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村上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在入學典禮後過了一個禮拜的某一天,村上政樹突然被人搭話。


    「咦?」


    正好在收拾書包的政樹停下手邊動作抬起了頭。


    眼前看到的是如他所料的臉孔。


    「欸?在叫我?什麽事啊,長島同學?」


    長島薰子,岩下學園一年a班班長。


    由於入學典禮當天他們五名男女同學有一起吃過飯,對政樹而言,女同學當中就屬她和宮畸明和自己關係不錯。盡管如此,這並不表示他們關係好到能像現在這樣輕鬆交談。


    頂多就是早上進教室見麵時會打聲招呼的程度。


    站在政樹桌旁的薰子等到政樹把抽屜的東西收進書包後,才再次開口接著說:


    「嗯,我有點事想拜托你,你接下來有時間嗎?」


    看到薰子做出合掌拜托的動作,有點看傻的政樹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


    「嗯,好啊,沒問題。」


    就算沒到一見鍾情的程度,不過政樹的青春時期倒也沒乏味到會去拒絕一名第一印象不錯的女孩提出的請求。


    (嗯?該不會……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光是有女生對自己微笑,政樹就會不禁心想「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盡管明白這隻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不過明白不代表就能克製住情緒。


    「謝謝你喔。在教室裏不方便談,所以可以等放學路上再談嗎?我記得你和我回家時到半路都是相同路線對吧?」


    看到薰子放心地微微一笑,讓政樹不禁越來越期待。


    這下真的可以期待嗎?不不不,要是這種時候隨便露出期待的態度,之後隻會被人貼上自我感覺良好的可恥標簽啊。


    「嗯。」


    腦海中一團混亂的政樹最後的回答,卻是毫無抑揚頓挫的冷淡回應。


    和女生兩人獨自放學回家。


    對已經習慣的人而言或許沒什麽,不過對像政樹這種類型的人來說,光是這點就足以帶來沉重的緊張。


    不過就算是原本緊張兮兮的政樹,在到鞋箱換完鞋子,一路和她閑聊穿過校門之後,緊張情緒已經舒緩了不少。


    其實這並非政樹的努力,而全虧了薰子的功勞。


    長島薰子是一名跟誰都能毫無隔閡友善交談的女孩。就是這種沒有設防的態度,使得不擅長麵對他人的政樹也能自然而然忘記緊張。


    走在穿過民房、空地、零散田野的一條平靜的鄉間小道上後沒多久,當閑話家常到一個段落,薰子總算切入了正題。


    「在說想拜托村上同學你的事之前,我想先問一下,你有沒有從誰口中聽過我家的事?」


    「嗯,我聽安藤和宇野稍微提過,說假如你生對時代,就會是一名公主呢。」


    安藤和宇野正是入學典禮當天放學後一起去速食店的男女五人當中,另外那兩名男同學。所幸政樹在班上和他們兩人的座位離得近,三人到現在已成為中午會一起吃飯的朋友了。


    而根據這兩名朋友的說法,薰子的老家,長島家在這一帶可說是無人不知的名門世家。


    如果直接說這座總妻市兩成的土地都是長島家的私有地,或許比較能表達他們有多厲害。盡管由於其中大多數都是森林和田,光看居住地的話其實隻有占私有地的一成。隻是這樣算下來仍有全市的百分之二,仍舊相當可觀。


    難怪會有一部分的反對聲浪高喊「chq快來調查清楚!」這也是情有可原。


    其實說穿了,政樹他們就讀的這間岩下學園,經營機構本身就隸屬於長島家旗下。


    在入學典禮後吃飯那時,畢槳於其他國中的幾人也認識薰子根本不足為奇,因為她在這座總妻市內算是名人。


    雖說是名人,也不是那種出現在電視上廣為人知的明星。大概聽到有人說「看,她就是那個長島家的千金喔」。聽者會毫不遲疑點頭「喔喔,原來就是她啊」這種程度的名氣。


    然而,在聽到政樹說完他至今聽到的所有情報之後,薰子卻有點苦惱地皺起眉頭。


    「嗯……畢竟我家的祖先不是大名,即使生對時代也當不成公主喔。


    啊,不過除此之外的消息都沒什麽錯。


    雖然這種話由我自己講出來有點那個,不過我的確生在一個十分老古板的家中。」


    「嗯。」


    她為什麽要把這些隱私說給自己聽?盡管政樹懷有如此疑問,仍輕輕出聲回應。


    或許是以為政樹這聲回應是在催她,隻見薰子有點難為情地加快步伐,並急忙接話說:


    「所以說,我家那個還活在舊時代的爺爺就開始胡說『薰子,你也到了該思考終身對象的年紀啦』這種話喔。」


    聽到薰子頭低低說出這句話,政樹驚訝到忍不住停下腳步。


    「咦?那不就是所謂的『相親』嗎?」


    才到高一生的年紀就被家裏安排相親,政樹對現代日本還存在這種家庭的事實驚歎不已。


    雖然在網路上一些匿名討論板或是根據真實故事改寫的現代小說當中,政樹知道確實有些家庭的父母會替孩子決定終身大事,不過像這樣直接從身邊的人口中聽到,還是讓他難掩驚訝。


    然而,薰子在看到政樹的反應後連忙做出訂正:


    「啊,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啦。不是相親,隻是單純見個麵,然後我家也不會管我在外麵跟人自由戀愛喔。


    事實上,我父母親就是普通談戀愛後再結婚。雖然得去跟爺爺介紹的對象見個麵,隻要我一說『和那個人合不來』,他們也不會繼續強逼我呢。


    真要說哪裏跟不上時代,大概也隻有要和對象結婚時得獲得家族親戚的承認吧。」


    其實隻要把「家族親戚」換成「父母」,倒也算不上什麽奇怪的事。


    依照日本現行的法律,隻要到了合法年齡的男女雙方想結婚,並不需要父母的同意。然而實際上,幾乎所有的情侶在結婚前都會去拜訪對方的父母尋求同意。


    然後,由於父母看不上眼而讓婚事告吹的案例,在現代並不算罕見。


    「喔,所以你家也不算把一切都規定得死死的嘛。」


    「可以這麽說,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就是了。畢竟像我爺爺那個世代的人,認為在家族親戚的介紹下結婚是理所當然。


    然後啊,我爺爺就是那種個性,要是隻有拒絕安排的對象,他也會不斷找下一個。所以最後我忍不位跟他說『我已經有在交往的對象了』啦。」


    薰子說完後輕輕吐了吐舌頭。


    聽懂薰子這番話伐表什麽的政樹,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不過政樹仍強裝鎮靜,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旁敲側擊:


    「哈哈,越聽越讓我聯想到以前的少女漫畫還是偶像劇的劇情啊。」


    「啊~~嗯,我覺得你的想法應該是對的。」


    薰子一聽政樹說完,回以一抹苦笑。


    「看你這麽說,表示你其實沒有男朋友對吧?」


    「嗯。」


    「既然你特地對我說出這些超級隱私,表示你口中的『有事拜托』,就是要我充當你男朋友的意思?」


    「你說得沒錯!」


    薰子以一臉爽朗的笑容,朝政樹伸出右臂並豎起大拇指。


    「……」


    「……」


    一陣沉默降臨。


    不一會,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薰子:


    「你不願意嗎?」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當政樹一看到稍稍歪了頭,用一雙期待眼神抬頭盯著自己的薰子,忍不住別過視線,並


    為了遮掩害臊連忙回問:


    「呃,也不是說不行啦,隻是那個,為什麽長島同學你會來拜托我?雖然我這麽說有點奇怪,不過長島同學你應該有許多關係比我更好的男生吧?」


    聽到政樹的疑問,薰子似乎有點傷腦筋,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啊,嗯,要說有的話的確是有,隻是我很難拜托住在這裏的男生啊。明明不會有什麽問題,但再怎麽說我都是『長島』家的人,應該會讓他們有所顧忌呀。」


    從江戶時代開始就在這座總妻市紮根發展的長島家,影響力可說十分深遠。不隻地方上一些知名企業部屬於長島家的枝幹,就算不屬於長島家的公司,也都會以某些形式和長島集團旗下的企業建立關係。


    若考慮到本地一些小本經營的美容美發店、餐飲店或其他自營業找金融借貸的地方銀行都跟長島家有關的話,那的確是不容小覷。


    因此到頭來,就算薰子真的跑去拜托在這座總妻市出生長大的男生「偽裝男友」,恐怕也會讓對方心生恐懼,以「要是欺騙長島家,可能會給家裏添麻煩」的理由拒絕。


    當然,這種講法是有點太過誇張了。畢竟再怎麽說,要是長島家為了這種小事就去對男方的父母施加壓力,隻會被世間評為沒常識的舉動,導致整個長島家名聲下滑。


    長島家的大人們想必懂得這個道理,因此不可能那樣做。假如真的麵臨那種情況,也隻會是薰子被罵個臭頭,而被薰子拖累的男生或許還會受到長島家人的感謝,不過大概也會補上「往後請不要做出如此草率的事」這一句忠告吧。


    想當然,這種內情不會有人清楚。


    因此再怎麽想,這座總妻市內的男生隻會猶豫不決不敢答應,所以薰子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跑來拜托政樹。


    「照你這麽說,我的確是沒什麽顧忌啦。」


    聽完薰子的說明後,政樹隻一臉傻傻地搔了搔頭。


    政樹的老家在東京,父親則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公務員。


    萬一薰子家的人真的做出一些誇張行徑,考慮到長島家的影響力出不了總妻市的範圍,應該是無法對政樹家裏造成什麽影響。


    然而聽完薰子這一連串的解釋,政樹明白的同時也有點難過。


    (她之所以會選上我,隻因為我是刪除法後剩下的嗎?)


    被喜歡類型的女孩拜托假扮男朋友,腦中浮現「該不會她對我有意思吧?」如此念頭的政樹,應該不能算自我感覺良好才對。


    下意識期待未知的事物會順著自己的意發展,這種壞毛病無論是誰或多或少都有一點。


    不如說,假如一名高一男學生凡事都能不妄下結論,那隻能說他超齡,早熟過頭了。


    總而言之,已經明白真相的政樹雖有點失落,但馬上就重新振作精神。


    (就算是假扮,男朋友還是男朋友啊。能和長島同學裝作一對情侶,老實講實在太讓我期待啦!)


    其實政樹最喜歡的漫畫、輕小說或色情遊戲當中,常有「假裝成戀人」到最後弄假成真的發展。


    「好,我明白了。要是你覺得我可以,那我就幫你吧。」


    結果,政樹隻剩「笑臉答應下來」這個選項可選。


    ◇◆◇◆◇◆◇◆


    隔天放學後。


    村上政樹依照約定跟著長島薰子去到她家。


    由於是出了學校後直接過去,兩人身上都還穿著製服。


    「這裏就是我家。唉,雖然自己說有點奇怪,不過很容易認出來對吧?」


    「嗯……隻要來過一次,之後想再來絕對不會找不到啊。」


    聽薰子在門口這麽說完,政樹依然是呆呆盯著前方,有點魂不守舍地回答。


    如今出現在政樹眼前的是一間巨大的日式住宅。


    不過比起住宅,這間實在太過巨大的平房應該用「宅邸」形容才更符合。放眼朝左右兩旁看去,可以看見一道長長白色圍牆延伸下去。


    「你家到底是有多大啊?」


    「嗯……我家的住址是東予原四條三丁目,再往下好像就沒有了?」


    薰子這話的語氣雖然算是半開玩笑,不過政樹聽了卻驚訝到整張臉僵住。


    一般來說,這附近一帶的住址都會在地名之後以「一條一丁目十一之一」這類的數字來分區標記。可是如今長島家的住址卻從四條三丁目以下就沒有其他數字,代表整個四條三丁目隻有他們這間宅邸。


    「隻要再往上蓋座天守閣,就幾乎等於一座小城了吧。」


    「哈哈,就隻是麵積比較大啦。其實這間建築物已經很老舊了,幾乎每年都一定會有哪些地方得重新翻修,沒有你想得那麽好耶。」


    「該不會中庭還有池塘這種東西?」


    「嗯,還有爺爺珍愛的鯉魚,聽說其中有一隻的年紀還比他大喔。」


    「真的假的?等等可以帶我去看嗎?」


    看到政樹一臉興奮,薰子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回他:


    「嗯,可以……啊,可是今天我爺爺在,還是不要好了。不過真意外耶,沒想到村上同學你竟然喜歡鯉魚。」


    「不,我不是喜歡鯉魚,隻是覺得在私人宅邸內建池塘養鯉魚超帥的才想看一眼,有點像是在趕流行而已啦。


    不過你說你爺爺在最好不要,是因為他不太喜歡讓別人看他養的鯉魚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還是別勉強說要看吧。然而,薰子對著如此擔憂的政樹露出苦笑,搖搖頭解釋:


    「不是,正好相反喔。爺爺他最喜歡鯉魚,更喜歡拿它們和人炫耀。所以要是有人當著他的麵說『請讓我看看你養的鯉魚』,他可是會從每一隻鯉魚的出身背景,甚至得過哪些獎都說得钜細靡遺,至少得說上半天跑不掉呢。假如你真的有興趣,我去幫你說一聲如何?」


    「不,謝了。」


    政樹馬上搖搖頭。


    進入長島家的宅邸中後,政樹首先被帶進「迎賓室」。


    (啊,其實內部還滿西洋……還是該說現代風啊,而且也沒想像中那麽寬敞。)


    他被帶進的這問迎賓室,是一間與整體建築的外觀不太相襯,鋪絨毯放沙發的西洋風格房間。


    不過另外一半「沒想像中那麽寬敞」這個感想,就是改樹的錯覺了。


    由於沙發、電視和桌子等家具通通很大,才讓政樹以為房間很小,事實上這間房少說超過十坪。


    其實,若以長島家的占地總麵積來看,這間迎賓室的確「沒那麽寬敞」。然而,這都是政樹那種提到「家」就隻聯想得到一間平房的價值觀產生的結論。


    這間宅邸內其實還設有供外縣市的親戚來訪時居住的客棟,以及足以在新年讓一族齊聚,備有大廳的禮堂。這些場所全都和主房分開另成一棟。


    隻不過,當政樹開始認為一般家庭中也會有所謂「迎賓室」的時候,他的價值觀也算垮得差不多了。


    「我去叫爸爸過來,你先隨便找地方坐一下喔。」


    「喔,好……」


    留下戰戰兢兢往沙發上淺淺坐下的政樹一人,薰子往宅邸更裏麵走去。


    「……這房間好大喔。」


    獨自被留在房間內的政樹不禁說出與剛才完全相反的感想。


    第一次來到女性友人的家中就被獨自丟著,身處如此狀況能不緊張的男人恐怕不多。


    要是在薰子回來之前,其他長島家的人就先進到房內的話……


    「嗯?不好意思,請問你是什麽人?」


    要是被用懷疑的視線加語氣這樣一問,政樹很清楚沒用的自己絕對會驚慌失措答不上話,如今隻能坐在沙發上


    微微顫抖。


    (別鬧了,我可不想思考這種可能……!)


    盡管不到影響日常生活的程度,但政樹明顯是名個性內向怕生的人。


    所以他不會是那種能在撞見還沒那麽要好的女性朋友的家人後,還能保持冷靜有條有理解釋狀況的人。


    (拜托你快回來啊,長島同學!要是你再不回來的話,我又該怎麽辦啊?現在還有時間,隻要你現在趕回來就還算safe啊!)


    下一集「薰子未歸」。


    盡管政樹開始胡思亂想,卻不代表他現在很輕鬆,更比較像是被逼急而使得大腦一團混亂。


    幸虧到最後,政樹的最壞預測並沒有發生。


    「抱歉,讓你久等了呢。」


    聽到薰子說出這句話回到房間,政樹忍不住鬆了口氣。不過想當然,她並非獨自回來。


    她身後還站了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


    盡管還沒介紹,但他肯定就是薰子的父親。


    「呃!」


    政樹瞬間從沙發上彈起身。


    「您、您好,打、打擾了。」


    我現在,超級,驚慌失措。


    政樹的舉止幾乎等於在如此表達,不過薰子的父親隻溫和地回以一笑,接著說:


    「你好,我是薰子的爸爸。雖然不能多做招待,還是請你放輕鬆好好享受。」


    薰子的父親是名相當適合那張柔和笑臉,中等身材的中年紳士。


    不過仔細一看,那對溫柔下蘊含著堅強意誌的眼眸也和薰子十分相似。


    薰子父親的身高和政樹差不多高,但或許是直挺的腰杆配上一臉沉著表情,使他在政樹眼中看起來比實際身高還要高大。


    「話說回來,可以請教一下同學你叫什麽嗎?」


    在薰子父親柔和的微笑下,稍微舒解緊張情緒的政樹說起話來總算正常一點了。


    「啊,好的。我姓村上,叫村上政樹。」


    「村上?」


    「是的,請問怎麽了嗎?」


    政樹本以為自己報上的隻是個極為普通的姓氏,卻因薰子父親的反應而像隻小動物受到驚嚇。


    相較之下,薰子的父親在聽到政樹說完後突然愣住,接著在沉思了一會後才恢複原本那張柔和表情問道:


    「你的名字是雙日昌,加上喜悅的喜嗎?」


    「啊,不是,是政治的政加樹木的樹,政樹。」(注1)


    「政治的政……恕我失禮,方便請教令尊的大名嗎?」


    「爸爸?」


    一旁的薰子有點訝異地對父親出聲。不過這其實不能怪她,畢竟就算現在是對女兒的男友進行「麵試」,也毫無追問男友甚至男友父親姓名的必要。


    政樹雖然抱有同樣的疑問,不過也沒理由特意瞞著自己爸爸的名字。


    「我爸爸的名字叫『政輝』。」


    政樹老實回答問題。


    「政輝……同樣是政治的『政』?」


    「是的。」


    「唔嗯,應該是偶然吧,不過……」


    看到薰子父親再度沉思,政樹不禁對薰子投以困惑的視線。


    (欸,這是怎麽回事啊?)


    (抱歉,我也搞不懂啊。)


    就在這對速成情侶以視線交流時,突然響起一陣不懂得看場合的鬧鈴聲。


    原來是從薰子父親的口袋中傳來。


    「喔喔,時間到了啊。」


    薰子的父親說憲從西裝上衣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機,熟練地關掉鬧鈴程式後,重新把它放回口袋中。


    「我得趕回公司了。


    村上同學,抱歉問了你一些失禮的問題。雖然我得離開了,不過請你務必坐坐再走。」


    ※注1:日文中的「政樹」與「昌喜」發音相同。


    「啊,好。」


    在一旁的薰子說著「慢走喔」跟父親道別的同時,政樹隻擠出這狀況外的一聲。


    薰子的父親快步走出迎賓室,留下薰子和政樹兩人。


    「呼……」


    「唉……」


    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那個,總之現在算是任務完成了吧?」


    「嗯,ok了。多謝啦,村上同學。」


    看來盡管被問了幾個奇怪的問題,不過依舊達成了當初的目的。


    畢竟薰子的父親沒有起疑,直接視政樹為薰子的男友,也沒有出言反對兩人交往。


    往後兩人隻需講好定期演個幾出戲,等到沒必要裝下去時再以一句「我們還是分了」來收尾即可。


    (我倒是希望能裝情侶裝久一點啦。)


    然後順水推舟變成真情侶就萬萬歲了。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薰子清不清楚政樹打的是什麽算盤,用開朗的語氣提議說:


    「就這樣直接解散好像有點太假了呢。我說村上同學,你接下來還有時間嗎?」


    薰子這句話讓政樹心跳頓時加速,不過他仍強裝鎮靜回答:


    「啊,嗯,有啊,反正我晚餐靠冰箱裏的東西就能搞定。」


    「哦,這是獨自在外麵住的人才說得出的話耶,有點羨慕呢。那你坐坐再回家吧,我的房間……現在還不太妙,等之後再說吧。」


    「真是太可惜了。」


    盡管政樹說得像在開玩笑,不過他心中是真的認為很可惜。


    畢竟就算薰子真的邀政樹去她房間,也沒有發生任伺事的可能。(如果她是一個人住外麵那還有話說,如今她和家人住一起,要是還有男人會期待進她房間能有什麽『搞頭』,想必那男人的職業(job)肯定選了勇者(brave)加野蠻人(barbarian)吧。)說是這麽說,但被女生邀請進入房間可以算是男人的一種浪漫。


    盡管明白這不過是自我感覺良好,不過一個女生主動邀男生「進入自己的閨房」,可以稱得上一種距離縮短的證明。


    「我實在沒那個膽子讓家人以外的人進入沒整理的房間,所以現在該做什麽好呢……啊,村上同學,你喜歡運動嗎?」


    「要問喜歡討厭我會說喜歡,不過若問我擅不擅長,我也能跟你保證我超不擅長。」


    政樹的回答讓薰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哈哈哈,這樣喔。或許這樣講有點失禮,不過像你這種類型的人很罕見耶?」


    「算是吧,其實我自己也清楚。啊,雖然我說喜歡運動,但隻限於我的能力範圍內喔。」


    政樹並沒有在說謊,盡管他是個禦宅族,既不擅運動又有點內向,可是他並不討厭活動身體。


    前提是必須在自己覺得有趣、舒服的範圍內。


    例如跑到累就隨時停下來用快走之類的慢跑,身體開始發冷就進蒸氣室休息的遊泳,或是不計較勝敗,和朋友一邊嬉鬧一邊踢踢足球。不過相對的,必須「認真拚命」的運動他就不行了。


    尤其是那種必須靠整個團隊齊心協力,眾誌成城來拚取勝利的團體競技運動,已經不隻是不擅長,甚至會感到恐懼。


    聽了政樹的回應,擁有運動天分的薰子雖然無法體會,但至少她明白了政樹並不討厭運動。


    「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在庭院裏打打籃球?我國中是參加藍球社的,所以拜托爸爸幫我在那架了座籃球框喔。」


    「哇賽,真的假的?可是不對啊,中庭不是有你爺爺養鯉魚的池塘嗎?」


    「池塘在中庭,籃球框架在前庭喔。」


    「你家真的很驚人耶,竟然有超過一座以上的庭院,而且還大到可以打籃球。好吧,我也讚成打籃球,隻是我隻有國中上體育課時打過而已喔


    。」


    「別擔心,我會放水!」


    薰子笑著比出勝利v手勢,但是政樹卻以生硬的笑容回她:


    「我說長島同學,你知道你那句話是男人最不想被女人說的話前三名嗎?」


    「欸嘿~~」


    薰子故意裝可愛,對政樹輕輕吐了舌頭。


    薰子帶政樹來到前庭,而這裏比他所預料得還寬敞。


    原本政樹以為大概就架一座籃球框再畫條線供她練投,沒想到一進入前庭,看到的竟是完整的半場。


    而且地麵似乎還鋪了層鮮橘色的硬膠材質,明確畫出了罰球線和三分線。


    隻要她想的話,這裏隨時可以用來打場街頭籃球。


    隻不過為了配合薰子這名籃球社成員,籃球框不是街頭籃球的高度,而是調整成正式籃球比賽的高度。


    再加上,前庭並沒有因一座籃球場就塞得滿滿,球場周遭還長有許多草皮樹木,就算怎麽在球場內跑,都不會撞到牆壁。


    「哇哩……她家真的是超級超級有錢耶。」


    就在政樹讚歎地環顧周遭,換好衣服的薰子單手拿著籃球從屋內跑了過來。


    「抱歉,村上同學,讓你久等啦!」


    「唷。」


    看到政樹微微舉起手,薰子馬上把球傳給他。


    「嘿!」


    「嗚喔!?」


    隻見她扭動雙手手腕拋出一記漂亮的傳球,而政樹雖一度把球從手中漏掉,最後仍勉強抓回手上。


    「好險!你別突然傳過來啦!」


    「哈哈,抱歉抱歉,可能是久久沒碰球,有點興奮過頭了。」


    誠如薰子所言,和在學校時的她比起來,此時她的聲音聽起來的確相當興奮。


    「好啦,我也不是不懂你這種感覺。」


    政樹一邊笨拙地運著球,一邊眯起眼盯向背對太陽站著的薰子。


    現在薰子下半身穿的是白色運動長褲,上半身則是灰色t恤,都是極為樸素的衣物。


    隻不過,由於運動長褲和t恤都屬於比較貼身的衣物,因此可以清楚見到平時製服底下那隻能靠想像力補足的好身材,加上頭一次見她綁起頭發,也是新鮮感十足。


    (果然人美穿什麽衣服都美,真的太作弊了啦。)


    盡管政樹這番感想並沒有考慮到世間的美女為了維持美貌,平時究竟下了多少工夫及辛勞,可以說有點不經大腦。不過事實上,那些天生就稱不上美女的人不管耗費多少努力,仍然無法成為美女,因此倒也不能說他這話有錯。


    「唉呀~~真的好久沒打了耶,總覺得身體有點鈍鈍的。」


    想當然,薰子聽不見政樹心裏的那些話,而是走進籃球場並原地跳了跳。


    「我說村上同學,我想先找回手感,所以想從罰球開始,可以嗎?」


    「嗯,交給你安排吧。」


    政樹說完後也脫下製服外套,鬆開領帶。


    從結論來看的話,長島薰子的實力果然好到令人佩服,而村上政樹同樣爛到令人佩服。


    無論哪一方都算是正常發揮。


    就以罰球來說,薰子即使一開始有幾球沒進,到了後來都是百發百中。相比之下,政樹的命中率大概低於三成。


    話雖如此,別說籃球社了,要期待連個運動社團都沒參加的政樹投出好成績,對他實在有點殘酷。


    罰完球之後又做了一會兒運球和雙人傳球,這才終於暖身完畢的薰子,露出一副精神十足的笑容提議說:


    「妤!村上同學,我們來打one-on-one吧,one-on-one!」


    one-on-one,就是所謂的一對一鬥牛。


    早明白薰子肯定會這麽提議的政樹,決定擺出強勢點的態度回應:


    「來啊,誰怕誰,看我解決你。」


    「嗬嗬,那我就期待一下嘍!」


    雖然一般都說男女之間在運動實力上的差距相當劇烈,但那隻限於拿雙方的平均值,又或者最高層級的人比較。


    一方是國中參加了三年籃球社,運動神經出類拔萃的女生,另一方則是從出生到現在隻參加過回家社,運動神經也大概不知斷了幾根的男生,當然能輕鬆打破那層絕對差距。


    「哼!」


    「來啊!」


    「你這!」


    「這裏這裏~~」


    「看招!」


    「蓋火鍋!」


    一對一鬥牛以令人不忍卒睹的單方麵虐殺結束了。


    說穿了,運球爛到想轉個方向都會把球踢出去的政樹,實在很難跟薰子對等比賽。


    政樹再怎麽運球都過不了薰子,換薰子運球他也完全攔不住。


    另外,相較於薰子怎麽投怎麽進,政樹卻是不斷亂拋,最終隻勉強投進一球。


    過程中最令政樹吃驚的,是他有一記長射本以為成功抓到薰子空檔,結果卻還是被她蓋掉了。


    望著滾到地上的球,政樹一雙眼真的瞪得比球還大,不可置信地問:


    「喂~~不是吧!?為什麽長島同學你構得到?我再怎麽說都比你高耶?」


    輕輕喘著氣的薰子一聽,擺出伸指托下巴的姿勢,開口問整個人蹲在地上喘大氣的政樹:


    「嗯……村上同學你幾公分啊?其實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有一百六十六公分高喔。」


    「我一百七十一啊。」


    的確,這樣一比是政樹高了五公分。


    「照這麽看來果然是……我想到兩個理由,說出來你不會生氣吧……?」


    吞著薰了又擺出雙於放在膝蓋,抬頭望著自己裝可愛的姿勢,政樹苦笑著回答:


    「你不說我會生氣,但就算你說了,根據內容我還是可能生氣。」


    「嗚哇,太不講理了吧!好吧,算了。我覺得第一個理由單純就是跳躍力的差距,因為我隻要助跑再跳,手指就碰得到籃球框喔。」


    話才剛說完,薰子就彷佛要證明自己的話,朝著籃球架跑過去一跳——


    「喝!」


    或許是因為久沒參加社團讓身體鈍掉,薰子這一跳沒能碰到球框,不過根據政樹的觀察,其實就隻差那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我就算用全力跳也隻能碰到網子耶……」


    政樹以近乎哀號的聲音如此低語,同時體悟到自己與眼前這名少女間的身體運動能力相差有多麽懸殊。


    就算身高蠃過她,但是既然加上跳躍力所能跳到的最高點還矮她一截,也難怪會不停吃她火鍋。


    就在政樹深感挫折時,薰子仍繼續落井下石。


    「還有第二點,打籃球時重要的不是身高,而是手指高度。村上同學,可以請你站到那邊,用力往上舉直你的手嗎?」


    「嗯?這樣嗎?」


    政樹照她的話,以像在伸懶腰的姿勢高舉右臂。結果這時薰子快步走近他。


    (喂喂!太近、太近了啦!)


    原來穿著t恤和運動長褲的薰子竟站到輕輕放下手就能摟到政樹的極近距離,接著像照鏡子一樣麵對他直直舉起左臂。


    「手掌像這樣伸直後所構得到的最高點就是手指高度。在籃球這項運動裏,手指高度就比身高來得重要喔。你看,看手指高度的話是我嬴過你對吧。」


    薰子說完後便將舉過頭頂的手掌疊到政樹的右掌。


    經過她這麽一提,視線高度明明是政樹比較高,手掌頂端卻是薰子在上方。說得更詳細一點,政樹的中指指尖竟然隻碰得到薰子中指的根部。


    這個事實表示,就算政樹的身高的確高過薰子,但若加上手臂長度,身高間差


    距也會遭到逆轉。


    「所以總結來看,在打籃球時的『身高』是我占上風,這樣你明白了嗎?」


    冷靜下來思考的話,薰子這句話無疑在說「雖然你身高比我高,但你既跳得不高,手又很短」,不過現在政樹根本沒有辦法吐槽。


    「喔喔,我明白,明白了啦。」


    畢竟政樹自從國中時跳土風舞以來,就沒跟和女生靠近到能感覺到體溫過,現在光要強忍讓聲音不要破嗓就已用盡全力。


    如同政樹一開始所書,他並不討厭運動。


    雖然他不喜歡那種要廝殺來廝殺去的競技運動,不過若隻是家這樣和平打打球,他甚至可以說十分喜歡。


    這種態度等於表示即使輸了,他也不在意。


    不過這也不意外,畢竟運動神經可說斷得差不多的政樹管它是兒童簡易棒球也好,玩具羽球、草地足球也罷,隻要一比下來幾乎都會輸。


    盡管如此,政樹還能不討厭運動,是因為他知道執著在輸贏上毫無意義。


    也可以說是早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哪。


    正因為政樹的這種態度,才能讓他明明在喜歡的女孩麵前輸得一蹋糊塗也沒有氣餒,高興地享受著過程。


    「呼哈~~真的完全拿你沒轍耶!抱歉長島同學,讓我休息一下。」


    聽著背後的薰子不知第幾次投三分球進網的聲音,政樹一屁股往球場地上坐下示意投降。


    「辛苦啦。來,毛巾和飲料給你。」


    「嗯,謝啦。話說長島同學,你真的超強耶,竟然能單手投進三分球。」


    政樹接下薰子從家裏拿出的寶特瓶運動飲料,同時回想起剛才薰子投的球。


    本來以為女生在長射時都得用雙手才有辦法,不過薰子卻輕輕鬆鬆用單手投進一顆又一顆的三分球。


    「對了,長島同學你是打哪個位置啊?」


    進入休息時間,坐在球場上的政樹一邊拿毛巾擦汗一邊開口問。


    「呃,我打控球後衛,你知道嗎?」


    政樹聽了她的回答有點訝異。


    「大概知道,就是那種負責運球傳球,像場外指揮官的功能對吧。我有點意外啦,因為一般好像都是由矮個子的選手來當控球後衛呢。


    以日本女國中生的平均來看,長島同學你算高的吧?


    還是說你國中的女籃社內高手雲集?」


    照理應該由身高最矮的選手來當控球後衛。既然薰子待的社團讓她這一百六十七公分高的人來當,表示裏麵有更高的選手可以當前鋒和中鋒,甚至可能有超過一百七十以上的人吧?


    然而,薰子聽了卻隻微微一笑,否定了政樹這句話:


    「沒有喔,是那種要加上『超級』來形容的弱隊喔。每年的目標都隻求打贏地方預賽第一場,而聽說曆年最伴成績也隻襯打進第三戰而已喔。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們的教練並沒有逼我們逼得很緊,都是隊員想打什麽位置就那樣安排。所以雖然我是社團內最高昀人,三年來都是打控球後衛喔。」


    「原來如此,是完全相反啊。」


    聽完薰子的回答,政樹隻能苦笑。


    「你們社團那種做法不錯耶。」


    政樹這話中帶有幾分羨慕,而他的確這麽想。


    畢竟聽薰子講下來,政樹覺得她待的藍球社應該能讓喜歡輕度運動的自己待得非常舒服。要是真有這種運動性社團,或許自己也會考慮加入。


    (不對喔?這樣我玩遊戲和看動畫的時間就少了,果然還是別參加比較好吧。)


    「不過長島同學,你為什麽會想當控球後衛?」


    政樹回這句話別無他意,隻是想把話題接續下去,沒想到薰子一聽,身體微微一顫。


    「咦?啊嗯,為什麽喔……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因為我想多碰點球,然後那是最能運球的位置吧?」


    「哈哈,這樣喔,長島同學你喜歡受人注目?」


    「嗯~~這倒不算。與其說受人注目,不如說我喜歡率先行動,還是該說掌握主導權?」


    「原來如此,聽你這麽說我就懂了。」


    回想起入學典禮當天,率先提案去吃飯或唱卡拉0k的人正是薰子,政樹不禁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


    就在跟父親介紹政樹這名假男友的當天晚上。


    吃完晚餐洗好澡的長島薰子悠閑地窩在自己房間內。


    「呼……」


    整個人仰躺在床上的薰子,如今上半身穿著粉紅色睡衣,下半身更是隻穿了一件內褲,不是能讓其他人看到的打扮。


    話雖如此,在「自己房間」這個絕對私人空間裏麵,倒也不必太講究穿著。何況薰子一直以來都是穿成這樣待在房間。


    「啊,差點忘了。」


    薰子猛然回過神來,從床上移動身體躺到鋪著絨毯的地上,高高朝天花板拾起雙腿,再往右九十度扭去。


    「一、二、三、四……」


    慢慢數到三十以後,這次換成左邊。


    兩邊都做完後她撐起上半身,雙腿保持伸直然後左右大開,接著把上半身往雙腿之間彎去。


    「一、二、三、四……」


    洗完澡後的肢體伸展操,是薰子從國中加入藍球社開始就養成的習慣。


    盡管上高中後由於課業壓力加重,加上自己還有其他想做的事而不打算參加社團,但她依然決定要將這個習慣保持下去。


    薰子的母親說過一句話。「十歲、二十歲時下的工夫,等到三十歲、四十歲時就會見真章。」


    年過不惑,身材外觀卻一點也不輸二十歲年輕少女昀母親這句話,對薰子這個女兒的說服力著實不小。


    最後,足足花了三十分做完全身伸展操的薰子從絨毯上站起身來,走向放在房間一角的梳妝台。


    這座舊式的三麵鏡梳妝台在清一色現代家具的薰子房內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她決定不去在意。


    畢竟再怎麽說,三麵鏡使用起來非常方便,加上這座梳妝台是薰子的奶奶從她奶奶那裏繼承下來,具有悠久曆史的家具,不是一句想換就能換的。


    坐到梳妝台的薰子所準備的有乳液罐,拔毛夾、修眉剪以及智慧型手機。


    隻見薰子點了幾下手機叫出了自己的照片,是她剛去完美容院後的自拍照。


    她開始比對那張照片,運用拔毛夾和修眉剪修起自己的眉毛。


    隻不過,由於她每天晚上都有保養,因此倒也沒什麽好修的。


    「唔……這裏應該……不用拔吧?」


    薰子再三細看自拍照,最後決定不把一部分有點在意的眉毛修掉,結束了她的除毛保養。


    根據薰子常光顧的那間美容院內的美容師表示,外行人保養眉毛的訣竅在於「猶豫的話就放著別管」。


    尤其是像薰子這樣的年輕女孩,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就修剪過頭了。


    所以說,一猶豫就放著別管才是最剛好的。


    薰子接著將乳液抹到掌上開始搓揉雙頰,同時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大大吐了口氣。


    「好久沒有全力活動身體,整個神清氣爽呢。上高中後有好多事該忙,實在沒法玩社團,不過倒是想像今天這樣定期在家打打籃球啊。」


    要是拜托村上同學的話,他會不會陪我呢?


    薰子想到這裏微微一笑,從自己今天和他玩的感覺來看,應該是有譜才對。


    就在薰子做完眉毛和肌膚保養的當下,放在碗妝台上的手機傳出「喵~喵~」的貓叫聲。


    「嗯?電話?」


    薰子拿起智慧型手機一看


    ,發現上頭顯示著「師傅」二字。


    「是櫻姊喔。啊,喂喂?」


    接起電話後的薰子同時從梳妝台前的椅子站起身,走向電腦桌。


    『喂喂,薰子,你現在可以嗎?』


    從手機另一頭傳來的聲音,是比薰子大四歲的堂姊,長島櫻子。


    長島櫻子——


    對薰子而言,她既是自小就陪著自己玩,形同親姊姊般的存在。也是背叛了自己,令人又愛又恨的存在。同時又如手機內登錄的來電顯示,是薰子在某個領域的「師傅」。


    「嗯,沒問題啊。你等等喔,我現在就開電腦。」


    邊說邊坐到電腦椅上的薰子左手拿手機貼在左耳,並用右手開了電腦。


    「啊,開好了,我想換用skype聊,可以嗎?」


    『ok啊,我早就開著電腦了。』


    「嗯,那我手機先掛了喔。」


    薰子聽到回答後便掛斷電話,換成用電腦的skype電話。


    當她和這名堂姊聊天時,用的大多都是電腦上的免費通訊軟體。


    雖然用智慧型手機的好處是可以躺在床上聊,不過若是用電腦聊天的話,雙手也能自由活動。


    另外就是,和這名年長的堂姊——長島櫻子聊天時常需要用到電腦,所以實在很難用手機躺在床上聊。


    「喂喂,櫻姊,有聽到嗎?」


    『沒問題薰子,我有聽到。好,所以怎麽樣啦?你今天叫了對吧,之前說的那個假男友。』


    一聽到「假男友」這幾個字,薰子便反射性看向房門,不過房門當然緊緊關著,剛才她也沒忘記上鎖。


    再度確定這個事實後,穿著睡衣的薰子瞬間像骨頭化掉般往桌上一趴:


    「似乎圓滿落幕了。我對爸爸介紹『這是我男友』,然後他也承認了。現在就等爸爸去跟爺爺說明狀況而已吧。」


    薰子說完後,安心地歎了口氣。


    『太好了呢,這樣至少在你讀高中這段期間,他們也不會再說什麽了。』


    「嗯,真的得好好感激村上同學啊。」


    這句話可說發自內心。


    薰子的爺爺雖是名疼愛孫女的和藹老人,同時卻也是名擺脫不了名家世族舊觀念而活到今天的人。


    正因為如此,他不隻覺得由一族的掌權者來決定自己女兒或孫女的結婚對象是理所當然,也認為這樣她們定能獲得幸福。


    說是這麽說,薰子的爺爺仍具有身為一位現代人的常識,所以如果孫女是經過自由戀愛並帶論及婚嫁的對象回家,隻要沒出什麽天大的差錯,他依然有承認兩人關係的氣度。


    不過要是薰子到了花樣年華都還沒有對象,那麽他同樣會毫不猶豫地介紹好男人。而爺爺的態度在薰子眼中看來,實在太過兩極化。


    雖然爺爺說「不喜歡你拒絕就好」,但是薰子覺得他根本沒有理解一個剛上高中的女孩要拒絕一名以結婚為前提見麵的對象,過程究竟有多麽麻煩。


    『你真的要好好謝謝人家喔。畢竟對那位叫村上同學來著的人而言,隻是被卷進你的麻煩事裏呢。』


    「我知道啦。我已經口頭道過謝,日後也打算用更具體的回禮感謝他。」


    聽到情同姊妹的薰子回答得有氣無力,櫻子有點擔心地問道:


    『薰子你還好嗎?是不是累了?』


    「當然累啊,我可是對爸爸說了謊,加上爺爺又很煩人。還有我和櫻姊你不一樣,得隱藏著,本性』過日子,每天都是緊張兮兮的。真昀很羨慕櫻姊你能那麽正大光明耶。」


    『啊哈哈,真是辛苦你了。不過啊,正大光明當『腐女』也是很累人的喔。』


    「這個道理我是知道,不過外國月亮總是比較圓嘛。」


    薰子說完後大大歎了口氣。


    從剛才這段對話可以得知,長島薰子是一名「隱性腐女」。


    然後薰子的堂姊長島櫻子則公開宣稱自己是腐女,而她同時也是把薰子拉進腐女這條路的「師傅」。


    國中時期薰子之所以會加入藍球社原因無他,全因受到當時(現在仍處於進行式)她最迷的漫畫《金子的籠球》的影響。


    其中薰子更對主角的競爭對手,在整部故事內屬於最終大魔王的「高司赤一郎」這名角色迷得死死的。實際上,她之所以會想挑控球後衛這個位置來打,理由也出於這名角色打的位置正是控球後衛。


    『薰子,要不乾脆你也公開如何?一開始是會滿辛苦,不過到後來倒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


    薰子聽了大姊頭的勸說後雖有點心動,最後還是扳起一張臉搖了搖頭。


    「不行,如果沒像櫻姊你那麽專業,我這種程度的人公開宣稱自己是腐女,隻會讓我難以正常過日子。」


    『說我專業會不會太誇張了呀?』


    「因為你的確很專業啊。」


    櫻子現在是就讀東京都內一所美術大學的大二生。她不隻從國高中開始就一直是美術社,也是全國規模繪畫比賽的入圍常客。


    正由於櫻子有這層背景,因此就算她堂堂正正在學校看少年漫畫,或是在美術社內畫bl同人誌的原稿,周圍的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事實上一個人要走美術這條路,和他是不是宅男或腐女並無直接關聯,不過一般人倒也不清楚這點。


    那些人大概是認為藝術家都是些怪咖,而腐女是奇怪的興趣,加起來等於「立誌走美術之路的少女是腐女也沒什麽稀奇」的結論。


    相較之下,薰子則是標準的優等生。


    品學兼優,才色出眾,運動神經良好,又擅與人交際,因此朋友眾多。


    不過想當然,她那許多朋友都是些普通女孩,就是「討厭同性愛的女孩」。盡管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過要是一知道薰子的本性,想必仍會有人翻臉不認人。


    考慮到這一點,就算事情並沒那麽嚴重,蒸子依然沒那個膽公布自己是腐女。


    畢竟再怎麽說,她還是個得顧慮外在觀感的女孩。


    「唉呦~~隻好把這股壓力宣泄在創作上了!」


    聽到堂妹毫不掩飾地大喊,櫻子苦笑著吐她槽:


    『把隱瞞腐女身分產生的壓力用在bl創作上,真是座不錯的永動機耶。反正等你畫出有信心的作品,就把它們加密上傳到老地方吧。喔,當然別忘了把密碼mail給我。』


    「好,我知道了。然後櫻姊,假如你看了之後認為及格……」


    『不必說出來,我都懂。等到真的及格的那一天,我就讓閣下進入我的『七色混婚』作客吧。』


    「謝主隆恩,小人不勝感激。」


    『免禮,平身吧。』


    美大學生和女高中生透過電腦互相開著玩笑。


    對薰子而言,櫻子就是她這條路上的「師傅」。


    順帶一提,所謂「七色混婚」指的是櫻子主管的同人社團。這個社團主要畫的是薰子也非常喜歡的少年運動漫畫《金子的籠球》的二次創作bl漫畫,不過由於成員幾乎都和櫻子同樣是美術大學的學生,畫出來的畫(不是指漫畫)都十分高水準。


    出於這個理由,即使薰子同樣在畫bl同人誌,櫻子也沒辦法讓她無條件刊登在社團作品當中。


    凡事都有幾把刷子的薰子,畫畫的功力絕不算低,但是若真和美術大學學生一比下去,難免差了好幾個檔次。


    小小同人誌博大精深,想要維持住過往獲得的好評價,所費的工夫自是不可少。


    『好啦,我就等你的作品喔。話說薰子,你現在隻有專攻《金子的籠球》這塊?』


    「沒有,主要是


    《金籠》沒錯,其他仍然多少有涉獵,例如說……啊,對了!前陣子雷藏叔叔得意洋洋地秀給我看一個東西,叫做『偽村正』,櫻姊你知道嗎?」


    聊完複雜的家庭生活瑣事,櫻子和薰子兩人開始談起她們最喜歡的bl創作話題。


    『嗯?我爸又買了那種玩意?希望他別惹我媽生氣啊。


    『偽村正』是表示村正的仿造品?我記得是把刀對吧?難不成你想跟我提的是〈劍收〉?』


    〈劍道收藏〉,俗稱〈劍收〉是一款近年在女性禦宅族之間有名的手機遊戲。將以日本刀為首的許多武器、武藝擬人化成美少年或青年.在女性禦宅族之間擁有廣大支持率。


    「嗯,我也是聽雷藏叔叔解釋才知道的,據說幕府末期的市麵上出現大量村正的仿造品喔。」


    村正詛咒德川家的故事直到幕府末期都廣為流傳。或許正因如此,當時意圖打倒德川幕府的維新誌士們才會渴求獲得村正。


    話雖如此,幕末當時殘存的村正銘刀數量有限,而真品的價格更是不斐。


    結果就導致了許多村正的仿造品流通在幕末的市井間。


    然而,當時雖有人是被騙而買到偽村正,不過更有許多人即便清楚是仿造品,仍把那些刀配在腰間。


    對那些人來說,將刻有德川家懼怕的村正之銘刀配在腰間這件事才具有意義。講白一點的話,村正可以化為一種用來宣示「老子就是要推翻你德川幕府」的道具。


    到頭來,甚至出現許多維新誌士在無銘的太刀上自己刻上「村正」的刀銘,來當成「偽村正」配在腰間。


    「叔叔說他拿到的『偽村正』背後就有這種故事,跟我秀了好久呢。然後我在看完那把刀後,就在想啊……」


    『是是是,想什麽呀?』


    「在想這把『偽村正』的擬人化角色啊。一開始不斷堅稱『我就是村正!』到處耀武揚威,結果後來卻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什麽村正,隻是把無銘刀的感覺。」


    『哦哦?聽起來不錯呢。聽你這麽說,接下來你打算讓和他屬於同類的山姥切國廣來安慰他?』


    「不,我考慮讓他直接暴走失控,再由陸奧守吉行挺身出來阻擋。」


    『哦?這對薰子你算是新領域呢。』


    「哼哼,我也是有在成長的喔。」


    『把墜落說成成長真的好嗎?』


    就這樣,櫻子薰子師徒倆持續天南地北,高高興興談論著bl創作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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