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君月家,世世代代都以〈使魔〉的身分為魔女效力。


    使魔通常是從和魔女的家族有淵源的家庭裏選擇——我家也不例外,從很久以前就有交情深厚的魔女家族。


    可是那個家族最近幾代都沒有人成為魔女,這也代表了我們家族有好幾代都沒有人成為使魔。


    在我這一代,那個魔女家族出現了一個很有希望成為魔女的女孩子。


    我和那個女孩是青梅竹馬。


    如果那個女孩當上魔女,我就是她的使魔,大人們總是不厭其煩的這麽告訴我。我也懵懵懂懂的覺得事情就該是如此。


    ……直到我家被魔術界驅逐的那一天為止。


    因為我還小,所以不是很清楚理由是什麽,但起因好像是我家做了違反〈魔法〉的事情。


    雖然長輩們嚴正抗議,說一切隻是誤會……可也無力回天了。


    如此一來,我家就再也不是使魔的家係。


    本來我和那個女孩的緣分應該就到此為止。


    ——但那女孩卻這麽告訴我。


    「隻要我能當上〈魔女〉,一切就會恢複原狀。」


    會受到『驅逐』處分,是因為當時君月家沒有任何一個侍奉魔女的使魔。隻要出現新的使魔,就可以取消這個懲罰。


    後來那個女孩也成功當上了〈魔女〉。


    之後就如同小時候的約定一般,我成了她的〈使魔〉。


    而君月家也真的因此恢複了在魔術界的地位。


    我會全心投入使魔訓練也是因為那個女孩。受人點滴應當湧泉以報,我隻有變強才能夠報答她。


    是那個女孩救了我全家。


    但我卻沒能拯救她。


    她本來已經決定要到聖亞瑪潔絲學園就讀。


    而我本來也應該以那女孩的使魔身分入學。


    但她卻永遠失去了未來。


    不,是被奪走了未來。


    都是因為一個魔女,那女孩的時間永遠不會再前進了。


    2


    「嗚……」


    ——剛醒的瞬間總最淒慘的。


    耳邊傳來小鳥愉快的啼囀,柔和的日光從窗戶灑進。


    明明是這樣一個爽朗的早晨,我卻渾身充滿了說不出的疲倦。想要起身,卻好像被床給牢牢綁住似的——


    這和想不想睡沒關係,我就是爬不起來。


    「混帳……」


    就算罵再多髒話,我也對自己的現狀莫可奈何。


    今天也和「往常一樣」身體很重。簡直就像被什麽柬西扯住一樣,全身上下都不聽使喚。


    就算如此,我還是奮力的想要起身。把一手撐在床上,硬是讓上半身坐了起來。


    從手心處傳來了溫軟的觸感。


    嗯?這什麽東西?


    我捏了捏手心裏的東西。


    非常的軟,而且觸感很好。


    「……喂。」


    因為才剛起床,手上也沒什麽力氣,但現在這個力道應該非常合適。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總覺得不能捏太大力。


    「……有沒有聽到啊你。」


    「幹嘛啦?現在我很忙耶!」


    「你在幹什麽?」


    「你問我?我正在感受這美妙的觸感……」


    咦?仔細一看,這裏怎麽好像不是我的房間——


    「…………」


    ……我會死嗎?


    今天就是我的忌日嗎?


    就在我理解一切的同時,窮凶惡極的死神對我揮下鐮刀<發動魔術>。


    「慢著慢著!這不算!這不算數!」


    「好啊!你揉、揉了少女的胸部竟然敢說什麽不算數……?」


    一手擋著胸部、雙頰赤紅的死神,似乎不想讓我這個犯下禁忌的罪人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但我非說不可!


    「真的沒有關係,這不算啦!你看看你,其實也沒有什麽地方能讓我揉啊!」


    「……什麽?」


    「那麽丁點大對男人來說根本算不上是揉,又或者說發現這種飛機場其實也能揉,這偉大的發現實在太讓我感動了——」


    「…………」


    「總之剛剛那個不算!你的身體還是冰清玉潔的絕對沒人碰過!沒胸部真好!噢不,該說奶奶小實在是太好了!讓我們向貧乳致敬!」


    奇怪,這太奇怪了。明明我費盡了全力解釋,怎麽死神的殺氣倒反而越來越濃厚,還超進化了?


    「啊啊,我知道了。你是因為被我知道你胸部小,所以在生氣嗎?別擔心啊,就算我想跟誰說,可是既然本來就不存在,那自然也沒什麽好提的……」


    結果這句話就變成我最後的遺言。


    「……混帳。有沒有這麽暴力啊?」


    我在洗手台洗臉,順便醒醒神,碰到水的傷口一陣刺痛。


    用毛巾擦著臉,我終於覺得自己又恢複了人樣。


    「……唉。」


    看著鏡中自己的模樣,我忍不住歎氣。


    看起來再怎麽睡都睡不飽的惺忪雙眼、沒精神的嘴角,還有那股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點幹勁的懶散。


    「會被說成是脫力係也沒辦法……嗚……今天也渾身提不起勁。」


    ——這就是我力量的〈代價〉。


    全身上下沒能留下半點稱得上是力氣的「力氣」。


    還不隻如此,手腳就像灌了鉛一樣重,腕力變弱,跑步的速度也變得極端緩慢。


    肉體能力大幅降低,還伴隨著猛烈的倦怠感。


    這就是平常的我,被〈代價〉壓抑住的結果。


    「喂變態!我也要用洗手台,你還不快退下。」


    此時,不知何時已經換好製服的雪羽過來了。


    她的身型非常端正,而且英姿凜凜,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和我完全相反。


    「幹嘛啊你。」


    「……沒什麽。」


    我若是不用「平常」的力量支付〈代價〉的話,緊急時就不能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力量。不知何時,我的身體變成這樣。


    這件事誰都不知道。


    無論是同班同學的璃柚,或者是眼前暴虐的主人。


    這是我不能對任何人坦白的秘密。


    離開宿舍走去上學,一切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新鮮不已。


    至今我都是從家裏通車來上學,走路上學對我來說本就是新鮮體驗,但是從『女生宿舍』去上學則更加新鮮。我想能夠體驗這種滋味的,應該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喂!」


    雪羽本來快步走在我前麵,突然回頭跟我講話。


    這是她還在生氣的意思嗎?早上那件事的確是我不對啦。


    「……真的那麽小嗎?」


    「嗄?」


    被奪走的不光隻有肉體能力。


    連思考速度都變得緩慢——就算本來能夠理解的事情,有時候也會因為腦子一片混沌,沒辦法搞清楚。


    簡單來說就是反應慢。


    雖然這種程度在日常生活中,還勉強能夠被原諒——


    「你講什麽啊?.」


    「我說胸部啦,胸部!」


    ……啊?這家夥竟然還在想這件事嗎?


    「都是我不好,我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


    「不是那個啦。快點回答!」


    「……嗯,算是吧。」


    「怎麽講得這麽不清不楚?好好回答啊你!」


    為什麽一定要我說得那麽明白呢?自己的胸部大小有多麽悲哀,自己不是應該


    最清楚嗎?


    一走出宿舍,就看到有幾個使魔來迎接自己的主人。


    一般來說,擁有魔女才能的少女,大多會在十五到十八歲之間被星辰選中,不過一年級就已經擁有魔女身分的人並不多,因此在場的使魔也沒多少人。


    可是宿舍外依然飄蕩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氛。


    基本上使魔之間向來沒什麽交情。雖然大家都是同校同學,但比起學生這一層身分,他們更重要的身分是使魔,是跟隨魔女的仆從。


    所以當一群使魔聚在一起,一定會上演這樣的戲碼。


    「嘿,裝模作樣的四眼田雞,你還活著啊?」


    「哎呀,我還以為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沒想到是猩猩?噢,不好意思,我講反了。剛剛動物園的管理人來找你呢,不如早點回去吧。」


    「你說什麽鬼!怎樣,你的親親主人今天也要化妝化半天嗎?」


    「女性早晨化妝穿衣是何等崇高的儀式,花點時間是理所當然的。唉,野生動物大概不能理解這個道理吧?」


    「啥?這當然沒錯,但你那個主人啊,看起來光是要把臉弄得可以見人就要搞超久啦,嘎哈哈!」


    「放什麽屁話!你這蛆蟲猩猩,在那邊吼半天也沒聽到你說半句人話。你還是趕快跟你那個不要臉的魔女主人一起到區公所接受保護吧!」


    「你說什麽?我才要說你那個主人呢!與其花那麽多時間化那爛妝,不如乾脆一點整個塗白,然後在上麵畫美少女怎麽樣啊?」


    「你欠揍!」


    「求之不得!」


    ——是的,使魔聚在一起時幾乎必定上演的,就是互相叫罵的醜戲。


    因為每個使魔都覺得自己的魔女才是天下第一,這種戰爭簡直一點意義也沒有。


    「……嗯?」


    我和其中一人對上了眼。


    「哪,那家夥剛剛是不是從女生宿舍裏麵走出來阿?」


    ……糟了,要是引起騒動就麻煩了,得趕快想辦法蒙混過去。


    「喂,我話還沒說完……」


    但雪羽卻鍥而不舍的逼問我。繼續這個話題到底有什麽意義?


    她一回頭,我才發現她滿臉通紅,但卻執拗地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問題對她來說好像非常重要。


    雖然麻煩,但也隻能奉陪到底了。


    「那我就直說囉。」


    雪羽緊張地吞了一下口水。


    「你那可憐的小胸部,簡直跟詐欺沒什麽兩樣。」


    「詐、詐欺…?」


    「實在是太令我吃驚了,一摸下去就如此清楚的洗衣板,我長久以來竟然一直都沒發現?虧我們平常幾乎都黏在一起咧,你說這不是詐欺是什麽?」


    「洗……洗衣板……!?」


    「到底是為什麽呢?喔對了,因為你一穿上製服就看不太出來嘛。」


    ……該怎麽說才好?她的比例實在是太過完美,因此和她對上眼的瞬間,注意力都會被她穠纖合度的身材給吸走,自然不會去注意到那可憐的洗衣板。


    「嗯咳,原因我就暫且不提,但真相就是這樣被隱瞞了。至於我真的想告訴你的事情啊……如果你曾經偷偷煩惱『我的胸部該不會有點小吧?』但卻沒有任何人跟你說過,你就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來逃避現實。這時卻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摸了你胸部一把,還順口跟你說『你胸部小爆了!』可能會讓你認清事實,並受到嚴重的打擊。當然這一切都是假設,願你身上不會發生這種慘案。」


    「你現在馬上就給我去死————!」


    「嗚噗喔!慢、慢著!這太沒道理了!不是你硬要問的嗎!?」


    「果真很小啊!我真的很小啊!我一直覺得隻是自己想太多,隻是我想太多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嗚哇我的秘密都被你說出來了!!竟然被你這家夥給說出來了!」


    「那我剛剛說都說對了?我超神準!?」


    「少女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你竟敢就這樣講出來!!你就這樣說出來了!!太過分了!!嗚哇啊啊啊!」


    「喂、別哭啊你!你這樣講會讓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誤會的。」


    圍觀的人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不知何時,旁邊圍了一圈人。不隻使魔,他們的主人魔女也到了要出門上課的時間,因此我昨晚睡在女生宿舍的事情就這樣火速傳開。


    導致現在悲慘的結果。


    「喂、別哭了啊……雪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羽哭得滿地打滾。


    圍觀群眾開始謠言滿天飛。


    這下肯定變成是我的錯。


    「…………」


    該怎麽辦才好?


    雖然雪羽這種模樣還挺有趣的,不過現在不是講這種話的時候了。


    「走啦雪羽,我們去上學吧?對學生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讀書呀。」


    「就算讀再多書也不能治愈我心靈的創傷啊啊啊啊啊啊!」


    滾來滾去。


    竊竊私語。


    「午、午休時間就能吃飯囉!而且還有牛奶可以喝。」


    「牛、牛奶……?」


    「對啊,不都說牛奶是上天給無胸少女的恩賜?不去喝好嗎?喝了搞不好你那一馬平川的飛機場也能變成豐饒的土地呢,就算穿著製服也能看得出來的那種。」


    雪羽的眼神突然充滿了希望之光。


    「君生你在那邊磨磨蹭蹭什麽啊。走囉!再慢我就不等你了。」


    她立刻站起來,也不等我回話就徑自離開。喂!


    因為這個小插曲,全校都知道我昨天住在女生宿舍的事了。


    「嘿,他就是那個……」


    「嗯嗯,那個被準許住到女神殿的君生啊。」


    「啊,你說女生宿舍喔。你想幹嘛?」


    「我決定先跟他搞好關係,我想我們一定能夠成為穿同一條褲子的好哥兒們。」


    「那要是關係弄不好咧?」


    「殺了他。我絕對不允許有人敗壞學校的風紀!」


    在走到教室的途中,我一直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特別是男生們突然一個個都跑來接近我。要是態度稍微冷淡一點,他們就突然變臉,說什麽「學校的和平由我來守護」,真是不知所雲。


    雖然這一切都很麻煩,但牙一咬忍過去就算了。我能住在女生宿舍的時間隻有一天。這一點大家好像還不知道,因此事態才會變得那麽誇張,反正遲早都——


    「——君月。」


    看吧。出現了。


    在電梯口守株待兔的,是我那粗魯的班導,戌丸老師。


    「君月啊,我聽說了,一堆人都說你想住女生宿舍什麽的。」


    「不是,那其實是個小誤會……」


    發生這種事,就算被老師罵也不奇怪,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解釋清楚。


    「——我得改改對你的評價啦,很好很好,男子漢就該這樣才對!」


    但下一秒,戌丸老師卻笑得十分沒心沒肺。


    「少年就該胸懷大誌。就算你的大誌是打造後宮這種輕浮的妄想,但人總因夢想而偉大。」


    「啥?請解釋一下可以嗎?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少裝啦,你是因為想建後宮,才會申請住到女生宿舍去的吧?」


    「什麽?」


    「因為有焰幫你說話,學校才暫時準許你住一天。其實在校務會議上,大家為了你的事有過一番激烈的爭執。」


    「唉,肯定會有爭論的啊。」


    「無論怎麽樣,一天絕對無法打造出後宮。所以!我願意對你的一切行動負全責,因此順利地幫你爭取到女生宿舍的入住權了!」


    「你擅自幫我去爭取這個幹嘛……」


    「老師實在太感動啦!在魔術界裏,男人的地位並不高——在這樣的環境下,你竟然還想要建後宮,這份氣魄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啊!」


    「你未免也想太多了,老師。不覺得你也太扯了一點嗎?」


    「安啦,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夢想!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女生宿舍裏那些學生一個個搞定,順利建造出一個酒池肉林大帝國的,哈哈哈!」


    ……老師,你太大聲了,周圍人群的竊竊私語讓我很想死啊。


    「不好意思捏,老師和戀愛這檔事不太熟,沒辦法再幫你更多了。那你就好好加油吧!我對你期望很高喔!」


    老師就這樣有點害羞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離開。


    ……是說,為什麽我身邊盡是這種愛亂下結論的女人咧?


    「早安啊~~小君!」


    「……璃柚安。」


    到教室之後,今天依舊活力四射的璃柚,帶著清脆的鈴聲跑到我身邊。


    「哎呀~~昨天好像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連你都聽說了啊。」


    事態好像已經超出我的預期。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到今天璃柚就知道了,平常璃柚對別人的閑話可是絲毫不感興趣。


    「到底是怎樣啊?小君你昨天硬闖女生宿舍?還抓了人質跟大家對峙?最後是小雪她幫你說情?但你早上卻惹哭她?」


    「……嗯。沒想到同一件事情,隻是稍微換個說法竟然會變的如此不同。」


    璃柚她住在其他宿舍,因此不清楚昨天的狀況。


    所以我重新把昨天放學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說給她聽……當然半夜發生的事情我一個字也沒提,班長她們走了之後的事也語焉不詳地帶過。


    「哇賽,事情竟然鬧得這麽大!?」


    「對啊,真是累死我了。昨天還隻是讓我住一天而已,到了今天竟然變成要我正式搬進去……」


    「那你之後真的就要住女生宿舍喔?」


    「……拜托你別說了,光想我就渾身冒冷汗。」


    「啊哈哈。嗯,但沒想到小君跟小雪要住同一間啊……如果這樣能加深你們的感情就好了。」


    「…………」


    「嗯?怎麽啦?」


    「沒,什麽都沒有。」


    聽到璃柚天真的話語,讓我忍不住感激涕零。啊,這家夥就算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是啊,要是這樣〈繼承〉能順利完成的話,也算是好事一樁。」


    「小君你今天就要開始特訓了吧?」


    「嗯……特訓啊……」


    「小雪她有時候有點別扭啦,其實她也是挺信任你的。」


    小璃柚,雖然我很高興你顧著我的麵子,但從〈繼承〉的結果看來,事實再明顯也不過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等雪羽替我特訓。唉,到底那個死神會要我做什麽樣的訓練,光想就不寒而栗。


    「但是,到底為何雪羽會這麽著急呢?」


    「著急?」


    「對啊。都把特訓搬出來了,應該是急了吧?」


    「咦?小君你該不會不知道?〈繼承〉可是有時限的唷。」


    「時限?」


    「嗯,十二魔女啊,在第一次的〈繼承〉——〈星係儀式〉開始之後,必須要在一個月以內完成才行。」


    ……為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卻不知道?


    「一個月?我記得雪羽她在入學那一天就試過〈繼承〉了……」


    這種儀式似乎需要在某種特定的場所進行。


    好像要在「最接近星辰的場所」之類的地方……但這種靈性崇高的地方也不是到處都有,因此也隻有這所學校,才有能夠進行儀式的場所.


    因為這樣,雪羽才會在入學的第一天就嚐試了〈繼承〉儀式。


    「也就是說,雪羽太心急了嗎?」


    不管大家公認她多麽有能力,但雪羽畢竟隻是一個剛剛當上魔女的十五歲少女。


    就算儀式再怎麽容易,應該還是太早了一點……?


    「不會啊,在有使魔製度之後才開始出現一些失敗的例子,但也隻是有幾次不順利而已。從來沒有過了期限還沒有成功的先例。因為〈繼承〉本來就不是什麽會失敗的事情。」


    所以雪羽才會一入學就急著嚐試。


    但這麽簡單的儀式卻一直沒辦法成功,原因是我這個使魔。


    期限隻有短短一個月啊。


    「要……要是一個月之內沒有完成會怎麽樣?」


    「嗯~~我也不太清楚耶。〈印記〉是十二魔女身分的象徵嘛,也是最能夠顯現出十二魔女和普通魔女不同的部分。十二星座也各自隻有一個〈印記〉,所以……」


    「該、該不會……」


    「被選為十二魔女卻無法繼承〈印記〉,最不好的情形應該是……」


    喪失魔女的資格嗎?


    雖然璃柚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但也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真的假的?」


    「大家都說要繼承〈印記〉之後,十二星座才算是重新認主……所以……」


    事情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是十萬火急。


    「雪羽現在還剩多少時間?」


    「——還有兩星期喔。」


    此時,當事人出現了。


    「時間還剩下兩星期,我一定非得在這段期間內完成〈繼承〉儀式不可。」


    緊接著就開始數落我。


    「我從一半就聽到了,沒想到君生你竟然連期限的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你根本還沒進入狀況嘛!」


    「哈、哈哈哈……」


    「——今天就要開始特訓了,我要徹底拔掉你身上的懶筋,好好覺悟吧你!」


    放完狠話,雪羽就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嗚嗚,我悲慘的命運。


    「別想太多啦,雪羽她昨天不是很晚才睡著嗎?所以今天脾氣才會比較……」


    璃柚啊……這理由真的有點太牽強了。


    時間來到放學後。


    「君生,我們趕快去特訓吧。」


    我被雪羽帶到體育館去。


    雖然這裏被叫做體育館,但並非是為了平常上體育課蓋的。


    一進去就能看到裏麵鋪滿了整麵的榻榻米,天花板也比上球類課程的體育館要低得多。


    傳說中的「第二體育館」。


    「這裏就是大家說的『武道場』啊,我還是第一次進來。」


    「嗬,沒想到你也知道這裏。」


    「據說這裏如果沒有魔女的陪同,是不能隨意進來的。」


    「那你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規定嗎?」


    我回答不知道。隨後雪羽指著角落的一間房間,帶我走過去。


    進去之後,發現房間裏一片漆黑,應該是體育館倉庫之類的地方。


    但是第二體育館的用途和第一體育館不一樣,應該不會放跳箱或球之類的東西。該不會是放竹刀跟防具的儲藏室?


    「這、這是……」


    映入眼簾的,是令我相當震驚的東西。


    「對,這裏是放魔偶的房間。」


    體育倉庫裏,有著許


    多排放整齊的魔偶——用魔術操縱的人偶。


    就是之前上學時間發生意外,後來被雪羽打壞的那個。


    一講到魔偶,很容易會聯想到那種石頭或泥巴做的簡單人偶,但這是錯誤的印象,實際上這種魔偶非常稀少。


    因為隻有精巧的魔偶,才能夠進行各種複雜的指令。


    「原來如此,因為有這些魔偶,所以沒有魔女陪同就不能進來啊。」


    這裏放置的各種魔偶,用途都是為了訓練學生——通稱『鬼教官』係列。


    魔偶會忠實的執行指令,而且也不會累,還不容易壞,很適合用來訓練。


    如果要魔偶進行真正的「戰鬥」,而不是單憑力氣亂打一通的話,得要相當精巧的魔偶才能辦得到,這種等級的魔偶外表已經很接近人類。


    這些魔偶都設定成隻要魔女注入魔力就會啟動,所以才需要有魔女同行。


    「這……該不會要我用這個特訓吧?」


    「是的,君生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增強實力。」


    原來如此,這個特訓的目的是要讓我成為「能夠讓雪羽信賴」的使魔,所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我變成「實力強大的使魔」,進而讓雪羽對我產生信任感。


    這麽簡單明瞭也不錯。


    「真是沒辦法……嗯,木製的……木…………」


    「嗯?你在找什麽?」


    「在找魔偶啊?不是要用這個特訓嗎?」


    「是沒錯啦……但不是用那邊的,在更裏麵。」


    魔偶有各種不同的強度。


    一般訓練用的魔偶最常見的是木製,這種強度最為適中,更強一階的是石製。


    魔偶的強度,通常都以材質區分。


    「木魔偶不是在這邊嗎?你看上麵有寫。」


    「你在說什麽傻話啊,怎麽可能讓你用木製的?你要用的在更裏麵啦,因為根本沒有人會用。」


    「喂!你不會是想用石魔偶修理我吧?」


    這也太過分了。雪羽之前破壞的是隻有力氣卻不精巧的石魔偶,但訓練用的石魔偶可不是那種貨色。


    這種石魔偶能夠進行各種複雜的命令,而且力量與防禦力都很優秀——一不小心,可是會被宰掉的。


    「你到底對自己的實力有沒有自覺啊?你要用的是那個!」


    傻眼的雪羽,手指的是——


    「……『紙製』……?」


    比木製還要更低一階,最低等級的紙魔偶。而且雪羽指的那個,怎麽看都像做壞的失敗品。


    ……嗯,其實那是紙箱吧?


    隻是用厚紙板勉強割出人偶的形狀,這是小學生的美勞作業喔?


    「不不不,再怎麽說也太瞧不起我了。紙魔偶不是風一吹就跑的破爛貨嗎?」


    「打一場你就知道了。」


    fight!


    「咕唔……喔喔喔喔喔……!」


    紙魔偶 win!


    「你看吧。」


    「這、這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連紙魔偶都打不贏……」


    「那就再來一次。」


    「正合我意!」


    紙魔偶 win!


    「完全如我所料,真是太無趣了。」


    「不是這樣的吧一—!?」


    「好啦,現在你第一個目標就是打贏這個紙魔偶。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


    「我再說一遍,時間隻剩下兩星期而已。別想偷懶啊你!」


    ……就這樣,開始了我悲慘的特訓生活。


    3


    「——就這樣過了三天。


    一下課,君生就急忙趕往武道場。


    因為那裏有他的宿敵在等著他。


    但是因為宿敵實在太過強大,君生目前完全打不過它。


    究竟會有什麽樣的未來在等待著君生呢——?」


    「……喂,雪羽你在那邊配什麽莫名其妙的旁白啊?」


    「還不是因為你……」


    今天也同樣至武道場報到。


    雖然最近每天都有使用,紙魔偶還是像全新的一樣,佇立在武道場中央。


    嗯,地上怎麽有一條破抹布掉在那裏?太失禮了,那是我好嗎?


    「真沒想到你竟然連紙魔偶都打不過。要是不把紙魔偶想成是你的宿敵,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還不是因為你太小看紙魔偶……它可是比你想像中要強多了。」


    「竟然還誇獎紙魔偶!?我小看的是你的實力啦!居然這麽沒用。」


    玩笑話就先放一邊,我的確很弱。


    我超弱,弱到讓我自己都覺得害怕。


    雖然我知道自己平常體能非常的差,但沒想到會差成這樣。


    至今以來,我從不曾以「這種狀態」進行戰鬥,所以一直也沒在乎過……。


    ……要是能使出真正實力的話。


    確實這樣,要達成雪羽「展現實力」的要求是很簡單。


    但我卻不能那麽做,因為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在目的達成之前——


    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我才會將「她」留下的意誌融入我的體內。


    而且我也需要保留實力,以防萬一。


    班上的副班長,〈飛馬座/pegasus〉魔女黑川真澄美從那一天起就沒有來過學校。


    我沒有把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因為那勢必會扯出自己的秘密。


    那天之後,沒有再出現任何狙擊雪羽的行動。但也隻是不再主動出擊而已,我還是能感覺到她們在暗中監視雪羽。


    她們發現雪羽還有除了廢物使魔<君生>以外,身分成謎的使魔,所以正為此戒備著。


    很明顯地,她們的目的應該是妨礙雪羽的〈繼承〉,除此以外沒有任何理由。


    「對了,君生。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那個』到底是什麽啊?」


    雪羽指的,是我總是掛在腰間的那把短劍。


    「這?就是我的裝備啊。」


    這是我身為使魔的武器。對手是魔偶,又是以實戰為前提的訓練,所以從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使用它戰鬥。


    「劍鞘跟劍柄都有大量的裝飾,這不是實戰用的吧?那麽花俏,不覺得很礙手礙腳嗎?」


    正如雪羽所說,這把短劍裝飾得非常花俏。


    雖然看起來挺像樣的,但一般像這種刀劍都是配帶裝飾用,在不需要戰鬥的時候掛在腰間當裝飾品。


    這把裝飾用短劍完全無視一切的實用性,連普通的劈砍都很難辦到。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刀刃!根本就沒有開鋒嘛!」


    「啊、不,這是……」


    「那就隻是普通的鐵塊而已啊,連凶器都稱不上。明明是把短劍卻隻徒有重量,拿著這種武器,你真的有心要變強嗎?」


    她的意思,主要就是說「你那什麽垃圾裝備」,而我完全無法反駁。


    可是——


    「……這把劍對我而言很重要。真的很對不起,我一定會努力打敗紙魔偶的……」


    「啊?」


    「那個……我很抱歉。」


    我直率的認錯,我也知道自己給雪羽添了多少麻煩。


    「幹嘛啊你……隻、隻要你好好努力就好了啦。」


    要是我能拿出更好的成果的話,雪羽就不會想吐槽我了——


    就在我下定決心的那瞬間。


    「——君生的好對手,紙魔偶界的王子「借款王子」有絕對不能輸的理由。因為他肩上背負了紙魔偶界的命運——」


    「……天啊,竟然連名字都取了,而且王子怎麽還取這種窮酸名字。是說你可以不要再亂配旁白了嗎?」


    結果我還是輸給了紙魔偶,倒在地上望著天花板.


    我還真弱。


    抱歉,有哪位善心人士能扶我起來嗎?


    「唉,今天就到此為止。都這麽晚了,明天再繼續。」


    垂頭喪氣的雪羽收拾完魔偶就離開了。


    ……不好意思,可以先扶我起來再走咩?


    「沒想到真的會讓我住進來……。」


    那家夥竟然把武道場給鎖上了。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我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在走廊上。


    我傷痕累累的心,隻有晚餐能夠治愈。


    女生宿舍的一樓設有頗具規模的餐廳,住宿生在用餐時間內可以自由拿取想吃的東西。餐廳裏擺著許多裝滿食物的大盤子,菜單每天都不一樣。


    「……我開動了!」


    雖然我看起來情緒很低落,但那隻是我身上那股懶散感造成的錯覺。實際上,我現在內心激動的程度已經來到最高潮。


    所以要大吃特吃!好吃,宿舍的飯真好吃!


    「……君生,為什麽看你吃飯,總會覺得好像很難吃?你隻是機械式的把食物塞到嘴裏,或者該說像是『我吃飯隻是為了獲得賴以為生的養分』這種感覺。」


    我明明吃得很開心,卻被這麽說。吃著吃著才發現,不知何時,雪羽已經坐到了我的對麵。


    「移已基疵完打?」


    「你已經吃完啦?那當然了,你以為我是幾點進來的啊。」


    「尼和窩窩欸噗嘿亨尼打。」


    「你看我我也不會分你的?你說什麽啊?這裏是自助式的,我想吃自己去拿不就好了。」


    「耶寺喔。」


    「噢,髒死了你。屑屑都噴了滿桌,要吃還是要講話,選一個。」


    「…………」


    「你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吃!」


    人家吃飯,你也太吵了。但雪羽雖然生氣,卻沒有離開那個位子。


    看起來也沒拿餐具,應該真的是吃飽了。所以說她是把餐具收拾好之後,特意跑來看我的嗎?


    天要下紅雨了?該不會是要來跟我道歉的吧?


    「…………」


    但雪羽卻不發一語,隻是靜靜地坐在我對麵,看也不看我一眼,她雙手抱胸,不知道在看什麽。


    ……又來了啊。最近每次到了吃飯時間,她都會這樣。


    搞不懂她在幹嘛,我還是專心吃我的飯好了。


    「…………」


    嚼嚼嚼嚼嚼。


    「…………」


    嚼嚼嚼嚼嚼。


    「…………」


    「……喂。」


    「幹、幹嘛?」


    從剛剛開始,雪羽就一直偷看我這裏。


    原本還以為她隻是在發呆,沒想到竟然在看我。可是一旦我抬頭回望她,她就又撇過臉去,一直重複這個過程。


    才說她一句,結果就像捅到馬蜂窩一樣。


    「什麽?是你在偷看我吧?你少臭美了!」


    「斯嗎?」


    「對啦!」


    那就是這樣吧。


    「拿酒醬巴。」


    「哼。」


    然後又周而複始地——


    嚼嚼嚼。偷瞄。


    嚼嚼嚼。偷瞄。


    嚼嚼嚼……這到底是在玩什麽把戲!?


    「……你竟然能聽懂君生的每句話。」


    回頭一看,班長拿著自己的食物,站在我後麵。


    「真不愧是雪羽,對自己的使魔真是聊若指掌呢。」


    班長在我們旁邊坐下,麵對她的佩服,雪羽有禮的回答:「感謝你的謬讚,但身為使魔的主人,這也是應該的。」


    「這是應該的嗎?」


    「是的,魔女和使魔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也會彼此互相影響。使魔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樣。」


    「好厲害啊。」


    就連我都覺得太強悍了。雖然不知道那家夥為什麽要這樣死愛麵子,雪羽到底有什麽臉說出這種話啊?


    「我也必須多多向你看齊呢。」


    班長卻看似相當佩服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戴著一條閃著銀芒的手煉。


    平常在學校時都沒看過她戴,因為她是最守規矩的班長。


    是在宿舍裏才戴嗎?


    (奇怪了……?)


    那條看起來像花圈的手煉,是由細小的煉子編成的,上麵掛著一顆我很眼熟的鈴鐺。


    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就是……。


    「向我、看齊?像我這種人?」


    「不可以嗎?」


    「別說笑了,你可是〈舊家〉的千金小姐……更何況,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焰同學的使魔。」


    「那是……」


    的確,從來沒見過班長的使魔。我們班上隻有我一個男的,也就是說班長是因為某個原因,才沒有使魔?


    不對啊,聽她的語氣好像……。


    「竟然還要和我看齊嗎?焰同學。」


    「……很抱歉讓你感到不快。」


    班長的語氣依舊非常謙恭有禮,但雪羽簡直像吃了炸藥一樣。


    「應該是我反過來該向你看齊吧?不愧是舊家的千金,真會說話。」


    「那個……我一直都是個口拙的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我真是受寵若驚,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東同學?」


    這……這到底是……!?


    這兩個人關係不好嗎?好像都沒看過這兩個人講話。上次宿舍的事情也是班長單方麵的誤解,而雪羽隻是被她嚇了一跳,也談不上什麽對話。


    「——我失陪了。」


    雪羽突然站起來,轉身離去。


    「不……不好意思啊,班長,下次再聊。」


    「好的,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


    我也幾乎吃完了,就跟著雪羽離席。


    應該說我很在意雪羽為什麽突然就走了。


    這看起來,與其說兩人關係不好,更像是——


    走廊上回蕩著雪羽用力的腳步聲,她細長的手腳甩的像鍾擺一樣。


    「喂,等我一下啊,雪羽!」


    「…………」


    「你怎麽啦?班長雖然有點怪,但卻是好人啊。你們關係不好嗎?」


    不,我很清楚這絕對不是感情不好,而是——


    「——閉嘴啦你。你懂什麽啊!?」


    雪羽完全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我們陷入了極度不自然的狀態——一邊快走一邊講話。


    可是——


    「因為班長是〈舊家〉的人?」


    聞言,雪羽立刻停下腳步,我隻能歎氣。


    ——沒錯,那看起來與其說是感情不好,不如說是雪羽單方麵的討厭班長。


    「我也不是不懂,但班長另當別論吧?」


    從大家對待班長的態度來看,雪羽的態度並非那麽難以理解。


    不,我更正一下。不是對班長的態度,是看待舊家的態度才對。


    ——所有人都敬畏著〈舊家〉。


    甚至可以說是恐懼。舊家是魔術界的權貴,更是執掌法律的存在,對一般人而言有絕對的威脅性。


    此外也是令人景仰的對象。貴族是尊貴的,而法律更是必須尊重的。


    所以才說是敬畏,而非恐懼。


    對於敬畏的對象,人們會采取的行動有很多


    。可能是憧憬,可能是諂媚,也可能是反抗。


    雪羽絕對是屬於後者,事情就是如此。


    所以我能夠理解,就算情感上不能接受。


    「——不是那樣的。」


    但雪羽卻隻用一句話就否定了我的發言。


    「並不是恐懼或敬畏的問題,更不是我個人喜好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是『敵人』!」


    這一句話,飽含了雪羽尖銳澄澈的強大意誌。


    「對我而言,所有〈舊家〉的人通通都是敵人!」


    「說什麽敵人啊……」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非得完成〈繼承〉不可。」


    雪羽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絕對會完成的!」


    雪羽一臉橫眉豎目,氣衝衝地回到了房間。


    那種異樣的敵對意識相當不尋常。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4


    第二天。果然這一天也是被激烈的倦怠感給弄醒的,真不舒服。


    「唔……王八蛋……」


    而且因為接連不斷的特訓,我渾身上下的肌肉跟關節都痛得不得了。


    原來在無法隨意活動的狀態下,勉強自己就會有這樣的後果。


    不知何時,我睡覺的地方已經被固定在房間的角落(風大的日子還會有風從窗戶的隙縫中吹進來)。我躺在床上蠕動著,突然聽到雪羽的聲音。


    「……姊。」


    我一看才知道,她已經醒了。


    還穿著睡衣坐在床邊,非常專注的凝視著一張照片。看起來完全沒注意到在房間角落蠕動的生物<我>。


    「這就是你姊啊。」


    我一出聲,雪羽就嚇了好大一跳。


    「幹、幹嘛啦!你怎麽隨便亂看別人的東西。」


    「就不小心看到了呀,又不是故意的。」


    照片上映著兩個人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雪羽,應該是國中開學典禮的紀念照。照片中的人物看起來比現在要小一點,穿著黑色的水手服。


    在她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匆匆一瞥,也來不及看清楚長相,但是我想,在那種紀念照裏會站在身旁的也隻有家人。我是猜的。


    會這麽說,也是因為雪羽她姊姊——那個擁有〈卿〉稱號的魔女,並沒有留下半張照片。


    雖然她在魔術界極其出名,大家卻完全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據說她非常討厭照相,而且從不在公共場合出現。


    所以我不否認,其實我挺好奇的。


    「……幹嘛啦?」


    「沒有啊。」


    因為想看清楚一點,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往前挪了幾步,結果雪羽就把照片收起來了,小氣鬼。


    她似乎很珍惜那張照片。


    現在想起來,剛相遇的那天,我曾問過她為什麽要選我當使魔,得到的答案也和她姊姊有關。雪羽外表看起來還挺獨立,但實際上應該很依賴她姊。


    畢竟她那個姊姊,可是在魔術界名留青史的超級大紅人。


    「別……啦……」


    ……嗯?


    那天晚上,我被奇怪的聲音給吵醒了。雖然今天的特訓也讓我累得像條狗一樣,但那瞬間我就醒了,原本以為像副班長那次一樣,又有人來偷襲。但我戒備了一會兒,發現應該沒有人入侵。


    現在是……半夜三點。到底是什麽聲音?


    「嗚……姊姊……」


    ……姊姊?


    黑暗中傳來的,是雪羽含糊不清的夢話。月光下隱約可見雪羽躺在床上,好夢正酣。


    搞什麽?隻是夢到她姊而已啊。


    「嗬嗬嗬,姊姊你好好笑……」


    ……這夢話未免也太幸福了一點。


    蠢爆了,我還是趕緊睡我的覺。


    我重新蓋好毛毯。


    「咦……姊姊你要幫我按摩嗎?因為我很用功讀書?」


    很可惜的是,雪羽和她姊要好的程度遠遠超乎我的想像。連說夢話都要把她的幸福分享給別人。


    「不、不用啦……姊姊你才比較辛苦……啊……嗯……好舒服……」


    不,我錯了,這才不是分享,這是強迫推銷,就像被人硬塞根本不想要的紀念品一樣。這樣看來,那個傳說中的魔女對雪羽而言,應該是個很溫柔的姊姊。完全可以想像雪羽的夢中發生了什麽事,應該是實際發生過的事情吧?


    「嗯啊……唔嗯……嗯、啊……嗚……嗯……」


    ……喂!別發出奇怪的聲音啊!


    「嗯,那裏……!啊……啊嗯……!」


    啊~~對了!這種時候應該數質數就可以冷靜下來……啊啊好麻煩,背九九乘法表好了。


    「唔啊……啊、嗚……嗯、嗯嗯……」


    耶?我背到哪了?七這段也太難了吧!?可惡,我總是會在這裏出錯。


    結果反而越背越浮躁。


    「……嗚……好舒服……」


    喔……結束了、嗎?


    呼,真是嚇死我也。這對姊妹感情好到太過頭了?雪羽在她姊麵前應該也是個坦率的小女孩。溫柔堅強的姊姊和仰慕姊姊的妹妹,嗯,真是美好的畫麵。


    ……我才剛這麽想,下一秒就——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啥?


    「好痛!姊姊!痛痛痛!那裏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姊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麽笑得那麽開心啦……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啊!」


    現、現在是怎樣?


    「不要了……嗄?『還有點塞住』是什麽意……『紓解壓力』又是什麽?痛痛痛痛痛、拜托、饒了我親愛的姊姊大人你笑得好愉快嗚啊啊啊啊好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喂、喂……雪羽?」


    「唔哈!」


    雪羽突然發出了一聲垂死掙紮般的吶喊。


    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雪……羽?」


    我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靠近雪羽。


    「啊、啊哈哈……我現在覺得好清爽,謝謝姊……姊……呼……。」


    ……這次變成一邊傻笑一邊點頭。


    到底是怎樣?


    最令人心痛的是,像這樣的事情不是隻有一次。


    也許是雪羽漸漸把我當成房間裏的擺設,再也不把我當人看了。漸漸地,雪羽她那奇異的「噩夢」出現的機率越來越高。


    每次開頭都是笑得很開心的雪羽,結尾是要哭不哭的雪羽。


    這對姊妹……感情好嗎……?


    那兩個人的關係實在困惑了我很久,直到有一天我的好奇心終於膨脹到一個極限的時候,我忍不住在上學途中問了雪羽。


    「……喂,你姊姊是怎麽樣的人啊?」


    「幹嘛突然問這個?」


    「沒有啦,就是有點好奇。」


    一開始雪羽很驚訝我怎麽會問這種問題,在我說明因為我會變成她的使魔都是因為她姊姊指定,所以對於她姊姊是個什麽樣的人感到好奇之後,雪羽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


    「——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是姊姊一手帶大的。」


    「咦?」


    「我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對我而言,姊姊就像父母親一樣。」


    「原來是……這樣。」


    事情似乎和我想像中很不一樣——好像不小心問了不該問的事情,我喑自後悔著。


    「嗯,你問我她是什麽樣的


    人?我真的很難說明……對了,以前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


    雪羽開始話當年。


    「有一天,姊姊送我一件禮物。你猜是什麽?那是一件非常可愛的衣服。」


    喔,然後呢然後呢?


    看著一臉歡快的雪羽,我才在想著應該是我誤會了……。


    「但姊姊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弄錯了我的尺寸。結果那件衣服穿起來其他地方都可以,可就唯獨胸部那邊空蕩蕩的……」


    「……然後呢……」


    「後來我穿那件衣服給她看的時候,姊姊立刻笑個不停。自己發現自己的錯誤,結果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因此我為了讓姊姊不要自責,就沒有馬上去把衣服換掉,想讓姊姊知道我很喜歡她送的禮物。結果姊姊好像被戳到笑穴一樣,笑得沒完沒了。」


    「…………」


    「喔,還有還有。姊姊她是機械白癡。之前有一次她要我借她手機,我就借給她了。她竟然不小心把我電話簿裏所有朋友的號碼全都刪得一乾二淨。」


    「竟然!?」


    「我那時候也太大驚小怪,一下就哭了出來。姊姊見狀連忙跟我道歉,立刻就把手機丟還給我。」


    「也太隨便了吧……」


    「仔細一看才發現,姊姊馬上又幫我把朋友們的電話號碼輸入回去,記憶力真好呢。不過好像還是哪裏不太對,大家的號碼都變成附近拉麵店的電話了,我常聯絡的那幾個朋友號碼,竟然還成了警察局的報案電話。」


    「這比機器白癡還過分啊。」


    「姊姊總是像這樣疼愛我,是個好姊姊對不對!」


    「……總覺得我和你對『疼愛』的定義有很大的差別。」


    雪羽帶著一臉幸福的笑容,沉浸在回憶之中。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我問你喔,你姊是不是很常被人說性格很扭曲啊?」


    對於我的問題,雪羽陷入沉思。


    「……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這樣形容我姊姊。『天才總是瘋狂的』。大家都這樣講她……明明就是那麽溫柔的好姊姊……」


    「…………」


    「因為我從小就給姊姊添了很多麻煩,所以為了回報姊姊,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這樣啊。」


    「嗯?你幹嘛一臉決定重新做人的樣子?」


    「……我會……更加努力。雖然我很弱,但我會努力打倒紙魔偶的。」


    「什麽?」


    以後還是盡量對這家夥好一點——我在心底暗自決定。


    「大家聽好,你們有聽過使魔絕對無法勝過魔女這句話嗎?」


    今天戌丸老師的課,內容從這一句話開始。


    現在在上的,是魔女和使魔的共通課程,所以和普通課一樣男女一起上,而且就在普通的教室裏。


    「這句話其實不對。鍛煉到某個程度的使魔絕對不會比魔女差,甚至可以和一流的魔女比肩。雖然魔女和使魔之間確實存在著主從關係,但在實力上並不存在同樣的上下關係。」


    老師的聲音很沉穩,一舉一動都無懈可擊。戌丸老師是一位實力十分強大的魔女,在女學生之間也非常受歡迎。


    大家好像都很敬重她,課堂上完全不會有人偷講話。


    「但是為什麽人們會覺得使魔一定不如魔女呢?要討論這個議題,就需要從魔術界的曆史開始談起。」


    而老師還有另外一件事也非常有名——她是個非常奇怪的怪人。


    魔術界裏,魔女是所有人向往的對象。


    這當然是因為能夠使用魔術的人隻有魔女。連和魔術無緣的一般人都會對神秘力量有所憧憬,更何況和魔術有淵源的我們。


    對於魔術家係而言,自家有許多人當上魔女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相反的,要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魔女的話,其他人就會嘲笑那個家族。


    隻要能成為魔女,一輩子就有了保障。而無法成為魔女的男性,就會想方設法地當上侍奉魔女的使魔,這也是男人唯一一條可以在魔術界立足的途徑。


    令人震驚的是,世界上竟然有自願成為他人使魔的「魔女」。


    我們班的班導,戌丸老師就是其中之一。


    「——如大家所知,在魔術的曆史上,〈使魔〉的出現相當晚。也因為使魔的曆史尚淺,所以時常被人們給輕忽——」


    老師是現役魔女,而且還是很厲害的那一種。但同時也是理事長?學園長?總之是學校裏某個大人物的使魔。


    也因為這樣,老師一個人就能負責魔女和使魔兩種課程。


    「我們將因各種理由葬送在曆史中的魔術稱之為〈禁咒〉。這些失傳的禁咒由於數量稀少且珍貴,故十分受到人們推崇,但使魔和禁咒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接下來,我們來重新確認一下使魔和魔女各自的責任是什麽。」


    無論是魔女或是使魔,似乎都相當尊敬戌丸老師。雖然對我而言,她就隻是一個嚴厲的老師而已。


    「——以上就是魔女和使魔各自的使命。但其中也有像十二魔女一樣,各自擁有不同使命的存在。在八十八魔女中,隻有十二魔女才擁有的——」


    這麽認真的好老師,有個讓我很痛苦的地方。


    「——君月!你竟然敢給我上課打瞌睡!」


    回過神來時已經太遲了,教室裏的氣氛突然緊張了起來。


    「又是你……我的課有這麽無聊嗎?」


    「絕對不是那樣!是我自己不小心鬆懈了——非常對不起。」


    我急忙站起來竭盡全力地道歉。嗯,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是因為——


    「不用勉強了,我的課無聊到讓人想睡對吧?」


    「不、不是的。真的不是那樣……」


    「……你不必、勉強……自己……」


    ……我完了。


    「對不起……!我很不會教人……對不……老師對不起你們……!」


    吼~~你把老師弄哭了,所有人一起對我投以責備的目光。


    戌丸老師擁有使魔和魔女的雙重身分,所以她的個性也會隨著身分產生劇烈的改變。平常和我進行一對一授課的戌丸老師當然是使魔。非常嚴肅木訥,總是狠狠的訓斥我。但現在的戌丸老師是魔女,應該是因為上課內容的緣故吧?身為魔女的老師是個超級愛哭鬼。


    「真的不是那樣!總之我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開始不停地道歉。可惡,我太大意了。這個狀態的老師隻要一開始哭,除了認錯以外別無他法。


    這也是大家都不會在老師的課堂上偷講話的另一個原因。


    「……真的嗎?你剛剛有認真聽我講課嗎……?」


    老師帶著哭紅的雙眼,怯生生地問我。


    「當然有在聽!那麽有趣的課怎麽能夠不聽?噢!剛剛上到十二魔女各自不同的使命對不對?」


    「那、那……哪個魔女的使命是『保管所有十二魔女的印記』?」


    好機會!我拚命喚醒我那快要睡著的腦袋,慎重回答。


    「是〈牡羊座/aries〉!」


    「為什麽是〈牡羊座/aries〉呢?」


    「呃啊……因、因為是『第一個星座』!」


    教室中彌漫的緊張氣氛一下子來到最高點。


    「——答得很好,君月。我要幫你畫朵小花!」


    聽到老師的聲音恢複正常,全班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好像使魔的時候比較接近老師的「本性」,平常則是像這樣。


    「沒錯,〈牡羊座/aries〉是黃道十二宮的第一個星


    座,因此被賦予了『保管其他十二魔女印記』的重責大任。印記可說是十二魔女的象徵,隻有在像被敵人抓住這種緊急情況才會使用——」


    這·真·是·太·麻·煩·了。


    「大家好,我們現在來到現場,這裏是通稱『武道館』的第二體育館。」


    「是的,記者璃柚請說。」


    「想到你們兩個放假還在努力,就來幫你們加油。結果如我所料,小君他倒在地上。」


    「謝謝你帶東西過來啊,璃柚。」


    「小雪,你說小君他到底要不要緊啊?他完全不會動耶。」


    「啊,這個真好吃。」


    「以上就是不會再為了這點小事動搖的雪羽。」


    嗯……?


    啊……璃柚帶吃的過來嗎……?


    今天我也嚐遍了敗北的辛酸,掙紮著站了起來。


    「啊,小君站起來了!」


    「反正馬上又要被打倒了……看吧。」


    「哎呀,已經剩下沒幾天了說。」


    「就是說啊。但這個沒路用的家夥,『打倒紙魔偶』這個首要目標都快變成最終目標了!」


    「…………」


    「嗯?璃柚你怎麽啦?」


    「問題真的是在那裏嗎?」


    「什麽問題?」


    「我覺得小君已經夠努力了。也許他很弱,但不管他被打倒幾次,不都還是會繼續站起來?那個小君耶?小雪你覺得這算普通狀況嗎?」


    「……很一般啊。」


    「〈繼承〉無法順利完成,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因為我覺得,小雪你看到小君那麽努力的樣子,一定也會感動的嘛。」


    「…………」


    「這時候,斑保璃柚靈光一閃,有了新的發現!」


    「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使魔的任務有兩點,第一是為了保護主人,所以要修練武藝,第二則是為了要照顧主人的日常生活,所以要學習各種生活技能……對吧?」


    「是這樣沒錯,雖然還有其他責任,但大致上就是這兩點。」


    「小君他擅長的搞不好是第二點喔!」


    「也是……這人怎麽看都不像擅長戰鬥。」


    「所以何不試試讓小君做那方麵的事情呢?」


    「可是他怎麽看也不像擅長煮飯打掃的人……」


    「不是不是!照顧主人才不隻是那樣而已。不要隻看重『使魔的力量』,要連『使魔的人格』也一起看重,我覺得這對身為主人的魔女來說也很重要。」


    「……你是指?」


    「嗯·哼·哼!普天同慶的節日可是馬上就要到了喔,親愛的小姐。」


    ……嗯?什麽?璃柚那家夥到底在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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