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事與聽天監無關,聽天監的手不能伸得太長。


    竇大春來找王七麟,並不是想讓他幫忙解決章如晦取代李英成為知縣一事,他隻是來做個谘詢。


    王七麟坦白的告訴他:“這事我也覺得蹊蹺,但我不便調查,所以把你從一望鄉給找了回來。”


    竇大春道:“那我今晚先去探探章大人的底,看看他有沒有公文或者朝廷的補充委任。”


    王七麟道:“這個可以,另外你幫我個忙,全縣做個仔細調查,查查侯德才那狗官,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一直沒有找到他。”


    他現在雖然官拜大印,可是人脈關係根基太差。


    相比之下侯德才在縣城經營的人脈要遠遠強於他,自從縣衙一戰他消失不見,王七麟一直沒有找到他。


    陰囹圄同樣不見了,這東西是個禍害,必須得趕緊找出來。


    竇大春抱拳領命,王七麟對他有救命之恩,且抓著竇氏把柄,所以他現在對王七麟馬首是瞻。


    從實權來說,王七麟入職縣城不過十日,卻已經牢牢掌控了縣城武力大權。


    要是李英真的被朝廷拿入大牢、章如晦成為新知縣,那隻要他交好章如晦,簡直可以成為吉祥縣的土皇帝。


    不過王七麟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個有追求、有良心、有道德的好青年。


    除了遠嫁的二姐,他們一家八口團聚在了驛所,這下子驛所可熱鬧了。


    晚飯是綏綏娘子親自烹飪的拿手菜,她很懂王家人的心思,菜肴做的並不精美,可是量大味道香,王六五夫妻吃的讚不絕口。


    酒是桃花釀,用今年落下的桃花和去年收來的高梁釀造而成,裏麵加了冰糖,酒水倒出來粉紅、喝起來酸甜可口,驛所的女人也都能來兩杯。


    八喵喝了一杯被王七麟給塞進了懷裏,小朋友不能養成酗酒的壞習慣。


    王六五不知不覺又喝高了,他臉色酡紅的說道:“真好,草他娘,真好啊!”


    王六巧和姐姐王五巧嫻熟的上來拖走老爹,王七麟看她們姿勢粗魯,無奈道:“五姐、六姐,還是我送爹回房間吧。”


    王五巧不像妹妹那麽粗枝大葉,她問道:“小七,我們做的不好嗎?”


    王七麟比劃了一下說道:“你們拖爹的這個姿勢……”


    後半句話不太好說。


    於是黑豆幫他說了:“就像拖豬。”


    王巧娘臉色一沉,道:“別亂說。”


    黑豆委屈:“我沒有亂說,你看五姑和幺姑就這樣拖外公……”


    他為了洗清冤屈,特意跳下椅子去模仿起來:“就是這樣、再這樣,我看過殺豬的,他們拖豬就是這樣呀。”


    王巧娘冷靜的抄起了鞋子。


    黑豆趕緊跑路:“娘,饒命!”


    王巧娘冷哼一聲收起鞋子穿回腳上,道:“不行,這是雙新鞋,打壞了怎麽辦?”


    黑豆鬆了口氣。


    然後他看見親娘去抓起了一條掃帚。


    掃帚柄油光發亮,這是抽他抽出包漿來了。


    黑豆衝王七麟大叫:“祝舅舅壽與天齊!”


    王七麟不悅:“每次都是這個詞?沒有新詞嗎?”


    “祝舅舅閉月羞花、祝舅舅永遠二八!”黑豆急忙改口。


    王七麟回頭衝王巧娘笑:“大姐,使勁揍他。”


    他扶著老爹出門,一股夜風吹來,王六五立馬蹲下要吐。


    王七麟給他拍背,他擺擺手示意不用動:“不不不能,你別別拍,我不能吐。”


    “什麽意思?”


    王六五指了指肚子說道:“燒雞、醬牛肉、燉肘子,都是好菜,不能吐,舍不得。”


    王七麟笑得很無奈。


    爹娘受了半輩子窮,節儉的近乎摳門。


    但老百姓能怎麽辦?他們要養家糊口就得從牙縫裏省下糧食、省下錢啊。


    他扶著王六五回了房間,王六五不肯上床。


    他先挨個摸了摸窗戶,又去摸了摸八仙桌和實木椅,再去摸了摸鏤空雕花的衣櫃,最後坐到床上摸了摸圍欄和立柱,突然訕笑了起來:


    “這裏就咱爺倆,我不怕你笑話,你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的房間,更遑論住了。要不是喝了酒,今晚我在這床上都睡不著踏實。”


    王七麟給他收拾好被褥道:“爹,這就是普通的架子床,有什麽睡不踏實的?又不是龍床……”


    “別別亂說!”王六五嚇得幾乎醒了酒,“你現在是官大人,怎麽還敢胡亂說話?”


    王七麟道:“這屋子裏就咱爺倆,怕什麽?”


    王六五握住他手腕諄諄叮囑道:“小七,你爹是個泥腿子,卻也知道禍從口出、隔牆有耳的道理,你以後混跡官場,可一定要小心啊。多做事少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


    王七麟點頭答應,扶著他躺下準備離開。


    王六五又拉住他手腕,王七麟問道:“爹,你還有什麽教誨嗎?”


    “沒有了,”王六五躊躇,“就是、就是我想問你一件事。”


    王七麟道:“爹你問好了,咱爺倆不是外人,你還有什麽顧慮?”


    王六五道:“小七,爹知道城裏頭青樓多,官老爺們都喜歡去喝個花酒、聽個小曲,你去過嗎?”


    王七麟搖頭道:“從未去過。”


    王六五欣慰的鬆了口氣:“好好,咱是莊稼人,不能去那些地方,那裏都是些壞女人,你可不能去呀。”


    王七麟笑道:“放心,我不會去的。”


    王六五閉上眼睛,睡的很安詳。


    爹娘姐姐們都來到身邊,王七麟沒有了顧慮,睡的也很是安詳。


    第二天一早,王七麟習慣性早起練刀,一把妖刀虎虎生風。


    門房金大爺急匆匆的趕來:“七爺七爺,大事不好啊。”


    王七麟問道:“怎麽了?”


    “咱的新知縣章大人不見了!”


    “不見了?什麽意思?連夜跑了是不是?竇大人也是老江湖了,怎麽會讓他跑了?”


    王七麟想起昨天竇大春說要去找他,於是猜測章如晦可能是個假貨,被竇大春上門給嚇到了,於是連夜逃跑。


    金大爺搖頭:“不是,他是沒了,消失了,不見了,找不到了!”


    “?”


    “今天清晨章大人忽然去小牢見李大人,然後過了一陣李大人開始慘叫,就跟殺豬那樣叫喚……”


    早起漱口的黑豆急忙吐掉口裏清水扯著嗓子開始配音:“棍兒!棍兒!!”


    王七麟扭頭看向門口:“大姐你先放下掃帚。”


    黑豆咬著牙跑了。


    金大爺啞然失笑,王巧娘沒出現,王七麟在套路黑豆。


    他笑了笑後又正色說道:“李大人慘叫,有衙役去看,結果看見章大人不見了,但章大人的官服官帽和官靴都留在了原地,就他整個人,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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