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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宮女細致地集起二位所製的熏香, 放入精致的香爐之中, 將其點燃之後,小心翼翼地捧到仙後麵前。


    “謝家姑娘真是賞香有道!本宮從這悠然的熏香中, 竟感受到了星辰中的靈氣與嫵媚。”分明是極其豔俗的味道,眾人都心照不宣。但仙後心中念及水神與天庭的協議, 終究是忍了, 微微一笑誇讚道。


    話音一落,亭中劃過一瞬間的寂靜。


    謝媛清臉驀地一紅, 見仙後笑著,令她心中懷揣著不安。但很快地, 她也像模像樣地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像仙後柔聲致謝。


    鯨姬方才聞到謝媛清的香,大概知道了她的水平。如今又見一向不合的仙後極力誇讚起謝姑娘來, 心中冷冷地笑了起來——看來今日, 那位令子旬“納妾”的正主就要出現了。


    花神一向個性清高, 不肯與仙界勢力同流合汙。她見仙後睜眼說瞎話,不免對鯨姬生出了愛護之感。“我倒覺得,鯨姬所合之香可謂境界不凡。若是能焚此香,伴月夜, 定能使人養性護心, 安神入眠。”


    鯨姬心中一暖,見花神友善又關懷地看著自己, 朝她投去感激的笑容。


    仙後眼中閃過些許不滿, 礙於自己的尊貴與威嚴, 也不好當中訓斥花神。她岔開了話題問謝媛清道:“謝姑娘蘭心蕙質,本宮甚是欣賞。敢問謝姑娘可有定親?”


    女眷們猝不及防,底下一片嘩然。花神頓時明白幾分,在暗中緊緊握住了鯨姬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她與她並肩作戰。


    謝媛清馴良恭敬地朝仙後福了福身,說道:“謝仙後殿下誇讚。小女……不曾與人定過親。”


    “我看謝姑娘相貌溫婉,甚是麵善,將來定是仙界眾神們可遇不可求的好姑娘。”仙後微笑著道,“不知謝姑娘,可有意時常來神宮玩耍?”


    仙後的意圖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鯨姬與子旬的感情還沒穩定呢,仙後就想著見縫插針,給他兒子納妾了。


    這仙界,也太咄咄逼人了些!況且,她本就沒有打算要同子旬成親,為何這群人要三番五次拉她進這趟渾水!鯨姬心跳砰砰地加快,手心微微出了汗。她大腦飛速旋轉著,思索著要怎麽盡快從這裏脫身。


    “陛下聖恩,小女感激不盡。”謝媛清聽聞仙後金口玉言,趕緊朝仙後行了一個大禮。


    坐在一旁的花神看不慣這些虛假的做派已久,冷冷觀看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演戲,不禁覺得好笑,開口道:“仙後忙著替人牽線,竟忘了要問問子旬的意思?”


    仙後轉過頭瞪了花神一眼,容色陰鷙,咄咄逼人道:“子旬要納妾,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仙界其他幾位國公,哪個不是妻妾成群的?花神近日怎麽這麽不知尊卑禮數?”


    說罷,就聽見亭外傳來沉穩而矯健的步聲。是子旬朝亭中趕了過來,邊走邊高聲道:“母後要替兒子納妾,怎地不先問問兒子的意思,就擅自做了決定?”


    仙後見兒子也趕來拆自己的台,眼中有著懾人的目光:“一個妖精而已,怎麽也值得你和母親作對了?!”


    眾人紛紛將同情又竊喜的眼神轉到鯨姬身上,卻見她神色淡然,似乎完全不將仙後當眾的淩辱放在心上。


    子旬沉默半晌,覺得仙後之言不可思議,好一回才尋回神誌。他看了一眼母親身邊瑟瑟發抖的謝姑娘,心中歎了一口氣,他可不遠同母親一樣去詆毀人家。


    他深吸一口氣,一雙劍眉之下,閃爍著深邃又灼灼的眼神:“我誓不納妾,且心意已決。倘若母後強求,那這仙界太子之位,索性我也不要了。”


    亭內一片嘩然,仙後見兒子在眾人麵前同自己頂嘴,氣得渾身顫抖,滿臉嚴霜,厲聲道:“放肆!”


    花園裏的細絮被微風翻卷入亭,帶起了石板上香料的芬芳,洋洋灑灑鋪麵而來。花園旁的芙蓉湖畔煙柳成陣,低垂的楊柳泛起水麵點點鱗波。湖邊的長亭一路綿延,直至看不見的盡頭。


    子旬今日剛下朝而來,墨藍色的朝服翩翩,廣袖鑲著碧藍與金絲的海浪。鯨姬抬眼看去,隻覺得他一如既往的麵若皎月,心沉似水。


    涼亭中變得空前寂靜,仙後與子旬僵持著。子旬不語,仙後亦是冷臉沉沒,眾人有意無意將眼神從鯨姬身上擦過,仿佛就等她一錘定音了。


    但難不成她說同意就同意,說不同意,子旬就真的不納妾了?


    鯨姬不理會眾人神情,照樣氣定神閑,端笑著靜靜觀局,心中卻繚繞起一陣甜絲絲的情愫。


    子旬不願讓鯨姬危難,撩起袍子便跪在母後麵前,鄭重其事道:“母後難道忘了?外祖母是妖精出生,照樣與外祖父一生一世一雙人。在兒子這裏,這個願望怎麽就這麽難?!”


    仙後聽得氣餒,換了副臉色,綿裏藏針道,“這謝家姑娘,我看著是極中意的,也不必別人差。她將來若是能服侍子旬,幫襯著仙家開枝散葉,豈不妙哉?”


    仙後見鯨姬一言不發,不禁更加生氣了,厲聲道:“鯨姬佇在這兒一言不發,是想眼睜睜看著子旬為難嗎?”


    鯨姬斂起方才肅然的神色,蹙著眉為難道:“仙後方才隻字未提我的名字,如今卻要讓我做決裁……也不知這婚究竟是誰在結了。”


    說完,鯨姬複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子旬,目光灼灼,“為了公子好,我委曲求全也是應該的。還望仙後與諸位仙姑們,今後莫要再讓他為難了。”


    子旬看著鯨姬悲戚神色下閃過的狡黠,心下了然。鯨姬像是他永遠猜不透的謎,或是觀棋不語,冷眼旁觀;或是撒嬌求憐,梨花帶雨;亦或是毅然挺身,舍己為人。可他就是吃她這一套,便愈發起了愛護之意。


    仙後擺了擺手,不耐道:“罷了罷了,回頭再議吧!”說完,由侍女扶著,領著眾貴女走了。


    站在仙後身旁的謝媛清臉上浮起尷尬的神色,紅一陣白一陣。正想著同自己姑姑求助,卻見仙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花神跟在一眾貴女身後,步態自然從容,全然沒有那股子扭捏的脂粉氣。走過鯨姬時,朝她微微一笑。鯨姬見了立馬福身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花神替我解圍。”


    “我與鸞鏡神女一見如故,又何須客氣呢。”花神謙和地笑道,“以後還望神女今後時常來訪,與小女一同交流玩香之趣呀。”


    鯨姬點頭道是,滿臉感激地目送著花神離開了。


    子旬在一旁長身玉立,身著冠服,儀表堂堂,金銀絲紋的長袖中隱隱露出如玉的指節,看得謝媛清心頭一顫。那雙驕矜的眼睛深邃而悠遠,眉眼如畫。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眼前的子旬便是美在骨相,讓謝媛清可望不可即。沒關係。誰知道,他將來會心悅於誰呢?謝姑娘瞥了一眼方才被仙後當中嘲諷的鯨姬,暗地裏一笑。


    謝媛清溫柔低順地朝諸位仙女與子旬行禮道別,走到子旬跟前時,嬌聲顫顫,旖旎的眉目,清麗的五官,愈發讓人憐。


    子旬卻如站在雲端,看也不看她,兀自用慵懶的聲線道:“如今水神一族風生水起,謝姑娘更要言行操守,切莫在母後跟前吹耳旁風,到時候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一頭說著,一頭將溫柔的眼神地投到鯨姬身上,似是在嫌棄謝姑娘礙著他倆的獨處時間了。


    謝媛清咬牙道是,低著頭快步退下了。


    玉奴見鯨姬今日受委屈,心中替她打抱不平,於是朝子旬投了一個警示而意味深長的眼神,示意他趁早讓仙後斷了替他納妾的念頭,莫讓鯨姬失望,隨後便退下了。


    待人都走後,亭子裏靜悄悄的,隻聽到兩人的呼吸聲。鯨姬問到子旬身上的甘香,不禁心跳砰砰,難免有些喘氣。她的一雙桃花眼素來含情脈脈,眼神朦朧入水,就連氣息裏也透著隱隱的誘惑,叫他頓時有些心猿意馬。


    “對不起,我來晚了。”子旬愧疚地看著她,安慰道,“母後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曉了,你不必擔心,我自會解決的。咱們倆自顧自好好相處,我就喜歡你一個!”


    說完,鯨姬的臉刷得一下就紅得和蘋果似的,嗔道:“公子!”


    他凝眉看著,她身上有淡淡的幽香,柔媚的氣息不可避免地縈繞在他身邊。烏發如墨,肌膚勝雪,淺藍的衣衫露出一截白皙的玉頸與香肩,渾身散發著讓他無力招架的誘惑。


    子旬苦思冥想著還能再說些什麽讓她開心點,憋悶了半天,才終於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紙袋子,小心翼翼地遞了上來。頓時滿亭飄香。


    “這是城中一家江南小館裏帶來的粢飯團,阿鏡趁熱吃吧。”


    鯨姬聽他柔聲喚她阿鏡,臉不禁泛起胭脂色,水盈盈的眸子嬌羞地望著她。她似是有些驚喜,輕輕道了聲謝謝,抬起手臂接過了飯團,袖口露出一塊光滑如玉的皓腕,叫他看得神思恍惚。


    她是他心頭的白月光,是他悄悄藏在心間的歡喜。聽聞她喜愛甜食,他便替她搜羅的全城最好吃的店家,請人特地做了她最愛的白糖粢飯團給她。


    如今他同鯨姬兩人,算是到了什麽境地呢?兩人相處時間不長,但上次她似乎已接納了他的心意。她平日裏不像是會輕易自來熟的人,麵上的端莊姿態,恰好反應出她內心的疏離,但對他,子旬總覺得自己會是格外不同的存在。


    他也明白,鯨姬心中多少會因為仙界而對他心存芥蒂。要走進她的內心,還得如琢玉一般,靠時間慢慢磨合。將來同他朝夕相處,這塊清冷的頑石,也終將被他雕琢成潤玉。


    鯨姬咬了一口飯團,細嚼慢咽的模樣十分的可愛動人,隻是雙手微微顫抖著。子旬垂眸看她,“這味道可還喜歡?”


    眼前的鯨姬隻是點了點頭,兩人頭一回在光天化日之下湊得這麽近,她羞得紅著臉,低下頭不再言語。


    子旬仿若風過無痕,心底卻顫起銀鈴的歡響。他在石凳子上拍了拍,“鸞鏡,我們坐下說話。”


    鯨姬輕輕嗯了聲,掖著裙擺坐了下來。


    “阿鏡方才大可不必委屈自己,隻需直言即可。母後怠慢了你,本公子自會替你討回公道。”子旬麵沉入水,定定地看著他,眼眸裏浸沒了萬千華光。


    “況且,我本就無意娶妾。”子旬握緊了拳頭,沉聲道,“有些人都修煉成仙了,思想還是老一套!仙界這些坑害人的糟粕,還是要早早廢除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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