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著負麵情緒的詭異吟唱突然停止了。


    那個名為阿蠻的詭異女童坐在皚皚白骨上, 歪著頭對薛齊嘻嘻一笑,然後便伸出穿著白綢鞋的小腳, 踩在了白骨堆上。


    祭祀台上的骨架堆放得十分鬆散,就像是被獻祭的人或大型動物是被隨意地扔在上麵一般。


    森森的白骨已經有些年頭, 在女童小小的腳下發出斷裂的脆響, 就像冰層破裂時所發出的澀啞咯吱聲。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詭異女童的手上腳上, 粗大鐵鎖鏈隨著她的每一步動作發出響聲,在空寂的雪穀中回蕩。


    女童拾級而下, 血色的瞳孔妖異無比, 一身寬大的衣裳長長地拖曳在身後。這個時候,一顆顆放置不穩的頭顱和骨架便隨著衣裳的移動骨碌碌地從骨堆上麵滾落下來,摔落在巨大的祭台上, 骨頭碎裂一地。


    隨著女童一步步地走下祭壇骨堆,她臉上的笑意顯得越發的陰冷邪異,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羅刹一般。


    鬼魅陰森、且令人無比的恐懼。


    “你是誰?”


    薛齊警惕地後退了許多步, 他緊緊地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詭異女童,喉嚨一陣發緊。


    但是薛齊卻沒有逃,他知道, 以女童的實力, 要想追上他其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除了逃不掉之外,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直到現在, 她都沒有對他出手。


    要取他性命的話, 早就可以動手了。


    因此薛齊很清楚女童並不打算殺他。


    “哈哈哈哈, 好有趣的樣子,你不怕我嗎?”


    女童收起了滿臉的怨氣和歹毒,嬌嫩漂亮的臉蛋上重新掛上了天真無邪的笑,她拖著沉重的鐵鎖鏈,一步步走到了薛齊的麵前。


    薛齊按捺住自己往後退的衝動,低下頭,看著眼前笑容天真卻依舊詭異無比的漂亮女童,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麽?”


    聽見薛齊的話,女童歪歪頭,眨了眨眼睛,血紅色的眸子動了動,像顆漂亮的、價值連城的紅色琉璃珠。


    “我是阿蠻啊。”


    名為阿蠻的女童伸出布滿啃咬傷痕的小手,扯著寬大的衣裳袖子嘻嘻笑了起來,“我是雪國的大祭司哦~你居然不認識我嗎?可是雪之國應該沒有人不認識我啊。”


    薛齊頭皮一麻,條件反射性的往後麵退了兩步,“你不是。”


    “我怎麽不是?”阿蠻說著,又往薛齊麵前走近了幾步,桎梏著她腳腕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你難道沒看見嗎?我身上可是穿著雪國大祭司才能穿的祭袍呢。”


    一邊說著,阿蠻似是展示一般站直了身子,將雙臂舒展開來,寬大的衣袍便完全展示在薛齊的眼前。


    薛齊這才想起來為什麽他方才看見這肮髒袍子時會產生那種熟悉感。


    紅瞳女童身上穿著的這件看不出原樣的寬大衣袍,不正是跟季雲司身上的那件鑲著金絲邊的白色祭袍一樣嗎?


    “啊,好像有點髒了。”阿蠻苦惱地收回了手,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裳緊緊地皺著眉頭,似乎是因為衣裳的汙穢而有些心情不好的樣子。


    “你為什麽要纏著我?”


    薛齊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了,曾經遇到過魔域妖女、邪教異女、吸食人髓的化形精怪……但是不知為何他對阿蠻感到恐懼。


    他不知道阿蠻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不知道她的異樣到底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她為什麽頂著一張稚□□童的模樣,卻像個最黑暗的地底下爬出來的鬼……


    究其原因,其實是對這個世界的恐懼,或更直白地說,這是一種對未知力量的恐懼。


    沒有了強大的力量傍身,薛齊感到自己就像是懸在黑暗中的一顆浮萍……稍不留神,便會潛伏在浩瀚黑暗中的猙獰巨獸吞噬,湮滅在這無比陌生詭異的世界。


    他……其實很害怕死在這裏。


    “纏著你,我沒有纏著你啊,難道不是你自己……過來祭壇這邊的麽?”


    阿蠻伸出滿是傷痕的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


    明明是個小孩子做起來會讓人覺得很可愛的動作,卻因為她老成的近乎詭異的語調令人不由自主地恐懼,那詭異的語調隻帶給人深入骨髓的陰冷。


    薛齊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阿蠻,他直覺她似乎還有話要說。


    “嘻嘻嘻,我發現你真聰明,很有當祭司的潛質呢。”阿蠻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薛齊,陡然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又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但是我覺得你很適合這個國家呢。畢竟……你的眼睛和發色跟也他們不一樣。”阿蠻笑道。


    他們……他們是誰,自然是雪國人。


    阿蠻的話還沒有說完,她歪歪頭,目光看向遠處靜靜佇立的聖殿,清脆的童聲再次響起,“我告訴你哦,這個世界上,隻有祭司生下來發色和眸色是不一樣的……我們是上天的寵兒。”


    女童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自豪和愉快,在說到“我們”一詞時,她的眼裏是濃烈到極致的瘋狂和愛意。


    薛齊知道,她所說的“我們”不包括他。


    而是這個世界的其他祭司……或者,更大膽地猜測,薛齊覺得,那個人就是季雲司。


    果不其然,下一瞬,女童的話就變了調子,神情陡然扭曲起來。


    “可是明明我們是一類人,應該相親相愛才對,為什麽小雲司不聽話了呢。”阿蠻伸手輕柔地撫上自己的血紅色瞳仁,麵容溫柔得近乎詭異,“教育孩子的事情,阿蠻實在是很不擅長,所以想找你幫幫忙呢……”


    薛齊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神色複雜地看向了歪頭陰森森笑看他的女童。


    小雲司、孩子、同樣漆黑如墨的長發……仔細看時,甚至能看出現在麵前站著的這個被寒鐵鎖鏈禁錮手腳的詭異女童麵容輪廓與聖殿中白衣祭司的隱約的相似……


    薛齊沒有回答女童的話,而是直直的看著女童,緩緩道:“你是……他的母親?”


    疑問的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然而聽見這個詞,阿蠻卻是出離地憤怒了,她看向薛齊的目光陡然變得狠戾。


    窸窸窣窣的鐵鎖鏈一陣響動之後,薛齊感到自己的脖子正被人狠狠地掐住。


    看著因為窒息而變得神色痛苦的銀發青年,阿蠻冷笑道:“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血色的瞳孔中寒光乍現,眼前的女童麵容扭曲,情緒波動激烈。


    很顯然,她恨極了這個稱呼。


    寒冷的雪穀中,呼嘯的風雪夾雜著雪粒落滿祭壇,薛齊沒有掙紮,他在等……


    果然,阿蠻突然鬆開了手。


    她盯著薛齊,臉又貼進了幾分,冷漠地笑了起來,稚嫩的童聲中帶著一種自欺欺人的斬釘截鐵,“我是阿蠻,不是什麽母親,隻是阿蠻。”


    這畸形的、見不得陽光的情愫,全都是因為這個該死的詞語。


    “可以。”清冽得有幾分冷漠味道的男子聲音。


    薛齊緩過氣來,垂眸看向神情冷鬱的女童,又重複了一遍:“可以。你需要我做什麽?”


    “或者說,你想要利用我怎麽對付季雲司?”


    阿蠻仰起頭,看著這個話說得如此直白的銀發男子,突然覺得有點琢磨不透。


    薛齊摸了摸自己被掐出了紅痕的脖子,兀地笑了起來,“我很願意被你利用。當然我也有自己的條件……你可以不答應,但是我想,你現在對付不了季雲司,對麽?”


    否則那日在地牢中,又怎麽會狼狽逃離?


    “果然很聰明呢,阿蠻喜歡跟聰明的人合作。”


    阿蠻開心地笑了起來。


    望著眼前的詭異黑發女童,薛齊也笑了。


    真是……想要什麽來什麽啊。


    一陣寒涼的氣息襲來,叮叮當當的鎖鏈聲隨著凜冽的寒風漸漸消逝。


    站在空無一人的雪穀,仰頭望著麵前白骨森森的巨大祭壇,薛齊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係統,你說,這次的任務需要多長的時間呢?”


    空寂的雪穀沒有任何的響聲,識海中那道好聽的男聲也沒有回應。


    薛齊卻並不介意,他微微垂下頭,摸出了腰間的那枚季雲司給他的白玉葉片,眼睛盯著看了許久。


    似是想到了自己接收到的那個有趣的任務名字,薛齊的麵上露出了一個分外奇異的笑容。


    “你說,我是殺死媞妃比較好呢?還是那個……白衣祭司?”


    終於,這一次識海中的那道男聲沒有繼續裝死,他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隨你。】


    收起白玉葉片,薛齊輕笑了一聲。


    文字遊戲,玩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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