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海瀧德和乙姬是夫妻關係。


    這並非單純隻有「王」與神靈的婚姻這種魔術上的意義,事實上在乙姬從侶魔班級畢業並「成人」之後,他們就向公所提交了結婚申請書。


    「……乙姬,你也該消氣了吧?」


    雖然她此刻在丈夫身旁鼓著臉頰鬧脾氣的模樣,實在讓人看不出來兩人是一對夫妻。


    「可是,你明明答應今天要跟我來一場久違的晚餐約會。」


    「抱歉。但是考慮到『蛟』的現況,臨時改變行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在赤枝宮上空移動的飛行車內,鳴海神情嚴肅地向乙姬道歉。


    盡管夫妻感情看似正急速降溫,然而明明結婚已近二十年,卻還能做出這樣的對話,看來他們的感情依舊火熱到可以烤肉了。


    隻是光看外表完全像是父女這一點,始終是個無解的大問題。


    「什麽嘛,大家都為了那小子和蛇女的事情大驚小怪的。就算是開發魔術,等他實際成為『王』之後,也得過好幾年才會上市呀。」


    「既然事情確定會發生,那麽跟明天發生是一樣的。就因為有機生產領域的利益將流向他,於是發展其他業種以彌補這一點來說,幾年的時間其實還嫌太短了。」


    對於鬼柳憐生所帶來,以有機生產魔術為中心的技術改革,鳴海等人已開始著手應對。隻要活用及早察覺到的情報,就能比晚一步采取行動的同業公司保有相對優勢。


    「更重要的是,考量到聯盟的國際戰略,我很懷疑是否會花上數年之久。」


    鳴海提起包括這個赤枝宮在內的妖精都市聯盟。


    「那小子有可能會成為妖精都市聯盟在國際戰略上的大王牌。」


    鳴海才說完,飛行車便在上空暫時停下。


    飛行車需要透過連結光線道路的塔狀構造物變換車道,所以會因為減速而產生暫時性的空中塞車。


    「他現在應該也差不多強烈感受到敵人眾多了。」


    「哼,他就盡管跟那個蛇女一起躲在房裏發抖吧。」


    在滯空的車內,鳴海和乙姬稍稍詛咒了憐生和花蓮。


    隻不過,乙姬不滿的表情更像是在抱怨「你都隻關心別人的老婆」。


    就在拿那樣的乙姬沒轍的鳴海,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時……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一名眼熟的蛇女,用雙手舉著大型貨船經過車子旁。


    是花蓮。她穿梭在高層建築和光線道路間,將船運往隅田川。


    鳴海和乙姬無言地目送長如列車的船體經過車窗外。


    「……講和的事情,是不是重新考慮一下比較好?」


    「我剛才也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現身赤枝宮的法蘭肯斯坦,及侶魔佛羅倫斯。


    另一方則是暗殺組織「地獄寶座」的愛德華,以及他的侶魔阿德瑞娜。


    開啟戰端的,是佛羅倫斯操控巨針所展開的突擊。


    大概是透過手指上的絲線接收命令吧,佛羅倫斯單手一揮,五根針便向前射出。


    「看來……」


    隨著多道清脆聲音響起,巨針被打落在地。


    將其擊落的是阿德瑞娜。


    「你似乎是由居住在混沌領域的『因果的縫紉工』升華而成的亞神,也就是係出那位『結合者』之門。」


    打落佛羅倫斯的巨針的,是猶如長長脊骨的鞭子。


    她那骨頭通透可見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住一條骨鞭。


    其構造為每個骨節上都有鉤狀突起,為的是撕裂肉體,為敵人帶來痛楚。


    也看似蜈蚣的骨鞭扭轉自身,以比隻用手揮舞更快的速度甩動。


    「至於你則是冥界軍之將,擁有鞭尾和火炬手的刑吏亞神。」


    佛羅倫斯額頭上睜開的四隻眼沒將目光放在阿德瑞娜的鞭子上,而是看著她的左手。


    阿德瑞娜的左手骨頭變得巨大,燃起黑色火焰。


    光是一根手指就有女性手臂那麽粗大的巨人骨左手,將一根巨針抓住並燒毀。


    「這麽說雖然有些不恰當,但你可別把冥府居民跟一般侶魔相提並論喔?」


    阿德瑞娜一揮動右手,骨鞭便以彷佛裝了彈簧似的敏捷動作橫地一掃。


    位在攻擊範圍內的遊戲機體被上下劈裂,但卻不見佛羅倫斯的身影。


    阿德瑞娜抬頭望去,原來她在天花板上。佛羅倫斯以蜘蛛女的腿跳躍,瞬間跳上天花板,將腳刺進未因船體墜落而破碎的部分。


    倒吊的佛羅倫斯從黑發中撒出近乎透明的魔力線。


    絲線纏繞在五指上,五指則像是在玩翻花鼓、比手語或打佛教「結印」似的移動。


    「縫合。」


    然後,阿德瑞娜的手臂停下。


    不知不覺間,魔力線已纏住她的雙臂,並且將線的末端埋進地板。


    阿德瑞娜企圖利用亞神的強大力量將線扯斷,然而卻隻讓絲線所埋入的地麵裂開隆起,線並沒有斷。


    「打針的時間到了。」


    趁著對方動彈不得,佛羅倫斯展開進攻。


    她用六條腿朝天花板一踢,一邊將倒吊的身體轉正,一邊急速下降。兩條前腿前端的鋸刃和大剪刀,將刀尖朝向阿德瑞娜。


    「如果你想玩醫生遊戲……」


    阿德瑞娜讓左手的黑色火焰擴散,燒毀捆住手臂的魔力線。


    「就去找你家那個變態玩!」


    阿德瑞娜往上一跳,避開佛羅倫斯急速下降的攻勢。之後直接在空中旋轉,伸長姣好美腿和骨頭腿,給了佛羅倫斯的背部一記轉體回旋踢。


    那記以亞神的龐大魔力使出的念力格鬥蹴踢,將蜘蛛女的巨軀踢飛。


    「可是如果跟醫生玩,就會變得有點太過激烈。」


    「不用說得那麽詳細啦!」


    阿德瑞娜的說話聲,傳到盡管被踢飛仍雙頰泛紅的佛羅倫斯耳裏。


    回歸正題,被踢飛的佛羅倫斯眼看就要撞上法蘭肯斯坦。


    在猛力撞上契約者之前,佛羅倫斯將魔力線散開,在前方製造出蜘蛛巢穴狀的網。以多條腿降落在網上的同時,她移動十指,朝阿德瑞娜連續射出巨針。緊接著她又利用網子延伸後的回彈力,自己也縱身突擊。


    阿德瑞娜當場轉身,將骨鞭像新體操的彩帶一般旋轉,彈開針槍;沒能彈開的則彎曲肢體閃避,並且用巨骨手將針槍挾在指縫間。


    最後,她以後空翻跳躍佛羅倫斯自身的突擊。


    「我們提防的對象原本是龍神和『切花』,豈料他身旁竟還有此等猛將……」


    佛羅倫斯舉著前腿的鋸刃和大剪刀,讓十根巨針在周圍滯空。


    「我對於你手腳以外的骨頭是什麽顏色,感到非常有興趣。」


    「對付你們這種罪大惡極之徒,可得把鞭子抽到壞掉為止才行。」


    半人半骨的冥府刑吏與六眼八腳的蜘蛛護士,以魔性目光互相瞪視。


    法蘭肯斯坦正在與愛德華交戰。


    「我聽說赤枝宮裏,有淪為聯盟走狗的冥府兵力,原來就是你啊。」


    四條手臂一扣下扳機,子彈便從噴灑魔力光的槍口射出。


    子彈是猶如祖母綠的半透明物體,可以看見內部有細微的魔力光。


    愛德華敏捷地跳向一旁後,機體和牆麵便在他背後中彈。見到中彈處爆發出火焰和寒氣,愛德華立刻明白自己的預感正確。


    「是魔彈啊!真是無視成本的暴發戶武裝!」


    包覆粒子般的咒語,以魔石打造的子彈,俗稱魔彈。


    其生產


    成本相當高,據說一發子彈的價格就比專用手槍整整高上兩三位數,是一項十分荒唐的武器。可是由於魔石製的子彈會成為魔力源,讓魔術炸裂,因此即使射擊者不是魔術師,隻要連續發射,照樣能夠展現強大的壓製力。


    「這是支援國豪邁招待的。你就給我好好收下某國的稅金吧!」


    法蘭肯斯坦的話中混雜了四把手槍的槍聲。


    愛德華憑藉以念力格鬥施展的高速移動以及卓越的洞察力,勉強閃避四條手臂連續擊出的魔彈。他時而躲在機體後方,時而像耍雜技一般旋轉,回避各種魔術的爆炸。


    「既然這樣,我的武器就是made in tartaros(注:希臘神話中的冥府深淵)了。」


    在閃避的同時,愛德華以詼諧的語氣,讓雙手的骨槍噴出火焰。


    右手的「樁刑使者」吐出樁子,左手的「石刑使者」吐出石頭。


    後者的散彈與魔彈互擊爆炸,之後樁子穿越爆炸所產生的火焰進逼,擦過法蘭肯斯坦的白袍後貫穿遊戲機體,埋進牆內。


    「將簽訂多重契約的侶魔當成武器使用啊……這是在缺乏魔術武器的時代很常見的懷舊戰術。不過因為罹患咒症的風險很高,身為醫生,我實在不建議那麽做。」


    法蘭肯斯坦也在遊藝場內奔跑,閃避愛德華的槍擊。


    散彈槍的攻擊隻要拉開距離,大部分都會打不中;至於打樁槍的攻勢,他則是以魔槍一一擊落。


    (他能夠擊落子彈……是靠著魔術的感知能力和高速思考。並且將魔術的使用容量傾注在強化肉體上,火力則是利用魔槍來彌補。)


    愛德華一麵分析,同時滑進格外大型的機體後方。


    遮蔽物恰巧是射擊遊戲的大螢幕。意外成為玩家的法蘭肯斯坦朝著畫麵中的喪屍射擊。


    火、雷、溶解液、衝擊波雖粉碎了螢幕,卻不知是否有擊中另一頭的目標。


    「魔彈的缺點是會在擊中的同時引爆,因此很難貫穿遮蔽物。而且因為在更換彈匣之前隻能擊發相同種類的魔彈,所以也會讓對手有機會在作戰時想出對策。」


    如此說道的愛德華並沒有從煙霧另一頭現身。法蘭肯斯坦對此訝異地低喃:


    「是在後麵嗎?」


    「是喔。」


    見他將四條手臂中的一條右臂伸向背後,利用魔術透明化的愛德華立刻揮舞刺刀。


    自公牛槍身延伸出的柴刀,以甚至不會讓骨頭產生龜裂的銳利度砍斷手臂。


    可是法蘭肯斯坦卻一副完全不覺得痛的樣子,繼續以剩下三隻手連續射擊。驚訝的愛德華跳向一旁閃避,並且交叉雙手的骨槍作為盾牌,阻擋沒能避開的一發子彈。風壓彈的衝擊力道將愛德華震向後方。


    「嗚!」


    背部撞上牆壁的愛德華機警地提防追擊,所幸法蘭肯斯坦的魔槍也剛好沒了子彈。法蘭肯斯坦將白袍的衣襬一甩,以念力從中取出彈匣後,巧妙地運用多條手臂裝填彈藥。


    「如此平整的斷麵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遭砍斷的手臂從法蘭肯斯坦的腳邊浮上空中。


    手臂自斷麵延伸出線狀光芒,線一縮短,斷麵就閉合在一起。接著法蘭肯斯坦朝那裏伸出一隻手,隻見魔力線在斷麵間一陣亂舞,之後傷口就閉合,手臂也被完全縫合。


    (利用結合魔術進行的顯微手術……好驚人的速度。)


    如此神技,令不是醫生的愛德華也為之愕然。


    三女王之一的「結合者」所發明的結合魔術,在縫合方麵的表現確實出色,不過他的技術和速度實在非比尋常。


    「不過這下還真是讓人傷腦筋,我本來應該隻要替鬼柳憐生看診就好,結果卻接二連三找到迷人的『材料』。莫非這也是王者魅力所造的業?」


    法蘭肯斯坦明知這麽做會讓人有機可乘,仍將目光轉向憐生。


    可是他的視線,卻被凜然肅立在憐生前方的切花白羽擋住。


    (敵方魔術師的戰鬥能力並不特別高明。隻要沒有其他絕招,馬丁尼茲先生一定能打贏。)


    一麵做好準備以便必要時出手支援,白羽盡忠職守地護衛憐生,並從旁分析戰局。


    出乎她意料的,是愛德華的堅強實力。


    包括亞神級的侶魔阿德瑞娜在內,透過多重契約擁有多名侶魔的他,總魔力量非常高。至於優秀的戰鬥技術,則大概是繼承了暗殺組織的戰鬥記憶吧。


    (阿德瑞娜小姐和敵方的蜘蛛女同為亞神級,目前雙方勢均力敵──無論是法蘭肯斯坦倒下,花蓮小姐回來,還是援軍抵達,都將決定這場戰局的趨勢。)


    盡管狀況是我方占上風,白羽仍不敢大意。


    為了能夠從頭至尾機械化地預測今後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並且像程式一般因應條件做出反應,她將自己的肉體和思緒調整成最佳狀態。


    猶如人形的防衛裝置,白羽繼續守在護衛對象前方。


    此時,武藤直正也正在暗地救助其他客人。


    「喂,你們沒事吧?如果還能動就快點逃!」


    他在侶魔三武郎有所感應而吠叫的方向,發現沒有逃走的客人。


    兩名女學生躲在拍攝紀念照的機體內,靠在一起發抖。


    以為並不堅固的小型攝影室是安全地帶,不敢從接連傳出槍響和爆震波的店內衝出去的女學生,點頭回應直正給予她們的逃生機會。


    「快走,快跑,還有順便愛上我!」


    直正引導女學生前往出口,並且和三武郎一同保護她們不受戰鬥餘波和流彈波及。


    法蘭肯斯坦和佛羅倫斯瞥了一眼那樣的直正等人,卻一副對小角色沒興趣似的無視。


    (很好,雖然感覺很窩囊,不過總算是完成工作了~)


    盡管是一名有誌氣的少年,但直正終究是凡人,無法投身那樣的戰場。


    不過他已經察覺到,這次的事件是以他的朋友鬼柳憐生為中心發生。


    「這就是他所謂的一言難盡啊……」


    而憐生當然對這一連串的激戰,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很好,接下來就隻剩下搬運了。)


    憐生對被壓在瓦礫堆下的少女進行緊急處置。


    最危險的傷勢是因為被瓦礫砸到頭而造成的頸部骨折,不過他已經替少女裝上以形成魔術製作的固定支具,也對其他擦傷和裂傷做了治療。


    (現在的戰況……!)


    憐生終於望向周圍,卻在見到法蘭肯斯坦的樣子後大感訝異。


    「原來他不如傳說中那麽強啊。」


    幾乎毫發無傷的愛德華,將骨槍指向滿身瘡痍的法蘭肯斯坦。


    他失去了四條手臂中的兩條,還有一條正大量出血,插在額頭上的螺絲也有一根斷掉,看似遭散彈槍削掉的頭部左側則是變得淒慘萬分。


    「以連續逃離聯盟追捕超過半世紀的『青之醫術師團』而言,還真是缺乏挑戰性。」


    「哈哈,這種要求對醫生來說太強人所難了啦……」


    法蘭肯斯坦身負倒下也不顯得意外的重傷,仍笑著回應。


    他似乎是利用結合魔術來堵住血管止血,並不具備憐生那樣的治愈魔術。


    「算了,隻要腦袋沒事,之後就交給一文字先生去調查清楚好了。」


    愛德華像是要甩開心中疑慮一般,用公牛和山羊的骨槍瞄準心髒。


    「醫生!」


    「唔喔,抱歉吾王!」


    由於佛羅倫斯強行衝上前去,阿德瑞娜於是也一起闖進兩者之間。


    愛德華因為不能連阿德瑞娜也射擊,便趕緊改變站立


    位置。


    可是就在此時,法蘭肯斯坦乘機朝憐生的方向狂奔。


    「看著我,鬼柳憐生……!」


    法蘭肯斯坦舉槍衝向自己的那副猙獰模樣,讓憐生感到不寒而栗。


    「我當然不會讓你過去。」


    白羽麵不改色地舉起大鐮刀。


    白羽的花瓣障壁將法蘭肯斯坦射出的魔彈一一擋下。


    盡管如此,法蘭肯斯坦依舊向前衝,踏進近身作戰的範圍內。


    不用說,白羽當然揮舞長柄大鐮刀應戰。


    大鐮刀的柄在形成魔術的變化下自在地變形,將前端彎曲成問號的樣子。


    大鐮刀也隨之產生動作。隻見曲劍在長柄前端一閃,將法蘭肯斯坦的脖子連同用來防禦的魔槍一起斬成兩半。


    「────」


    劍的光影並未就此停歇,而是伴隨著平靜的吐息連續閃動。


    她讓彎曲的柄變回直線後扭轉,將鐮刀的位置繞到對手背後,然後用手將柄一拉,大鐮刀的內側便扯斷身軀。接著柄又再度變形,讓大鐮刀上下左右前後地舞動。


    柄的伸縮、曲直、扭轉,加上手臂的動作,使得刀刃的軌道變得立體且產生無窮變化。


    在僅約半秒的時間內,刀刃就閃動了五次之多。


    法蘭肯斯坦的身體在一個吐氣的短暫時間裏,就像用剪刀剪碎照片似的遭到截斷,發出水聲,掉落在地。


    那是恐怕連憐生的治愈魔術也救不回來的,徹底的斬殺。


    「確認為無法自我修複的損壞。」


    如此宣告的人不是白羽,是剛才契約者慘遭四分五裂的佛羅倫斯。


    她從五指伸出絲線,連上法蘭肯斯坦的殘骸,將其全部拉向自己。


    「撤退。」


    然後佛羅倫斯以乾脆到令人覺得掃興的態度,放棄作戰。


    她在身後以魔力線製造出繭,背對著跳進內部的亞空間。


    阿德瑞娜回神後急忙甩了骨鞭,卻隻有將任務結束的繭解體。


    「雖然現在說有點晚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空間跳躍的魔術……」


    愛德華解除武裝,恢複原本的製服裝扮。


    「啊~結束了?之後應該不會有巨大兵器攻擊城市之類的事情發生吧?」


    遊藝場一恢複平靜,直正便從出入口探出頭來。


    「憐生先生~!」


    接著,去把貨船放在隅田川上的花蓮從上空回來了。


    花蓮從天花板的洞降落在遊藝場內,一臉得意地高舉拳頭。


    「我回來了~好了,接下來花蓮的無雙時間要開始嘍~?」


    「啊,抱歉,剛才已經結束了。」


    「結果我的工作就隻有倒垃圾?」


    盡管花蓮沒有出場的機會,然而佛羅倫斯可能也是因為察覺花蓮快回來了,才會急忙撤退。亞神的魔力雖然是個威脅,可是還是不如神靈。


    不過最讓憐生掛心的,還是法蘭肯斯坦實在死得太乾脆了。


    「……除了對手的精神狀態無法理解這一點外,周圍並無任何異狀。現在還是以搬運傷患為優先吧。」


    白羽的說話聲讓憐生回神。


    「我同意,不過希望也你別忘了向我們解釋啊,憐生。」


    愛德華臉上雖帶著笑容,語氣卻十分尖銳。


    「……我之後會詳細吐實。這樣可以嗎?」


    憐生做出承諾。雖然愛德華好像很想當場逼問他,但是看到女學生脖子上打了石膏,也隻好歎口氣作罷。


    幾分鍾後,現場就隻有法蘭肯斯坦留下的血泊目送憐生等人離去。


    憐生等人匆忙準備從聚集了警察和看熱鬧人群的現場離開。


    花蓮和阿德瑞娜靈體化隱身,憐生等人也往鬼柳家的車子快步走去。


    「請……請等一下!」


    叫住他們的是年約國中生的少女。


    「哦,是小姐們啊。你們沒事吧?」


    直正語帶欣喜地走向遭警官攔阻的少女。


    「沒事,多虧大哥哥你們幫忙……」


    「那個……你們超帥氣的!」


    「「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見到少女紅著臉道謝,直正一臉難為情地搔頭。


    她們似乎是直正幫忙引導避難的客人。憐生一用眼神示意隻是講講話沒關係,白羽便向警官點頭,請他們讓路。


    「哼哼~有人對本大爺投射『你好帥喔』的目光耶!」


    「少女的感謝值千金,無論古今中外都是最有價值的勳章。」


    直正為了掩飾害羞而擺起架子,愛德華也一臉錯愕地吐氣,裝腔作勢地這麽說。


    她們不是被憐生救了,而是受到他牽連的對象。


    所以,不可以把那句感謝的話,誤以為是對自己說的。


    眼見憐生為此感到心痛,白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些少女對那樣的憐生等人,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再見!」」


    然後就帶著那副表情,引爆了。


    比聲音更快,也比大腦處理目睹景象的速度更快──衝擊襲來。


    之所以感覺無聲,是因為伴隨衝擊產生的爆炸聲,將除此之外的所有聲音掩蓋過去。


    視野會變暗是因為眼睛被炸爛,會產生飄浮感則是因為身體真的浮了起來。


    若以一個詞來形容就會變得非常廉價的這一切,便是所謂的「爆炸」。


    「──先生!憐生先生!」


    身體感受到的火般魔力光,是憐生已經習慣的,花蓮的治愈能力。


    「……咦?」


    麵對方才發生的情景,憐生口中發出幼兒般的聲音。


    那幅情景瞬間貫穿鬼柳憐生這名少年的心,在他心上烙下一生永難抹滅的傷痕。


    即便在這種時候,切花白羽的意識依舊保持平靜無波。


    (……是致命傷啊。)


    白羽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事情。


    (由佯裝成市民的人造人所引爆的人肉炸彈。那應該是早就被安排好,作為奇襲失敗時的替代方案。盡管我在爆炸前一刻以障壁包圍,削減了威力……)


    直截了當地說,白羽現在已經變成「無法播出的模樣」。


    體內觸媒察覺白羽身受瀕死重傷,於是自動啟動鎮痛魔術,支撐她的思考力。


    「該死,該死!開什麽玩笑,別開玩笑了!花蓮!幫我!」


    她不是經由破掉的耳膜,而是透過感知術式聽見憐生忘我咒罵的聲音。


    (確認護衛對象生存……)


    白羽確定自己盡到了職責。


    (自我診斷魔術的結果是不可能活命……根據規則,允許使用安樂死術式……)


    白羽的腦中,出現體內觸媒顯示出來的選項。


    (……)


    原本打算不假遲疑地選擇的白羽,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麽做而感到不解。


    她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會選擇死亡。


    自己已經沒救了。即使鎮痛魔術有效,接下來也隻有死亡的恐懼在等著她。無論還能活十秒或是一秒,既然沒有複活的可能,當然是盡早結束生命最好。


    然而,為何自己沒辦法按下眼前的按鈕呢?


    『不要啦。』


    聽見少女的說話聲,白羽回頭。


    銀發的年幼少女──她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這是隻剩下意識的世界,等同身處夢境之中。對於眼前的狀況,她並不訝異。


    『不要啦。』


    令現在的白羽感到意外的是,少女竟拉著白羽的衣襬


    ,抽抽搭搭地哭泣。


    那個幻影讓白羽回想起過去的事情。


    ──小時候,白羽也曾經是一名平凡的少女。


    但是,就在她為了成長過程中產生的苦惱感到不知所措時,得知了心理魔術的存在。


    就是這個──當時的白羽這麽興奮地高呼。


    切花白羽徹底進行了心理魔術的心智訓練。


    結果,她的腦袋變得清晰,心中不再存在沒有價值的不安和懊惱,鍛煉也大有進展,即使是一般可能會因為壓力而判斷錯誤的場麵,她也能夠冷靜以對。


    盡管看在旁人眼裏那樣好像機器一樣,然而就白羽的主觀來看,那是一種不必再為喜怒哀樂這些難以駕馭的悍馬所苦,猶如映照天空的水麵般澄淨的感覺。


    『不要依賴那種東西,白羽。假使殼被剝掉了,你會變得比誰都脆弱。』


    身為師父的父親,難得神情嚴肅地這麽說。


    可是這樣就好,這樣比較好──下此決定的同時,也造就了現在的切花白羽。


    『不要啦……』


    然後現在,一直以為已經不存在的那個纖細的自己,以年幼的模樣哀求著。


    『不要死啦~』


    這麽嗚咽的一部分的自己,讓白羽對死心生躊躇。


    死亡很可怕。縱使身處自殺才是最好選擇的狀況,而且也沒有人對此有異議,人一旦麵臨緊要關頭,那瞬間,還是會哭著說不想死。


    就算是已經機械化的心,白羽也明白那是無可避免的。


    (誰來……)


    不知不覺間,淚水也從長大成人的白羽臉頰滑落。


    (救救我……)


    說出口的當下,年幼的她已經和現在的她重疊。


    當然,就算這麽懇求也不會獲救。瀕臨死亡就是這麽一回事。


    至今從這個世上消失的死者,全都遭遇過這般無情的命運。


    「切花學姊!」


    正因為如此──鬼柳憐生才會深切希望生命能夠被拯救。


    紅色光芒通過白羽的精神世界,一名紅發青年從既像業火也像濁流的紅光中,朝這邊伸手。出現在瀕死夢境中的他身形龐大,抓住白羽的手將她拉起的手臂如男神般強而有力,並且像慈父一樣將她從恐懼中抱起。


    (……啊,我明白了。)


    一向隻以護衛身分麵對憐生的白羽,如今深刻體會到一件事。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成為「王」對吧……)


    她不自覺地自己把手伸向他。


    當那隻手抵達某處時,白羽的意識已從瀕死夢境中醒來。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法蘭肯斯坦的笑聲,回蕩在赤枝宮某處的手術室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他是替人開刀的醫生,倒還可以用瘋狂科學家來形容,可是令人驚訝的是,他竟是躺在手術台上,以患者的身分高聲大笑。


    「醫生,我明白您的心情,不過在我把身體接好前,請不要放聲大笑。」


    正在施術的佛羅倫斯,將鎮靜劑刺進他的脖子。


    盡管如此,顯示在幻影畫麵上的他的生命跡象,仍讓表示心跳數的電子聲吵鬧地加速。在他的視野中,侵襲憐生的爆炸結果正透過幻影通訊播映出來。


    「肯定沒錯!是化為肉身!是所有魔術師一直以來向神明祈禱追求的『王』的魔術!不然還有其他力量能夠讓那個不可逆的屍體複活嗎!那千真萬確就是咳咳咳!」


    「醫生,內髒還沒有接合完畢。」


    佛羅倫斯的指尖,撫過大量吐血的法蘭肯斯坦的身體。


    雖然她的神情宛如正在為家人下廚的賢妻良母,手中處理的卻非食材而是人體──是逐漸被魔力線縫合的人體各部位。


    「『青之醫術師團』三大博士之一,法蘭肯斯坦宣布!」


    法蘭肯斯坦的異色瞳布滿血絲。


    「我們在赤枝宮見到『王』了!見到值得賭上我們所有智慧的神秘!欲徹底探究生命之奧秘的各位同誌,拋下萬事,盡力招攬這位『王』吧!」


    聲音透過通訊,傳到他所屬的組織裏。


    「啊,如果這不叫命運,那要叫什麽呢?我們一定是為了遇見你,才會存活到今天。想要,想要,好想得到你啊────!」


    高亢的呼聲中斷,之後他吐了口氣,又開始大喊。


    「鬼柳憐生!尊貴的『王』啊,啊,你等著吧。與你相稱的地方不是赤枝宮和妖精都市聯盟──我們才是你的寶座。」


    令萬人為之震顫的惡毒說話聲,溶入血腥的手術室之中。


    「────!」


    白羽猛然跳起。


    她馬上就明白這裏是病房,而自己身在病床上。


    (從窗外的景色看來,這裏是大魔學院的大學醫院。身心靈都沒有受傷和異狀。)


    對於自己健康到反而不懂為何會在醫院的身體狀況,白羽忍不住感歎。


    「我還活著……」


    白羽抱著自己纖細的身軀,喃喃自語。


    (我真是愚蠢。保護生命和生命受到保護,本來就是這麽一回事。明知道他的力量是如此,我過去怎麽會始終看不清呢……!)


    死亡的恐懼和活著的喜悅,將白羽原本冷靜沉著的冰凍之心融化。


    (保護他,就等於是保護今後世界上即將產生的幾十億死傷者。)


    從前的她,隻把這一點當成龐大的數字看待。


    「我得走了。」


    穿著住院服下了病床,白羽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工作單位自己平安無事,而且已經清醒的事。


    穿上早已準備好的替換衣物,她又恢複成那名美麗的銀發騎士。


    「喔,她來了,她來了。喂~」


    一出病房,坐在走廊長椅上的武藤直正就朝白羽揮手。


    在他隔壁,愛德華靠在牆上,見到白羽安然無恙後麵露微笑。


    「幸好兩位平安無事。」


    「這個嘛,說是平安無事,其實我根本連發生過什麽事情都記不清楚。」


    直正試圖回想,卻始終想不起來。他應該也有受到爆炸的波及。


    「那大概是心療術式對心髒外傷所做的暫時忘卻治療。還是趁著想不起來,就這麽忘了比較明智。」


    比常人更瞭解心理魔術的白羽,這麽建議直正。


    那不是對記憶本身動手腳,而是製止心去意識那份記憶的魔術。


    「我的情況雖然也類似,不過我已經掌握住發生過什麽事了。話雖如此,我還真沒想到居然會連一點燒傷也沒留下──難怪『青之醫術師團』要冒險來赤枝宮了。」


    從愛德華的口氣聽來,他似乎也和直正一樣接受了憐生的治愈魔術。


    「算了,總之幸好大家都沒事。」


    「既然知道沒事了,接下來就隻剩去把事情問個清楚了。」


    直正樂觀地說,愛德華則讓背離開牆壁。


    「我也必須回去工作崗位。我們走吧。」


    白羽率先邁步,愛德華和直正跟在後頭。


    「切花小姐,我總覺得你的樣子變了。」


    「……是嗎?可能是因為整形外科手術重製了我的皮膚。」


    「嗯~要怎麽說呢?感覺你的臉變得比以前像個人了!」


    「請容我好意提醒,你剛才這番發言如果是對一般女性說,可是會被告的喔?」


    沒能好好表達想要說的話,遭受指正的直正滿臉錯愕。


    「野孩子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你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


    愛德華邊說邊看著白羽,露出看似同意直正所言的微笑。


    ◆


    憐生和花蓮身在「大圖書館」。


    他們先是將白羽等人送往大魔學院附設的大學醫院,接著在聽了燈等人報告自己在底足立區被法蘭肯斯坦的聲東擊西之計擺了一道後,隨即前去會見一文字史紀。


    「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在房間裏,憐生向坐在對麵的史紀和詩乃問道。


    「他名叫雷歐.法蘭肯斯坦,是從最古老的時代便開始活動的魔術師,」


    赤枝宮是史紀的地盤,他似乎已經掌握爆炸事件的詳情。


    「也是侶魔佛羅倫斯所統率的,一大群人造人。」


    「一大群人造人?」


    聽了史紀的回答,憐生沉默,花蓮則一臉不快地再次確認。


    「那個怪人不是隻有單體,而是一如其名的有好幾具靠著縫合屍體複活的身體,並且利用魔術連結各軀體的思考和記憶,讓彼此互為分身,形成群體。你隻要想想蜜蜂和螞蟻就好,隻不過那些人造人的女王是蜘蛛。」


    憐生想像起那幅景象,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大量的法蘭肯斯坦,連結其腦袋的魔術路徑形成蜘蛛的巢穴,然後蜘蛛女佛羅倫斯坐在其上──那是一幅惡魔的圖像。


    「分身……有好多憐生先生……咕嚕。」


    「不要看我啦。」


    花蓮似乎正讓別種想像在腦中膨脹擴大。


    「為什麽要做那麽不合理的事情……」


    吃驚的憐生選擇用「不合理」這個詞來形容。


    如果忽略是禁咒這一點不去追究,就技術上而言確實可能實現。可是,他實在不懂那麽做的意義何在。


    「從前有一位名叫雷歐.凱爾納的醫療魔術師。」


    史紀回答困惑的憐生,說出發音與他相同的名字。


    「他是世上最早期的魔術師。在連我也還沒成為『王』,人類隻憑三女王所創造的基礎魔術與魔獸交戰時,他就已經學習縫合魔術,成為軍醫了。」


    史紀在畫麵上顯示影像和文件。


    那是魔獸群與魔動甲冑激戰,一如在學校教科書中所見的「魔獸戰爭」。


    這場戰爭因「雷神總統」、「工廠元帥」等最古老的「王」的出現,最後由人類取得戰略上的勝利,魔獸群則被限製隻能在極地、深海、沙漠等地棲息。


    「在當時的戰線上,曾經頻繁地進行一種治療,那就是將殉職者的遺體移植到失去手腳的士兵身上。可是,這項破壞倫理觀念的手法被視為一大問題,而就在發現接受移植的士兵身體出現魔獸化的後遺症後,從事移植的雷歐.凱爾納突然就遭遇不幸事故。」


    「簡而言之,就是擔心遭到追究的聯盟和相關國家炸死他,還把事情掩飾成是魔獸的攻擊。」


    詩乃接在史紀後麵說明雷歐.凱爾納之死。


    聽聞名字發音和自己相同,曾是醫療魔術師的人遭到謀殺,憐生的表情顯得不太舒服。


    「然後,過去擔任助手的侶魔佛羅倫斯試圖讓契約者複活。佛羅倫斯將雷歐.凱爾納的『殘骸』和其他遺體接在一起,創造了那個怪人。」


    當時恐怕陷入半瘋狂狀態的美麗蜘蛛女,將慘遭炸死的契約者搜集起來縫合──就各方麵而言,那幅情景都讓人不想去想像。


    「而在那些人造人之中,似乎出現了死者複活的成功例子。」


    詩乃並未特別表現出同情,至於史紀則是神情肅穆。


    「不僅如此,在躲避聯盟追捕的日子裏,法蘭肯斯坦和佛羅倫斯似乎還有了這樣的想法──光隻有一副身體還不夠。」


    這句像是會從忙碌者口中說出來的話,讓憐生背脊發涼。


    「他們開始以與『最初的一具』相同的手法,製造『備用』的身體。起初他們隻是從安全地帶遠距操控冒牌貨,可是隨著采用後來出現的『王』的魔術,型態開始有了改變。尤其我和詩乃小姐的記錄魔術,似乎特別受到重用。」


    如此說道的史紀臉上,帶著以他而言罕見的可怖神情。


    「他們利用記錄魔術,將不同軀體的記憶連結成一體。然後隻要一具軀體死亡,那副身體所累積下來的技術記憶和回憶記憶就會由其他軀體來繼承。因此他們並沒有死去──雖然這從頭到尾都是他們主觀的認知。」


    憐生的臉上,掠過吃驚、懷疑,以及傻眼、義憤的神色。


    即便死亡,分身也會繼承其技術和記憶──如果是甚至能將人類記憶當成情報轉移的「大圖書館之主」的魔術,這的確有可能辦到。但是……


    「這樣是錯的……」


    「你說得對,因為繼承了記憶所以沒死的這種想法,完全是大錯特錯。」


    身為記錄魔術的創始人,史紀對不由自主低喃的憐生斷言。


    「透過繼承記憶,能夠實現近似『精神轉移』的手法。而記憶被重現的那人,會有自己的靈魂以新身體重新出發的感覺。但是,那根本是錯覺。」


    沒錯,即使將死者的記憶複製貼上到別人的身體裏,也頂多隻能使其重現,複製來源已死的事實依舊沒有改變。這既不是複活,也不是醫療。


    「記憶是構成一個人的重要元素,失去記憶盡管是一場悲劇,但記憶也隻不過是人的一部分。就好比我們不會說喪失記憶或老人的健忘是死亡一樣,繼承記憶也不能算是生存。但是,他們卻利用那種手法繼承技術和記憶,以個體群的型態存續。依我看,法蘭肯斯坦的主觀已經到了把各個肉體視為『手指』的境界了。」


    憐生目瞪口呆,口中發出細微的低吟聲。


    在談論肉體雲雲之前,法蘭肯斯坦的精神早已偏離人類的領域。


    「他之所以會選擇這種『生態』,是因為人造人存在著『活不久』這個技術上的障礙。不管是縫補屍體式,還是以有機魔術塑造出來的模擬物質人體,全都因為不同理由,平均壽命不超過十年。因此,他才會藉著更換肉體和繼承記憶,來維持主觀的生存。」


    若不這麽做就會死──這便是法蘭肯斯坦的答案。


    這麽一來,他會盯上憐生的理由也很清楚明暸了。


    隻要竊得憐生和花蓮的治愈魔術,他的人造人技術便會有飛躍性成長。


    「那已經不是醫術,而是死靈術了。由無法接受契約者死去的亞神佛羅倫斯製造出來,然後采用後來的『王』的魔術,當成讓自己存續的醫學來使用。藉由這樣提高品質,並利用人的屍體來增加數量──他就是這種魔法技術的怪物。」


    史紀的這番話,讓憐生的背脊感受到一陣凍人寒氣。


    「你好像發現了呢。沒錯──他們也是你將來不好的下場。」


    「詩乃小姐?」


    不明白意思的花蓮粗聲高呼,但憐生將手放在她肩上安撫她。


    「過去一度讓頭部再生的你,和藉著讓其他個體繼承記憶來存續的法蘭肯斯坦很相似。雖然也隻是相似而已,是否同樣會招來批評則另當別論。」


    「請不要拿那種惡心的人跟憐生先生相提並論!他們一點也不像!」


    見到花蓮如此激動,詩乃隻好噤聲。


    「法蘭肯斯坦為了發展醫學、延續生命而打破所有禁忌,不受人性的束縛。」


    史紀明知這麽說對憐生極度無禮,仍決定將詩乃的話接著說完。


    「詩乃小姐所說的不好下場就是這個意思。雖然這樣的措辭甚為失禮……」


    「意思是我如果走偏了,就會變成那樣對吧?」


    比起別的,鬼柳憐生和法蘭肯斯坦最相似的就是這一點。


    除了名字和醫療魔術師的身分外,他們就連脫離常人之前的曆程,還有想要為了醫學和生命踐踏既有觀念的決心,都極為相似。


    倒不如說,身為「王」的憐生一旦走偏了,反而會帶給世界更大的不良影響。


    「我會將這番話銘刻在心……我也不想變成那樣。」


    被以意外的形式「叮囑」的憐生,如此明確地承諾史紀。


    「是嗎……抱歉對你做了不必要的說教。」


    確認完憐生的想法,史紀回歸正題。


    「我絕不容許那位『縫補公爵』再做出更多的暴行。不隻是你們,這也是有責任保護所有神靈學係學生的『大圖書館』的問題。我希望借助你們的力量,與可能會再出現的他們一戰。」


    「如果他們又出現了,屆時除了擊退別無他法。我們也要請『大圖書館』多多幫忙。」


    兩名「王」為了已成為兩人宿敵的「縫補公爵」,約定好要共同奮戰。花蓮雖然依舊一臉不悅,不過對此方針並無異議。


    這時,幻影畫麵在史紀手邊開啟,史紀查看之後,望向憐生。


    「你的家人和朋友好像到了。」


    白羽等人抵達了「大圖書館」。


    白羽、直正、愛德華三人跟隨帶路的職員而行,阿德瑞娜則是化為靈體。


    離開同時也是危險物品探測器的長廊後,他們一行人來到將天空投映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的地下空間。


    「奇怪?這不是切花學姊嗎?」


    在職員帶領下沿著走廊而行的白羽等人,聽見背後傳來說話聲,於是回頭。


    「燦小姐,磷小姐……」


    是燦和磷。由於直正、愛德華和她們是初次見麵,便暫且將場麵交給白羽,在旁觀望。


    「什麽啊,我聽說你被炸死了,結果現在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嘛。」


    「切花學姊也來見舅父嗎?」


    燦和磷似乎也是因為聽說了爆炸事件,所以前來探望憐生。


    「是的──多虧了鬼柳,我才能保住一命。」


    從白羽的語調中,能夠感受出一絲過去所沒有的「熱度」。


    「「哦~」」


    燦和磷察覺這一點後眨眨眼,接著展露笑容,異口同聲地說──


    「「你為什麽還活著?」」


    並且大力揮舞瞬間出現的火球劍玉,從左右夾擊白羽的腦袋。


    白羽瞪大雙眼將頭往後退,結果隻見雙胞胎的鐵錘在她眼前彼此相撞,火花應聲飛濺。直正和愛德華見狀瞠目結舌。


    「喂喂!你們幹麽突然攻擊人啊!」


    「是鬼柳憐生的家人又是鬼火使,看來兩位是『鬼神會』的魔術師了。」


    直正用手指著她們抗議,愛德華也姑且提高警覺,不過燦和磷對兩人毫不感興趣。


    「什麽嘛,你們這些沒用的配角,受不了,你們真的是搞不清楚狀況耶。」


    「切花學姊?為什麽有學姊你跟在旁邊,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燦和磷對白羽究責。


    「……我沒有什麽好辯解的。一切都怪我能力不足。」


    「就是嘛,就是嘛?誰叫你這個世界首屈一指的護衛組織,居然連小小恐怖分子的自爆都沒能擋下,害舅舅受傷~你這家夥給我切腹吧?」


    「姊,不行切腹啦!切花學姊是近衛騎士不是武士,所以隻能用西式的斷頭台斬首啦!之後還得在臉上塗鴉,把腦袋送回她老家去才行!」


    一旁的直正和愛德華,被雙胞胎無情逼迫白羽的氣勢所壓倒。


    雙胞胎的表情盡管笑盈盈的,口氣也聽起來像在說笑,然而從中滲出的惡意,卻讓人感受到她們對於白羽讓憐生遇險一事相當憤怒。而身為護衛,白羽完全無從辯駁。


    「好了,你們兩個到此為止。在圖書館要保持安靜。」


    這時現身的是一名身穿短外套的婦人,鬼柳燈。


    「我是憐生的姊姊,名叫鬼柳燈。不管怎樣,見到各位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燈沒有責備白羽,而是向初次見麵者自我介紹,取得場麵的主導權。


    「先去找我家的下任當家吧,有話待會兒再說。」


    順應燈的話,「大圖書館」的職員說了句「這邊請」後又繼續帶路。


    不久一行人來到會客室前,燈敲了敲門,但是卻無人回應。


    燈、燦、磷一副已經料想到內部情況地歎氣,之後燈便徑自開門。


    「……對了,我們去異世界吧。」


    「我丈夫開始胡言亂語了!」


    結果就在裏頭見到茫然嘟噥的憐生,以及神色慌張的花蓮。


    「啊~我好想轉生到異世界,或是穿越到舊時代去喔。也好想到某個田園小鎮悄悄地開一間蛋糕店,過著慢活的人生……」


    「啊,那種夫妻倆一起開餐廳的感覺不錯耶!你就好好努力跟我生一百零八個孩子,讓子孫滿天下吧!」


    「那樣哪叫慢活啊……」


    憐生靠著椅背仰望天花板,彷佛從口中吐出魂魄似的歎息。


    「啊~其他世界的誰快來召喚我啊~隻要不會再遇到狙擊槍的子彈和人肉炸彈和被炸死的屍體,要我去哪裏都好……」


    「當成去蜜月旅行好像不錯耶?我來試試看好了!我感覺自己好像從與乙姬那一戰中掌握住什麽了,搞不好能夠開啟通往其他世界的道路喔!」


    「拜托不要。我有預感,你打開的大門隻會跑出魔神、邪神之類的東西。」


    沒多久,憐生抬頭發現直正等人,頓時渾身僵硬。


    就在沉默支配房間數秒後,憐生低下頭開口。


    「……麻煩當作沒看到。」


    「知……知道了!對了,你有沒有想吃什麽?」


    「就是啊,我也知道不錯的餐廳,我來介紹給你吧!」


    「鬼柳,恕我冒昧,我切花白羽對心療魔術多少有些了解……」


    直正、愛德華、白羽的同情話語,狠狠刺痛憐生的心。


    「總之我先從頭說起,有問題之後再問。」


    重新打起精神,憐生娓娓道出今天為止發生的所有事情。


    「──抱歉把你們卷進來。」


    憐生低頭道歉,但是直正和愛德華已經對那種事情不感興趣了。


    「憐生是『王』,不僅是我也知道的『青之醫術師團』鎖定的目標,而且那還是人類各國共同策劃的大陰謀……場麵真大啊。」


    麵對差點炸死自己等人的事件真相,就連直正也深受震撼。


    「法蘭肯斯坦是嗎……我有聽說過傳聞,那人相當棘手啊。」


    愛德華交抱雙臂,回想那個與自己交戰過的怪人。


    「就算打倒一兩個法蘭肯斯坦,潛伏在世界各國的其他軀體還是會製造出新的身體,彌補數量。既沒辦法在一個戰場上將他們全部打倒,而且隻要有一具備用身體藏起來了,數量又會再增加,然後繼續把發展醫學視為大義,進行邪惡的發明。簡直就是人類的癌細胞。」


    「侶魔佛羅倫斯也極為難纏。即使將她逼到絕境,也會被她利用空間跳躍逃掉。」


    以幽體狀態飄浮的阿德瑞娜忿忿地說,憐生等人也無言地同意她的話。


    「我們『鬼神會』和『大圖書館』會設法對付『青之醫術師團』,不會再讓你們還有學院的學生受牽連。」


    憐生的宣言中,帶著熔岩般的熱度,以及冰冷的距離感。


    「所以你們一律不準插手──我會覺得你的意思是這樣,是我多心了嗎?憐生。」


    愛德華以銳利的眼神確認,結果憐生也回望他,並未


    否定。


    「雖然你可能覺得不能棄處境危險的朋友於不顧,不過勸你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這樣啊……說來真是可笑,原來你在以插班生身分進來的那一天,就已經是『王』了啊。渾然不知這一點還擺出前輩架子的我們,簡直滑稽透頂。」


    「冷靜點,吾王。」


    「抱歉……畢竟我好歹也在神靈學係裏生存下來,還抱著將自己逼到極限的決心說要成為『王』,結果卻被『王』以一句『你派不上用場』給拒絕,這實在是教人難以忍受。」


    愛德華以等同挖苦的措辭,表明自己的自尊心受損。


    「哎呀,別這樣嘛~再說他又不是不跟你們做朋友了。」


    「沒錯,戰鬥方麵就交給我們『鬼神會』,配角就到安全之處避難去吧。」


    燦和磷以不知是否出於好意的輕佻口吻這麽說,但憐生卻也口氣強硬地對兩人開口。


    「燦、磷,我接下來也不會讓你們站上前線喔?」


    「又來了?你也該看清現實了吧?現在戰力不足耶!」


    「舅父你太過分了!我們隻不過是擔心你這隻會下金蛋的鵝而已!」


    「我有治愈魔術和花蓮,而且這次『切花』和『大圖書館』也和我同一陣線。再加上這個月底學院的校外研習會去『方舟』,屆時我將被正式登記為『王』。一旦完成登記,我就適用聯盟的要人保護法,能夠獲得聯盟警備隊的全麵協助。」


    憐生試圖擺脫好戰的燦和磷,然而愛德華卻在聽了他的勸說論點後臉色大變。


    「憐生,這純粹是我的一番忠告,依賴聯盟太危險了。他們雖然好像會在『王』有困難時諂媚地出手相助,可是也會逐漸在對方脖子套上解不開的項圈。假使憐生你的魔術開發是在聯盟的主導下進行,你的力量將會被評議會那些惡魔所利用。」


    如此警告的愛德華神情十分嚴肅。


    「我自有辦法,你們不必操心──還有,切花學姊。」


    「是。」


    憐生的目光移向白羽。一直謹守護衛本分沒有插嘴的白羽挺直背脊。


    「我要解除你護衛的職務。」


    憐生的話令她頓時停止思考。


    一麵為自己受到出乎意料的衝擊感到驚訝,白羽開口。


    「是因為我今天的失態嗎?」


    憐生沒有立刻回答白羽的問題,而是由燈代為答覆。


    「切花小姐你非常優秀,不但擊退襲擊者,也盡力救助了傷患。另外,要不是你利用障壁抑製人造人的自爆威力,當時恐怕會產生更多的受害者吧。」


    回顧先前那一戰,白羽的表現確實值得讚許……


    「但是話說回來,你沒能識破人造人炸彈,應對不及,害得護衛對象和朋友受傷也是事實。你應該預防引爆這件事情發生才對。」


    然而客觀來看,白羽的確也犯了這樣的失誤。


    「等等,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是對方──」


    燈用淩厲目光回望仗義執言的直正。


    「保安魔術師有戰術責任。對手很狡猾這種事情不能當成免罪符。」


    接著磷歎了一聲開口。


    「舅父因為對大家使用治愈魔術,給了『青之醫術師團』和人類各國自己就是『王』的確證,敵人今後肯定會發動更為激烈的攻勢。」


    「所以我才說『要是死掉就好了』呀。」


    燦重複一開始見麵時所說的話,直正等人無言以對。


    因為憐生為了治療他們,使用了本來應該隱匿的治愈魔術。


    「夠了。」


    憐生簡短地打斷如今已多說無益的話。白羽調整呼吸後開口。


    「關於解除護衛職務一事,我沒有辯解的餘地。不過請恕我冒昧……」


    「我們不會跟『切花』解約,你不用擔心。」


    燈雖然這麽保證,白羽遭解職一事依舊不變。


    「以上是站在鬼柳家的立場所下的判斷,我個人則是有其他理由。」


    憐生說完,白羽以略顯動搖的目光看著他。


    「我和學姊雖然坦白說感情並不好,不過你依然是在我學藝照顧過我的師姊,也是我很尊敬的前輩──所以我沒辦法隻把你看成是護衛,拿你當擋箭牌。」


    憐生說出口的理由純粹是私情。


    其他人在一臉意外的白羽身上,看見了諷刺。


    直正、愛德華、花蓮、燦和磷早就程度不一地察覺到,白羽想要保護憐生的心恐怕不隻是出於工作職責而已。


    然而那個機會,卻被憐生同樣純粹的情感封鎖了。


    「我很清楚這不是身為朋友該說的話。」


    接著,憐生將目光從白羽轉向所有人。


    「可是,我已經不想再看見自己的朋友變成焦黑肉塊滾落在地的情景了。不管你們有多勇敢、多強悍都不行。」


    白羽和愛德華瞪大雙眼,望著吐露內心痛苦的憐生。


    憐生看見了。看見因為自己的錯,前一刻還一起閑晃的朋友,瞬間變成慘遭炸死的屍體的模樣。那是足以改變人生的殘酷景象。


    「嗯~唔……」


    直正發出低吟。聽見那聽似試圖解決難題的聲音,所有人望向他……


    「好,我決定了!」


    結果直正突然站起來,指著憐生,帶著得意的笑容這麽說。


    「憐生,讓我成為你的眷屬!」


    一瞬間,憐生無法理解這個以天真語氣提出的請求,不久想通後不禁目瞪口呆。


    其他人的反應也一樣。燦和磷猛眨眼睛,而悶不吭聲的白羽和眉頭緊蹙的愛德華也都一臉呆愣地看著直正。


    「……呃,你剛才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啊!總而言之就是那樣吧?你現在不管是在戰力還是精神上都遇上大危機。」


    憐生再度語塞,花蓮則不安地望著那樣的憐生。


    「既然這樣,當然不能棄你於不顧啦。話雖如此,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光憑杖術和友情義氣就能解決一切。所以我要當眷屬──嗯?我記得『王』讓魔術師成為眷屬後,能夠提升對方的威力對吧?」


    愛德華依舊神情愕然地說了句「是沒錯啦」,回答向周遭確認的直正。


    「我說你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憐生難掩煩躁,激動地想要站起來。


    「那句話應該我說才對!居然趁著別人乖乖地沒回嘴,一下說什麽不想把你們卷進來,一下又說你們派不上用場,把人家當成一群烏合之眾!你說不想看見我們受傷?我才不管那種你個人的喪氣話咧!我現在可是麵臨攸關朋友生死的緊要關頭!誰要退出啊!」


    在場所有人瞪大雙眼,完全無話可說。


    「好猛,我見到聯盟第一的笨蛋了……」


    「他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其實不太正常對吧?」


    連燦和磷也為之愕然,燈則是輕輕歎息。


    「憐生你聽好了,情況其實很單純啦。強敵進逼,情勢不利,然後在你眼前的是經過神靈學係磨練的逸才,也就是我們!你不利用我們,是要去哪裏找辦法?敵人是『青之醫術師團』?人類各國?正合我意,讓我幫忙吧!」


    「不要隨便為了什麽愛和友情賭上自己的性命!拜托用你那世上絕無僅有的蠢腦袋好好想想!你人生中重要的東西不會隻有我……!」


    憐生大聲怒吼,然而直正一點都不退縮。


    「不!我是為自己的人生賭上性命的男人!應該說,要是錯過這種大場麵算什麽男人!算什麽武士!給我閉上嘴巴,帶我去你的世界吧!」


    見到直正再次指著自己,憐生嘴角抽動,不住發抖。


    看樣子,直正會發下此番豪語,似乎也有其動機和背景。不過比起那個,更重要的是憐生理解到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一生難逢的珍貴朋友。


    「原來還有這種選項啊……」


    愛德華從喉間發出笑聲,抬起看似心意已決的臉龐。


    「暗殺組織『地獄寶座』愛德華.馬丁尼茲也自願提名。」


    愛德華的話令憐生瞠目結舌。


    「我並不是感情用事。說來慚愧,我們『地獄寶座』是被聯盟豢養的小組織。如果被問到對於你今後即將掀起的大浪,是要順流還是逆流而行,那當然是要拚了命地順應形勢了。」


    愛德華反而比憐生這個「王」,更懂得以首領的立場去看待組織。


    「隻要你明確答應會保護我的家人,並且在我有朝一日登上『冥王』之位後保有獨立,我們『地獄寶座』便願意效忠於你,包括我和阿德瑞娜在內的冥界十三亞神將會為你奮力作戰。」


    愛德華的選擇,確實是基於領導人的責任所下的決定。


    「你是認真的嗎……」


    「要是有哪個魔術組織會放掉這個大好機會,那才真的是不正常。」


    從愛德華篤定的口氣中感受到他的認真,憐生無以反駁。


    「那個~兩位先生麻煩等一下,」


    「你們好像有很大的誤會耶?」


    這時,燦和磷開口。


    「舅舅這位『緋紅龍王』的頭號眷屬的位子,已經被我和磷預約了喔?」


    「你們這樣插隊讓人很困擾耶。說到要成為眷屬,我們當然才是前輩。」


    眼見燦和磷挺胸如此宣示,燈把手放在額頭上歎息,憐生和花蓮則把眼睛瞪得老大。


    「等一下,怎麽連你們也在胡說八道?」


    「這話不是理所當然嗎?魔術師一旦成為眷屬就發達了耶?」


    「舅父要是有個萬一,就能繼承王位的頭號眷屬的地位,當然不能讓給別人啦?」


    和燦、磷兩人相處已久的憐生,一眼就能看出她們也是認真的。


    雖然貪婪的話大概也並不虛假,不過隱藏在背後,決心跟隨憐生的意誌同樣千真萬確。


    而那份意誌並非隻是追求鬥爭,這一點在場所有人也都看得出來。


    「……!」


    至於白羽則是望著那樣的他們,欲語還休。


    他們壓製住了憐生。如果白羽也開口,說不定就能推翻憐生的決定。


    然而她──選擇沉默。


    她對自己一反常態不受控製的心感到困惑,也無法將內心難以理解的感受化為言語,更重要的是,她作為「切花」一員建構至今的心壓抑了私情。


    瞥了一眼那樣的白羽,燦和磷露出不耐的表情。


    「好了,大家到此為止。你們的友情雖然感人,但這不是現在能夠輕易決定的事情。」


    燈的拍手製止,給了憐生機會重整自己差點被駁倒的思緒。


    「說得也是……你們的誌氣雖然了不起,但是要讓誰成為眷屬,將來是由我來決定。魔術師業界可沒有那麽好混到隻要拜托就能當上眷屬。」


    「我們還得研擬應付『青之醫術師團』的對策,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燈這麽做出結語,憐生等人於是離席。


    「……抱歉,我的氣度這麽小。」


    先行走出會客室的憐生,對直正等人留下這句話便離去。


    花蓮困惑地回頭望了一眼,燦和磷則是一臉不滿地跟在憐生後麵。


    直正等人也從座位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大圖書館」。


    就這樣,他們回到地麵,在大魔學院的校園道別,然後憐生等人先一步返回鬼柳家。


    剩下直正、愛德華、白羽留在傍晚的學院裏。


    「我們也回去吧。大家應該都各自有要思考的事情才對。」


    「說得也是。我要稍微活動一下筋骨再回去。」


    愛德華和直正說完就走出學院。


    「那麽,我要去和同事辦理交接事宜了。」


    「對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情想請問切花小姐。」


    愛德華叫住行禮後準備離去的白羽。


    「為什麽你沒有報名當憐生的眷屬呢?」


    「……我沒有那個資格。」


    「可是我覺得那個『停頓』才是你的答案──算了,還是別說下去了。」


    見到愛德華臉上的一絲苦笑,白羽雖眉毛一挑,但還是努力維持一如往常的表情。


    失陪了──白羽鞠躬離去,愛德華舉起一隻手目送她。


    「她對自己的心感到很困惑呢。真是純潔又可愛啊。」


    阿德瑞娜出現在愛德華身旁,眺望白羽的背影。


    「說到這裏,我剛才沒先跟你商量就宣布要效忠了。」


    「妾身並不反對。因為以靈格來說,那位龍神小姐比我的主神冥府神更高階。而且就妾身個人的意見,那位『王』及其妻子也值得效忠。」


    看來對阿德瑞娜而言,憐生和花蓮也有令她感佩的地方。


    「不過,你打算拿眼前的敵人『青之醫術師團』怎麽辦?鬼柳憐生疏遠你,不讓你插手,聯盟也沒有委派工作給你。而且考慮到醫術師團背後有開始認真起來的人類各國在幫忙出主意,等這場暴風雨過去再重新宣誓效忠或許才是上策。」


    「我要是打那種算盤,就無顏麵對任何人了。更重要的是──」


    愛德華看著逐漸西沉的夕陽,麵露猙獰的微笑。


    「先不管什麽眷屬的,我可得給那個『青之醫術師團』應有的懲罰才行。」


    愛德華並沒有忘記自己險些順便遭到殺害的屈辱。


    「在這個月底,鬼柳憐生在『方舟』正式成為『王』之前,他們一定會現身。」


    唯獨這一點,所有相關人士都感覺到了。


    匯集來自全世界的血腥意圖的赤枝宮,天空逐漸被染成深沉的緋紅色。


    鬼柳憐生板著臉孔前往鬼柳家,燦和磷從左右兩旁拉著他的手,吵著說要當眷屬。花蓮為了與她們對抗而摟住憐生的脖子,和雙胞胎鬥起嘴來,一旁的燈則無奈歎氣。


    切花白羽和「切花」聯絡完畢後,伸手觸碰胸口,為自己不平靜的心感到迷惑。


    武藤直正在棒球打擊場拚命活動身體;愛德華前往訓練設施,阿德瑞娜對那樣的契約者泛起淺笑。


    法蘭肯斯坦在某處露出邪惡微笑,佛羅倫斯跟隨在旁;一文字史紀和詩乃搜索其藏身之處,人類各國的諜報機構從外圍暗中注視著一切。


    眾多勢力與意圖以「緋紅龍王」為中心掀起滾滾漩渦,暗藏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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