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看,洛基!我把剛才的事寫在日記上了!」


    「唉~~好啦好啦,知道了啦。我也會把你努力的傳說記在腦子裏的。」


    我們從進行決戰的荒野「韋格利得」回來,現在是在我的房間。我把剛寫完的日記本硬推到一臉無奈的洛基麵前。


    日記內容如下──「煤灰色山豬賽弗利姆尼爾,應他視為好友的惡神洛基的無理要求,讓他殺了自己」。


    你說搞不懂這是怎麽回事?真巧,我也是。所以這時能做的,就是從洛基的說詞中挖掘出真相。


    「哎呀,我懂我懂,我也知道你覺得很莫名其妙。不過你之前不是說過願意協助我的『解放芬裏爾計畫』嗎?還記得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當然就不客氣了。」


    「嗯,我記得,我的確有說。這一點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也不會埋怨什麽,隻不過……我萬萬沒想到幫忙的方法,竟然是從『抱歉,你可以再死一次嗎?』開始!太過分了吧!」


    「所、所以我才跟你道歉這麽多次啊。」


    「問題不在這裏!命通常隻有一條,請你千萬別忘了!」


    呼啊、呼啊、呼……把想講的都發泄完後,我的情緒終於平複了。洛基也真是的,每次來找我都沒什麽好事……


    ──事情的開端要回溯到大約一小時前,快要日落的時候。


    『差不多該為解放芬裏爾采取行動了。我需要你幫個忙。』


    我的夥伴洛基這一個月音訊全無,大概又去旅行了。沒想到這個神界「阿斯加德」第一浮浪人才剛回來,劈頭就對我這麽說。


    順帶一提,距離現在剛好一個月前,「瓦爾哈拉」這裏有過一場對戰。


    當時我跟我的師父主廚,進行了一場真正的對決。當然我們並不是真的對打,而是賭上彼此的價值與驕傲,以料理一決勝負。


    這場盛況空前的料理比賽,最後算是我取得勝利……隻是等我一回神,擔任評審的洛基卻已不見蹤影,害我不禁有些擔心。


    順帶一提,說到芬裏爾,就是那隻諸神最為畏懼的魔狼。他受預言神密米爾的預言連累,成為世界公敵,現在被隔離在世界盡頭,全身遭魔法繩(格雷普尼爾)捆綁。


    話雖如此……當我為了某件事而實際去見他後,才發現他根本不是什麽邪惡的狼。


    再說,他又是洛基的兒子,所以聽到洛基計畫偷偷放他自由,我就答應幫忙。不是我在說,我可是信守諾言的山豬喔。畢竟我是紳士嘛。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計畫的第一步就是要我死……


    「這也沒辦法啊,為了拿到伊瓦迪的劍,這是必要的程序。」


    「你說的那把劍……就是能斬斷格雷普尼爾的劍吧?」


    「沒錯沒錯,格雷普尼爾乍看是一條普通細繩,卻具有絕對無法破壞的特性,是矮人族的特製品,連芬裏爾用蠻力也扯不斷,不過伊瓦迪的劍就能抵消這特性,把繩子切斷。」


    洛基說完便豎起大拇指,笑著說:「很厲害吧?」嗯,是很厲害,我知道很厲害。


    然而,打造那把劍需要的材料中,偏偏有一項卻是……


    「『龍的心髒』啊……」


    我忍不住嘀咕一句,歎了口氣。


    唉……當初我早該料到,總有一天會需要這種「超現實材料」。畢竟綁住芬裏爾的格雷普尼爾,原本就是用一堆怪材料做出來的。


    繩子的材料包括「貓的腳步聲」、「岩石的根」等等,真不知是上哪裏搜集來的。既然要打造能切斷那根繩子的劍,當然也需要旗鼓相當的材料。


    所以其中會出現最上級架空種──龍的心髒,就條件上來說絕對合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我的確辦得到,畢竟我剛好能變成龍,而且就算心髒被拿走死了,還是能靠『古爾維格』複活。就這些條件而言,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了。」


    「對吧,所以我拜托你並沒錯啊。」


    「呃,請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我可是被朋友索討心髒耶。就這個層麵來看,你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先不論有沒有約定,我跟洛基的心情倒是一致,都想讓芬裏爾重獲自由。所以,縱使百般不願,我還是答應了洛基的請求。


    反正我也想順便跟他認真打上一場……不過很遺憾,最後是洛基壓倒性勝利。虧他之前還說「要我屠龍有點勉強」,其實根本強得要命,害我還像個傻瓜一樣,以為能多少跟他一較高下。


    「算了……反正事情都過了,而且你也算有徵得我的同意。說到這個,洛基,既然拿到了龍的心髒,那下一個材料要什麽?」


    「唔……賽伊,其、其實,關於龍的心髒……」


    咦……?怎、怎麽了?看他猶豫成這樣,還沒聽完就有不好的預感……


    「抱歉,心髒……我沒有拿到。」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的確被你殺了啊。」


    「是啊,還從腦袋劈成兩半,可是當我要從遺體拿出心髒時……體內卻找不到任何像是心髒的器官。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龍原來沒有心髒。」


    沒有……心髒?咦,騙人,會有這種生物嗎?沒有心髒要怎麽維持生命啊?


    不,等等,賽伊啊,你重點錯了。雖然這件事的確不可思議,但現在重要的不是龍身體的奧秘,而是洛基沒拿到心髒。換句話說……


    「我就像路旁的野狗一樣,死得毫無價值嗎!」


    「不,不是!你死的時候確實是龍喔!不是狗!」


    「誰在跟你說這個啊!」


    怎麽這樣啊……虧我還賭上性命這麽努力,卻沒有達到目的……


    不,我也不能責備洛基。從沒聽說過龍沒有心髒。再說,就連能變成龍的我,也不知道有這回事。


    可是,這下傷腦筋了……竟然要用這世上不存在的東西當材料,看來伊瓦迪要打出這把劍簡直是癡人說夢。我不想懷疑別人,不過這會不會是伊瓦迪隨口胡謅啊?


    「吶,洛基,你該不會被騙了吧?」


    「……或許是吧……但我也不能一口咬定。我不覺得伊瓦迪的熱忱是裝出來的,況且能在神的支援下鍛刀,可是求之不得的夢幻條件。能輕鬆打造傳說寶物的機會,應該沒有矮人會輕易放過才對。」


    「這麽說來……他不太可能撒謊嘍……」


    唔~~龍的心髒啊……有沒有可能龍的心髒並不是從龍的身上取得呢?


    我認識一隻名為尼茲黑格的龍,最壞的打算就是直接去問它。隻是尼茲黑格住在死者之國「赫爾海姆」,當地又遠又冷又危險,非不得已我實在不想靠近,所以去那裏是我的最後一張王牌。


    「總之賽伊,我們先在身邊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人了解龍。如果真的不行,到時也隻好去『赫爾海姆』見尼茲黑格了。」


    喔,洛基的想法也跟我一樣呢。


    「說到了解龍的人,我有想到一個,可以先去問問……但話說回來……現在畢竟時間晚了,等明天一早再到『瓦爾哈拉』來會合好嗎?」


    「喔,說得也是,那我明天早餐時間再來。」


    洛基揮手向我道別,我也舉起前腳回應。


    很好,真期待明天。如果能藉這次機會,對龍有更進一步的了解,說不定就能解開我為何能變成龍的謎團。


    順利的話,就能一舉兩得。為了明天,我滿懷期待,提早上床就寢。


    到了第二天早上,洛基依他說好的時間,來到「瓦爾哈拉」。我們會合後,就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共進早餐。


    「哦──擺起來挺壯觀的嘛。」


    「咦?你是指


    什麽?」


    「就是英靈戰士的早餐啊。畢竟我很少在這時段來『瓦爾哈拉』嘛。雖說是早餐,菜色倒意外豐盛呢。」


    外頭的和煦陽光,灑進晨間的「瓦爾哈拉大食堂」。洛基看著各式料理沿牆邊排滿一圈,忍不住發出讚歎。


    沒錯,英靈戰士的早餐基本上采自助餐形式,可以從容器中直接拿出來吃,要裝進小盤子拿去桌旁吃也無妨。這裏的規則隻有一項,就是先搶先贏。


    「昨晚用我和伊克斯的肉做成的料理,等月亮西沉後就會從魔法鍋消失,所以早餐用的肉都是向艾基爾陛下采購的禽畜肉,數量自然有限。所以這裏的模式,就是唯有早起才能吃到最愛的肉。」


    「哦,這不是很好嗎?這樣也比較健康啊。而且肉是一般的雞肉和牛肉,對吧?豬肉和鹿肉是不錯啦,但偶爾也想吃吃常見的肉呢。話說之前在料理比賽上吃到的那些料理……不管哪一道都是究極的美食啊。」


    洛基大概想起了當時的味道,不禁一臉陶然,抹抹嘴巴。


    「嗬嗬,雖然你說兩道都很美味,不過最後還是我贏了,不是嗎?」


    「是沒錯啦,不過說真的,兩者的差距其實很微妙。再說……既然都要吃,當然要選伊克斯的肉嘍。畢竟伊克斯是女的,你是男的,就精神上及常理上來看,前者還是略勝一籌呢,嘻、嘻、嘻!」


    「你說那什麽話!好過分!這根本是性別歧視嘛!」


    「可是你應該了解這種心情吧?」


    「我懂。」


    啊,糟糕,沒有多想就回答了。算了,沒辦法,事實就是如此,就像喝雷拉茲蜂蜜酒時比起用酒杯,當然是用胸……咳嗯,用奧丁喝法比較好,兩者道理是相同的。


    「哎呀~~什麽什麽?師父,難道你想吃伊克斯嗎~~?」


    「算是吧,尤其是變成人的你,就某種層麵來說真的讓人很……咦,伊克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沒什麽啊,我隻是來吃早餐……」


    大概是我大吃一驚的樣子,反而嚇到了伊克斯,隻見她回答時一臉錯愕。啊,對喔,來吃早餐啊,依這個時段來看,的確沒什麽。


    「嗨,賽伊的第一個弟子,這是我們第一次麵對麵交談呢。我記得你的本名是……艾伊克修爾尼爾,沒錯吧?」


    對了對了,正如洛基所言,我不久前收了一個弟子,就是小鹿艾伊克……唔,這名字好難記,真虧洛基記得住。


    總之,這通稱伊克斯的奇特女孩不但拜我為師,有時還會受我之托代我成為晚餐,是個非常可靠的人。


    在走到這一步前,她其實曾帶給我很多煩惱……但常有人說越吵感情越好,事情過去後都成了寶貴的經驗。


    「咦,啊,呃……沒、沒錯……」


    洛基一開口搭話,原本活力充沛的伊克斯立刻變得吞吞吐吐,還躲到我身後。


    我一時感到莫名其妙,後來才想起她非常怕生。伊克斯總是獨自在廣大的農園裏做澆水的工作,從不跟任何人來往。由於她本性開朗,讓人常忘了她其實光站在別人麵前,就會感到緊張。


    自從當了我的弟子後,她常來「瓦爾哈拉廚房」走動,跟廚房員工也漸漸打成一片……不過跟陌生人說話還是第一次,難免會畏縮。


    「伊克斯,他是洛基。之前在料理比賽上,他有當過評審。別看他這樣,他在神界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喔,你應該有聽過他吧?」


    「話說回來,以前要不是蓋兒希爾德告訴你,你也認不出我啊。」


    「喂,那是因為你變成老鷹吧!不要用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說法好嗎!」


    這家夥真沒禮貌,把我講得活像無知的鄉巴佬。在我弟子麵前好歹也慎選一下用詞嘛。


    伊克斯似乎看我們彼此講話直來直往,就戰戰兢兢地從我背後探頭。不過我現在是山豬的模樣,躲在我背後就跟沒躲一樣……


    「洛基殿下,承蒙您擔任我的評審,不勝感激。」


    「嗯,雖然評審結果是那樣,不過你也非常美味,讓人一吃就停不下來呢。」


    「這、這是我的榮幸。那個……如果您不嫌棄,還請下次再來品嚐……」


    「哦,那好耶。我一直後悔當初吃的時候沒仔細品嚐。下次的調味拜托辣一點喔。」


    「知、知道了!其實我在自己的農園裏,也種了各種香辛料,下次我絕對會成為符合您口味的料理!」


    唔,這對話是怎麽回事?乍聽之下很正麵,仔細一想卻很驚悚……這就是身為食材的宿命嗎?


    後來洛基跟伊克斯透過這奇妙的交流,很快就打成一片。我同時身為夥伴和師父,也算是放心了。


    等早起組的英靈戰士陸續走出大食堂之後,第二波人潮又陸續湧進,大食堂裏開始人聲鼎沸。


    我們不想被卷入人潮,於是跟伊克斯道別,轉而前往目的地──也就是「瓦爾哈拉」本館的某個房間。


    「喔喔,賽伊殿下。今天連洛基殿下也一同光臨,請問找我這把老骨頭有何貴幹?」


    我們來到的地方,就是最強的英靈戰士,傳說的黑之劍聖威茲卡先生的房間。


    他以前跟屠龍英雄「齊格菲」打成平手,這事跡後來傳為佳話。相信他對龍應該多少有了解才對。


    「威茲卡先生,一大早就前來打擾真是抱歉。我們想請教你關於龍的事……可以在演練開始前占用一下時間嗎?」


    「哦,龍嗎?老夫會就所知範圍盡量回答的。」


    「那麽老爺爺,我就不客氣直問了。以前你說過齊格菲討伐法夫納的故事,那你有聽過他是怎麽殺死法夫納的嗎?」


    洛基單刀直入地問道。威茲卡先生聞言,緩緩搖頭回答:


    「不……很遺憾,洛基殿下。老夫的確有跟齊格菲比過劍,但老夫是在比試之後才知道他的傳說……並沒有聽他本人提及詳細經過。」


    「什麽,是這樣啊。那換個方向好了。聽說你父親跟法夫納關係很密切吧。」


    「這個嘛……家父威倫多年輕時,曾向鐵匠『雷金』拜師學藝,他就是化龍矮人法夫納的弟弟……不過,後來家父跟雷金的養子齊格菲爭執不休,結果不到三年就回老家了。就時間點來看是在屠龍傳說之前,所以老夫也無從得知詳情……」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威茲卡先生跟齊格菲及法夫納之間的關係雖近,卻離屠龍傳說的核心很遠。


    「唔,看來老夫幫不上忙呢……真是抱歉。」


    「不,快別那麽說,威茲卡先生不必道歉,我們才是占用了你的時間呢,謝謝。」


    我慎重地鞠躬道謝,洛基則抓抓頭,看似為了期待落空而沮喪。


    好啦……事已至此,也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我想到這裏,注視洛基的雙眼,他跟我視線一對上,就長歎一聲並說道:


    「沒辦法了,看來還是得去一趟『赫爾海姆』。賽伊,你要不要一起去?這樣我路上也有伴。」


    「當然嘍,我一開始就這麽打算……啊,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去食堂一下嗎?」


    「食堂?早餐不是才剛吃過嗎?你這麽年輕就失智了喔?」


    「我才沒有失智!請不要對一隻青春洋溢的山豬,做出這麽沒禮貌的指控好嗎!……正確來說,我有事要去的不是食堂,而是廚房。畢竟去了『赫爾海姆』後,可能會拖上一段時間,所以我要跟主廚確認一下肉乾的庫存量。」


    「原來如此,就是那個儲備用的食物吧。沒有那個,你的弟子就沒辦法成為料理了。」


    不愧是洛基,很清楚嘛。不過,想出我的「古爾維格」能讓渡給他人這點子的,也正是


    洛基。


    「總之,我們先去廚房吧。」


    洛基輕輕點頭,讚同我的提議,我就帶他一起去廚房。這時主廚剛完成早餐的善後工作,正在稍事休息。


    「主廚~~!」


    「哦?賽伊小弟啊。啊,洛基殿下,早安。」


    主廚發現我們來了,就從椅子上起身打招呼。洛基見狀連忙揮手示意他坐下。洛基在這種時候意外體恤別人。像是有人送飲料來時,即使對方身分低,他也不忘道謝。


    「主廚,我的肉乾還有庫存吧?」


    「喔,我記得應該還有……如果把做成油封肉的也算在內,數量還很充足。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跟洛基接下來要一起去『赫爾海姆』。雖然應該會跟以往一樣當天來回,不過會不會拖延到也很難說,就想先確認一下。」


    「哦,你顧慮得很周到嘛,值得誇獎耶。」


    料理長露出率真的笑容,摸摸我的頭,但到了下一秒,他卻像是想起了某件事,立刻把手縮回。


    「抱歉,賽伊小弟,我不小心又以上位者的姿態來摸你的頭。明明料理都輸給你了。」


    主廚別開視線,忽然換上自嘲的笑容。咦,等一下,他怎麽還在意這個啊?


    「主廚,你哪有輸!我隻是靠大家幫忙,以及變成世界最美味的雞『古林肯比』,才勉強險勝的耶。」


    「不,你贏的原因不隻這樣吧?你別忘了,你還在料理中放進『愛』這個調味料。而且賽伊小弟……很遺憾的是,在料理的世界裏,結果就是一切。」


    「結果……?不,我不認為。對料理而言,『笑容』才是一切。」


    「笑容……?」


    主廚聽到我這番話,不禁雙眼圓睜。我又繼續說道:


    「我的料理讓所有評審最後都哭了。即使那是感動流淚,他們的臉上仍舊沒有笑容。可是他們吃主廚的料理時,奧丁陛下跟洛基先是吃驚,然後笑了。那是最棒的笑容。在我看來,那才是……真正的料理。」


    「讓人吃了……會露出笑容的料理……」


    「沒錯。就像我吃我母親做的料理時,也總會露出笑容──因為在我心目中,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料理。」


    我做出篤定的結論,而在那場料理比賽中擔任評審的洛基,也用力點頭表示同意。


    沒錯──就「比賽」來看或許是我贏了,但若純粹以「料理」來看,絕對是主廚勝出。


    「……謝謝你,賽伊小弟。聽到你這番話,我心裏多少好過一些。隻不過……」


    這時──主廚臉色再次一沉。


    「既然都要說……為什麽不早點說呢?如果我能早點聽到這番話……或許現在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了。」


    到底是怎麽了?我聽得一頭霧水。隻見主廚猛然起身,從圍裙口袋裏拿出小瓶子,大力放上流理台。


    「主、主廚,這是……?」


    我跳上流理台,往瓶中查看。瓶裏裝的乍看像是純白的粉末,但我看不出那粉末究竟是什麽。


    「賽伊小弟……從那場料理比賽後,你有沒有偶爾覺得我的料理口味有些變了?」


    主廚彷佛字斟句酌般,用不疾不徐的口吻說著。我感覺他態度異常平靜,對回答的用詞也格外慎重。


    「呃……是、是啊……經你這麽一說,好像變得比以前更……柔和一些吧?」


    我一回答,主廚就微微低頭,淺淺一笑。


    我有嚐出來似乎讓他很開心,但他臉上又明顯透著沮喪。主廚為何露出這麽奇怪的表情,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答對了。你說得沒錯,我的新料理確實味道比較柔和……這樣除了英靈戰士外,也能符合更多人的口味。經過那場料理比賽後,神族對『飲食』變得更加重視,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奧丁陛下在內。」


    主廚越講,表情就越可怕……他到底想表達什麽?我內心忐忑不已。


    「啊,對了對了,我料理的味道之所以變得柔和……原因就在這些白粉上。我問你喔,賽伊,你覺得……這些粉是什麽呢?」


    「是什麽嗎……我、我怎麽可能知道?隻是用來提味之類的東西吧?」


    主廚聽到我的回答,露出挑釁般的笑容。那笑容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


    「我從年輕時……就蒙受芙蕾雅大人提拔,長年在『瓦爾哈拉廚房』工作。這些年來,我搏得諸神深厚的信賴,即使我在新菜色中摻進這『秘密粉末』,他們仍不疑有他地連吃了一個月,完全不知道這粉末…………其實很容易成癮!」


    「!你說……成癮!」


    難道在這一個月──也就是比賽輸給我後,主廚就一直在自己的料理中,混進容易成癮的毒物嗎!


    他這番出乎意料的話,深深震撼我的心靈。洛基則摀著嘴巴,靠在流理台上,豆大的冷汗滑下他的臉頰。


    「哈哈哈哈哈!這對我也算是一種毒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用!本來我能選擇不用的!可是……嗬嗬,這都要怪賽伊小弟,誰教你這麽輕易就超越我了……!」


    「安、安多,我錯看你了!沒想到你在料理比賽輸給賽伊後,竟然為了泄憤而下毒,要對我們不利,真是膽大包天!」


    洛基一做出結論,就立刻揪住主廚的衣襟。主廚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麽做,立刻把手伸進胸前的口袋,拿出跟流理台上同樣的小瓶子,朝洛基臉上灑去!


    「來!洛基殿下也直接嚐嚐看吧!會變得很開心喔!」


    「!可惡!咳嗯,咳嗯!」


    「洛基!」


    「嘿,你也來吧,賽伊小弟!讓我聽聽你的意見吧!」


    主廚毫不客氣地也把我灑得滿頭粉!唔,糟糕!一個不注意就吸進去了!


    號稱容易成癮的白粉,正侵入我的體內。這縈繞鼻腔,占據味蕾的獨特味道是…………舔一下看看……咦,是乳製品!


    「懂了吧,賽伊小弟,這種粉是……用海茲小妹的雷拉茲蜂蜜酒加工成的粉末,對健康完全無害,你大可以放心。」


    什麽,對健康完全無害嗎!那我也的確隻能放心了!


    ……咦,奇怪,是這樣嗎……?


    「呃……也就是說,這是雷拉茲蜂蜜酒的……奶粉吧。就某個層麵來說是容易成癮……不過,你為什麽要用這種東西?」


    我這麽一問,主廚就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回答:


    「在之前那場料理比賽中,我認為分出勝負的關鍵,是在於放進料理的『愛』的多寡,因為連奧丁陛下都親口說出了愛這個字。為了更深入了解愛,我就接受了海茲一直強押給我的愛……」


    「你說接受了她的愛……難、難道,你們已經越線了嗎?」


    「沒有!這我可以對天發誓!不過我們還是互許了未來。當初我找她商量,想看是否能把愛轉化成香精類的東西,好實際應用在料理上,她就提議使用雷拉茲蜂蜜酒粉。但試做的條件是要我跟她訂下婚約,我無法拒絕……對我來說,這粉末根本就是毒品。我明知這是惡魔的誘惑,卻還是答應了。可惡……如果能早點得到你的鼓勵,我就不會想不開用這種方法了!啊啊!」


    主廚一把摀住自己的臉。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有枚看似昂貴的婚戒正在發亮。


    原來如此……主廚並沒有因為輸給我而遷怒使壞。他在料理比賽輸給我後,為了提升自己料理的層次,結果往超乎想像的方向發展……就隻是這樣而已。


    「這、這也沒什麽不好啊。你等她長大不就得了?」


    「不管我再怎麽等,還是無法縮短現在的年齡差距啊!大家一定會說什麽『變態主廚,你今晚


    也要喝到飽吧?』『真不愧是蘿莉控主廚,夜晚的刀法也是一流。』『喂,社會的廚餘主廚,你什麽時候才會想到新菜色啊?』之類!」


    哇,頭銜越來越糟糕。這被害妄想也太嚴重了吧。不過……聽起來又好像真的會實現一樣,感覺有些可怕……


    「吶,賽伊小弟,有沒有方法能事後解除婚約啊?陪我一起想個不會太傷海茲的心,我也不會被她殺掉的方法吧!啊,對了,洛基殿下對這方麵應該很在行吧!請您務必幫──」


    這時,本來抓著我滔滔不絕的主廚,話語竟嘎然而止。我感到莫名其妙,看向主廚的臉,才發現在他視線前方的是──


    「你們在偷偷說些什麽啊……親愛的……」


    充滿愛、悲傷與憤怒的人類形態海茲。嗯,該怎麽說呢……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黑暗氣息,感覺真的很不妙。


    「親愛的……你討厭跟海茲結婚嗎?」


    「不,你誤會了!我並不討厭你。雖然你講話不太順,經常讓人誤解,但你其實不隻長得可愛,頭腦也很好,是位非常出色的女性,配我這種人實在太浪費了!」


    「太浪費?這樣對親愛的正好。親愛的不是常說『要看清有效期限,不許浪費』嗎?」


    嗯……主廚的確常這麽說。他對所有食材都付出最大的誠意,所以這自然也成了他的口頭禪。


    「吶,親愛的,不要糟蹋海茲的心意好嗎?來……讓海茲看戒指。」


    「看戒指?像、像這樣嗎?」


    主廚照她指示,伸出戴著婚戒的無名指。海茲用她手上的婚戒去碰主廚的婚戒,並以小狗般的眼神往上瞅,嬌滴滴地呢喃道:


    「我們結婚吧?」


    「好啊!」


    真的好嗎!


    「啊,不,我說好的意思是……呃……哇啊啊賽伊小弟、洛基殿下,我該怎麽辦啊!」


    「誰管你啊!真是的,害我一時以為要完蛋了,結果根本是搞笑嘛。反正安多的煩惱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還是走吧。」


    「也是呢。」


    真受不了……我們無奈地聳聳肩,邁開腳步。主廚,祝你永遠幸福地──爆炸吧。


    「好了,那我們要找哪裏施展盧恩魔法呢?」


    離開廚房後,洛基開始想能施展盧恩魔法的地方。


    洛基接下來要施展的盧恩魔法拉德(傳送),是瞬間移動的魔法。這並非攻擊魔法,隻要要空間夠寬敞,在哪裏都能施展……偏偏這時段的「瓦爾哈拉」人來人往,要施展魔法比想像的要難。


    「應該是演練時間快到了,每個英靈戰士看起來都行色匆匆。怎麽辦,要是不小心把人卷進傳送魔法,一起帶到『赫爾海姆』就糟糕了……」


    「如果真的那樣,到時可不隻是糟糕而已。雖然麻煩了點,還是得去館外才行。」


    洛基邊扭動脖子,邊走向本館入口,我則用小跑步跟在後麵,以免被他拋下。不料入口也被英靈戰士擠得水泄不通。


    哇,這也難怪,畢竟有二十萬人嘛,選在這時間點實在太不巧了。


    「嘖,看來下麵也都別指望了。我們就跳吧,賽伊,到屋頂上去。」


    他說完就把我挾在腋下,先蹬地後蹬牆,一路跳到宮殿上方,接著鬥篷颯爽一甩,在屋頂上來個英雄式著地。好帥喔,真希望有天我也能做出這麽華麗的動作。


    「這是我第一次到宮殿屋頂上耶,沒想到屋頂真的是用大盾鋪成的呢。這到底用了幾塊盾牌啊?」


    「嗯──我倒沒想過這事呢。先別管這了,賽伊你看,視野很遼闊吧。在這裏連『溫戈爾芙』都看得很清楚喔。」


    洛基咧嘴而笑。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的確看到女神之館「溫戈爾芙」。我的房間也在頂樓,不過跟在屋頂上感覺還是不一樣。


    「賽伊啊,要是在這裏變成大鷲或老鷹,不就能把『溫戈爾芙』館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這、這倒是……聽說鷲鷹視力非常好呢!怎怎怎怎樣,要試嗎?」


    「好耶,凡事就是要多嚐試!聽好了,數到三一起變喔!一、二、三,『曼納』……」


    「賽伊先生、洛基殿下,你們在這種地方做什麽呀?」


    「「茲!」」


    突然有聲音從背後傳來。我跟洛基嚇得同時尖叫,彈跳起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布倫希爾德大人。她則一臉不解地皺起眉頭,降落到屋頂上。


    「哇哇,布倫希爾德大人!你你你你誤會了,我們絕對沒有意圖不軌喔!」


    「你笨蛋啊,這不等於全招了嗎!吶,布倫希爾德,我們也沒打算做什麽啦,隻是要去『赫爾海姆』一趟而已。」


    「要去『赫爾海姆』嗎?那應該不是用曼納茲,而是拉德的盧恩魔法才對吧。」


    布倫希爾德大人的眼神和語氣充滿質疑,顯然在指責我們。這下真的麻煩了,得趕快突破這個僵局才行。


    「……吶,賽伊先生,我看你們應該不至於圖謀不軌……不過要是你們真的所言不虛,應該可以老實跟我說吧。」


    「呃,是啊,當然可以。其實,那個……我們是有企圖沒錯。」


    「你能坦白說出來,我很高興。是什麽企圖呢?」


    「啊,不,那實在難以一言道盡……」


    「哦──?」


    不、不行,這下子變得更可疑了。就算布倫希爾德大人心靈再怎麽純真,也差不多快察覺到我的紳士麵具了。


    「喂喂,就這麽妄下定論不太好吧,布倫希爾德。我們是在想如果用曼納茲變成史雷普尼爾,就能一路跑到『赫爾海姆』了,還能順便當成運動。」


    「不,一般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吧。您又不像賽伊先生連芬裏爾都能變。」


    「所以我才找賽伊幫忙啊,兩個人一起變的話,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原、原來如此,您說得有道理!抱歉,洛基殿下,我沒想過還能這麽做。」


    哇……布倫希爾德大人的心靈也太純真了吧……為什麽洛基用這麽別腳的理由也能蒙混過關呢?雖然現在這樣對我們有利,我還是很為你的將來擔心啊……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你們要去『赫爾海姆』呢?那裏可不是活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喔。」


    「啊,那是因為──」


    我趁布倫希爾德大人還不疑有他,趕緊轉換話題,迅速解釋目前的狀況。反正布倫希爾德大人知道我們計畫要解放芬裏爾,說出來也無妨。


    隻是沒想到布倫希爾德大人聽完後,竟說出令人意外的話。


    「龍的心髒……心髒……龍的……………啊!這我有印象!」


    「咦,真的嗎!」


    我跟洛基不禁麵麵相覷。布倫希爾德大人用食指按住太陽穴,一邊回想一邊說道:


    「那應該是距今三十六萬……不,大概是兩百年前的事。當時我還關在『希達菲尤』的炎之館裏。有位人類的英雄齊格菲曾來到這裏,得意洋洋地說:『我把貪婪無度的龍砍頭,燒掉它的心髒,把它殺了』──這樣。」


    「燒掉心髒……?也就是說,龍的確有心髒嘍!」


    洛基語帶興奮,握緊拳頭。沒錯,我們完全忘了還有問齊格菲本人這個選項。真不愧是布倫希爾德大人。


    「你的情報真是幫了大忙,布倫希爾德。那齊格菲現在人在哪裏?畢竟他不可能還活著,既然他不是英靈戰士……就代表他在『赫爾海姆』,對吧?」


    「對,他離開炎之館後過了幾年,就卷入一場陰謀,遭人暗殺了。」


    「……暗殺……」


    屠龍英雄的下場,竟然是遭到暗


    殺啊……


    他明明是最強的英靈,卻因為不是光榮戰死,無法被迎往「瓦爾哈拉」成為英靈戰士,隻能以普通死者的身分墜入「赫爾海姆」。他現在是以什麽心情待在幽暗地獄的呢?


    如果能見上一麵,我有很多事想問他,包括隻有他知道的,關於布倫希爾德大人的過去。


    就在這時,布倫希爾德大人一改原本沉思的表情,像下定決心般開口說:


    「那個,洛基殿下,如果你們要去『赫爾海姆』,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咦?是無所謂啦……但你不是有任務嗎?」


    「是沒錯,不過我今天大概也隻會到處去找翹班失蹤的荷姆薇潔。既然這樣,就乾脆去見他好了,畢竟我也很久沒見到……齊格菲了。」


    布倫希爾德大人目不轉睛地回望洛基的眼睛,把她真摯的心情化為言語。


    她見到齊格菲先生時會聊些什麽呢?在她心中的齊格菲先生……以及在齊格菲先生心中的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


    為什麽……隻要我這麽想,內心深處就會一陣刺痛?這份痛楚……難道就是嫉妒嗎?


    (……我真笨。我隻是隻山豬,是透過許多人幫忙,才勉強有一些類似英雄的表現。像我這樣的男人,哪有餘力去為布倫希爾德大人的事吃醋啊?)


    沒錯,我不可能說出來的。看清現實吧,賽弗利姆尼爾,別以為自己能獨占布倫希爾德大人。畢竟她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她──


    我輕輕搖頭,把從心底湧上的負麵情緒拋在腦後。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某種幻覺。


    「?」


    有黑色的渣滓從我體內冒出,朝布倫希爾德大人延伸。當我切換情緒後,渣滓瞬間就煙消雲散。


    「剛才那個……是什麽……?」


    「?怎麽了,賽伊先生?」


    「不、不,沒什麽……」


    布倫希爾德大人看我不停眨眼,開口問道。為了不讓她擔心,我揮揮前腳表示沒事。


    「好,那我們走吧。『禮拜尤米爾之頭骨,親吻其身軀,吾於此展露全知,展現神威,乃不變不易,為所當為之事。世間無常,莫忘敬畏,讓未知、移轉、循環與停滯之象徵在此顯現吧!弗薩克第五盧恩文字──拉德!』」


    在洛基的詠唱下,魔法順利發動,一道傳送的光柱射向天際,包圍我們,將我們帶往此行的目的地──


    受死亡、黑暗與冰雪支配的幽冥大地……「赫爾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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