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送我巧克力。」
「不要。」
冷不防丟出直球的阿宅，與毫不考慮回擊的我。
「為什麽我一定要送你巧克力？」
「因為後天是情人節啊。」
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期。
「……那就更別想。為什麽是我要送？」
「因為你現在是女的。」
「好，那為什麽要送你？」
「因為這世上存在著幫你很多的男性友人專用的義理巧克力。」
「真太郎，你想要巧克力嗎？」
我回頭問真太郎。
「……我喜歡吃甜的。」
「ok，我送你。」
「那我呢？」
「我不記得你幫過我什麽。」
「什麽話嘛。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我之間層層累積的友情原來是一場夢嗎？」
「對，是夢。」
「……你死定了。」
大受打擊的反應之後竟是老掉牙的台詞。我裝作沒這回事，思緒跑到別的地方。
對喔，今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換成要送男生巧克力。對女孩子來說，這應該是年度大事之一吧。雖然感覺還滿奇怪的，既然是分內的事就盡力吧。
總之學姊是第一人選。再來是幫助過我的男性朋友。那就真太郎、阿典和道本好了。對了，最近女生之間也會互送巧克力。這樣的話，要不要全班一人一份好了呢？大家都幫了我不少忙。嗯，就這麽決定。這樣的話，買材料回家做比較便宜。不過，要花多少錢呢？
好，決定了！今天放學回家就去買材料。
基於上述原因，2月14日那天，我提著一大袋巧克力去上學。
穿上媽媽買給我的輕飄飄白色圍裙，哼著歌做巧克力。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才不禁感歎人生的悲哀，但巧克力已經完工。看來我的精神狀態和做巧克力這件事無關，倒是試吃以後，發現還是想像中的巧克力比較美味。
加油。
在心裏為自己小小鼓勵一下。人來到教室門口。怪了，明明是自己班為什麽需要信心喊話……我納悶著，一麵推開門。
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教室裏彌漫著情人節才有的緊繃氣氛。為了勝負、拚個你死我活的人生縮影真實呈現我的麵前。
小心翼翼地不發出開門的聲音，卻還是惹來大家的注目。
「早安。」
說完快步走到座位前。總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下，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異常敏銳。就在這時候，阿宅靜悄悄地貼了過來。
「小一……你沒有東西要給我嗎？親手做的甜甜的東西？」
為什麽阿宅可以厚臉皮到這種程度？我發出「唉~」的歎息，從紙袋裏拿出巧克力給他。
「嗚喔喔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巧克力一到手，阿宅立刻跳上書桌、高舉我給他的巧克力呐喊。不知道丟臉兩個字怎麽寫的家夥。「哇哈哈哈，怎樣，各位沒有女人緣的男性同胞們。不對，各位拿到巧克力的男性同胞們，這世上有什麽巧克力比得上我手中的這一顆嗎？沒有啊！（反諷法)」
炫耀自己拿到巧克力的阿宅，還有看著阿宅，目露凶光的男同學們。
……醜陋。
正當越說越激動的阿宅要繼續吹噓的時候。
「呃，我有準備了大家的份。每個人都有。」
話才說完，全班馬上衝到我麵前。單手舉著巧克力、活像自由女神的阿宅僵在原地不動。
「早講嘛！」
「對啊對啊。」
「我們也可以拿嗎？謝謝！」
「哇，超開心的。」
我把巧克力發給全班同學。看到大家開心的樣子真好，看來帶巧克力過來是對的。
「身體的事情實在給大家帶來不少麻煩。」
「你想太多了啦。」
班長笑嘻嘻地收下巧克力。
「喔，小一，我很高興！謝謝！」開心的歐拉紅著臉繼續說：「……這是愛情嗎？」
「是喜歡！like！」我再三強調。
「喔，好可惜。」
好險好險。差一點要被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精神上配對正確，但肉體上的實在危險。
「好了好了~不要吵~現在是什麽情形啊？」
春海老師走進教室，要大家安靜。我被一群人團團團住，從這裏看過去幾乎看不見老師。老師說完，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人潮散去，換老師走過來。我將巧克力遞給她。
「謝謝老師一直以來的照顧|
「唉唷，我好高興喔。謝謝。」
老師笑得好可愛……這個人真的已經25歲了嗎？如果穿上製服，大概看起來跟我們沒兩樣吧。
「好啦~不管多開心，上課時不能偷吃喔~那位自由女神，不可以站在書桌上喔。」
「……小一，你給我的愛不夠。」
「從以前就沒有過。」
「交情不一樣有差吧？」
對了。
我撥撥手指，想到禮物還沒送完。我從紙袋裏拿出一個特大號的盒子、轉身遞給坐在後麵的真太郎。
「給你，真太郎。這是我為你特製的超大巧克力。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忙……還有，因為學姊的關係，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總之謝嘍。」
那時候要不是我堅持不要變裝成魔女，真太郎才接受當黃色凰林。為了表達我的誠意，表達我對於硬把真太郎脫下水這件事的歉意，我很用心地做了這份巧克力……後來每次變身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另外，送給真太郎的巧克力，我也準備了一份要給阿典。
收到巧克力的真太郎看起來很高興。總是笑日常開的他，這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我多少減輕了一點罪惡感。
「什麽跟什麽，可惡。」
阿宅發出怒吼。明明是導師時間，他卻衝出教室。
真太郎無視於阿宅的舉動，和我答腔。
「小一，你給小翼學姊巧克力了嗎？」
「嗯，上學的時候給過了。」
……送上我的心意。那天在做巧克力的時候，媽媽跟老姊拿出一個超大愛心模型，堅持要我用這個做來送給學姊。當時我覺得很丟臉，想要拒絕，老姊卻搶先一步搜刮其他模型後逃跑。我們家的女人真的很誇張！
所以學姊的情人節禮物是一顆巨型愛心巧克力。雖然那是為學姊特別做的……但真的滿丟臉的，所以特別告誡她在學校絕對不可以打開。
…………………………我應該告訴過她了。
……………………我記得說過了。
………………說過了吧？
…………可是現在。
……為什麽？
學姊居然得意洋洋地抱著我早上拿給她的巨型愛心巧克力，在走廊上漫步？
她這樣到處炫耀是什麽情形？
學姊晃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了我。
「我有感受到你滿滿的愛喔。」
我看見心型巧克力上頭用白巧克力寫著「給小翼學姊滿滿的愛，你的小一（愛心)」。寫的人當然不是我。昨天包裝的時候還沒有這幾個字。
一定是老姊搞的鬼，趁我回房間睡覺的時候跑去偷寫。不對，不可能隻有老姊一個人，她的手這麽笨拙。媽媽八成是共犯。我們家的女人真的是……
為什麽我周圍的人都會為這種事燃起莫名其妙的熱情？
不是呼吸困難就是尖叫。
全班陷入了瘋狂當中。這就是傳說誕生的瞬間。
……現在誠征一百七十公分深
的洞，好讓我跳進去。
午休時，我把巧克力拿去給阿典、美香，還有在社辦……不，秘密基地裏的道本。
「這陣子謝謝你的幫忙。」
「謝謝，我好開心唷，甜心。你果然感應到我的心了。」
「你想多了，我什麽也沒有感應到。」
我倒退三步，道本不肯罷休。
「就算這樣……甜心，把你的身體借給我好嗎。」
我退到不能再退，縮在角落。
「你、你說什麽。」
「喂，道本，這種事也是我這個未婚夫先來吧。記得排隊啦。」
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學姊，介入了我跟失心瘋的道本。
「對嘛，道本學長。身為小一的死黨，按照順序，我排得還比你前麵咧。」
阿宅在一旁接話。
「那我是第幾個？」歐拉接著間。
……這裏沒有正常人了嗎？還有，永遠也不會有輪到阿宅的時候。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嗯，請你過來一下——」
道本向一團空氣招手，接著攤開手呈四十度角。
「跟各位介紹。她叫小夜，是住在本校的自縛靈。」
……看不見。學姊示意要我進行確認，我不想啊。
「美女嗎？是美女嗎？」
賞完阿宅一腳之後，我的靈魂慢慢脫離身體，不過這次隻有上半身撐出來。這麽一來跟身體還有聯係，可以直接學姊對話，作為看不見鬼的人跟鬼之間溝通的橋梁。這麽做的缺點是看東西會變得很模糊。
我看到的小夜，是個長頭發、穿著製服的可愛女生。道本的手放在小夜腰上。剛才道本不自然的舉動是因為這個緣故嗎？也許是心理作用，小野看起來紅通通的……不太舒服的樣子。嗯，大概是氣血暢通的鬼吧。不過還是好恐怖。
她的外表沒有明顯的外傷。鬼的外表和死的時候一樣，好比車禍死亡變成的鬼通常會很慘，滿身是血或內髒跑出來，真的沒辦法用正眼去看。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想看見鬼的原因。像道本這樣動不動就看見鬼，難道不會抓狂嗎？不，是變成神經病吧？我不禁很缺德地這麽想。
總之小夜應該不是死於意外。是因為生病嗎？小夜搖搖頭。到底是怎麽死的？
小夜仿佛猜到我腦中的疑惑，幽幽轉過身去。
……天啊！
她的背後插著一把菜刀，血跡遍布背麵的製服和裙子。這個女生莫非卷入了什麽恐怖的凶殺案……
「嗯，她很倒楣，無緣無故被路上的歹徒殺了……」
道本說完，身邊的小夜笑得一臉無奈。
「可是小夜不是因為恨才留在這裏喔。」
道本代替小夜說出她變成自縛靈的理由。如果由小夜本人來解釋，學姊或歐拉他們一定也聽不懂吧……阿宅的話，雖然沒必要讓他知道，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原來如此……內向的少女藉著情人節的力量……」
大夥喝著茶聽完道本描述事情經過，學姊喃喃自語了起來。我們圍坐在四方形的桌邊。小夜和道本坐在一起，畫麵看起來很微妙。
（是的）
小夜點點頭。當然學姊沒看到這一幕。
「可是她的夢想無法透過醜陋的男子實現……這個夢想從此束縛了小夜。受到束縛的她，現在的情況很糟。」
「所以你想幫助小夜從怨念中解脫，讓她沒有遺憾……換句話說，就是實現她的願望。而這樣的小夜需要一個女性的身體來達成心願。嗯……滿有趣的。」
「不愧是小翼，馬上舉一反三。聰明如你，可惜超渡靈魂需要特別的體質。」
「什麽意思？」
我問。
「也就是要空出身體的一部分讓別的靈體進駐。小一擁有這種能力……隻要靈魂出竅，身體就空出來啦。靠自己的意誌脫離或回到身體，這對小一來說應該容易吧？其實這是一種降神術，像靈媒就有這種能力。」
難怪……道本想跟我借身體。
「對了，有時候也可能是惡靈強迫性地入侵，附身在別人身上。」
學姊輕描淡寫補充駭人的事實。所以……什、什、什麽！
「我會被惡靈纏上！」
（……別擔心，很快就把身體還給你了）
小夜說。
「我不要！管他男生女生，我就是討厭其他人跑進學姊的身體裏！」
「這次能不能就答應了呢？」
學姊看著我說。
「拜托你了。」
道本的表情非常認真……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麽正經八百的樣子。
（呃，我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真的隻要一下下就好。求求你）
小夜百般請求。彎著腰的她，背後的菜刀看起來好嚇人……她一定覺得遺憾吧。我也想幫她啊，可是……
「小一！你這個沒血沒淚的家夥！死於非命的美少女耶……嗚呼哀哉，這種鬱悶的心情，你明白嗎？是什麽？是她那淡淡的哀愁啊。死去的人跟活著的人沒有交集，小夜如果就這樣成佛了，再也沒機會和他相見了吧。但是，思念是不會隨著形體消失而淡去的。每當情人節這一天到來，原本活潑美麗的美少女便會想起悲慘的命運。她一定深陷在這段過去裏頭，受盡煎熬吧。一邊感受情人節街頭的喧鬧，一邊抬頭看向天空，微笑著心想……小夜在那個世界過得好不好。以上美好的畫麵有個前提，那就是就算不能盡善盡美，也要努力幫小夜完成心願。總而言之……美少女的鬼魂如果對人世間仍心存執念，是沒辦法萌起來的啦！所以實在是有必要完成她未了的心願……啊哈、耶嘿、喔呼~~~~~~~~~~~~」
這位老兄已經語無倫次。我拿起擺在旁邊的木製茶盤，用力猛k下去。
「小夜，對不起，這家夥沒有惡意。隻是白目了點。」
（嗯，我沒事。所以，拜托你幫幫我~）
「身體，借給小夜|
……這樣啊。
我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每一個人。
「……小一。」
「……甜心。」
「……小一。」
（……小一同學）
啊啊，好痛苦……你們四個不要這樣看著我……
……沒辦法。
「……我懂了|
（實在太謝謝你了！）
小夜大受感動。
「可是我實在不想就這樣空下學姊的身體給你，所以隻能讓出身體的一半。如果你不願意這麽做，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隻有這一點我無法讓步。
（嗯，沒關係的）
小夜開心地回答。
「不過，小一，你可以在靈魂不完全脫離的情況下讓小夜進來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
回答完學姊，我拿開避邪的項鏈，坐進沙發。
呃，身體裏空出一小塊地方……就是這種感覺嗎？
「……這樣你進得來嗎？」
（嗯，我試試看）
小業進來的同時，身體開始冷了起來。
哇，這種感覺好奇怪。等小夜準備好之後，我將身體的操縱權交給了小夜。
「……是小夜嗎？你好，我是平賀翼。」
學姊說完，伸出手來致意。
「我是。你好，今天要麻煩大家了。」
小夜握住學姊的手。現在的我和小夜共用著學姊的身體。我看得見小夜眼中的世界，感到她的感受。如果要舉一個例子來形容現在的情況，小夜就是小翼號的船長，而我是大副。
「不客氣。話說回來，小一現在怎麽樣了？」
學姊問道。
「啊、嗯，換回來了。我是小一。」
現在的我變成了船長，和學姊說話。
「原來如此，可以自由轉換啊。」今天的學姊一連說了好幾次原來如此。好像說的次數越多，心情就越好。吸收知識果真會那麽開心啊。
「嗯。不過主導權還是在我手上。要不要變是我的意思，所以剛才學姊問的時候，我就變過來了。」
說完，我又把身體交給了小夜。自己好像雙重人格了……真的是雙重人格了吧。
「哇喔，小一好厲害。」
歐拉的眼睛閃閃發光。學姊眯起眼睛，接在歐拉的後麵繼續。
「嗬嗬，很有意思。小夜，等一下有空多跟我說一點。」
學姊真的很開心。
「好的。」
「那麽，我們進入正題吧。請問你掛念的人是誰？同年的話，年齡應該是35歲以上才對。」
「他是凰林的學生……叫做後藤利一。」
「……原來如此一學姊摸著下巴點點頭，看起來好像知道些什麽。
「咦？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學姊心裏好像有了底。但我還是不懂。隻是隱約覺得有印象。到底從哪聽到的……
「小一，後藤老師啊。老師以前應該也是凰林的學生，年齡也符合。」
「是後利喔！這……品味好怪。」
後藤利一，綽號後利（gori，猩猩），學生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師。前麵的姓和後麵的名各取一個字，就叫做後利。他的外表如同他的綽號，結實的像猩猩一樣，是凰林高中最強的生物，導師界的惡魔。
「喂，小一，二十年前老師也隻是個學生好嗎。」
「對嘛！他很棒！」
小夜附和。
可是從後利的頭部輪廓來看……二十年前的臉一定也是猩猩樣啊。可見小夜的品味真的很妙。
「好吧，現在來想想要怎麽樣讓小夜的心意傳達出去。如果送巧克力沒問題的話，要不要先準備好？」
「啊，這個好解決。小夜已經做好了。」
「怎麽做？」
又沒有身體……念力嗎？
「我之前把身體借過小夜喔，甜心。」
不愧是神社主人的兒子，會的事情還真多。
「這樣的話，何必又跟學姊借身體……」
「男生送給男生耶，你覺得呢？嗯，不過現在也見怪不怪了啦。」
聽學姊說著，腦中浮現了某個景象。
紅著臉的道本，和收下巧克力的猩猩後利……好惡心。
唉，真拿她沒辦法。我是個男生……但住在學姊的身體裏。
……啊！
「這樣的話，不就是學姊要跟後利告白嗎？」
腦中的景象變成紅著臉的學姊，和收下巧克力的猩猩後利。
「對啊。」
學姊若無其事地說。這對我來說很嚴重！
「我不要~~~~~~~~~~~~我不想看到那種情況。我不要我不要。」
「小一，你很不幹脆耶，沒聽過『君子重然諾』嗎？」
「我現在是女的！」
「小一，你太不幹脆了，如果你是女生的話，就應該遵守諾言|
「我現在是男兒心女兒身！」
「小一，你還是不夠幹脆，是人的話就要遵守諾言。」
……逃不了了，應該是說根本別想鬥贏過學姊。
我不可能說得過她的。
「如果……這麽不願意的話……」
小夜……真是個好女孩。
「沒事，我可以的。你看我學姊那麽感興趣的樣子，我想拒絕也沒辦法。」
「對不起。」
小夜顯得十分愧疚。學姊看著我跟小夜。
「……真好玩，好像在演獨腳戲。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是人格分裂耶。」
「不要亂說啦，學姊。」
我有點火大。這個人居然覺得有趣。
「好，開始作戰計劃吧。目前知道主角住在哪裏，然後要送的禮物也準備好了。問題在於後藤老師相不相信小夜……也就是鬼魂的存在。如果不能取得老師的信任，不管小夜說什麽，隻會被當成惡作劇的學生看待。該怎麽做才好呢？」
「嗯，關於這一點，我……隻是想像平常一樣送給老師而已。」
「要是那隻猩猩沒感覺怎麽辦？」
道本看著我說。嗯，現在他說話的對象其實是小夜。
「我想他會明白的。雖然我已經變成了鬼，但心靈層麵會影響到一個人的外表。」
我有同感。自從學姊的腦部植入我的身體以後，給人的印象就變得大大不同，和之前的我差很多。相同的，學姊也覺得有我在她的身體裏，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如果他最後還是沒發現，這表示利一的記憶裏沒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想我應該可以徹底死心、接受超渡了。況且強迫他回想以前的事情隻會增加他的負擔……對他而言，那並不是愉快的回憶。」
「……雖然我現在才18歲，但我也覺得20年是段好漫長的日子。人的記憶本來就是模棱兩可又脆弱的東西，老師會記得你的機率的確也是微乎其微吧。雖然你認為心靈是重要的……然而人們多半還是藉由外表判定一切喔。」
學姊的話，一字一句像是說進了小夜的心裏。
「我明白。不過我還是覺得利一會發現的。」
「真是浪漫的想法啊……但也滿好的。好！我們就照小夜希望的方式進行吧。送巧克力的時間就訂在傍晚時分的屋頂之類怎麽樣？」
討論還沒結束。我們一群人就這樣把午休時間用到一滴不剩，繼續七嘴八舌討論什麽地方送巧克力最好。最後的決定果然很對學姊胃口。
「……學姊，我覺得你這次特別幫忙小夜耶。」
午休時間的作戰會議結束後，我在回教室的路上對學姊說。之前也有類似的事情，但那時候的學姊跟現在的態度截然不同。
「唔……你真厲害，任何小細節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喔……這難道就是愛的力量？」
學姊笑嘻嘻地說。
「學姊，你不要開玩笑了啦！我很認真的！」
學姊聽我說完，馬上收起笑容。
「小一，你有沒有聽說過情人節的怪人？」
「很抱歉，並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聽到。」
情人節的怪人……什麽跟什麽。
「你是讀凰林之後才搬過來這附近的，不清楚也是正常。情人節的怪人是我們這裏的都市傳說之一喔。情人節的時候，隻要有少女拿著巧克力，就會出現一個身穿咖啡色衣服、手持菜刀的男人走過來說『給我巧克力』。如果不交出巧克力的話，怪人就會拿著菜刀刺進對方的心髒，不過就算乖乖交出去了，怪人會說『我來幫你準備巧克力吧』，接著拿起菜刀殺人。等過了一段時間，正中要害的少女，滿身的血便凝結成有如巧克力一般的顏色。穿著少女們沾滿幹涸血跡服裝的怪人，至今仍會在情人節的時候，尋找獵物……我說完了。」
「學姊，你說的……」
我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這跟小夜的遭遇好像。
「恩，是很像。說是一模一樣也沒錯吧。有些男人自覺沒人緣，想不開的結果，造就了幾個耳熟能詳如紅鬥蓬怪人或裂嘴女等傳說。我起初以為，各個地區的都市傳說不過是大家閑聊的話題……後來聽到了小夜的故事，發現真實的案件居然和都市傳說
產生關連。這麽一來是不是很有趣呢？出現在情人節的都市傳說，可以拿來當成惡作劇的題材。然而，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想笑也笑不出來。為什麽笑不出來，因為這個事件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被殺害的少女卻懷抱著遺憾的心情，繼續尋找著未能送出去的巧克力。這樣怎麽還笑得出來呢。這是我的想法。總之，我希望小夜能放心的離開，讓以後聽見這樣的都市傳說時，就算無奈、也會覺得是美好回憶。與其讓小夜心存遺憾，這麽做對她還比較好。」
「學姊……」
學姊畢竟是學姊，其實內心很柔軟的。我又再度喜歡上了她。
「……唔，我突然想到……剛才我說的事情，之前川村也說了一遍耶。嗯，我們的想法都差不多，會一樣也是難免啦。」
……學姊，剛剛明明有個完美的結束，你卻……
腦中才迸出這樣的念頭，馬上傳來一聲怪叫，加速破壞了已經在消失的美好氣氛。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美女幽靈！」
阿宅像是死而複活一般鬼吼鬼叫。
要不是他，剛才的感覺真的很棒。
我這輩子大概別想得到什麽完美的結局。
現在人在屋頂上，按照學姊的口味、選擇在夕陽西下的屋頂進行羅曼蒂克的告白。我倚著欄杆往運動場看，學姊拿著水藍色貌似手槍的東西，夥同阿宅和道本到處亂竄。窮追不舍的是後利。至於捧著相機、緊跟在後的金發人是歐拉。
「等等！給我站住！平賀、川村、道本！」
後利看來憤怒到麵紅耳赤。學姊他們究竟幹了什麽好事，讓後利爆怒成這樣。
目前是學姊等人領先，後利追不上他們。
……不管看過幾次，阿宅動作敏捷的樣子就是一個惡心。又矮又胖的他跑起來居然可以跑得比誰都快，簡直無視物理法則。
等拉開一段距離後，學姊等人拿著手槍回頭，瞄準緊咬不放的後利。
手槍尖端竄出一道水柱。
……原來是水槍啊，隻能說很有學姊的作風。
被水擊中臉部的後利抓狂了。
正在參與社團活動的學生站在運動場邊鼓噪。
「後利的體力真強……學姊也是……」
我碎念著。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學姊更喜歡惡作劇了吧。
（利一都沒有變呢）
「……你是說，臉嗎？」
我忍不住問起在我腦中喃喃自語的小夜。
（臉也是，健康的樣子也是）
後利……果然是少年老成的老臉類型。
「……小夜到底喜歡後利哪一點呢？」
我不由得問起來。
（他是個認真又溫柔的人）
認真……後利認真的程度早就已經超越常人，進入到一種跟化石沒兩樣的境界。
（……小一同學，你剛才是不是覺得利一嚴肅過頭了呢？）
一猜就中。
（可是我覺得那樣很好喔。直來直往，不喜歡拐彎抹角，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在我心裏，他是充滿正義感的英雄……小一同學喜歡小翼同學哪裏呢？送了那麽大一塊巧克力，應該是很喜歡才對？）
「……你看到了啊？」
（嗯）
「好丟臉。我不願意啊，是我媽跟我姊逼我這樣做的。我要送的巧克力比那個收斂多了。」
（無論如何，你還是有心要做，對吧？）
我看著手裏小夜親手做的巧克力。
「嗯，也對。」
（情人節真的是個很棒的節日對不對？送出的巧克力等於自己的心意。很適合像我這種不善表達的人喔……很適合）
「……就是說啊。」
小夜和我分享對於情人節的感想，但越聽越覺得悲傷。為了衝淡眼前的哀傷，我再度確認了一下學姊們的情況。我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話是這麽說，不過除了杵在這裏，也沒別的事好做。
「為什麽喜歡學姊喔……嗯……因為她的笑容吧。」
（笑容？）
「雖然學姊總是笑口常開，其實她很少發自內心在笑。學姊每次給人的感覺都像那種惡作劇後的竊喜，所以很難從表情去了解她在想什麽。可是……偶爾也會有很棒的笑容喔。」
我想我是學校裏第一個看見學姊那種笑容的人。不是我誇張，我完全被她的笑容打敗，從此再也離不開了。
（你真的很喜歡她耶）
「嗯……如果不要那麽愛搞怪就好了。」
（嗬嗬，那樣的話，就不像小翼同學了，不是嗎？）
「哈，也對……真傷腦筋耶。」
我和小夜開懷地笑著，默默眺望慢慢舒展開來的安詳風景。
下麵的情況還是差不多。後利還沒放過他們。此時，學姊往後丟了一樣東西，瞬間冒出白煙。會是石灰之類的嗎？
「平賀！」
後利從彌漫的煙霧中現身。慘白的臉，底下是發脹的紅。
眼看利一快要失去理智。
「道本、川村，合體技！」
學姊大喊。三個人變換隊形成一個縱列，衝向後利。
後利想都沒想，直接以手掩麵。
三個人隻是跑著經過，什麽也沒做。真的很惡搞。
「呃啊！」
後利真的抓狂了……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啊，學姊等人往教室這邊逃過來了，後利沒有放過他們。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追到頂樓來才對。學姊該不會使出更糟糕的手段、逼後利上來吧。唉，就算是也沒辦法了。
嗯，開始準備吧。
這時候，小夜說話了。
（……你們真的很相配喔。雖然要麵對的問題好像很多，但是為了能在一起，小翼同學也在努力克服了）
「很多問題？努力克服？」
有嗎？我隻覺得學姊最近怪怪的。
（這是秘密，而且小翼同學也沒說什麽。小一同學，現在的你或許會感到不安，不過隻要做你認為是對的事情就好了。這麽一來，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喔……你們一定要幸福喔……連我的份一起。我沒辦法實現的夢想要拜托你了）
我覺得身體裏的小夜在微笑。
……我還是不懂。但是現在想了也沒用。我會努力做好本分的。
「嗯，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可是我會加油。」
（嗯）
接下來，我們不再說話，靜靜等待那個人到來。這份沉默，隱約透露出一股溫暖。
我……不，小夜回頭看向敞開的門，正對的是衝上頂樓、東張西望的後利。看起來還是很火大的樣子……學姊……你會不會太超過了一點？那雙眼睛看見了我，不，是小夜。
好、好恐怖。
「喂、平賀！不對，山城，平賀躲到哪裏去了？不說的話對你沒好處喔。」
後利慢慢逼近……我好想拔腿就跑。這麽近距離地和後利麵對麵，對心髒有害。我身體裏的小夜開口了。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不是那樣的口氣和動作讓後利想到了什麽，整個人站在原地不動。小夜對著後利微笑。
或許是覺得眼前的笑容好熟悉，後利不禁失神。
「……小夜。」
說完，後利馬上又回過神來。
「……抱歉，說了不該說的。你別放在心上。嘖……我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後利朝樓下走去。
小夜看著他的背影。
「……利一……你的夢想實現了呢。」
「……小夜
？」
小夜笑出聲來。
「嗬嗬，沒錯。你的學生們個個都是乖孩子喔，現在這個也是。是我和他借了身體，才能像這樣跟你說話。你不信嗎？」
小夜雙手交叉在胸前。
「不，這個說話方式是小夜沒錯。」
後利露出茫茫然的表情。接著像是理解到現在的情況，想起什麽似地皺起眉頭。
「小夜，我很抱歉。我讓你……」
根據小夜的說法，小夜是在等待後利的時候被殺害的。是小夜主動約後利出來。後利其實沒有錯。不過以他這種個性，一定到現在都很後悔吧。
我恍然大悟。因為小夜的關係，後利比一般的老師花費更多的心力、嚴格管教學生。難怪他很介意學生們的安全問題，甚至不惜成為大家口中的惡魔。
「……真是令人懷念的地方。」
小夜轉身背對後利，看著遠處的景色。
學校的地勢高，很適合欣賞風景。
「這附近的樣子變了好多，但其實什麽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記不記得我們聊了好多？電視節目、討厭的老師，還有夢想。當你說以後想當老師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好棒，而我也喜歡上了你。隻是我沒有勇氣向你表達。後來好不容易有機會告訴你，卻……」
小夜回頭看著後利。
「所以，是我擅自要喜歡你，擅自想你告白，甚至死也是。利一，你沒有必要自責，這一切隻是我的運氣不好……隻是我太膽小。」
小夜微笑著。雖然我看不見，但我知道那個笑容非常哀傷。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都是我的錯！」
小夜用笑容製止了後利，接著說出早在刉年前就要表達的心意。
「給你，當作是那時候沒能送給你的巧克力吧。我一直很喜歡你。」
小夜拿出一隻包裝精巧的盒子。現在學姊一定露出可愛的害羞表情……雖然很不希望和別人分享，不過今天就算了吧。
「謝謝。」
後利不好意思地收下巧克力。
好美的景象……如果刉年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我想我該走了。都已經遲了20年呢……嗬嗬，活著的時候我可是全勤喔。」
後利看著小夜的笑容，欲言又止。
「再見了，利一。」
小夜輕輕離開我的身體。我聽見後利小小聲說了再見。微笑的小夜被光芒包圍。她麵對著我，帶著笑容，漸漸融進光芒裏。
像極了從天而降的細細白雪。那麽的美、那麽的如夢似幻，那麽的……那麽的悲傷。不知不覺當中，我流下了眼淚。
「……她走了嗎？」
天空恢複原本的樣子。後利悠悠地說。
「嗯。」
「嗯，山城……老師謝謝你。」
「……不客氣。學姊和道本也幫了很大的忙，還有阿宅，我說的是川村。」
「嗯嗯。」
突然，我想到小夜那句輕描淡寫的話。我決定來問問後利。
「……老師，你知道小夜的夢想是什麽嗎？」
「嗯……新娘吧。那時候我還笑她幼稚……但現在我隻希望能實現她的小小願望。」
老師看向小夜消失的天際。
我和後利就這樣仰望天空，直到太陽完全沉沒。
二月的太陽一下子就沒入了西邊，周圍已經是一片黑暗。我和學姊並肩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時間已經晚了，路上幾乎不見凰林的學生。
我伸手握住學姊……原本是自己的手。
「學姊，你不可以比我先死喔。」
會這麽說，是因為遇見了小夜。在意小夜曾經跟我說的話。
「……放心吧。」
麵對我沒來由的一句話，學姊笑著回答。不愧是學姊的回答，我心想。
直到後來，我才了解學姊真正的想法。
幾天以後，經過學姊的加油添醋，情人節怪人的都市傳說有了新的版本，那就是教大家如何擊退情人節怪人。遇到怪人的時候，隻要大喊要送的對象的名字二次就好了。
我打從心裏覺得這個辦法能流傳下去的話真不錯。為了紀念小夜。
「不要。」
冷不防丟出直球的阿宅，與毫不考慮回擊的我。
「為什麽我一定要送你巧克力？」
「因為後天是情人節啊。」
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期。
「……那就更別想。為什麽是我要送？」
「因為你現在是女的。」
「好，那為什麽要送你？」
「因為這世上存在著幫你很多的男性友人專用的義理巧克力。」
「真太郎，你想要巧克力嗎？」
我回頭問真太郎。
「……我喜歡吃甜的。」
「ok，我送你。」
「那我呢？」
「我不記得你幫過我什麽。」
「什麽話嘛。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我之間層層累積的友情原來是一場夢嗎？」
「對，是夢。」
「……你死定了。」
大受打擊的反應之後竟是老掉牙的台詞。我裝作沒這回事，思緒跑到別的地方。
對喔，今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換成要送男生巧克力。對女孩子來說，這應該是年度大事之一吧。雖然感覺還滿奇怪的，既然是分內的事就盡力吧。
總之學姊是第一人選。再來是幫助過我的男性朋友。那就真太郎、阿典和道本好了。對了，最近女生之間也會互送巧克力。這樣的話，要不要全班一人一份好了呢？大家都幫了我不少忙。嗯，就這麽決定。這樣的話，買材料回家做比較便宜。不過，要花多少錢呢？
好，決定了！今天放學回家就去買材料。
基於上述原因，2月14日那天，我提著一大袋巧克力去上學。
穿上媽媽買給我的輕飄飄白色圍裙，哼著歌做巧克力。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才不禁感歎人生的悲哀，但巧克力已經完工。看來我的精神狀態和做巧克力這件事無關，倒是試吃以後，發現還是想像中的巧克力比較美味。
加油。
在心裏為自己小小鼓勵一下。人來到教室門口。怪了，明明是自己班為什麽需要信心喊話……我納悶著，一麵推開門。
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教室裏彌漫著情人節才有的緊繃氣氛。為了勝負、拚個你死我活的人生縮影真實呈現我的麵前。
小心翼翼地不發出開門的聲音，卻還是惹來大家的注目。
「早安。」
說完快步走到座位前。總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下，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異常敏銳。就在這時候，阿宅靜悄悄地貼了過來。
「小一……你沒有東西要給我嗎？親手做的甜甜的東西？」
為什麽阿宅可以厚臉皮到這種程度？我發出「唉~」的歎息，從紙袋裏拿出巧克力給他。
「嗚喔喔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巧克力一到手，阿宅立刻跳上書桌、高舉我給他的巧克力呐喊。不知道丟臉兩個字怎麽寫的家夥。「哇哈哈哈，怎樣，各位沒有女人緣的男性同胞們。不對，各位拿到巧克力的男性同胞們，這世上有什麽巧克力比得上我手中的這一顆嗎？沒有啊！（反諷法)」
炫耀自己拿到巧克力的阿宅，還有看著阿宅，目露凶光的男同學們。
……醜陋。
正當越說越激動的阿宅要繼續吹噓的時候。
「呃，我有準備了大家的份。每個人都有。」
話才說完，全班馬上衝到我麵前。單手舉著巧克力、活像自由女神的阿宅僵在原地不動。
「早講嘛！」
「對啊對啊。」
「我們也可以拿嗎？謝謝！」
「哇，超開心的。」
我把巧克力發給全班同學。看到大家開心的樣子真好，看來帶巧克力過來是對的。
「身體的事情實在給大家帶來不少麻煩。」
「你想太多了啦。」
班長笑嘻嘻地收下巧克力。
「喔，小一，我很高興！謝謝！」開心的歐拉紅著臉繼續說：「……這是愛情嗎？」
「是喜歡！like！」我再三強調。
「喔，好可惜。」
好險好險。差一點要被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精神上配對正確，但肉體上的實在危險。
「好了好了~不要吵~現在是什麽情形啊？」
春海老師走進教室，要大家安靜。我被一群人團團團住，從這裏看過去幾乎看不見老師。老師說完，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人潮散去，換老師走過來。我將巧克力遞給她。
「謝謝老師一直以來的照顧|
「唉唷，我好高興喔。謝謝。」
老師笑得好可愛……這個人真的已經25歲了嗎？如果穿上製服，大概看起來跟我們沒兩樣吧。
「好啦~不管多開心，上課時不能偷吃喔~那位自由女神，不可以站在書桌上喔。」
「……小一，你給我的愛不夠。」
「從以前就沒有過。」
「交情不一樣有差吧？」
對了。
我撥撥手指，想到禮物還沒送完。我從紙袋裏拿出一個特大號的盒子、轉身遞給坐在後麵的真太郎。
「給你，真太郎。這是我為你特製的超大巧克力。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忙……還有，因為學姊的關係，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總之謝嘍。」
那時候要不是我堅持不要變裝成魔女，真太郎才接受當黃色凰林。為了表達我的誠意，表達我對於硬把真太郎脫下水這件事的歉意，我很用心地做了這份巧克力……後來每次變身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另外，送給真太郎的巧克力，我也準備了一份要給阿典。
收到巧克力的真太郎看起來很高興。總是笑日常開的他，這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我多少減輕了一點罪惡感。
「什麽跟什麽，可惡。」
阿宅發出怒吼。明明是導師時間，他卻衝出教室。
真太郎無視於阿宅的舉動，和我答腔。
「小一，你給小翼學姊巧克力了嗎？」
「嗯，上學的時候給過了。」
……送上我的心意。那天在做巧克力的時候，媽媽跟老姊拿出一個超大愛心模型，堅持要我用這個做來送給學姊。當時我覺得很丟臉，想要拒絕，老姊卻搶先一步搜刮其他模型後逃跑。我們家的女人真的很誇張！
所以學姊的情人節禮物是一顆巨型愛心巧克力。雖然那是為學姊特別做的……但真的滿丟臉的，所以特別告誡她在學校絕對不可以打開。
…………………………我應該告訴過她了。
……………………我記得說過了。
………………說過了吧？
…………可是現在。
……為什麽？
學姊居然得意洋洋地抱著我早上拿給她的巨型愛心巧克力，在走廊上漫步？
她這樣到處炫耀是什麽情形？
學姊晃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了我。
「我有感受到你滿滿的愛喔。」
我看見心型巧克力上頭用白巧克力寫著「給小翼學姊滿滿的愛，你的小一（愛心)」。寫的人當然不是我。昨天包裝的時候還沒有這幾個字。
一定是老姊搞的鬼，趁我回房間睡覺的時候跑去偷寫。不對，不可能隻有老姊一個人，她的手這麽笨拙。媽媽八成是共犯。我們家的女人真的是……
為什麽我周圍的人都會為這種事燃起莫名其妙的熱情？
不是呼吸困難就是尖叫。
全班陷入了瘋狂當中。這就是傳說誕生的瞬間。
……現在誠征一百七十公分深
的洞，好讓我跳進去。
午休時，我把巧克力拿去給阿典、美香，還有在社辦……不，秘密基地裏的道本。
「這陣子謝謝你的幫忙。」
「謝謝，我好開心唷，甜心。你果然感應到我的心了。」
「你想多了，我什麽也沒有感應到。」
我倒退三步，道本不肯罷休。
「就算這樣……甜心，把你的身體借給我好嗎。」
我退到不能再退，縮在角落。
「你、你說什麽。」
「喂，道本，這種事也是我這個未婚夫先來吧。記得排隊啦。」
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學姊，介入了我跟失心瘋的道本。
「對嘛，道本學長。身為小一的死黨，按照順序，我排得還比你前麵咧。」
阿宅在一旁接話。
「那我是第幾個？」歐拉接著間。
……這裏沒有正常人了嗎？還有，永遠也不會有輪到阿宅的時候。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嗯，請你過來一下——」
道本向一團空氣招手，接著攤開手呈四十度角。
「跟各位介紹。她叫小夜，是住在本校的自縛靈。」
……看不見。學姊示意要我進行確認，我不想啊。
「美女嗎？是美女嗎？」
賞完阿宅一腳之後，我的靈魂慢慢脫離身體，不過這次隻有上半身撐出來。這麽一來跟身體還有聯係，可以直接學姊對話，作為看不見鬼的人跟鬼之間溝通的橋梁。這麽做的缺點是看東西會變得很模糊。
我看到的小夜，是個長頭發、穿著製服的可愛女生。道本的手放在小夜腰上。剛才道本不自然的舉動是因為這個緣故嗎？也許是心理作用，小野看起來紅通通的……不太舒服的樣子。嗯，大概是氣血暢通的鬼吧。不過還是好恐怖。
她的外表沒有明顯的外傷。鬼的外表和死的時候一樣，好比車禍死亡變成的鬼通常會很慘，滿身是血或內髒跑出來，真的沒辦法用正眼去看。這就是我為什麽不想看見鬼的原因。像道本這樣動不動就看見鬼，難道不會抓狂嗎？不，是變成神經病吧？我不禁很缺德地這麽想。
總之小夜應該不是死於意外。是因為生病嗎？小夜搖搖頭。到底是怎麽死的？
小夜仿佛猜到我腦中的疑惑，幽幽轉過身去。
……天啊！
她的背後插著一把菜刀，血跡遍布背麵的製服和裙子。這個女生莫非卷入了什麽恐怖的凶殺案……
「嗯，她很倒楣，無緣無故被路上的歹徒殺了……」
道本說完，身邊的小夜笑得一臉無奈。
「可是小夜不是因為恨才留在這裏喔。」
道本代替小夜說出她變成自縛靈的理由。如果由小夜本人來解釋，學姊或歐拉他們一定也聽不懂吧……阿宅的話，雖然沒必要讓他知道，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原來如此……內向的少女藉著情人節的力量……」
大夥喝著茶聽完道本描述事情經過，學姊喃喃自語了起來。我們圍坐在四方形的桌邊。小夜和道本坐在一起，畫麵看起來很微妙。
（是的）
小夜點點頭。當然學姊沒看到這一幕。
「可是她的夢想無法透過醜陋的男子實現……這個夢想從此束縛了小夜。受到束縛的她，現在的情況很糟。」
「所以你想幫助小夜從怨念中解脫，讓她沒有遺憾……換句話說，就是實現她的願望。而這樣的小夜需要一個女性的身體來達成心願。嗯……滿有趣的。」
「不愧是小翼，馬上舉一反三。聰明如你，可惜超渡靈魂需要特別的體質。」
「什麽意思？」
我問。
「也就是要空出身體的一部分讓別的靈體進駐。小一擁有這種能力……隻要靈魂出竅，身體就空出來啦。靠自己的意誌脫離或回到身體，這對小一來說應該容易吧？其實這是一種降神術，像靈媒就有這種能力。」
難怪……道本想跟我借身體。
「對了，有時候也可能是惡靈強迫性地入侵，附身在別人身上。」
學姊輕描淡寫補充駭人的事實。所以……什、什、什麽！
「我會被惡靈纏上！」
（……別擔心，很快就把身體還給你了）
小夜說。
「我不要！管他男生女生，我就是討厭其他人跑進學姊的身體裏！」
「這次能不能就答應了呢？」
學姊看著我說。
「拜托你了。」
道本的表情非常認真……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麽正經八百的樣子。
（呃，我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真的隻要一下下就好。求求你）
小夜百般請求。彎著腰的她，背後的菜刀看起來好嚇人……她一定覺得遺憾吧。我也想幫她啊，可是……
「小一！你這個沒血沒淚的家夥！死於非命的美少女耶……嗚呼哀哉，這種鬱悶的心情，你明白嗎？是什麽？是她那淡淡的哀愁啊。死去的人跟活著的人沒有交集，小夜如果就這樣成佛了，再也沒機會和他相見了吧。但是，思念是不會隨著形體消失而淡去的。每當情人節這一天到來，原本活潑美麗的美少女便會想起悲慘的命運。她一定深陷在這段過去裏頭，受盡煎熬吧。一邊感受情人節街頭的喧鬧，一邊抬頭看向天空，微笑著心想……小夜在那個世界過得好不好。以上美好的畫麵有個前提，那就是就算不能盡善盡美，也要努力幫小夜完成心願。總而言之……美少女的鬼魂如果對人世間仍心存執念，是沒辦法萌起來的啦！所以實在是有必要完成她未了的心願……啊哈、耶嘿、喔呼~~~~~~~~~~~~」
這位老兄已經語無倫次。我拿起擺在旁邊的木製茶盤，用力猛k下去。
「小夜，對不起，這家夥沒有惡意。隻是白目了點。」
（嗯，我沒事。所以，拜托你幫幫我~）
「身體，借給小夜|
……這樣啊。
我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每一個人。
「……小一。」
「……甜心。」
「……小一。」
（……小一同學）
啊啊，好痛苦……你們四個不要這樣看著我……
……沒辦法。
「……我懂了|
（實在太謝謝你了！）
小夜大受感動。
「可是我實在不想就這樣空下學姊的身體給你，所以隻能讓出身體的一半。如果你不願意這麽做，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隻有這一點我無法讓步。
（嗯，沒關係的）
小夜開心地回答。
「不過，小一，你可以在靈魂不完全脫離的情況下讓小夜進來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
回答完學姊，我拿開避邪的項鏈，坐進沙發。
呃，身體裏空出一小塊地方……就是這種感覺嗎？
「……這樣你進得來嗎？」
（嗯，我試試看）
小業進來的同時，身體開始冷了起來。
哇，這種感覺好奇怪。等小夜準備好之後，我將身體的操縱權交給了小夜。
「……是小夜嗎？你好，我是平賀翼。」
學姊說完，伸出手來致意。
「我是。你好，今天要麻煩大家了。」
小夜握住學姊的手。現在的我和小夜共用著學姊的身體。我看得見小夜眼中的世界，感到她的感受。如果要舉一個例子來形容現在的情況，小夜就是小翼號的船長，而我是大副。
「不客氣。話說回來，小一現在怎麽樣了？」
學姊問道。
「啊、嗯，換回來了。我是小一。」
現在的我變成了船長，和學姊說話。
「原來如此，可以自由轉換啊。」今天的學姊一連說了好幾次原來如此。好像說的次數越多，心情就越好。吸收知識果真會那麽開心啊。
「嗯。不過主導權還是在我手上。要不要變是我的意思，所以剛才學姊問的時候，我就變過來了。」
說完，我又把身體交給了小夜。自己好像雙重人格了……真的是雙重人格了吧。
「哇喔，小一好厲害。」
歐拉的眼睛閃閃發光。學姊眯起眼睛，接在歐拉的後麵繼續。
「嗬嗬，很有意思。小夜，等一下有空多跟我說一點。」
學姊真的很開心。
「好的。」
「那麽，我們進入正題吧。請問你掛念的人是誰？同年的話，年齡應該是35歲以上才對。」
「他是凰林的學生……叫做後藤利一。」
「……原來如此一學姊摸著下巴點點頭，看起來好像知道些什麽。
「咦？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學姊心裏好像有了底。但我還是不懂。隻是隱約覺得有印象。到底從哪聽到的……
「小一，後藤老師啊。老師以前應該也是凰林的學生，年齡也符合。」
「是後利喔！這……品味好怪。」
後藤利一，綽號後利（gori，猩猩），學生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師。前麵的姓和後麵的名各取一個字，就叫做後利。他的外表如同他的綽號，結實的像猩猩一樣，是凰林高中最強的生物，導師界的惡魔。
「喂，小一，二十年前老師也隻是個學生好嗎。」
「對嘛！他很棒！」
小夜附和。
可是從後利的頭部輪廓來看……二十年前的臉一定也是猩猩樣啊。可見小夜的品味真的很妙。
「好吧，現在來想想要怎麽樣讓小夜的心意傳達出去。如果送巧克力沒問題的話，要不要先準備好？」
「啊，這個好解決。小夜已經做好了。」
「怎麽做？」
又沒有身體……念力嗎？
「我之前把身體借過小夜喔，甜心。」
不愧是神社主人的兒子，會的事情還真多。
「這樣的話，何必又跟學姊借身體……」
「男生送給男生耶，你覺得呢？嗯，不過現在也見怪不怪了啦。」
聽學姊說著，腦中浮現了某個景象。
紅著臉的道本，和收下巧克力的猩猩後利……好惡心。
唉，真拿她沒辦法。我是個男生……但住在學姊的身體裏。
……啊！
「這樣的話，不就是學姊要跟後利告白嗎？」
腦中的景象變成紅著臉的學姊，和收下巧克力的猩猩後利。
「對啊。」
學姊若無其事地說。這對我來說很嚴重！
「我不要~~~~~~~~~~~~我不想看到那種情況。我不要我不要。」
「小一，你很不幹脆耶，沒聽過『君子重然諾』嗎？」
「我現在是女的！」
「小一，你太不幹脆了，如果你是女生的話，就應該遵守諾言|
「我現在是男兒心女兒身！」
「小一，你還是不夠幹脆，是人的話就要遵守諾言。」
……逃不了了，應該是說根本別想鬥贏過學姊。
我不可能說得過她的。
「如果……這麽不願意的話……」
小夜……真是個好女孩。
「沒事，我可以的。你看我學姊那麽感興趣的樣子，我想拒絕也沒辦法。」
「對不起。」
小夜顯得十分愧疚。學姊看著我跟小夜。
「……真好玩，好像在演獨腳戲。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是人格分裂耶。」
「不要亂說啦，學姊。」
我有點火大。這個人居然覺得有趣。
「好，開始作戰計劃吧。目前知道主角住在哪裏，然後要送的禮物也準備好了。問題在於後藤老師相不相信小夜……也就是鬼魂的存在。如果不能取得老師的信任，不管小夜說什麽，隻會被當成惡作劇的學生看待。該怎麽做才好呢？」
「嗯，關於這一點，我……隻是想像平常一樣送給老師而已。」
「要是那隻猩猩沒感覺怎麽辦？」
道本看著我說。嗯，現在他說話的對象其實是小夜。
「我想他會明白的。雖然我已經變成了鬼，但心靈層麵會影響到一個人的外表。」
我有同感。自從學姊的腦部植入我的身體以後，給人的印象就變得大大不同，和之前的我差很多。相同的，學姊也覺得有我在她的身體裏，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如果他最後還是沒發現，這表示利一的記憶裏沒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想我應該可以徹底死心、接受超渡了。況且強迫他回想以前的事情隻會增加他的負擔……對他而言，那並不是愉快的回憶。」
「……雖然我現在才18歲，但我也覺得20年是段好漫長的日子。人的記憶本來就是模棱兩可又脆弱的東西，老師會記得你的機率的確也是微乎其微吧。雖然你認為心靈是重要的……然而人們多半還是藉由外表判定一切喔。」
學姊的話，一字一句像是說進了小夜的心裏。
「我明白。不過我還是覺得利一會發現的。」
「真是浪漫的想法啊……但也滿好的。好！我們就照小夜希望的方式進行吧。送巧克力的時間就訂在傍晚時分的屋頂之類怎麽樣？」
討論還沒結束。我們一群人就這樣把午休時間用到一滴不剩，繼續七嘴八舌討論什麽地方送巧克力最好。最後的決定果然很對學姊胃口。
「……學姊，我覺得你這次特別幫忙小夜耶。」
午休時間的作戰會議結束後，我在回教室的路上對學姊說。之前也有類似的事情，但那時候的學姊跟現在的態度截然不同。
「唔……你真厲害，任何小細節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喔……這難道就是愛的力量？」
學姊笑嘻嘻地說。
「學姊，你不要開玩笑了啦！我很認真的！」
學姊聽我說完，馬上收起笑容。
「小一，你有沒有聽說過情人節的怪人？」
「很抱歉，並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聽到。」
情人節的怪人……什麽跟什麽。
「你是讀凰林之後才搬過來這附近的，不清楚也是正常。情人節的怪人是我們這裏的都市傳說之一喔。情人節的時候，隻要有少女拿著巧克力，就會出現一個身穿咖啡色衣服、手持菜刀的男人走過來說『給我巧克力』。如果不交出巧克力的話，怪人就會拿著菜刀刺進對方的心髒，不過就算乖乖交出去了，怪人會說『我來幫你準備巧克力吧』，接著拿起菜刀殺人。等過了一段時間，正中要害的少女，滿身的血便凝結成有如巧克力一般的顏色。穿著少女們沾滿幹涸血跡服裝的怪人，至今仍會在情人節的時候，尋找獵物……我說完了。」
「學姊，你說的……」
我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這跟小夜的遭遇好像。
「恩，是很像。說是一模一樣也沒錯吧。有些男人自覺沒人緣，想不開的結果，造就了幾個耳熟能詳如紅鬥蓬怪人或裂嘴女等傳說。我起初以為，各個地區的都市傳說不過是大家閑聊的話題……後來聽到了小夜的故事，發現真實的案件居然和都市傳說
產生關連。這麽一來是不是很有趣呢？出現在情人節的都市傳說，可以拿來當成惡作劇的題材。然而，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想笑也笑不出來。為什麽笑不出來，因為這個事件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被殺害的少女卻懷抱著遺憾的心情，繼續尋找著未能送出去的巧克力。這樣怎麽還笑得出來呢。這是我的想法。總之，我希望小夜能放心的離開，讓以後聽見這樣的都市傳說時，就算無奈、也會覺得是美好回憶。與其讓小夜心存遺憾，這麽做對她還比較好。」
「學姊……」
學姊畢竟是學姊，其實內心很柔軟的。我又再度喜歡上了她。
「……唔，我突然想到……剛才我說的事情，之前川村也說了一遍耶。嗯，我們的想法都差不多，會一樣也是難免啦。」
……學姊，剛剛明明有個完美的結束，你卻……
腦中才迸出這樣的念頭，馬上傳來一聲怪叫，加速破壞了已經在消失的美好氣氛。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美女幽靈！」
阿宅像是死而複活一般鬼吼鬼叫。
要不是他，剛才的感覺真的很棒。
我這輩子大概別想得到什麽完美的結局。
現在人在屋頂上，按照學姊的口味、選擇在夕陽西下的屋頂進行羅曼蒂克的告白。我倚著欄杆往運動場看，學姊拿著水藍色貌似手槍的東西，夥同阿宅和道本到處亂竄。窮追不舍的是後利。至於捧著相機、緊跟在後的金發人是歐拉。
「等等！給我站住！平賀、川村、道本！」
後利看來憤怒到麵紅耳赤。學姊他們究竟幹了什麽好事，讓後利爆怒成這樣。
目前是學姊等人領先，後利追不上他們。
……不管看過幾次，阿宅動作敏捷的樣子就是一個惡心。又矮又胖的他跑起來居然可以跑得比誰都快，簡直無視物理法則。
等拉開一段距離後，學姊等人拿著手槍回頭，瞄準緊咬不放的後利。
手槍尖端竄出一道水柱。
……原來是水槍啊，隻能說很有學姊的作風。
被水擊中臉部的後利抓狂了。
正在參與社團活動的學生站在運動場邊鼓噪。
「後利的體力真強……學姊也是……」
我碎念著。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學姊更喜歡惡作劇了吧。
（利一都沒有變呢）
「……你是說，臉嗎？」
我忍不住問起在我腦中喃喃自語的小夜。
（臉也是，健康的樣子也是）
後利……果然是少年老成的老臉類型。
「……小夜到底喜歡後利哪一點呢？」
我不由得問起來。
（他是個認真又溫柔的人）
認真……後利認真的程度早就已經超越常人，進入到一種跟化石沒兩樣的境界。
（……小一同學，你剛才是不是覺得利一嚴肅過頭了呢？）
一猜就中。
（可是我覺得那樣很好喔。直來直往，不喜歡拐彎抹角，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在我心裏，他是充滿正義感的英雄……小一同學喜歡小翼同學哪裏呢？送了那麽大一塊巧克力，應該是很喜歡才對？）
「……你看到了啊？」
（嗯）
「好丟臉。我不願意啊，是我媽跟我姊逼我這樣做的。我要送的巧克力比那個收斂多了。」
（無論如何，你還是有心要做，對吧？）
我看著手裏小夜親手做的巧克力。
「嗯，也對。」
（情人節真的是個很棒的節日對不對？送出的巧克力等於自己的心意。很適合像我這種不善表達的人喔……很適合）
「……就是說啊。」
小夜和我分享對於情人節的感想，但越聽越覺得悲傷。為了衝淡眼前的哀傷，我再度確認了一下學姊們的情況。我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話是這麽說，不過除了杵在這裏，也沒別的事好做。
「為什麽喜歡學姊喔……嗯……因為她的笑容吧。」
（笑容？）
「雖然學姊總是笑口常開，其實她很少發自內心在笑。學姊每次給人的感覺都像那種惡作劇後的竊喜，所以很難從表情去了解她在想什麽。可是……偶爾也會有很棒的笑容喔。」
我想我是學校裏第一個看見學姊那種笑容的人。不是我誇張，我完全被她的笑容打敗，從此再也離不開了。
（你真的很喜歡她耶）
「嗯……如果不要那麽愛搞怪就好了。」
（嗬嗬，那樣的話，就不像小翼同學了，不是嗎？）
「哈，也對……真傷腦筋耶。」
我和小夜開懷地笑著，默默眺望慢慢舒展開來的安詳風景。
下麵的情況還是差不多。後利還沒放過他們。此時，學姊往後丟了一樣東西，瞬間冒出白煙。會是石灰之類的嗎？
「平賀！」
後利從彌漫的煙霧中現身。慘白的臉，底下是發脹的紅。
眼看利一快要失去理智。
「道本、川村，合體技！」
學姊大喊。三個人變換隊形成一個縱列，衝向後利。
後利想都沒想，直接以手掩麵。
三個人隻是跑著經過，什麽也沒做。真的很惡搞。
「呃啊！」
後利真的抓狂了……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啊，學姊等人往教室這邊逃過來了，後利沒有放過他們。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追到頂樓來才對。學姊該不會使出更糟糕的手段、逼後利上來吧。唉，就算是也沒辦法了。
嗯，開始準備吧。
這時候，小夜說話了。
（……你們真的很相配喔。雖然要麵對的問題好像很多，但是為了能在一起，小翼同學也在努力克服了）
「很多問題？努力克服？」
有嗎？我隻覺得學姊最近怪怪的。
（這是秘密，而且小翼同學也沒說什麽。小一同學，現在的你或許會感到不安，不過隻要做你認為是對的事情就好了。這麽一來，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喔……你們一定要幸福喔……連我的份一起。我沒辦法實現的夢想要拜托你了）
我覺得身體裏的小夜在微笑。
……我還是不懂。但是現在想了也沒用。我會努力做好本分的。
「嗯，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可是我會加油。」
（嗯）
接下來，我們不再說話，靜靜等待那個人到來。這份沉默，隱約透露出一股溫暖。
我……不，小夜回頭看向敞開的門，正對的是衝上頂樓、東張西望的後利。看起來還是很火大的樣子……學姊……你會不會太超過了一點？那雙眼睛看見了我，不，是小夜。
好、好恐怖。
「喂、平賀！不對，山城，平賀躲到哪裏去了？不說的話對你沒好處喔。」
後利慢慢逼近……我好想拔腿就跑。這麽近距離地和後利麵對麵，對心髒有害。我身體裏的小夜開口了。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是不是那樣的口氣和動作讓後利想到了什麽，整個人站在原地不動。小夜對著後利微笑。
或許是覺得眼前的笑容好熟悉，後利不禁失神。
「……小夜。」
說完，後利馬上又回過神來。
「……抱歉，說了不該說的。你別放在心上。嘖……我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後利朝樓下走去。
小夜看著他的背影。
「……利一……你的夢想實現了呢。」
「……小夜
？」
小夜笑出聲來。
「嗬嗬，沒錯。你的學生們個個都是乖孩子喔，現在這個也是。是我和他借了身體，才能像這樣跟你說話。你不信嗎？」
小夜雙手交叉在胸前。
「不，這個說話方式是小夜沒錯。」
後利露出茫茫然的表情。接著像是理解到現在的情況，想起什麽似地皺起眉頭。
「小夜，我很抱歉。我讓你……」
根據小夜的說法，小夜是在等待後利的時候被殺害的。是小夜主動約後利出來。後利其實沒有錯。不過以他這種個性，一定到現在都很後悔吧。
我恍然大悟。因為小夜的關係，後利比一般的老師花費更多的心力、嚴格管教學生。難怪他很介意學生們的安全問題，甚至不惜成為大家口中的惡魔。
「……真是令人懷念的地方。」
小夜轉身背對後利，看著遠處的景色。
學校的地勢高，很適合欣賞風景。
「這附近的樣子變了好多，但其實什麽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記不記得我們聊了好多？電視節目、討厭的老師，還有夢想。當你說以後想當老師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好棒，而我也喜歡上了你。隻是我沒有勇氣向你表達。後來好不容易有機會告訴你，卻……」
小夜回頭看著後利。
「所以，是我擅自要喜歡你，擅自想你告白，甚至死也是。利一，你沒有必要自責，這一切隻是我的運氣不好……隻是我太膽小。」
小夜微笑著。雖然我看不見，但我知道那個笑容非常哀傷。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都是我的錯！」
小夜用笑容製止了後利，接著說出早在刉年前就要表達的心意。
「給你，當作是那時候沒能送給你的巧克力吧。我一直很喜歡你。」
小夜拿出一隻包裝精巧的盒子。現在學姊一定露出可愛的害羞表情……雖然很不希望和別人分享，不過今天就算了吧。
「謝謝。」
後利不好意思地收下巧克力。
好美的景象……如果刉年前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我想我該走了。都已經遲了20年呢……嗬嗬，活著的時候我可是全勤喔。」
後利看著小夜的笑容，欲言又止。
「再見了，利一。」
小夜輕輕離開我的身體。我聽見後利小小聲說了再見。微笑的小夜被光芒包圍。她麵對著我，帶著笑容，漸漸融進光芒裏。
像極了從天而降的細細白雪。那麽的美、那麽的如夢似幻，那麽的……那麽的悲傷。不知不覺當中，我流下了眼淚。
「……她走了嗎？」
天空恢複原本的樣子。後利悠悠地說。
「嗯。」
「嗯，山城……老師謝謝你。」
「……不客氣。學姊和道本也幫了很大的忙，還有阿宅，我說的是川村。」
「嗯嗯。」
突然，我想到小夜那句輕描淡寫的話。我決定來問問後利。
「……老師，你知道小夜的夢想是什麽嗎？」
「嗯……新娘吧。那時候我還笑她幼稚……但現在我隻希望能實現她的小小願望。」
老師看向小夜消失的天際。
我和後利就這樣仰望天空，直到太陽完全沉沒。
二月的太陽一下子就沒入了西邊，周圍已經是一片黑暗。我和學姊並肩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時間已經晚了，路上幾乎不見凰林的學生。
我伸手握住學姊……原本是自己的手。
「學姊，你不可以比我先死喔。」
會這麽說，是因為遇見了小夜。在意小夜曾經跟我說的話。
「……放心吧。」
麵對我沒來由的一句話，學姊笑著回答。不愧是學姊的回答，我心想。
直到後來，我才了解學姊真正的想法。
幾天以後，經過學姊的加油添醋，情人節怪人的都市傳說有了新的版本，那就是教大家如何擊退情人節怪人。遇到怪人的時候，隻要大喊要送的對象的名字二次就好了。
我打從心裏覺得這個辦法能流傳下去的話真不錯。為了紀念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