮起,重疊波紋和分枝,描繪出天地開創之時的景象。


    「……剛才那是什麽?」


    開天辟地的幻視消失,憐生的意識回到原本的空間。


    「詩乃小姐是掌管過去與紀錄的女神,剛才那是她的力量。」


    史紀簡單扼要地說明。聽起來,詩乃似乎是被分類為智慧之神的神明。


    「創世神『降世諸者』在創世之後,仍掌管許多妖魔界的根本之道,並且各自擁有因應其權能的神名。」


    一麵敲響頭上的打字機,詩乃再次望向花蓮。


    「而這位所擁有的神名是『運命者』──也就是從整個大千世界吸收死者之命,作為新生命送出去的生命之神。」


    聽了詩乃的宣言,憐生和花蓮麵麵相覷。


    「呃……也就是說,我是挺偉大的女神對吧!」


    看著得意地挺起胸膛的花蓮,憐生一臉狐疑地問:


    「請問……具體來說,她有什麽樣的能力呢?」


    「她的神格是掌管生命起源。隻要是有關生命的事情,大抵上都能實現。」


    「比方說,在鬼柳你複活的現場,出現了這樣的植物。」


    詩乃回答完後,史紀接著在畫麵上顯示的影像,是被玻璃箱罩住的樹枝。


    「這棵樹是由花蓮小姐的生態魔術創造出來的,現在沒有接受來自外部供給的魔力。你們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聽了史紀的話,憐生過一會兒才瞪大雙眼。


    「那樣很厲害嗎?」


    「你是白癡嗎!」


    憐生忍不住吐槽做出愚蠢發言的花蓮,結果就見到花蓮抖了一下。


    「憐……憐生先生罵我……?」


    「啊,抱歉。說得也是,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再多罵一點!」


    「你是變態嗎?」


    史紀對演出夫妻相聲的兩人麵露一絲苦笑,接著說明。


    「魔術也有很多事情辦不到,例如僅憑魔力創造出真正的物質。簡單來講,就是無法憑空製造出金銀財寶發大財,還有製造出飯菜來填飽肚子。而且隻要魔力用完,東西就會立刻消失。」


    沒錯,以魔術製造出來的模擬物質,隻能存在於使用魔術的期間。


    「但是,你們卻僅憑魔力就製造出真正的物體。你們明白這代表了什麽嗎?」


    花蓮微偏著頭,回答史紀的問題。


    「就算過了半夜十二點,禮服也不會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


    聽了花蓮的答案,貴為魔術權威的史紀按著額頭,發出痛快的笑聲。


    「哎呀,真是失禮了。不過,這份力量確實有辦法將在童話裏也無法實現之事化為可能。」


    史紀喘了口氣這麽說,但是憐生卻笑不出來。


    隻要念誦咒語,揮揮魔杖,就能變出任何想要的東西──說到底,就是那種力量。


    「你們創造出來的這棵巨樹,雖然已停止生命活動,自然毀壞了,但殘骸仍保留下來,於是我就將其回收,進行了分析。」


    史紀似乎在憐生昏迷期間,命人回收並分析了巨樹。


    而且,為避免引起大騷動,他還利用魔術掩飾了事態。


    「當然,那並非單純的植物。裏麵除了有動物性的身體組織、可作為燃料的樹液,甚至還含有礦物。由於也觀測到妖魔的靈體活動,因此也能夠供給魔力。」


    在目瞪口呆的憐生身旁,花蓮的頭上亮起問號。


    「倘若這個現象被魔術化,那麽或許可以製造出以這棵樹為中心的資源供應站,從中獲得燃料、礦物、食物、魔力。如果用比較粗俗的話來形容,這就是一棵『搖錢樹』。」


    憐生盡管身為學生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不禁為之愕然。


    「憐生先生?你流了好多汗,不要緊吧?」


    「啊,我沒事。總之,我已經清楚知道你的能力什麽都辦得到了……」


    強迫自己忘記事情的嚴重性,憐生提出其他疑問。


    「不過,為什麽你會變成我的『妻子』?」


    「當然是因為憐生先生和我本來就是一對啊?」


    「等等,就算你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也隻會讓我背脊發涼……」


    憐生一臉不快,覺得自己像是遇到死纏爛打的跟蹤狂。


    「魔術師簽訂的契約有好幾種。」


    史紀開口回應憐生的疑問。


    「一般魔術師與侶魔簽訂的是『同胞契約』,『王』與眷屬簽訂的是『主從契約』。然後是其中最為穩固,讓兩者從靈魂結合的,『王』與神靈的『婚姻契約』。」


    詩乃接在史紀之後繼續說:


    「這裏所說的『婚姻』,並非人所進行的社會性結合,而是指咒術上的靈魂一體化。我等神靈由於深受這種概念的影響,會全然地深愛著丈夫。」


    口中說著愛的詩乃,語氣十分平淡。


    「雖然現在似乎進入了倦怠期,不過詩乃小姐其實也有過很純情的時期──」


    史紀一說出像是緬懷過去的話,詩乃的部分頭發旋即化作摺扇,攻擊他的頭部。


    「不管怎樣,花蓮大人和你之間的關係是伴侶一事,是再確切不過的事實。」


    詩乃斬釘截鐵地認定,在不同於戶籍的領域,憐生和花蓮是一對夫妻。


    「這……會不會是弄錯了呢?我跟她真的不是主從關係嗎?」


    因被徹底斷定是「婚姻」而感到困惑的憐生才說完,花蓮馬上急著抗議。


    「怎……怎麽會,我和憐生先生怎麽可能會是主從……!」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那麽說的──」


    「但是如果憐生先生這麽希望!那麽我也願意把憐生先生當成狗!」


    「你應該不是故意那麽說吧?你會乖乖守規矩對吧?」


    花蓮回了一聲「是~」,收回剛才的玩笑話。


    「順便請問一下,那個婚姻契約要怎麽終止?」


    「你以為你的身體是靠誰的力量延命至今?換言之,如果模仿你們人類的話,就是『直到死亡將兩人分開為止』。」


    詩乃這番回答的意思就是,一旦契約終止,便無法保證憐生還能活命。


    「你不用把事情想得那麽嚴重,隻要建立對你們彼此最好的關係就可以了。」


    史紀用守護年輕男女的目光,給予建議。


    「最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夠記住。」


    心想怎麽還有的憐生,在感覺精神力已快到達極限的狀態下挺直背脊


    。


    「現在你的身體因為與龍神結合,也與其龐大的魔力相連在一起。假使你沒有準備好就使用,到時不曉得過於強大的魔力會造成何種後果。」


    經史紀這麽一說,憐生回想起在影像中看到的那棵巨樹。


    那不是憐生刻意製造出來的東西,花蓮當然也是如此……但正因為這樣才危險。因為即使沒有那個意思,還是有可能引發相同的現象。


    「因此,你暫時不能使用魔術。盡管現在的狀況穩定,然而一旦你想要使用魔力,龍神的龐大魔力恐怕就會潰堤滿溢。」


    「所以才在我手上套上這個封印用的觸媒嗎?」


    憐生舉起一隻手,露出手腕上的環。


    「因為我們沒有權力拘束你,所以如果你想解開,隨時都能將觸媒解下……」


    「我明白了。在確定安全之前,我不會使用魔術。」


    「感謝你的協助──好了,該立即傳達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有什麽問題嗎?」


    好比詢問學生有無疑問的老師,史紀問道。


    「既然如此……這麽問或許有些失禮……」


    眼見機會難得,憐生於是說出心中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不過,所謂的神靈,外表一定都像這樣嗎?」


    也就是,針對女神不是因為太過性感而是因其他原因教人不敢直視的容貌提問。


    他想知道的是,為何女神會是由人和非人之物混雜而成的異形。


    「非人之神不是呈現人的樣貌,這一點很奇怪嗎?」


    見到史紀的反問讓憐生不知做何回答,詩乃不由得失笑。


    「我等神靈的化身,連結了妖魔界和人界,因此樣貌也兼具妖魔和人的姿態。掌管紀錄的我是『紙』和『文字』,身為龍神的蓮花大人則是『蛇』──」


    詩乃將手輕輕貼在胸前,絲毫不以異形的樣貌為恥。


    「雖然我們也能讓外貌變得接近人形,或者是變得更像怪物,但是基本上居於其間才是我們。換言之,這個半人半魔的形態,才是身處人界與妖魔界之間的我們的自然麵貌。」


    聽她說得如此篤定,憐生也唯有語塞。


    「那……那個,憐生先生……」


    這時,花蓮有些怯生生地拉拉憐生的袖子。


    「我……我會努力的!雖然我的身體是這樣,但是我會努力讓憐生先生幸福!」


    看到她拚命的表情,憐生頓時領悟到自己有多愚蠢。


    花蓮並非自願成為龍神和半人半蛇。


    被以這種姿態扔進人世間,現在最感到不安的應該是她才對。


    「如果憐生先生對我有不滿意的地方,我會好好糾正憐生先生的!」


    「你是惡妻嗎?居然一步也不退讓,隻想著要矯正老公?」


    看來,為個性厚臉皮的花蓮操心那些是多餘的了。


    「好了,現在時間也晚了,而且鬼柳你大概也需要時間冷靜想想。」


    直到史紀開口打算結束談話,憐生這才意識到時間。


    「啊,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已經是半夜了。」


    「沒關係。反正不單是基於職務所在,我個人對於這件事情也很感興趣。我在『大圖書館』裏準備了房間,你們今天就留下來好好休息吧。」


    憐生道謝後,史紀又補上一句。


    「包括你父母的事情在內,有話我們明天再繼續談。」


    看著語氣略顯慎重的史紀,憐生也老實地點頭回應。


    憐生在史紀幫忙準備的房裏打了個盹。


    沒有餘力去欣賞高雅的內部裝潢,憐生倒在沙發上,吐出沉重的歎息聲。


    「憐生先生~你沒事吧?」


    「怎麽可能沒事?現在簡直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時刻……」


    直到周圍沒有旁人,憐生才將壓抑已久的壓力吐露出來。


    「真是莫名其妙,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不久前,我還隻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怎麽會先是慘遭斬首,然後又突然多了個怪物老婆啦……」


    「不……不要那麽沮喪嘛,你想想看,你現在可是王耶!算是一舉出人頭地了耶?」


    「關我什麽事啊,我又不想要什麽王啊龍的,找我這種呆子演什麽冒險動作片啦。這種事情,隨便找個愛妄想的中二生來做不就好了嗎……」


    憐生麵如槁灰地不停發著牢騷。


    「這……這個人沒救了……我得好好振作才行!」


    反觀花蓮則是很快就被丈夫激起母性。


    「話說回來,你和我同房沒關係嗎?」


    最後,唉聲歎氣到累了的憐生,將臉轉向她問道。


    「世上哪有夫妻會在結婚當天分房睡啦!再說,我們一直以來不都是一起生活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現在你看,你變了那麽多不是嗎?」


    憐生試著表達,問題在於花蓮隻有上半身變成女人這一點。


    「也就是說~你對我這副誘人的曲線在意得不得了嗎~?」


    「外觀看起來是不錯啦,可是卻連一根手指也碰不得……」


    花蓮微微拉開衣服的前襟和衣襬誘惑憐生,但是就算憐生伸出一隻手來,幽體卻如煙般從指間穿過,觸碰不到。


    「既然如此──」


    花蓮說完,以類似火焰的光芒包覆住自己。


    之後從裙襬伸出的雙腿就黏在一起,如人魚般覆蓋上鱗片,化身為蛇。


    「你看~這麽一來,我就變成可以觸摸又朝氣蓬勃的蛇少女嘍~?」


    「才怪!拜托你在說自己是蛇的時候有點自覺好不好?還有,就算把蛇和美少女湊成蛇少女,聽起來也不怎麽高明。我說了,不要纏著我!」


    貼在憐生胸膛上的臉龐確實是罕見的美少女,而且不僅壓在他身上的乳房非常豐滿,纖細的腰部線條也極度誘人,但是在那之下的有鱗類難度實在太高了。


    「算了,我累了……今天就先睡吧,床給你用。」


    「不不不,我可以讓自己消失,不需要睡床喔。」


    花蓮搖手說道。


    「是嗎?隻要靈體化就可以了啊。」


    「是的。不過既然你說可以睡床,我們今晚就一起把床睡到壞掉吧!」


    「你給我去睡垃圾桶!」


    吐出如果打官司應該會輸的惡言,憐生一麵將終於放開自己的花蓮扔向空中。


    「怎麽這樣~那至少讓我枕著你的手臂……」


    「不要,我總覺得和你一起睡,隔天早上應該會被整個吞掉。」


    「我才不會那麽過分呢!頂多隻有前端啦!」


    「你倒是給我解釋一下什麽叫做隻有前端!算了,還是不用了!」


    憐生推開企圖入侵床鋪的花蓮的臉,麵色鐵青。


    「嗚嗚,好吧,既然你好像很累,那今天就算了……」


    「嗯,抱歉,今天就先這樣吧。」


    對總算願意罷手的花蓮致歉後,憐生連衣服也沒換就鑽進被窩。


    結果,花蓮一背對憐生,就紅著雙眼,手指交疊。


    「沒錯!即便我開朗的外表背後,滿懷著不安的情緒!我也絕對不能對憐生先生撒半點嬌!……偷瞄!」


    故意大聲自言自語的花蓮,轉頭望去還配上擬音。


    「即使覺得整顆心難受得快要裂開了,我也要拚命忍耐,不能成為丈夫的負擔!如果那就是憐生先生心中理想的妻子形象,那麽我……!嗚嗚嗚,擤擤,抽搭抽搭……偷瞄!」


    花蓮自我陶醉地演說完之後開始假哭,接著又再次回頭。


    然後一看到憐


    生沒有反應,就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啊~對了,這家夥從是蛇的時候開始,就經常會做出這種早熟的行為啊。)


    雖然現在變成了人形,但骨子裏依然是憐生所熟悉的花蓮。


    以前是蛇的時候,那麽做是挺可愛的,可是現在以人的模樣把話說出口,不可否認實在有點煩人。正因為臉是美少女,再加上半蛇的容貌,反而更讓人覺得遺憾。


    「花蓮。」


    「什麽事?現在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決定要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在房間的角落,徹夜哭泣!」


    「拜托你別說那麽驚悚的話了,一點都不好笑。還有,我有件正經事要跟你說,你仔細聽著。」


    憐生在床上盤腿而坐,花蓮則一臉不情願地麵向他。


    確定她轉過來後,憐生再次開口。


    「謝謝你。」


    見到憐生微微低頭致謝,花蓮錯愕地「咦?」了一聲。


    「因為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事,所以我一直忘了說,但其實這是我最該說的一句話。你救了我的命,我現在還活著都是多虧了你。」


    沒錯,在說什麽龍神之前,對憐生而言,花蓮是他的恩人。


    「倒也不是因為你救了我的命,總之從今以後,我也會把你當成重要的搭檔看待。雖然什麽婚姻的,我到現在還不知該作何感想……但總之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都不會把你當成是瘟神。」


    對著忍著害臊,神情嚴肅地望著自己的憐生,花蓮眨了眨眼。


    「所以……今後也拜托你了。」


    害羞的情緒終於超過極限,憐生將視線移開,一邊拋下最後這句話。


    「憐生先生……!」


    不久,花蓮像是看見超可愛的東西似的,開始發起抖來。


    「抱我~!」


    「我才不要!」


    憐生抓起枕頭,扔向伸出雙臂,朝自己撲來的花蓮的臉。


    ◆


    使用幻影魔術的通訊方式,實現了從前科幻作品中所描寫的假想空間。


    除了視覺和聽覺外,亦可傳達觸覺、味覺、嗅覺情報的幻影空間,已與現實沒有太大區別。


    此時,一文字史紀正在那個幻影空間裏,與某位人物麵對麵。


    「非常感謝你肯在這種時間接見我,『大圖書館之主』一文字史紀閣下。」


    「不用客氣,其實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談──『水葬之王』鳴海瀧德閣下。」


    男人是和史紀同為「王」的其中一人──與水相關的魔術創始人。


    感覺像是用來舉行首腦會談的房間,是利用幻術製造出來的。麵對麵的兩人,實際上都是身在各自的辦公室裏。


    「我找你隻為了一件事。昨晚,在『大圖書館』附近,赤枝宮大魔學院的校園裏,觀測到了大規模魔術的反應。我希望你能夠說明發生了什麽事。」


    鳴海用深海般讓人感受到壓力的黑眸,窺視著史紀。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我方確實也觀測到了相同的魔力,不過你們組織距離那麽遠也觀測到了?」


    史紀一副大感意外地反問。


    「本公司的魔術師恰巧就在那附近,所以向我報告了這件事。假使『大圖書館』裏真的發生了魔術戰,我也必須遵從盟約,保護館內所保管的秘法才行。」


    鳴海這麽流暢地回答。


    「感謝你這麽迅速就采取應對措施。一如你所推測的,本圖書館昨晚確實出現了入侵者。入侵者與前去追蹤的魔術師警衛交戰,而大規模魔術便是發生在交戰當時。雖然術式的詳情不明,不過恐怕是出自入侵者之手。」


    「術式不明……意思是,對方使用的是連『大圖書館』也不曉得的術式嗎?」


    「據推測,有可能是既有術式的混合體,或是力量強大的侶魔的生態魔術。」


    鳴海所追究的大規模魔術,是憐生和花蓮生出來的那棵巨樹。


    對此,史紀沒有供出兩人的名字,反而將麵具魔術師塑造成嫌疑犯。


    (他分明知道入侵者是我的部下,還故意這麽回答……這隻可惡的老狐狸!)


    鳴海暗地詛咒史紀的壞心眼。


    那名與燦、磷交戰,並且讓憐生經曆瀕死經驗的黑衣人,正是鳴海的部下。


    因此,他也知道史紀的回答完全是信口開河。但是如果他說「不可能有那種事」,繼續追究下去,就等於是自己承認派密探潛入這條罪名。


    「所以──剛才我說有事想跟你談,那就是我想借用鳴海先生你的力量,追蹤該名入侵者。就我所看到的,對方使用了許多水和冰的魔術。倘若有水係魔術創始人之稱的『水葬之王』願意協助,想必一定轉眼就能鎖定目標。」


    麵對這項委托,板著臉孔的鳴海也不由得麵露一絲苦笑。


    這項明知入侵者身分還故意提出的委托,既是諷刺也是牽製。


    史紀要求鳴海和自己達成「你不追究我,我就不追究你」,這項心照不宣的交易。


    「……好吧,你把詳細資料傳給我。」


    史紀當場就將資料傳送過去。


    資料內容根本毋須過目。裏麵列舉了說明麵具魔術師是鳴海部下的情報,以及鳴海想知道,關於大規模魔術的「煞有介事的漫天大謊」。


    「……我確實收到了。」


    對此,鳴海要提出何種「報告」是他的自由。


    看是要提供實際上不存在的罪犯側寫,讓案情陷入膠著;還是把不相幹的人塑造成犯人,讓事件獲得解決;又或者是和受命入侵的部下進行切割。


    無論如何,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鳴海都很難追究史紀隱瞞的事情。


    史紀基本上是名溫和敦厚的紳士,但是一來到這種談判場合,就會變成性格惡劣的角色。


    「一文字先生。」


    鳴海開口為這場會談作結。


    「該起真相不明的大規模魔術──依我判斷,其內容有可能會動搖世間的秩序。假設不巧是我方發現犯人,可以由我來對其進行處置嗎?」


    「不,屆時請將那人活著交給我。我想調查術式和背後的隱情。」


    史紀的回答讓鳴海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史紀藏匿了魔術的施術者。


    「明白了。祝你有美好的一天──老師。」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史紀回覆同樣一句話後,鳴海便切斷通訊。


    幻影魔術解除,周圍的景色恢複成辦公室。


    「看來沒有時間追究你的失態了。」


    在鳴海的視線前方,帶著冰麵具的魔術師,將單膝單手貼地跪著。


    雖然麵具遮住了她的臉,但從她將手指握入拳中的樣子,可以看出她相當自責。


    鳴海將目光從黑衣人身上移開,伸手觸碰辦公桌上的通訊器。


    「從各地的分公司,調來今天之內能夠召集到的所有士兵。」


    麵具魔術師聽了那份命令,肩膀微微顫抖。


    所謂士兵,是以警衛的名義配置於分公司的,攻性魔術的施術者。


    將士兵召集起來就表示──「王」決意一戰。


    ◆


    (結果我還是妥協,讓她枕在我的手臂上……)


    在床上,憐生將一隻手往旁邊伸長,為自己感到傻眼。


    「呼咻~咻嚕嚕嚕~」


    花蓮則是把頭枕在憐生的上臂上熟睡,發出奇怪的鼻息聲。


    被窩裏,花蓮的胸部一下碰到憐生的側腹,一下又是蛇的下半身纏住他一條腿,徹底打擾了他的清夢。


    (也是啦,她從以前是蛇的時候,就經常會鑽進我的被窩裏了……)


    許多侶魔會鑽進被窩向契約者撒嬌。花蓮也是那種個性的侶魔。


    (神靈、龍神、「王」……真是的,這下該怎麽辦啊……)


    盡管剛才表現得很逞強,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咒罵充滿不安的未來。


    身為一介小小魔術師,憐生早就明白「王」的稱號伴隨著什麽樣的重責大任。


    即便是現在,隻要一鬆懈下來,他仍不由得渾身發抖,想要尖叫,心生好想就這麽消失不見的逃避念頭。恐怕今後隻要活著的一天,這種感覺就會持續下去吧。


    「憐生先生~」


    花蓮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轉頭望去,她似乎是在說夢話。


    「別哭……有我陪在你身邊~」


    聽到好比哄孩子的夢話,憐生眨眨眼,忽然回想起來。


    不論是愛哭的年幼時期,還是已經長大了的最近,每當憐生心生膽怯,花蓮總是會機敏地察覺到,然後像是要鼓勵他一般地靠過來。


    (……她果然一點都沒變。)


    放下心來的憐生微笑著閉上雙眼,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


    此時的他還不曉得,隔天早上,自己將因為被從頭吞掉而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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