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來到了隔天,距離快樂周末還很遙遠的星期二。


    我到處詢問同學和自己有關的事,譬如說我上星期有沒有乖乖上學之類的,借此搜集情報。雖然幡穀同學要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但隻是詢問這方麵的事,應該不要緊吧。


    不過,我卻反而遭到了同學的追問。也是啦,昨天可是有兩位美少女來找我,如果他們覺得理所當然才奇怪。我沒辦法好好掩飾,最後隻好從實招來,把喪失記憶的事情告訴了同學們。


    同學們的反應五花八門,有人很擔心喪失記憶的我、也有人不相信、還有人開我玩笑說「喂喂喂,你竟然劈腿!快告訴我有什麽訣竅!」或是「既然你失去記憶,那就介紹日向學姊給我吧。」


    照現在的狀況來看,我果然是劈腿了吧。不對,既然我被幡穀同學甩了,嚴格來說應該不算劈腿。


    我真的做了這種事嗎?


    結果,同學們隻是拿我的狀況來尋開心而已。


    從他們身上獲得的情報,大致上歸納為下列幾點:


    一、我上個星期都有上學,沒有缺席。


    二、(就同學所知)我上星期不曾和幡穀同學接觸過。


    三、(就同學所知)我上星期不曾和日向學姊接觸過。


    四、(就同學所知)我上星期沒做過可疑的行為。


    是的,毫無收獲。搜集情報的工作完全是徒勞無功。


    看到我意誌消沉,其中一位同學這麽對我說:


    「你要不要看一下手機,查詢上星期的簡訊和通話履曆,說不定能查出什麽?」


    這就對了!


    這麽簡單的方法,我怎麽會一直沒有想到呢?我迅速掏出手機進行確認。雖然從簡訊中看不出什麽端倪,但上星期日,也就是前天的通話履曆中,出現了一個我幾乎不曾撥打過的電話。我確實和通話者交換過電話號碼,看到那位同學的名字之後,我朝她的座位望了一眼。


    少女坐在最後麵的位置讀著書,她的名字是藤森文子。


    雖然我們學校有製服,但在服裝方麵基本上並未設限,但藤森同學卻不穿學校指定的製服也不穿便服,而是穿著一身水手服,是個奇怪的女孩。由於她的母親是北歐人,所以她的外表也長得不像日本人。不可思議的是,她的外貌和身上的水手服很是相襯。


    藤森同學是以優異的成績考進這所學校,所以她被選為免繳學費的資優生。不隻是讀書,從學校的資訊到同學間的八卦,各方麵的情報她都了若指掌。同學也對這一點讚歎有加。


    她消息靈通,說不定也對幡穀同學的資訊一清二楚。


    藤森同學察覺我走近她,從書本上移開視線。


    「你該不會是想問幡穀月夜的事情吧?」


    咦?


    「咦?我說錯了嗎?上個星期,你也是在這個時間點,臉上掛著一樣的表情走過來,我還以為你是要問一樣的問題呢。」


    藤森同學微微歪了歪頭,凝視著我。


    「你上周是這麽問的。『我昨天遇見了一位和我們同學年的女孩,她叫幡穀月夜,你知道她是怎麽樣的人嗎?』」


    「上周?有這種事?不過,我現在確實是想問你關於幡穀同學的事情。」


    在上周的星期二,為什麽我會詢問她與幡穀同學有關的事呢?同學們都口口聲聲說沒看過我和幡穀同學有任何接觸啊。


    「你明明喪失了上周的記憶,卻做出和上周一模一樣的舉動,真是有趣。如果這不是在開玩笑的話,大概就是某種詛咒了。對了,你是要問幡穀月夜的事吧?幡穀月夜呢,在學校被稱為邪惡的魔女……」


    邪惡的魔女?我凝望著被我握在手中的手機。


    「還有,據我所知,她是有名曆史研究學者的女兒。其他的話……」


    我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將畫麵拿給藤森同學看。


    「星期天的時候,我好像有打電話給藤森同學。」


    「對啊,星期天你有打電話給我。你好像被卷入了某場紛爭,可惜我沒能幫上忙。就這樣而已。」


    由於情報太少,所以我仍然一頭霧水。或許是看到我明顯地露出一副困擾的表情,藤森同學的眼神中浮出一抹憐憫。


    「怎麽啦,你還想從我這裏獲取什麽樣的情報嗎?你想知道幡穀月夜的三圍?我是可以把我的私密搜藏——所有女同學的身體測量資訊拿給你看啦,但是,可能要請你付出一些報酬囉。」


    「不、不用啦,我對這種東西沒興趣。上個星期的事情,就這樣而已嗎?」


    藤森同學沉默地點點頭。看到我一臉失望,她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前發生了些什麽事,但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建議?」


    「我說明一下你現在的處境。你被卷入了感情糾紛——你腳踏兩條船。其中一位女孩是神穀日向,她高不可攀,簡直可以說是校園中的偶像。另一位女孩是幡穀月夜,是舉止詭異的邪惡魔女。不過,你卻不記得自己曾經劈腿,所以,現在才如此拚命地搜集情報。仁同學,我隻有一件事可以告訴你——跟這些女人斷絕關係吧。女人可是很危險的,隻會招來可怕的危機,不要再跟她們來往比較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這麽做啊。不知道藤森同學是不是看到我的表情後,讀出我的心思,她這麽補充說明:


    「這可是有許多前車之鑒喔。惡女這種存在誘惑了許多人,進而讓那些人步入毀滅。對了,就拿有名的世界史來說吧,像是埃及豔後、武則天,或是瑪莉皇後……例子太多了,族繁不及備載,那麽,就從我最喜歡的日本文學史之中,挑一位惡女和你說明吧。」


    藤森同學將手邊的書的封麵拿給我看。標題是『一位女子』,作者是有島武郎。


    「你知道有島武郎曾經和一位女記者交往嗎?她明明是有夫之婦,卻和有島武郎搞外遇。她不但把自己的家庭和有島的家庭都搞得滿城風雨,最後還拉著有島一起殉情。也就是說,如果男人為了自己的欲望而對女人言聽計從,最後會步向殉情這種悲慘的結局喔。」


    呃,就算你突然這麽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悲慘的結局喔……我覺得自己是不會落到這種下場啦。」


    雖然這麽說,但我回想起了幡穀同學。難道我跟有島武郎一樣都會死嗎?我才不要咧。


    「仁同學,你的想法太天真了。為了避免被殺,你現在最好馬上跟那兩個人斷絕來往喔。」


    「我還沒跟她們好好溝通,怎麽可以跟她們斷絕來往呢。而且,為什麽我會被殺啊?難道我會被幡穀同學詛咒而死嗎?怎麽可能。」


    藤森同學聽到我這麽說後,沉默了半晌,然後輕輕笑了。


    「那你就盡情享受情感的糾葛吧。我會在一旁隔岸觀火的。」


    「怎、怎麽這樣,你想想辦法嘛。你應該有什麽線索吧?」


    「就跟你說沒有了。」


    聽到我的疑問,藤森同學用著驚人的反應速度這麽回答:


    「我掌握的資訊確實比一般人多,就算如此,也沒有辦法知道所有學生的一舉一動。不過,如果這個星期我有得到新情報的話,我會再跟你說的。」


    聽到她這麽說,我有些安心,但又覺得不太對勁。怎麽會這樣?她說的話為什麽會這麽讓我在意呢?


    「總之,你趕快跟那兩個女生劃清界線吧。我對那兩個人都沒什麽好感。」


    「幡穀同學就算了,身為學生會長的日向學姊應該沒問題吧。」


    「我剛剛可能沒說清楚,硬要說的話,那個學生會長比較像我舉例的那位女記者喔。


    祝你不會被她殺掉。」


    她為什麽要告訴我這麽可怕的事呢?


    ???


    放學後。


    因為幡穀同學說會來找我,我就等了一會兒,但她卻沒有出現。由於我也沒有其他行程,也隻好回家了。就在我來到鞋櫃,正要拿出鞋子的時候,發現鞋子上擺了一封信。


    『我在圖書室等您。』


    大概是幡穀同學寫的吧。


    或許是出於某些原因,她沒辦法到教室來,才留下這封訊息。我把信放回鞋櫃中,直接前往圖書室。


    沒想到她寫信的時候,語氣竟然這麽正式,看來她對某些細節莫名在乎。這和她平常胡亂詛咒的態度相當不同,讓我幫她加了點分。


    想到這裏,我歎了口氣。圖書室在哪裏啊?我才剛進這所學校沒多久,還搞不太清楚東南西北。對了,我在第一校舍上課,一樓有學校全體平麵圖。我決定先往那裏前進。


    看到平麵圖之後,我再次感歎起校園的寬廣。


    我的學校坐落在一座小山丘上,學校腹地大得驚人。


    因為學校異常重視曆史學科,與曆史相關的資料量也相當龐大。所以,圖書室並不是位於校舍之中,而是一棟離校舍有一段距離的獨棟建築。或許不該稱之為圖書室,稱之為圖書館可能比較妥當。


    如果校園裏隻有校舍、講堂、圖書館、體育館等設施的話,並不需要多大的土地。然而,學校腹地有七成都是網羅了日本史、西洋史、亞洲史、各國曆史資料館的建築物,而且多達十棟以上,非常不合常理。


    這棟可以被稱為圖書館的水泥建築物,有兩層樓高,麵積寬敞。據說是特地請有名的設計師打造的。灰色的外牆上攀附著茂密的藤蔓。


    走進圖書館後,迎麵而來的是混雜著古書發黴氣味的空氣。然後,大量的書架排山倒海而來。一排排書架多到讓人看不見圖書館的內側,書架上麵排滿了密密麻麻的書本,綿延不絕的書架和書本讓人看了有些頭暈。


    這裏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被書架包圍的圖書室中央,放置著讓人看書的長桌,那裏出現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橙色的陽光射進窗內,讓她的頭發閃耀著淡淡的光輝。就像閃爍的流沙灑落在她的發絲間一樣,如夢似幻。


    日向學姊趴在桌子上。她的臉蛋雖然被遮掩了大半,但可以看到她安穩地緊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


    那封信該不會是日向學姊寫的吧?


    我緩緩走向她。


    「日向學姊?」


    就算我呼喚她的名字,她依然不起來。怎麽辦,該不該叫醒她呢?如果是日向學姊要我過來的,我總不能丟下她離開吧。


    決定了。


    我伸出手,打算拍拍她的肩膀。


    就在此時,突然飄來一陣清爽的柑橘香氣,不知道是不是洗發精的味道。


    我的手突然被抓住了,我嚇了一跳,想要往後一退,對方的力氣卻大得出奇,讓我不得動彈。就在這般拉扯之際,她突然睜開了雙眼。


    「嗬嗬,人家剛剛在裝睡。」


    在極近的距離之下,我看著日向學姊露出羞澀的微笑。她已經可愛到讓人感覺危險的地步了。我不禁感到慌張,這下糟了。


    「請問,鞋櫃裏的信是……」


    「啊,那是我寫的……昨天仁同學都那麽做了,今天就輪我……」


    「等一下!」


    我推開她的肩膀,半強迫地拉開與她的臉之間的距離。剛剛的距離真的太近了,我將前傾的身體挺直起來。


    我的心髒跳得飛快。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就要死在這裏了。


    「學、學姊找我有什麽事?」


    由於太過慌亂,我的音調有些破音。


    日向學姊平靜地回答:


    「你在說什麽傻話,男女朋友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該做的隻有一件事吧?」


    「該、該做什麽事啊?隻有一件事嗎?」


    不對,我們什麽時候變成男女朋友了?日向學姊站起身,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從她清澈的眼神中感覺不出任何惡意,如果她用這樣的眼神凝視我,我應該會說不出話來吧。


    昨天聽到我疑似劈腿的發言之後,日向學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吧?難道事情並非如此?她是如何打起精神的呢?


    「能做的事情,的確不隻一件呢。你想做什麽呢?我都可以配合唷。星期天的時候,你都對我做出那種事了,你想做什麽,我都沒有意見。」


    你看!又來了!她又提到了星期日的那件事!


    「等一下!星期天的時候,我、我對日向學姊做了什麽事?」


    日向學姊的臉上掛著一抹笑意,默不作聲。


    「那已經無所謂了呀。我現在……」


    日向學姊在我的耳邊輕聲說:


    「我想和你再多接觸一點。」


    嘰嘎!


    我在心底發出了像是怪獸般的哀號聲。怎麽感覺毛毛的!好可怕!


    我的寒毛直豎,全身因為緊張而僵硬。


    這是夢嗎?其實是場惡夢吧?還是洋溢著幸福的白日夢?


    日向學姊的頭發離我好近,近到我幾乎可以聽到她發絲擺動的聲音了。


    好,等一下,我得先冷靜下來。我邊調整呼吸,邊思考著該如何向她解釋。我的鼻子一直傳出呼呼的漏氣聲,沒想到隻用鼻子呼吸意外地辛苦。


    「總之,我有話想和日向學姊說!」


    聽到我這麽說,學姊突然和我拉開了距離。


    「你喜歡這種讓人心癢難耐的玩法嗎?人家比較喜歡直接一點的耶。」


    「不不不,而且心癢難耐是指——」


    「比起一直說話吊我胃口,我比較想要像這樣直接感受你的溫度。」


    日向學姊蓋過我的話,再次貼上來攬住我的手臂。


    「不不,這樣很奇怪吧。因為我和日向學姊——」


    「我們在交往吧?」


    真的假的啊!?


    畢竟她身為學生會長,才貌雙全,又是全校第一的美少女。像我這種人,直到學姊畢業為止,應該都不可能和她說到話。我想好好珍惜這種難得可貴的經驗。


    不過,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看到她對我釋出這麽多好感,我該怎麽對她啟齒呢?得先讓她停止釋放好感,製造能夠好好說話的環境才行。雖然感覺很可惜,我還是將她的手從我的身上移開,並對她說:


    「日向學姊的心意讓我很開心,但有件事得先和學姊說清楚。」


    「真是的,你這樣一直吊我胃口,隻會讓我愈來愈興奮。想不到你的個性居然像個小惡魔呢。」


    「我、我不是小惡魔啦。」


    「那你是什麽呢?啊,對了,你是小惡魔型男友。」


    就算多加男友兩個字,我也不會變成小惡魔啊。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我從頭到腳打量著日向學姊。老實說,她是我喜歡的類型。但遺憾的是,我失去了那七天的記憶,所以不知道她究竟是看上我哪一點。


    這麽說起來,日向學姊還不知道我失去了記憶。那麽,我先跟她說這件事,對她也比較公平吧。


    「其實我……」


    「……你夠了沒啊。」


    我的背後傳來一陣聲響,然後聽見了低沉的聲音。一回頭,幡穀同學站在我的身後。她的腳邊散落著一地的書。仔細一看,她附近的書架空無一物,大概是被她弄掉的吧。她現在撐著傘,所以她剛剛應該是揮舞著手中的雨傘吧。真是危險,她最好別再這麽做了。


    聽到幡穀同學這麽說,日向學姊的表情微微


    扭曲了一下。那樣的表情和平時穩重的學姊並不相襯。


    幡穀同學朝我逼近而來。


    「我說過放學後要去找你吧?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因為有一封信擺在我的鞋櫃裏。」


    我以為那封信是幡穀同學寫給我的,所以才會到這裏來——我雖然想告訴她這個事實,但聽起來很像在找借口,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幡穀同學用手指抵住太陽穴。


    「你真是無藥可救。看來途中遇到你,並且跟蹤你是對的決定,不然差點就要被你蒙混過去了。」


    「但是我真的很想和幡穀同學好好談談。畢竟我們兩人好像也做了很多事。」


    「等一下,你不要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


    幡穀同學羞紅著臉瞪向我。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看過那張便利貼,所以知道那個女人的心意。不要把我和她混為一談。」


    換日向學姊驚呼出聲。


    「便利貼?你拿給幡穀同學看了嗎?」


    好,戰爭開打。我再次轉向日向學姊。


    「不,不是那樣的。那是幡穀同學逕自……!你誤會了,我——」


    「她才沒有誤會呢。那是事實呀。為什麽你要一直混淆視聽呢?」


    幡穀同學麵無表情地指著我。


    這讓我也不禁怒火中燒,開口反駁她:


    「我並沒有混淆視聽。我會這麽做是因為失去記憶,所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結果我愈解釋,聽起來就愈像在找借口,我真的很想解決這個狀況。


    「失去記憶?」


    日向學姊用著平淡的語氣重複著我說的話。


    「嗯,嗯,對啊。不好意思,這麽晚才告訴你。」


    「你說的是真的嗎?」


    日向學姊瞪大雙眼望著我。她似乎難以呼吸,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充滿顫抖。


    「你真的喪失記憶了嗎?」


    日向學姊咬著下唇,用手撐著下巴。她緩緩抬起臉來。我本來以為她望著我,沒想到她卻注視著幡穀同學。學姊一臉呆滯,直勾勾地望著幡穀同學。


    幡穀同學查覺到日向學姊的視線。她將傘夾在腋下,熟練地雙手抱胸。哼了一聲。


    「我不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麽,但這次的事情和這個無聊的男人有關,我勸你還是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吧。仁莊助做了這麽過分的事,真希望他能餓死在路邊。」


    為什麽最後要把矛頭指向我啊。


    「我、我每天吃飯都有注重營養均衡,應該不至於會餓死。」


    「那隻是舉例罷了。我又不認識你,對你也沒興趣。我是要你趕快去死,而且不能死在會對我帶來困擾的地方。詛咒你餓死喔。」


    不隻要被詛咒,還要因饑餓而死,這難度也太高了。就算隻是比喻,我還是希望她可以不要對我說這麽困難的事。


    「不認識?幡穀同學之前不認識仁同學嗎?」


    聽到日向學姊這麽問,幡穀同學一時語塞。


    我代她回答:


    「是啊。不隻是我,幡穀同學也喪失了記憶。我們現在都搞不太清楚狀況。所以我——不對,所以我們才想查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幡穀同學也喪失記憶了嗎?」


    日向學姊快速地眨眨眼,凝視著幡穀同學。幡穀同學則後退了幾步,壓低聲音說:


    「你現在提這件事做什麽?這種事情又不需要聲張,沒有必要現在提起吧。而且,錯的是上周做了那麽多壞事的你吧。」


    她說的沒錯,我不會否定這一點。不過我認為這次的事情與幡穀同學也有關聯。而且,日向學姊會發現幡穀同學也喪失了記憶,也是因為幡穀同學自己說溜嘴的關係吧。雖然我沒膽子開口就是了。


    「總之,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在我搞清楚事情的全貌之前,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吧,你們覺得呢?」


    「誰要跟你做朋友呀。」


    「我們已經開始交往了。」


    我被她們兩人拒絕了。怎麽會這樣。我說的不對嗎?


    「但是,如果維持現狀,也沒辦法解決問題啊。」


    我對著日向學姊這麽說。她迅速撇過頭去。


    「雖然你這麽說……啊!」


    傳來了手機的震動聲。


    聽到那小小的震動聲,我下意識地想把手伸進包包裏。不過日向學姊搶先一步,從她自己的包包中掏出智慧型手機。她的智慧型手機的吊飾是一個玩偶,那是什麽玩偶呢?頭異常地大,臉很像外星人。看到那個和日向學姊的形象完全不合的玩偶,不禁讓我產生了興趣。


    日向學姊告訴對方這裏是圖書室後,壓低聲音講起了電話。她很快就掛斷了電話,一臉抱歉地望著我。


    「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忙,我先回學生會的教室了……下次我們再一起獨處,好好親熱一番吧。」


    日向學姊踩著輕盈的步伐,打算走過幡穀同學的身旁。就在學姊通過她身旁之際,幡穀同學突然對她說:


    「你給我等一下。」


    幡穀同學用著銳利的眼神瞪著日向學姊。


    「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吧?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學生會長,每個同學的名字我幾乎都心裏有數。」


    日向學姊掛著有些為難的微笑,就這麽走過了幡穀同學的身旁。幡穀同學持續瞪著學姊的背影。


    就在日向學姊的身影完全消失之際,幡穀同學邊環顧著四周,邊咕噥著:


    「那個女人果然很詭異。」


    由於我聽不太清楚她說了什麽,所以我請她再說一次。


    「你看圖書館這麽靜謐,代表說除了我們之外,一個人也沒有。這也太奇怪了吧?那個女人是不是事先清場了?」


    聽到她突然這麽說,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平常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目的,我不會來圖書館,所以不知道這裏平時的狀況。但應該隻是巧合吧?」


    「巧合?」


    幡穀同學用著惡狠狠的眼神瞪向我。


    「我和你都喪失記憶,加上那個女人還知道我的名字,你要說這全都是巧合嗎?你的大腦思考方式也太武斷了吧!」


    我覺得幡穀同學試圖把所有事情都和日向學姊扯上關係,這樣才叫武斷吧。


    「我決定了,就和你在一起吧。」


    「在、在一起?呃、我和幡穀同學嗎?」


    幡穀同學看到我一臉困惑,滿臉通紅。


    「你這個少根筋性騷擾大笨蛋!才不是呢!我是指和你一起揭露那個女人的真麵目!你不覺得那個女的很詭異、很奇怪嗎?她竟然答應你這種人的告白耶!」


    「呃、不,像我這種普通人,能認識高不可攀的學姊確實很奇怪,但你知道,我們的相遇一定是某種命中注定的緣分吧。」


    「我不是跟你說了,這是不可能的嗎!她一定隱瞞了什麽,或是有什麽打算,才會和你這種人來往!那個學生會長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


    「什麽不為人知的一麵啊,人家就隻是個學生會長而已吧。」


    我用著呆板的語調這麽回答。


    「我們會喪失記憶,說不定也是因為那個女人在我們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等一下,她的跳躍性思考也太嚴重了吧。我有些猶豫地開口。


    「要怎樣讓人喪失記憶啊?」


    聽到我的疑問,幡穀同學停下動作,雙手抱胸思考了起來。


    「……」


    她突然小聲地開始嘟嚷,我


    該拿她怎麽辦呢。


    「……」


    幡穀同學完全不理會呆在一旁的我,一股腦兒地咕噥著。我隻聽到零碎的隻字片語,但那盡是些毫無意義且不吉利的詞匯。


    「我、我說啊……幡、幡穀同學?」


    是時候該回到現實世界了吧。


    「是咒術。她一定是用了咒術。」


    啊?


    什麽,這是怎麽一回事?她是怎麽做出這個結論的?幡穀同學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思考的啊?


    「幡穀同學,我——」


    我不相信咒術。我本來就對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沒有興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大部分的咒術,指的並不是詛咒,隻是『小魔咒』罷了。譬如說,非洲的阿讚德族所使用的咒術,幾乎都是預測未來的神諭。他們會將毒藥塞進雞的雞喙中,借由雞是否會死亡來觀測結果。不過,這隻是他們為了避開未來災厄所做的儀式,就算方法奇異,其實和預測天氣或占卜沒什麽差別。所以,我知道為什麽你會不相信。」


    不對,她什麽都不知道。那不是我想要說的重點,一點也不是。話說回來,這孩子怎麽會知道這些東西?我們學校以重視曆史學科聞名,她是因此才會選擇我們學校的嗎?


    「呃,幡穀同學,我問你喔,你也是因為喜歡曆史,才來念我們學校的嗎?」


    幡穀同學的表情亮了起來,她說了句「你怎麽知道?」雖然沒有露出笑容,但感覺再差一步,她就要露出微笑了。雖然稱不上五光十射,但可以感覺到她的氛圍更加明亮。


    「就像我剛剛說明的一樣,所謂的咒術,大致上指的就是『小魔咒』。但有的小魔咒說不定真的能夠發揮效用。為了研究這樣的小魔咒是否真的存在,我才會選擇這間學校。由於學校肯定了我的幹勁和實力,再加上我的父母和建築資料館也有所關連,我算是和這間學校有些淵源,所以我被學校任命為曆史資料館的管理者。」


    看到我恍然大悟似地點頭,幡穀同學更加神氣地說了下去。


    「我之前跟你提過吧?我在找一件寶物,那是古代文明的秘寶——莫切麵具。莫切是以前存在於秘魯的古文明,莫切麵具是該文明的出土文物。其實那件寶物是一種咒術道具,據說隻要進行某種特定的儀式,就能發揮不可思議的力量。」


    星期天時不翼而飛的寶物,就是那個麵具啊。


    「那個麵具本來會是我的資料館中的重點展示品。據說那個麵具蘊藏了強大的力量,所以會它當招牌也是當之無愧。」


    幡穀同學滿臉得意地這麽說。居然說蘊藏著強大的力量?話題好像愈來愈超自然了。


    「是的,一般認為,莫切麵具擁有操縱記憶的力量。」


    話題的走向果然愈來愈詭異了。


    「也就是說,那個女人一定是使用莫切麵具,對我們動了手腳!」


    啉——她的思考太過跳躍,簡直都能聽到跳起來的聲音了。


    「就我個人的看法,我認為咒術確實存在!舉例來說,在莫切的曆史之中,就存在著許多與咒術有關的事例。你聽過印加帝國吧?莫切和印加位在同一個地區,但莫切是比印加還要更早出現的繁盛古文明。像是不老不死的聖杯、地球外生命體所留下來的水晶遺跡等等,這個古代文明也孕育著類似的寶物。莫切文明也和納斯卡線那一類的古文明有所關連。他們會把囚犯或是戰爭中俘虜的異國人,當作巫術儀式獻祭時的活祭品。活祭品會被剝光衣服,接受嚴刑拷打,並在全身遭五花大綁後,拖到祭壇上。他們到了祭壇上後,神官會親手割開他們的喉嚨。流出來的血液會被裝在金杯裏,任神官一飲而盡。另外也有許多與他們有關的有趣故事。他們明明建立了高度文明,卻又十分迷信,進行了多次活人獻祭的儀式。由於殺了太多活祭品,導致勞動力不足。如果有一定的智慧,他們應該會知道不能夠殺那麽多人吧。你不覺得這一點很奇怪嗎?而且,明明具有高度文明,也有強力軍備足以抵抗外侮,到了第八世紀,他們卻突然消失無蹤,聽說到現在還查不出原因。你看,既然都有這麽多事例了,我覺得確實可以相信咒術的存在!」


    不要再跟我說這些知識了,快住口!


    「咒、咒術真的存在嗎?」


    「當然存在啊。」


    「不過,就算跟我說咒術,我也沒什麽概念。」


    「那就趕快有概念啊。」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我沒辦法跟她溝通啦。沒辦法,隻好跟她講清楚說明白了。


    「對於一般人來說,突然聽到咒術這一詞,也隻會感到不知所措吧。我覺得我們不該朝這個方向著手,應該朝更實際的方向來思考,才有辦法解決這次喪失記憶的事件。而且,我覺得咒術不可能會讓人失去記憶。」


    聽到我這麽說,幡穀同學瞪大了雙眼,我將手搭上她的肩膀。


    「不如我們三個人隨便找間速食店,邊吃漢堡邊交換上個星期的情報吧。我覺得這樣絕對會比較有收獲。」


    畢竟,到頭來隻有日向學姊知道星期天發生過什麽事。


    就這麽定案!我張開了雙臂。


    「……你覺得這看起來像什麽?」


    幡穀同學伸出兩隻指頭給我看。


    「呃,勝利手勢?」


    幡穀同學維持這個姿勢——直接把手向前一戳,企圖襲擊我的眼睛。


    她似乎不太滿意我的提議。我勉強翻身閃過。


    「你幹嘛躲開啊?」


    「當、當然要躲啊!你幹嘛突然攻擊我?」


    「咒術當然存在。如果有人不能麵對這個現實,當然要對他進行詛咒的戳眼攻擊。」


    真是可怕,還有,詛咒的戳眼攻擊又是什麽鬼啊。


    她瞪了我一眼後,走了出去。把我一個人丟在圖書館。


    詛咒的戳眼攻擊?又不是所有句子之前都可以加上詛咒兩個字!


    她們離開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有一個東西掉在地上,那應該是日向學姊掉的吧。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那個東西剛剛就掛在她的智慧型手機上。是那個奇怪玩偶的手機吊飾。玩偶還滿可愛的,但整體的色調有些黯淡。我感覺看到了優等生比較不一樣的一麵,不禁感到一絲暖意。


    總之,把吊飾送去給日向學姊吧——我決定走去學生會辦公室。雖然隻是個手機吊飾,明天再拿給她應該也不要緊。但我心裏仍然想再見日向學姊一麵。


    由於沒有什麽機會造訪學生會辦公室,再加上我才一年級,還搞不太清楚學生會辦公室的位置。經過一番摸索,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就在我想要打開學生會辦公室門的時候,我發現裏麵明明燈火通明,卻大門深鎖。


    我確認了一下門上的標牌,上麵確實寫著「學生會辦公室」,我沒有搞錯地方。為什麽門會鎖起來呢?


    「日向學姊,你在嗎?」


    我這麽呼喊了,卻沒人應門,為什麽啊?


    我就此打退堂鼓,打算回家。在走廊上沒走多久,身後便傳來了一陣讓人不舒服的聲音。像是笑聲,又像是呻吟聲,那是野獸般的聲音。


    我再次回過頭。


    就在我回過頭去的瞬間,聲音也突然消失了。那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呢?該不會……


    「詛咒」這個字眼回蕩在我的腦海裏。


    我感到有些不安,凝視著那間我原本想要進去的辦公室。


    在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靜默之中,學生會辦公室的燈火依舊明亮。


    ???


    回家路上,在絲絲細雨中,我看到了幡穀同學,一排林間大道延伸至校門口,她就站在其中一棵


    樹的樹旁。


    我還以為她早就回家了,所以嚇了我一跳。


    她依舊沒有撐傘,渾身濕透。老實說,如果我不認識她的話,我可能會假裝沒看到她,對她視若無睹,逕自回家。畢竟幡穀同學全身穿著一身黑,跟昏暗的背景融為一體,詭異至極。她背對著我,蹲在地上。


    天都已經暗的差不多了,她究竟在做什麽啊?如果在學校待得太久,爸媽應該也會擔心吧。


    怎麽辦,我該插手嗎,還是要假裝沒看到她?


    我默默走過幡穀同學身旁——卻還是折返回來。


    看到她一動也不動,不禁讓我擔心了起來。她還活著嗎?應該還活著吧?


    看不下去幡穀同學那個樣子,我走向她。從她的背後悄悄探看著她。


    「幡穀同學,你在做什麽啊?」


    話一說完,她的身體大力抖了一下,迅速回過頭來,看到是我之後,似乎鬆了一口氣,表情柔和了下來。


    幡穀同學的手中拿著一把小小的鏡子。


    「怎麽了嗎?」


    「這是一種傳統的魔法,是使用鏡子的小魔咒喔。因為鏡子裏潛藏著真實。」


    不不不,我隻是問你怎麽了,並不想要知道那麽多啊。


    「……應該說,我隻是在模擬施咒而已。」


    「什麽?」


    聽到我驚呼後,幡穀同學緩緩站了起來。


    「如果真的打算執行這個小魔咒,我手邊並沒有足夠的道具。那個魔咒需要香、蠟燭以及鏡子。」


    慘了,她去了另一個世界。她會回來嗎?應該是不打算回來了吧。


    雖然她說日向學姊和麵具的咒術有關,但就我而言,幡穀同學的行跡還比較可疑。


    而且,沒有香和蠟燭就算了,幡穀同學現在手上不就拿著一麵鏡子嗎?或許是因為我一直注視著鏡子,幡穀同學從我的視線中察覺了我的想法,她晃了晃手中的鏡子。


    「不能用這麵鏡子唷,這不過是一麵化妝鏡罷了。根據規則,如果要用來施咒,那把鏡子就隻能專門用來施咒,不能用來做其他的事情。」


    這麽一來,幡穀同學拿著鏡子,坐在這種地方,不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所以……幡穀同學到底在這裏做什麽呢?」


    「不符合條件的鏡子,就隻是一麵普通的鏡子而已,那為什麽使用鏡子的魔法得以自古流傳下來呢?——我在思考這樣的問題。由於樹下容易聚集各種能量,很適合思考。」


    喔?什麽意思啊?


    「也就是說,幡穀同學拚命想著自己喜歡的事,結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略了周遭的狀況吧。」


    「你也說得太毫不遮掩了吧,真是讓人生氣。你可以不要把我現在的心情說得那麽簡單嗎?詛咒你被燒死喔。」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我馬上開口道歉。


    太卑微了!我的立場真是太卑微了。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我既不想被詛咒,也不想被燒死。


    「對了,有一件事,本來想留到下次見麵的時候詢問你。剛好你就出現了。」


    話都聊到這裏了,她究竟想問我什麽事呢?感覺不是什麽好事,我實在不想聽。


    幡穀同學不顧心亂如麻的我,開口這麽說:


    「失去記憶之後,你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嗎?」


    怪事可以說是排山倒海而來啊,而且幾乎都和幡穀同學有關呢。如果老實回答,她應該又會用勝利手勢攻擊我,所以我迅速陷入了沉默。沉默是金。


    「……譬如說,你有做惡夢嗎?」


    「惡夢?哪一種惡夢?」


    「簡直就像在現實生活中發生似的,栩栩如真的惡夢。隻是在上課中打瞌睡,竟然……」


    雖然幡穀同學回答得相當抽象,但看到她扭曲的表情,我覺得應該會是個非常可怕的惡夢。


    「沒有耶。」


    「這樣啊,那應該就跟喪失記憶無關吧。」


    話一說完,幡穀同學就走過我身旁,瀟灑離去。她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覺得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雙頰凹陷。


    「對了……」


    望著她離去,我不禁喃喃自語。


    既然她在研究咒術,為什麽不用那個鏡子小魔咒來查明真相,試著解決煩惱呢?


    幡穀同學雖然一直嚷嚷著說「要詛咒人」,但她卻無意利用小魔咒,隻是一直靜靜地淋著雨。


    雖然幡穀同學被稱為邪惡的魔女,但她的背影看起來卻十分寂寞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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