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行還是火車, 又正好趕上十一小長假, 雖然這班車不在熱門旅遊線路上, 但龐大的人口基數讓每一輛車裏都塞滿了人。
羅非三個人買了相鄰位置的票，另一個座位上做的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青年, 相貌文雅, 手中拿著一卷舊書在翻看。
這個青年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上, 羅非坐在他正對麵, 兩人本來相安無事，可過了一段時間，意外發生了。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孩手中端著一杯飲料, 在車廂中跑動，經過這兩人的位置時，好像被絆著了，手中的飲料潑出, 直直灑到了青年的書上。他當即皺起眉頭, 忙不迭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拭，可水印子還是留下了, 可以想見, 幹了之後必然會在原地留下皺皺巴巴的痕跡。
青年抬起頭, 在車廂中找肇事的小孩，卻見那個小孩正站在座位上, 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孩的位子離他們不遠, 隻有兩三個座位的距離, 他拿著書走過去, 與一個好像是小孩家長的人交涉。
交涉的具體內容羅非是聽不太清楚，他隻看見青年的臉色逐漸窘迫起來，著急的想說點什麽，就聽見對方怒道：“多大點事啊，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道歉不就完了嗎，還想著訛錢，你是八輩子沒見過錢怎麽的？”
青年好像想爭辯，幹巴巴的說了幾句什麽，就被對方給罵了回來。他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的人，理論不過隻好回到座位上，試著去修複手裏的書。
羅非這才看見，這本書的書脊上粘著某大學圖書館的標誌。
“需要幫忙嗎？”羅非問。
青年訝異的看了他一眼。
羅非從他手裏拿過書，指間掐了個決，假裝拿紙巾在上麵抹了幾下，把書還給他。青年接過書一看，好像上麵的印子真的淺了一點，對羅非道謝：“謝謝你。”
“不用。”羅非回答了一句，又問：“你是y省大學的學生？”
“是啊。”青年道：“書也是從圖書館借的，要是恢複不了原樣，那就肯定要賠錢了，也不知道要賠多少。”
嘴裏說著賠錢，可他神態還是十分坦蕩，沒什麽懊悔憤恨之類的情緒。袁之川說：“你可以叫乘務員過來商量一下，我可以給你作證，這本書要賠的話不便宜吧。”
青年笑了下，婉拒了他的好意。“為這點錢，勉強自己去和不講理的人打交道，不值得。”
袁之川稀奇道：“你還真想的開。”
之後這幾個人就聊了起來。他們這才知道，青年大名顧廷恩，這次是回家裏老宅祭祖。顧廷恩也知道了幾個人的職業——袁之川在外麵自稱他們搞的是科學的玄學。
“那些看似封建迷信的內容，其實現在看都是有科學依據的。”袁之川試圖解釋他嘴裏科學的玄學，滿嘴跑火車：“就比如說鏡子不能對著床放，古代人怎麽認為呢，會招來鬼怪，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半夢半醒的時候，看見鏡子裏的模模糊糊的影子，容易把自己嚇著，影響睡眠質量。”
青年聽完，神秘道：“我小時候，可能還真碰著過什麽東西。”
“哦？”袁之川很給麵子。
“我家嘛，是個大家族，在鄉下有套大宅子，家裏人都說那是祖宅。不過很多年前，祖宅裏就沒什麽人住了。”顧廷恩道：“小時候有段時間，我是在那個大宅子裏過得。”
當時他正年幼，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離開父母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半夜睡不著，悄悄從房間裏摸了出來，往外頭跑。當時他還特別傻白甜，想著跑到馬路上，就能找到一輛出租車送他回家了。
可誰知道，他一出門，沒遇見好心的司機叔叔，反而碰上了一個賊。這賊也是窮瘋了，在空蕩蕩的宅院裏，摸了一圈沒摸著什麽好東西，遇見一個沒人看管的小孩，就起了貪念。
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要是賣出去，幾萬塊錢不在話下。
小孩懵懵懂懂的跟著小偷往外走，正在這時候，一個穿著老式服裝的青年從樹後走了出來。小偷還以為這是孩子的家人，心虛之下不敢造次，當即扔下孩子跑了。
年幼的顧廷恩被這個青年帶著回了房間，還聽他講了近兩個小時的故事，這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第二天早上起來，又哭著鬧著找這個青年，留在祖宅裏的堂叔一家麵麵相覷。
堂叔的母親聽了小顧廷恩的描述，沉吟許久，找出一張舊照片給他看，顧廷恩果然點頭說這就是昨天晚上給他講故事的人。可表叔一家聽了卻大驚失色。
原因無他，這人是他們的一位長輩，可是早已逝去，按輩分應該叫一聲叔祖！
後來顧廷恩就被父母接回家了，直到十幾年後，母親才開玩笑似的說起這段往事，可他聽了，心中卻沒來由生出一絲暖意。
雖然隻與他相聚了短短一夜，可那人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心間。
聽完故事，袁之川給他鼓了鼓掌。
“你不信也正常，我講了這個故事千八百遍了，沒有一個是相信的。”顧廷恩笑了笑。
“沒有。”袁之川說：“我信。”他說完給了顧廷恩一張名片，接著道：“用科學解決玄學，是我們一貫的宗旨。”
看著他發瘋的羅非：“……”
清寂姑娘忍不住笑出了聲。
下車之後，三人又提起了這件事。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那個顧家人。”袁之川說。清寂聽了也跟著點頭。瞧羅非不明所以，清寂解釋道：“當年無妄海那邊初初建立時，有些人沒有過去，顧家也是其中之一。因為後來百年現世靈氣漸漸稀薄，顧家也就沒落了，到現在，直係子孫都不知祖上是做什麽的了，也是唏噓。”
羅非剛入修仙界，當然不懂原住民的情懷，隻好閉嘴不談。三人按照之前在網上查到的結果，找到了那座小樓，隻是剛一過去，就發現那裏已經被人團團圍住了。
最外圍的是一圈圍觀市民，三人走進去，看見裏麵還有一圈保鏢，攔著人不讓進去。
那個小院裏站了一個老者，拄著拐杖，焦急的等待什麽，他身邊還有一個少年，正扶著他。正在三人還沒搞清楚是什麽情況的時候，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手上托著個盤子，隱約可以看見盤子裏放著塊黃泥渣，其間，有一塊白森森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
“是指骨。”羅非說。他清楚的看見，跟著這塊骨頭出來的，還有那天見到的鬼。鬼仿佛認出了羅非，還特意朝他看了一眼。
老者顫顫巍巍接過托盤，痛哭失聲：“六十年了，小叔，你終於可以回家了！”
羅非：“？？？”
院子裏的場景感人至深，六十年前，被變態殺人狂殺死並藏匿屍體的無辜受害者終於重見天日。家人在發現骸骨不完整後，依然不願放棄，最終找到了他的最後一塊骨頭。
可圍觀者不知道，他們看不到的另一個主角朝羅非飄了過來。
“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那隻鬼問。
羅非神色鎮定，說：“知道，所以？”
鬼朗聲笑了起來。他有著微微上翹的鳳眼，雖然現在以鬼的形態出現，臉色蒼白，仍不損害他的俊美。眉眼顧盼間，分外引人注目。他把視線轉到了清寂身上，上下看了一圈，說：“南峰的徒弟？”
清寂到底是個內向的年輕女孩，聞言臉色微紅，諾諾應聲：“是。”
羅非心裏有種自家白菜被豬盯上了的感覺。
他問完什麽也沒說，轉身就飄走了。
沉默了一會兒，袁之川說：“這人是挺有趣的。”
沒想到要見的人（鬼）這麽快就見完了，三人不再湊熱鬧，往外麵走去。這次過來還有另一個目的，打聽清寂師伯的下落，袁之川在這裏有個朋友。
。
顧廷恩下了火車之後，轉大巴到了祖宅。
他父母都是高知出身，為人中卻帶點執拗，很守著些古舊的東西不放。比如這祭祖的規矩，不少晚輩嫌麻煩，可他父母卻一向堅持，不準他有怨言。
今年也是，他一進門，就聽見一個堂姐抱著手機發語音：“好好的十一假期，幹什麽不好，非得弄什麽封建迷信，煩都煩死了。和我爸講理他還不聽。”
顧廷恩失笑，沒去觸堂姐的眉頭，去自己的房間把行李放下，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有個堂弟還沒來。
他和那個弟弟平時聯係不多，隻知道那孩子家裏父母離婚，他跟著父親過，可父親又娶了繼母，對他不太關心，誰說起來都隻有一句可憐。這樣長大，那孩子就有點叛逆。可祭祖是顧家人最重視的事之一，絕不可能允許他不來，這樣想，他有點擔心。
“程鳶是換手機號了嗎？怎麽打不通電話？”他問別人。
還沒等到回複，就聽見堂弟顧程鳶的父親冷哼了一聲。他母親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
人家父子關係不好，他這不熟的堂兄關心多了到底尷尬。他無奈之下，隻好放棄了這個打算。
羅非三個人買了相鄰位置的票，另一個座位上做的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青年, 相貌文雅, 手中拿著一卷舊書在翻看。
這個青年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上, 羅非坐在他正對麵, 兩人本來相安無事，可過了一段時間，意外發生了。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孩手中端著一杯飲料, 在車廂中跑動，經過這兩人的位置時，好像被絆著了，手中的飲料潑出, 直直灑到了青年的書上。他當即皺起眉頭, 忙不迭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拭，可水印子還是留下了, 可以想見, 幹了之後必然會在原地留下皺皺巴巴的痕跡。
青年抬起頭, 在車廂中找肇事的小孩，卻見那個小孩正站在座位上, 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孩的位子離他們不遠, 隻有兩三個座位的距離, 他拿著書走過去, 與一個好像是小孩家長的人交涉。
交涉的具體內容羅非是聽不太清楚，他隻看見青年的臉色逐漸窘迫起來，著急的想說點什麽，就聽見對方怒道：“多大點事啊，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道歉不就完了嗎，還想著訛錢，你是八輩子沒見過錢怎麽的？”
青年好像想爭辯，幹巴巴的說了幾句什麽，就被對方給罵了回來。他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的人，理論不過隻好回到座位上，試著去修複手裏的書。
羅非這才看見，這本書的書脊上粘著某大學圖書館的標誌。
“需要幫忙嗎？”羅非問。
青年訝異的看了他一眼。
羅非從他手裏拿過書，指間掐了個決，假裝拿紙巾在上麵抹了幾下，把書還給他。青年接過書一看，好像上麵的印子真的淺了一點，對羅非道謝：“謝謝你。”
“不用。”羅非回答了一句，又問：“你是y省大學的學生？”
“是啊。”青年道：“書也是從圖書館借的，要是恢複不了原樣，那就肯定要賠錢了，也不知道要賠多少。”
嘴裏說著賠錢，可他神態還是十分坦蕩，沒什麽懊悔憤恨之類的情緒。袁之川說：“你可以叫乘務員過來商量一下，我可以給你作證，這本書要賠的話不便宜吧。”
青年笑了下，婉拒了他的好意。“為這點錢，勉強自己去和不講理的人打交道，不值得。”
袁之川稀奇道：“你還真想的開。”
之後這幾個人就聊了起來。他們這才知道，青年大名顧廷恩，這次是回家裏老宅祭祖。顧廷恩也知道了幾個人的職業——袁之川在外麵自稱他們搞的是科學的玄學。
“那些看似封建迷信的內容，其實現在看都是有科學依據的。”袁之川試圖解釋他嘴裏科學的玄學，滿嘴跑火車：“就比如說鏡子不能對著床放，古代人怎麽認為呢，會招來鬼怪，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半夢半醒的時候，看見鏡子裏的模模糊糊的影子，容易把自己嚇著，影響睡眠質量。”
青年聽完，神秘道：“我小時候，可能還真碰著過什麽東西。”
“哦？”袁之川很給麵子。
“我家嘛，是個大家族，在鄉下有套大宅子，家裏人都說那是祖宅。不過很多年前，祖宅裏就沒什麽人住了。”顧廷恩道：“小時候有段時間，我是在那個大宅子裏過得。”
當時他正年幼，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離開父母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半夜睡不著，悄悄從房間裏摸了出來，往外頭跑。當時他還特別傻白甜，想著跑到馬路上，就能找到一輛出租車送他回家了。
可誰知道，他一出門，沒遇見好心的司機叔叔，反而碰上了一個賊。這賊也是窮瘋了，在空蕩蕩的宅院裏，摸了一圈沒摸著什麽好東西，遇見一個沒人看管的小孩，就起了貪念。
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要是賣出去，幾萬塊錢不在話下。
小孩懵懵懂懂的跟著小偷往外走，正在這時候，一個穿著老式服裝的青年從樹後走了出來。小偷還以為這是孩子的家人，心虛之下不敢造次，當即扔下孩子跑了。
年幼的顧廷恩被這個青年帶著回了房間，還聽他講了近兩個小時的故事，這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第二天早上起來，又哭著鬧著找這個青年，留在祖宅裏的堂叔一家麵麵相覷。
堂叔的母親聽了小顧廷恩的描述，沉吟許久，找出一張舊照片給他看，顧廷恩果然點頭說這就是昨天晚上給他講故事的人。可表叔一家聽了卻大驚失色。
原因無他，這人是他們的一位長輩，可是早已逝去，按輩分應該叫一聲叔祖！
後來顧廷恩就被父母接回家了，直到十幾年後，母親才開玩笑似的說起這段往事，可他聽了，心中卻沒來由生出一絲暖意。
雖然隻與他相聚了短短一夜，可那人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心間。
聽完故事，袁之川給他鼓了鼓掌。
“你不信也正常，我講了這個故事千八百遍了，沒有一個是相信的。”顧廷恩笑了笑。
“沒有。”袁之川說：“我信。”他說完給了顧廷恩一張名片，接著道：“用科學解決玄學，是我們一貫的宗旨。”
看著他發瘋的羅非：“……”
清寂姑娘忍不住笑出了聲。
下車之後，三人又提起了這件事。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那個顧家人。”袁之川說。清寂聽了也跟著點頭。瞧羅非不明所以，清寂解釋道：“當年無妄海那邊初初建立時，有些人沒有過去，顧家也是其中之一。因為後來百年現世靈氣漸漸稀薄，顧家也就沒落了，到現在，直係子孫都不知祖上是做什麽的了，也是唏噓。”
羅非剛入修仙界，當然不懂原住民的情懷，隻好閉嘴不談。三人按照之前在網上查到的結果，找到了那座小樓，隻是剛一過去，就發現那裏已經被人團團圍住了。
最外圍的是一圈圍觀市民，三人走進去，看見裏麵還有一圈保鏢，攔著人不讓進去。
那個小院裏站了一個老者，拄著拐杖，焦急的等待什麽，他身邊還有一個少年，正扶著他。正在三人還沒搞清楚是什麽情況的時候，有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手上托著個盤子，隱約可以看見盤子裏放著塊黃泥渣，其間，有一塊白森森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
“是指骨。”羅非說。他清楚的看見，跟著這塊骨頭出來的，還有那天見到的鬼。鬼仿佛認出了羅非，還特意朝他看了一眼。
老者顫顫巍巍接過托盤，痛哭失聲：“六十年了，小叔，你終於可以回家了！”
羅非：“？？？”
院子裏的場景感人至深，六十年前，被變態殺人狂殺死並藏匿屍體的無辜受害者終於重見天日。家人在發現骸骨不完整後，依然不願放棄，最終找到了他的最後一塊骨頭。
可圍觀者不知道，他們看不到的另一個主角朝羅非飄了過來。
“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那隻鬼問。
羅非神色鎮定，說：“知道，所以？”
鬼朗聲笑了起來。他有著微微上翹的鳳眼，雖然現在以鬼的形態出現，臉色蒼白，仍不損害他的俊美。眉眼顧盼間，分外引人注目。他把視線轉到了清寂身上，上下看了一圈，說：“南峰的徒弟？”
清寂到底是個內向的年輕女孩，聞言臉色微紅，諾諾應聲：“是。”
羅非心裏有種自家白菜被豬盯上了的感覺。
他問完什麽也沒說，轉身就飄走了。
沉默了一會兒，袁之川說：“這人是挺有趣的。”
沒想到要見的人（鬼）這麽快就見完了，三人不再湊熱鬧，往外麵走去。這次過來還有另一個目的，打聽清寂師伯的下落，袁之川在這裏有個朋友。
。
顧廷恩下了火車之後，轉大巴到了祖宅。
他父母都是高知出身，為人中卻帶點執拗，很守著些古舊的東西不放。比如這祭祖的規矩，不少晚輩嫌麻煩，可他父母卻一向堅持，不準他有怨言。
今年也是，他一進門，就聽見一個堂姐抱著手機發語音：“好好的十一假期，幹什麽不好，非得弄什麽封建迷信，煩都煩死了。和我爸講理他還不聽。”
顧廷恩失笑，沒去觸堂姐的眉頭，去自己的房間把行李放下，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有個堂弟還沒來。
他和那個弟弟平時聯係不多，隻知道那孩子家裏父母離婚，他跟著父親過，可父親又娶了繼母，對他不太關心，誰說起來都隻有一句可憐。這樣長大，那孩子就有點叛逆。可祭祖是顧家人最重視的事之一，絕不可能允許他不來，這樣想，他有點擔心。
“程鳶是換手機號了嗎？怎麽打不通電話？”他問別人。
還沒等到回複，就聽見堂弟顧程鳶的父親冷哼了一聲。他母親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
人家父子關係不好，他這不熟的堂兄關心多了到底尷尬。他無奈之下，隻好放棄了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