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gemini☆[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夢
我在作夢。
這是哪裏？
是……山……我在森林裏。
斜射進來的陽光微微泛著橘紅，就快傍晚了吧。
夢裏出現了誰呢？
小一、小翼學姊、道本學長、川村、小穀學姊、雙胞胎姐妹美菜跟美穗、石川、大林、我，和一個沒看過的男生。
還有……
把一張紙緊緊抓在懷裏、身材瘦小的女生。
感覺很麵熟。
「嗯……真的……為了我……為我著想這麽多。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
少女麵向我。快要及膝的黑色長發透著美麗的光澤。
「我想問你」
她拄起柺杖、拖著左腿一步步朝我走來。
然後開口。
並帶著燦爛和煦的笑容。
「……未來……未來的我還能擁有笑容嗎？」
夢裏微笑的少女。
我……愛上了遙不可及的未來。
神秘少女與我
「……還是不夠啊。」
某天放學後，學姊喝著咖啡自言自語。
「咦？不夠甜嗎？還是牛奶沒放夠？」
我看著學姊，語氣有點慌張。我非常了解學姊的喜好，應該沒加錯才對……學姊每次喝咖啡都要加三顆糖。起初我還很驚訝，心裏自以為喝黑咖啡才符合學姊的形象。當時我問她怎麽不喝黑咖啡，她還正經八百地回答「不會太苦嗎」？表情十分逗趣。
「沒事沒事，咖啡很好喝唷。糖或牛奶的份量都無懈可擊，我喜歡。小一很厲害呢。」
學姊解釋著。是喔……那剛才的碎念是怎麽回事？決定來問問看。
「謝謝……那還有什麽不夠的呢？」
「嗯，總覺得我親手打造的城堡裏少了東西……」
話沒講完，學姊喝下一口咖啡，眯起眼睛、一副幸福美滿的樣子。太好了，看來她真的很滿意我泡的咖啡。
話說回來，社辦裏究竟還缺了什麽呢……對我來說，這裏根本是先天不良、後天失調，不管整理得多好也是枉然。沒辦法，怪人太多，正常人太少。
「小一，你知道少了什麽嗎？」
「呃……」被這麽一間，我看了看四周。
一樣是相同的景物，奇形怪狀、用途不明的東西塞滿各個角落。之前好不容易勉強擠出個空間，讓它看起來正常一點沒想到這麽做反而更凸顯其他地方髒亂的程度。整齊清潔的左半邊和亂七八糟的右半邊共處一室，好強烈的對比。強調幹淨的部分也就算了……偏偏異常的部分特別清楚。即使想好好整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學後，我、學姊、小嵐、美香、阿宅、真太郎、道本、歐拉、美穗和美菜共十人窩在社辦喝咖啡、品嚐美香的手工餅幹，大家七嘴八舌地聞聊著。
這餅幹真的超級美味。幹脆叫美香教我怎麽做好了。雖然是她上家政課時準備給其他男生吃的，但餅幹本身是無辜的啊，而且好好吃喔。
我喀吱喀吱地啃著餅幹，同時默默環顧社辦一圈。電冰箱、熱水瓶、沙發，連電視也有……依舊那麽舒適。設備上來說應該無可挑剔才對，簡直就是齊全到滿出來了吧好吧，因為夠方便，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嗯，不知道。」
我回答怪東西一堆、亂七八糟、正常人太少等答案埋藏在我的心裏。怪人太多這一點我也沒提
「這樣喔……川村，你覺得呢？」
學姊問向阿宅。阿宅聽了，馬上立正站好。
「是，少了神秘少女。」
白目……怎麽可能……
「沒錯。」
「啥，居然是對的？」
實在是太震驚了。學姊完全忽略我的感受，繼續講起她的大道理。
「嗯，我們0mr欠缺一位神秘少女你們看，現在的0mr集合了正統派女英雄、金發機器人、眼鏡娘姐姐、幼齒係妹妹、雙胞胎妹妹……」
學姊一一看過我、歐拉、美香、小嵐、美穗和美菜……你確定我是正統派女英雄嗎？我的內心明明是正港男子漢
「怎麽樣？是不是少了神秘少女？」
誰能告訴我缺乏的標準在哪裏？我不懂。懂的話，早就跟那兩位同流合汙了.
「是的/-\/-\/」
「很缺！」
我盯著歐拉和阿宅。可以的話，我在這裏祈求永遠也不要懂。
但是……又很在意學姊提到的某個點還是來問問清楚好了。
「學姊，美菜和美穗不算『眼鏡娘』嗎？」
學姊剛才隻提到雙胞胎妹妹。她跟阿宅不是覺得眼鏡很重要嗎？之前還在那邊眼鏡眼鏡地講不停。
「嗯。」
學姊非常有自信地點點頭……怎麽回事？
結果又是那個笨蛋搶答。
「喝哈哈，小一你還太嫩啦，不了解小翼學姊深思遠慮。」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美香學姊與雙胞胎姐妹有著決定性的差異。說是眼鏡娘致命的缺陷也不為過吧。」
「那是~」[什麽呢~」
美穗和美菜閃爍著好奇的眼光。
「關鍵就在於……平光眼鏡啊！沒有近視的眼鏡娘不是眼鏡娘！因為近視，才能在突然找不到眼鏡的時候，一邊喊著『我的眼鏡呢，我的眼鏡呢』，一邊揉眼睛找眼鏡。因為近視，才會出現摘下眼鏡後可愛的一麵。眼鏡之所以要有度數，就是讓人們得以親眼看見眼鏡背後的平凡人原來是大美女。平光眼鏡和真正近視會發生的狀況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難道不就是致命的缺陷嗎！」
「……呃啊~」[……呃啊~」
雙胞胎姐妹備受打擊。我看著她們，發出疑問。
「美香，美穗跟美菜其實沒有近視？」
「嗯，她們隻是想模仿我罷了。」
原來是模仿啊，畢竟有戀姐情結嘛。
「阿宅學長j"\./"\/」
「那我們該怎麽辦~」
兩姐妹向阿宅求救。顯然是找錯對象。
「……辦法也不是沒有。」
「什麽辦法~？」「什麽辦法~？」
「……你們願意跟隨我嗎？ok的話，本人可以特別開辦眼鏡娘特訓班……不過，你們最好有所覺悟。眼鏡娘必須在遺傳、體質、環境、興趣、思想和姿態等各種要素奇跡似地符合狀態下才得以顯現，是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若要以人力來達成這種境界……簡直是一種挑釁、拿刀指著神的行為。抱著半調子的態度是絕對沒辦法成功的……你們有心理準備嗎？」
天啊，哪來什麽刀。阿宅為什麽每次都非要那麽誇張不可？
「有!」
「那就來吧！」
怎麽變成這樣……
「阿宅，你到底在幹嘛！小嵐你不肯放過，現在還動歪腦筋在她們身上！美菜、美穗，絕對不要相信那個笨蛋！美香！快說句話啊！你親愛的妹妹要慘遭魔手了啦！」
「嗬嗬，那樣也滿可愛的嘛……看著她們慢慢朝著大人的路途前進，總有一天要放開我的手。唉，好寂寞的感覺呀。不過……這種寂寞的滋味還真有快感呢。」
怪、怪人，這裏有怪人。
「哇哈哈哈，眼鏡娘講座先到此告一段落。可惜啊可惜。」
很抱歉，一點都不可惜。
早知道就不問她們為什麽不戴眼鏡。這小小的疑惑搞不好為美菜和美穗的人生帶來無可挽救的變化。唉，一切都來不及了…
…
為了彌補這個錯誤，絕對要把那個笨蛋趕走……我在心裏暗自下了決定。就在這時候，學姊說話了。
「嗯，總而言之，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有一位神秘少女要加入omr。」
學姊又有鬼點子了，還不是「想加入」喔，是「要加入f：.看來已經擅自決定好了。究竟想帶誰進來？
「唔，有人選嘍？什麽樣的女生？如果是能徹底壓製住小翼的人，我百分百讚成。」
「可不可以變成好朋友呢~」
「能這樣就好了~」
小嵐、美菜和美穗。三個人加入omr沒多久，卻大剌剌地以社辦主流自居。如此自得其樂的三人組，在學校也闖出了名號，隻因她們姣好的臉蛋，與異於常人的舉止。她們喜歡跟學姊鬧成一團，被捉弄之後又愛撂下狠話。那個畫麵看起來很有趣，就像漫畫那種狀況外的反派角色……但也因此讓我心裏的負擔更加沉重。我的一顆心除了學姊，還是學姊啊……唉。無奈的是要氣也氣不起來，畢竟人家是可愛的妹妹嘛。
「這我不清楚，總之是個大美女。」
「喔嗬嗬嗬，真不錯。小翼，好好享受享受被惡整的滋味吧。有問題姐姐我罩你{
「哈哈哈，我會仔細考慮的。各位沒有異議的話，我想繼續剛剛的話題。」
就算有意見，你也不在乎啊……我默默心想。
「嗬，加入的成員是大美女，誰還會有意見啊。」
「說的沒錯。」
「沒錯沒錯~」
對道本和阿宅來說的確如此。但歐拉在湊什麽熱鬧啊！唉，看來現場唯二的正常人隻剩下真太郎了。他簡直是我心靈深處的綠洲啊。
我偷偷觀察大口吃著餅幹的真太郎。
「對嘛對嘛。我個人對於女性成員的加入十分樂觀其成呢。事情我都說了，對方的答覆也非常爽快。既然大家都在，幹脆把她找來互相認識一下。」
……學姊口中的「爽快」二字實在沒什麽說服力。那個女生就這樣被迫加入了奇怪社團。真可憐。
在我對這位從未謀麵的神秘少女寄予無限同情的時候，學姊打起了電話。
「嗨，是我。來我的城堡一趟吧，介紹幾個有趣的朋友給你認識。嗯，不急不急，你慢慢來。」
有趣的朋友……怎麽感覺有點刺耳。尤其是這當中還包括我。
「嗯……嗯……我等你。好，待會兒見。」
和對方聊了幾句之後，學姊掛上電話。學姊不管對誰都是一個樣子，所以我沒辦法想像電話另一頭的人有什麽感受。不知道她現在幾年級。應該不是其他學校的人……
「她十分鍾後會到。小一，拜托你多泡杯咖啡嘍。」
學姊闔上手機說。
「好，我現在就去泡。」
嗯，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呢。會讓學姊感興趣的人大概也正常不到哪裏去。不過，我真的很希望來的是普通一點的人呢。至少可以稀釋本社濃得化不開的怪人本質。
「她是本社的新成員，水野櫻。如何，麵無表情的樣子很讚吧？還有你們看，多麽出色的外表。這種人怎麽能夠放過啊！」
十分鍾後，學姊用直接到有點無禮的口氣向大家介紹這位準時抵達的神秘少女。雖然這就是學姊的調調……但是學姊，你難道想不出其他好聽話嗎？
我目不轉睛看著小櫻，怕她瀕臨抓狂邊緣。我這麽在意幹嘛……沒辦法，個性使然，想改也改不掉。
水野櫻……好嬌小的女生，說不定比目前社團裏最小隻的美穗美菜還更小一號。身高看樣子似乎未滿一五○公分，我剛進凰林的時候搞不好還比她高一點。
……我失言了。請忘記，不要再回想下去。
除了個子不高以外，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又黑又長的頭發。光澤亮麗，跟烏鴉的羽毛一般黑吧。
一身凰林的製服，應該是本校的學生沒錯……雖然這理所當然不過啦，但學姊這種人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拉一個別校女生進omr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再三確認總是比較安全。她的製服好合身，不像我那時候考慮到以後會長高，刻意買了大一號的來穿。是放棄長高的可能性？對這樣的身高有所覺悟？或者，單純隻是家裏有錢沒地方花？夏季的白色短袖襯衫加上一般長度的裙子，黑色的長統襪一路拉到大腿，雙腿幾乎沒有亮相的機會。唯一看得見皮膚的地方剩下手和臉，而且異常蒼白。再來……手裏握著一根柺杖。不是一般的手杖，而是要用整個手臂的力量支撐身體的柺杖。她的腳怎麽了嗎？
小小的臉蛋、黑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說穿了就是很典型的日本人。路上或許到處可見，但她更接近精致的日本人偶。真的很像。
會這麽覺得不隻是她外表給人的印象。我想，關鍵在於……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學姊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已經讓人無法理解，小櫻在這方麵卻遠勝過她。連一絲驚訝的表情也沒有。無論是剛走進社辦的時候，學姊過去答腔的時候，到現在學姊向大家介紹她的時候，沒有表情就是沒有表情。我可以明白學姊口中的神秘少女是怎麽回事了。小櫻的確是個謎。
沒錯，這才是問題所在。根本看不出來她有沒有被學姊的話惹毛，也就不曉得該不該開口跟她說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阿宅情緒激動地發出怪叫。
「太棒了啊啊啊啊！」
……我衷心希望阿宅克製一點，能夠閉嘴更好……光是應付學姊已經夠煩的了，請不要把氣氛弄得更糟好嗎。
「小一，你這什麽怪表情啊。神秘少女很棒的好不好！」
阿宅對我這麽說。我的臉色大概有點難看。
「啊，捉摸不定的神秘少女。神秘少女分為麵無表情和天真無邪兩種類型，我個人偏好麵無表情的啦。為什麽？因為少女那顆難以預料的心思實在深具魅力。話少很好，偶爾還會毒舌一下……啊，總之就是完美。小一，你也很想嚐嚐被咒罵的滋味
吧？想感受那淒厲的眼神吧？」
少來牽拖我！
「我就想被罵一頓！大罵一頓更好！被輕視、被可憐都好！隻要想像那冰冷的視線朝我看過來……啊，我快不行了。水野學姊，拜托你現在立刻狠狠地咒罵我吧！」
阿宅突然衝上前去、跪了下來。我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別人活生生地下跪。換做我是小櫻，大概會抱以同情的眼神吧……話說回來，我已經在同情阿宅了。
隻見小櫻看看阿宅，又看看學姊。過程中臉部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好一個意誌堅強的臉色。
學姊接收到小櫻的眼神，嘴角上揚。
「要不罵一下好了？」
口氣還真雀躍。小櫻沉默片刻，接著開口。
「我都可以上
都可以！答應的話會被那個笨蛋纏上的啊！
快點阻止她啦……我使出眼神攻勢，企圖讓學姊明白。
「……不過，罵什麽好呢？」
「也對喔……」
學姊湊近小櫻身邊，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懂了。」
小櫻看著下跪的阿宅。
「……賤貨j
天啊，沒表情而且還很平靜地從嘴裏說出這種話，聽到的人真的會渾身發抖吧。如果被罵的人是我，精神上大概會受到莫大的打擊。阿宅他卻……
「啊嗯嗯嗯嗯。」
令人渾身不舒服的呻吟和隨後倒下的身體。
「……阿宅？」
……動也不動，像一具屍體。唉，本來就不該期待他能有什麽像樣的反應。我竟然心想，現在把
濕毛巾蓋在他臉上的話、他會不會稍微安分一點。
「啊哈哈，真有趣。唉唷，看到好戲了呢。」
這麽令人頭痛欲裂的狀況裏，學姊還能開心地拍手叫好。
「好，繼續來介紹小櫻。」
學姊接下來的說詞，比剛才更糟。
「小櫻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父母，自己也因此左腳殘廢。為了住院治療，還休學一年。之後出院，關在家裏哪裏也不去又過了一年。她跟我一樣高三，不過實際年齡已經二十歲，目前一個人住。唉，簡直是活生生的不幸少女。太棒了。」
「學、學姊！」
所以才拄著柺杖啊……不對，現在不是浪費時間去理解的時候。學姊到底在幹嘛！口無遮攔的。任何人聽了都會不舒服吧！
我來回看著學姊和小櫻，心裏非常著急。連講話都結結巴巴起來……我也知道自己有多慌張。坐立不安的情緒到底是怎樣啊！
都已經急到快抓狂了，還有一個笨蛋在這時候火上加油。
「棒透了啊啊啊啊！不隻是麵無表情，重點是背後的隱情……最後如果能看見她的笑容……不會笑的少女，跨越重重困難，終於綻放笑顏……啊，好美！美到不行！身上裹著繃帶的話：完美……無懈可擊啊……」
倒在地上這位仁兄猛然驚醒，興奮地碎念不停，笨蛋中的笨蛋。不知道何時複活的……看來是濕毛巾該上場的時候。
我真的打算要把毛巾打濕。這已經不是叫他閉嘴就能解決的事。悶死他比較快。學姊根本不管我在幹嘛，繼續開講。
「如何？各位的憐憫之心出現了嗎？嗯，這也沒辦法。任誰都會覺得小櫻是可憐的、不幸的。尤其是那些好手好腳、父母健在的人，聽了更是悲天憫人起來。聽的人沒做錯什麽，卻也莫名產生罪惡感。」
沒錯。聽完學姊的話，我真的開始同情起小櫻。我就是那個家庭美滿的人。而且也真的因此有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微妙感受。或許就是學姊所說的罪惡感吧。
但是，為什麽學姊突然提起這個呢？
「同情不是壞事……不過，隻要一次就好。太多的同情對雙方來說都沒有意義吧？沒錯，無趣是最糟糕的。對我來說，人生一定要有趣才行。所以我無法忍受無趣，也絕不容許無趣。現在你們同情了她，而這份同情等於一輩子的份量。接下來，請大家不要繼續抱著同情心看待小櫻。」
嗯，很像學姊的作風。該說是瀟灑好呢，還是直接了當……總之是很痛快的想法。不過，小櫻認同嗎？
「好，講到這裏。同情時間結束，現在是自我介紹時間。」
同情時間？好奇怪的說法。但社辦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平賀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我很欣賞。謝謝她的介紹。我是三年一班的水野櫻。」
一班啊~學姊念的是七班，兩間教室離得很遠。難怪我對她沒什麽印象。
「我參加的算命社因為社員減少即將遭到學校廢社，平賀才會把我找來。請各位多多指教。」
小櫻向大家點頭致意。還是沒有表情。
「呃，你好，我是山城一二
我緊接著低頭鞠躬。好一個傳統的日本人。
「我念二年五班。因為某些緣故和學姊對調了身體。請多指教。」
自我介紹的時候，學姊冒出一句「那是命運，我跟你注定要永不分離的命運啊……我裝作沒聽見。學姊，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可見現在的她有多開心。
「嗯，我很早就聽平賀說過了。請多指教。」
小櫻再度鞠躬，我也跟著回禮。
在場的人陸陸續續自我介紹。美香和道本都是高三，對小櫻來說似乎並不陌生。
「像這樣麵對麵說話好像是高一的時候。請多指教。」
「唉呀，能和你這位美女度過相同的時間，是我的榮幸啊。請多指教。」
直接跳過阿宅，接下來該輪到真太郎了。真太郎慢吞吞地站起來，站到小櫻麵前。
……咦？真太郎好奇怪。怎麽看起來呆掉了……一見鍾情嗎？啊哈哈，怎麽可能~
「山田真太郎，高二。」
真太郎一如往常地話少。
「你……」
小櫻的表情在瞬間凝結。但那隻是短短幾秒，馬上又回複原來的樣子。
「……抱歉。你好，山田同學。」
咦……小櫻認識真太郎嗎？拜學姊所賜，真太郎應該也算變成學校的風雲人物，知道也不奇怪……但剛才小櫻的反應又怎麽回事？
壯碩的真太郎站在小櫻麵前一動也不動。小櫻不太對勁，真太郎也是。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麵對舉止不太自然的真太郎，小櫻的語氣有些疑惑。就在這時候，真太郎開口回答。
「……請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嘎？
真太郎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在開玩笑嗎？」
我的反應和小櫻一樣。任何人都會覺得是開玩笑的吧。可是……
「我是認真的。」
他說。
天啊啊啊/-\-/-\-/真太郎瘋了。我最後的綠洲啊！真太郎，你振作一點！打起精神來！要是連你都錯亂了，地球上不就剩下我一個正常人"\./"\,/~
麵對真太郎出乎意料的答案，小櫻依然冷靜如昔。
「……嗯。我懂了。」
好冷淡。果然是學姊口中的神秘少女。可是……
「不過，我沒有理由答應一個陌生人的求婚。不，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跟我做出相同的判斷。我再問一次，你是認真的嗎？」
臉上沒有表情，說起話來倒是非常尖銳。小櫻說不定生氣了，隻是表麵上看不出來。
「我是認真的。還有，我跟你並不是第一次見麵。」
「……什麽時候見過麵的？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呼，口氣比剛才還差。但那也隻是我個人的感覺。
沒想到……
「……我夢見了你。」
……是夢啊。
「……傳說中的預知夢嗎？」
……總覺得小櫻把話說出日的時候，冷淡到一個境界。仿佛經曆冰塊變成幹冰的過程，凍得令人發痛。
然而，真太郎依舊堅持到底，展現嚴肅的一麵。平常笑眯眯的真太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見他是認真的。好像真的希望以結婚為前提，和小櫻交往。
就算這樣，事情的症結是什麽？眼前這個人和我認識的真太郎完全不一樣……是戀愛改變了真太郎嗎？
「你夢中的我有這麽大的魅力嗎？或者對你而言，我符合你的需求呢？很抱歉，我並不打算跟你耗下去。」
就算外表看不出來，我也知道小櫻生氣了。
真太郎應該也很清楚……卻還是拚命地表達心意。
「我夢裏的你是……」
就在真太郎準備描述他的夢境時，我聽見一句令人意外的話。
「不要說了！」
……小櫻對他大吼……大吼？第一次看到她這樣。連學姊都一副吃驚的表情，看來真的很稀奇。麵無表情的她……卻充滿了怒氣。
社辦的空氣異常地緊繃。
打破沉默的的是……某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嗚哇哇哇哇哇哇~」
怎、怎麽了？
我被哭聲嚇傻了。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是小嵐在哭。哭得非常傷心。
「小、小嵐，你
怎麽了？」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問著。
「嗚哇哇哇哇哇哇~」
我的安慰一點用也沒有。她還是照哭不誤。
小嵐真正停止哭泣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後的事情。
因為小嵐幹的好事……不，多虧她這麽一哭，真太郎和小櫻的對話就此打住。
小嵐和真太郎這兩個人是怎麽了？
小嵐為什麽突然哭了？對小櫻的話有感而發嗎？
我真的想不透。小嵐不像真太郎，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小櫻才對呀。為什麽……？
我的身邊，因為小櫻的加入再度掀起波瀾。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話雖如此，我打算為真太郎加油打氣。真太郎不是個會說謊的人。他是認真的。身為他的好朋友……我應該全力支持他才對。
對未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我
我沿著一樣的路放學回家。這條路上有著許多商店。匆忙返家的人們一個個越過拄著柺杖的我。小孩、大人、女人、男人、上班族、學生……他們都活得比我輕鬆吧。因為這條腿，我的時間一點也不等人。時間在我踏出一步的時候消失不見。在人群中走路，更能感受自己跟他人的不同。
可是……我並不會特別有所感慨。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反正我看不見它們的價值。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反正也沒有人想跟我一樣、用相同的時間活著。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真的無所謂。
這些年來，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
為什麽我會答應平賀的建議？
加入算命社，純粹是別人要我加入的。隻是湊個人數。廢社了我也沒關係。原本在的學長姐要畢業了，社團裏隻剩下我一個，跟在家的時候沒兩樣。
占卜可以說是我唯一的興趣。
我想知道未來的樣子。
未來讓我有真實感。對活下去這件事沒有任何感想的人，又為什麽對未來有所渴求？因為害怕？
不。
今天，很難得的……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那是憤怒嗎？
不。
那是一種羨慕與恐懼交錯的矛盾情感。對於山田同學預知的未來感到羨慕，並且……十分恐懼。我害怕山田同學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沒有什麽好失去，對生存沒有執著，隻是按部就班活著。因為沒有死……沒有死於那場意外，所以活著。這樣的我，為什麽渴望未來？為什麽有所憧憬？為什麽懷抱妒意？為什麽，害怕？
我停在原地。靠著右腳與柺杖，我的左腳得以休息。
我害怕自己對未來存有期望。
預知未來，或許想相信不遠的地方就是光明的所在。我害怕現在的生活會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所以才要相信不遠的將來擁有的可能。所以我嫉妒山田同學能預知未來，卻又恐懼。
很矛盾。然而，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害怕……未來會充滿黑暗。
一成不變。
……那是我最害怕的結果。
所以我想知道。所以我退縮了。
為什麽我會答應平賀的建議呢？
大概是……對於光芒的渴望。
在過著跟我不同時間的人群裏仰望天空，囈語似地問自己。
「……未來的我……未來的我還能擁有笑容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的疑問隨著人潮掩沒。
夢
我在作夢。
這是哪裏？
是……山……我在森林裏。
斜射進來的陽光微微泛著橘紅，就快傍晚了吧。
夢裏出現了誰呢？
小一、小翼學姊、道本學長、川村、小穀學姊、雙胞胎姐妹美菜跟美穗、石川、大林、我，和一個沒看過的男生。
還有……
把一張紙緊緊抓在懷裏、身材瘦小的女生。
感覺很麵熟。
「嗯……真的……為了我……為我著想這麽多。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
少女麵向我。快要及膝的黑色長發透著美麗的光澤。
「我想問你」
她拄起柺杖、拖著左腿一步步朝我走來。
然後開口。
並帶著燦爛和煦的笑容。
「……未來……未來的我還能擁有笑容嗎？」
夢裏微笑的少女。
我……愛上了遙不可及的未來。
神秘少女與我
「……還是不夠啊。」
某天放學後，學姊喝著咖啡自言自語。
「咦？不夠甜嗎？還是牛奶沒放夠？」
我看著學姊，語氣有點慌張。我非常了解學姊的喜好，應該沒加錯才對……學姊每次喝咖啡都要加三顆糖。起初我還很驚訝，心裏自以為喝黑咖啡才符合學姊的形象。當時我問她怎麽不喝黑咖啡，她還正經八百地回答「不會太苦嗎」？表情十分逗趣。
「沒事沒事，咖啡很好喝唷。糖或牛奶的份量都無懈可擊，我喜歡。小一很厲害呢。」
學姊解釋著。是喔……那剛才的碎念是怎麽回事？決定來問問看。
「謝謝……那還有什麽不夠的呢？」
「嗯，總覺得我親手打造的城堡裏少了東西……」
話沒講完，學姊喝下一口咖啡，眯起眼睛、一副幸福美滿的樣子。太好了，看來她真的很滿意我泡的咖啡。
話說回來，社辦裏究竟還缺了什麽呢……對我來說，這裏根本是先天不良、後天失調，不管整理得多好也是枉然。沒辦法，怪人太多，正常人太少。
「小一，你知道少了什麽嗎？」
「呃……」被這麽一間，我看了看四周。
一樣是相同的景物，奇形怪狀、用途不明的東西塞滿各個角落。之前好不容易勉強擠出個空間，讓它看起來正常一點沒想到這麽做反而更凸顯其他地方髒亂的程度。整齊清潔的左半邊和亂七八糟的右半邊共處一室，好強烈的對比。強調幹淨的部分也就算了……偏偏異常的部分特別清楚。即使想好好整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放學後，我、學姊、小嵐、美香、阿宅、真太郎、道本、歐拉、美穗和美菜共十人窩在社辦喝咖啡、品嚐美香的手工餅幹，大家七嘴八舌地聞聊著。
這餅幹真的超級美味。幹脆叫美香教我怎麽做好了。雖然是她上家政課時準備給其他男生吃的，但餅幹本身是無辜的啊，而且好好吃喔。
我喀吱喀吱地啃著餅幹，同時默默環顧社辦一圈。電冰箱、熱水瓶、沙發，連電視也有……依舊那麽舒適。設備上來說應該無可挑剔才對，簡直就是齊全到滿出來了吧好吧，因為夠方便，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嗯，不知道。」
我回答怪東西一堆、亂七八糟、正常人太少等答案埋藏在我的心裏。怪人太多這一點我也沒提
「這樣喔……川村，你覺得呢？」
學姊問向阿宅。阿宅聽了，馬上立正站好。
「是，少了神秘少女。」
白目……怎麽可能……
「沒錯。」
「啥，居然是對的？」
實在是太震驚了。學姊完全忽略我的感受，繼續講起她的大道理。
「嗯，我們0mr欠缺一位神秘少女你們看，現在的0mr集合了正統派女英雄、金發機器人、眼鏡娘姐姐、幼齒係妹妹、雙胞胎妹妹……」
學姊一一看過我、歐拉、美香、小嵐、美穗和美菜……你確定我是正統派女英雄嗎？我的內心明明是正港男子漢
「怎麽樣？是不是少了神秘少女？」
誰能告訴我缺乏的標準在哪裏？我不懂。懂的話，早就跟那兩位同流合汙了.
「是的/-\/-\/」
「很缺！」
我盯著歐拉和阿宅。可以的話，我在這裏祈求永遠也不要懂。
但是……又很在意學姊提到的某個點還是來問問清楚好了。
「學姊，美菜和美穗不算『眼鏡娘』嗎？」
學姊剛才隻提到雙胞胎妹妹。她跟阿宅不是覺得眼鏡很重要嗎？之前還在那邊眼鏡眼鏡地講不停。
「嗯。」
學姊非常有自信地點點頭……怎麽回事？
結果又是那個笨蛋搶答。
「喝哈哈，小一你還太嫩啦，不了解小翼學姊深思遠慮。」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美香學姊與雙胞胎姐妹有著決定性的差異。說是眼鏡娘致命的缺陷也不為過吧。」
「那是~」[什麽呢~」
美穗和美菜閃爍著好奇的眼光。
「關鍵就在於……平光眼鏡啊！沒有近視的眼鏡娘不是眼鏡娘！因為近視，才能在突然找不到眼鏡的時候，一邊喊著『我的眼鏡呢，我的眼鏡呢』，一邊揉眼睛找眼鏡。因為近視，才會出現摘下眼鏡後可愛的一麵。眼鏡之所以要有度數，就是讓人們得以親眼看見眼鏡背後的平凡人原來是大美女。平光眼鏡和真正近視會發生的狀況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難道不就是致命的缺陷嗎！」
「……呃啊~」[……呃啊~」
雙胞胎姐妹備受打擊。我看著她們，發出疑問。
「美香，美穗跟美菜其實沒有近視？」
「嗯，她們隻是想模仿我罷了。」
原來是模仿啊，畢竟有戀姐情結嘛。
「阿宅學長j"\./"\/」
「那我們該怎麽辦~」
兩姐妹向阿宅求救。顯然是找錯對象。
「……辦法也不是沒有。」
「什麽辦法~？」「什麽辦法~？」
「……你們願意跟隨我嗎？ok的話，本人可以特別開辦眼鏡娘特訓班……不過，你們最好有所覺悟。眼鏡娘必須在遺傳、體質、環境、興趣、思想和姿態等各種要素奇跡似地符合狀態下才得以顯現，是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若要以人力來達成這種境界……簡直是一種挑釁、拿刀指著神的行為。抱著半調子的態度是絕對沒辦法成功的……你們有心理準備嗎？」
天啊，哪來什麽刀。阿宅為什麽每次都非要那麽誇張不可？
「有!」
「那就來吧！」
怎麽變成這樣……
「阿宅，你到底在幹嘛！小嵐你不肯放過，現在還動歪腦筋在她們身上！美菜、美穗，絕對不要相信那個笨蛋！美香！快說句話啊！你親愛的妹妹要慘遭魔手了啦！」
「嗬嗬，那樣也滿可愛的嘛……看著她們慢慢朝著大人的路途前進，總有一天要放開我的手。唉，好寂寞的感覺呀。不過……這種寂寞的滋味還真有快感呢。」
怪、怪人，這裏有怪人。
「哇哈哈哈，眼鏡娘講座先到此告一段落。可惜啊可惜。」
很抱歉，一點都不可惜。
早知道就不問她們為什麽不戴眼鏡。這小小的疑惑搞不好為美菜和美穗的人生帶來無可挽救的變化。唉，一切都來不及了…
…
為了彌補這個錯誤，絕對要把那個笨蛋趕走……我在心裏暗自下了決定。就在這時候，學姊說話了。
「嗯，總而言之，就像我剛才所說的，有一位神秘少女要加入omr。」
學姊又有鬼點子了，還不是「想加入」喔，是「要加入f：.看來已經擅自決定好了。究竟想帶誰進來？
「唔，有人選嘍？什麽樣的女生？如果是能徹底壓製住小翼的人，我百分百讚成。」
「可不可以變成好朋友呢~」
「能這樣就好了~」
小嵐、美菜和美穗。三個人加入omr沒多久，卻大剌剌地以社辦主流自居。如此自得其樂的三人組，在學校也闖出了名號，隻因她們姣好的臉蛋，與異於常人的舉止。她們喜歡跟學姊鬧成一團，被捉弄之後又愛撂下狠話。那個畫麵看起來很有趣，就像漫畫那種狀況外的反派角色……但也因此讓我心裏的負擔更加沉重。我的一顆心除了學姊，還是學姊啊……唉。無奈的是要氣也氣不起來，畢竟人家是可愛的妹妹嘛。
「這我不清楚，總之是個大美女。」
「喔嗬嗬嗬，真不錯。小翼，好好享受享受被惡整的滋味吧。有問題姐姐我罩你{
「哈哈哈，我會仔細考慮的。各位沒有異議的話，我想繼續剛剛的話題。」
就算有意見，你也不在乎啊……我默默心想。
「嗬，加入的成員是大美女，誰還會有意見啊。」
「說的沒錯。」
「沒錯沒錯~」
對道本和阿宅來說的確如此。但歐拉在湊什麽熱鬧啊！唉，看來現場唯二的正常人隻剩下真太郎了。他簡直是我心靈深處的綠洲啊。
我偷偷觀察大口吃著餅幹的真太郎。
「對嘛對嘛。我個人對於女性成員的加入十分樂觀其成呢。事情我都說了，對方的答覆也非常爽快。既然大家都在，幹脆把她找來互相認識一下。」
……學姊口中的「爽快」二字實在沒什麽說服力。那個女生就這樣被迫加入了奇怪社團。真可憐。
在我對這位從未謀麵的神秘少女寄予無限同情的時候，學姊打起了電話。
「嗨，是我。來我的城堡一趟吧，介紹幾個有趣的朋友給你認識。嗯，不急不急，你慢慢來。」
有趣的朋友……怎麽感覺有點刺耳。尤其是這當中還包括我。
「嗯……嗯……我等你。好，待會兒見。」
和對方聊了幾句之後，學姊掛上電話。學姊不管對誰都是一個樣子，所以我沒辦法想像電話另一頭的人有什麽感受。不知道她現在幾年級。應該不是其他學校的人……
「她十分鍾後會到。小一，拜托你多泡杯咖啡嘍。」
學姊闔上手機說。
「好，我現在就去泡。」
嗯，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呢。會讓學姊感興趣的人大概也正常不到哪裏去。不過，我真的很希望來的是普通一點的人呢。至少可以稀釋本社濃得化不開的怪人本質。
「她是本社的新成員，水野櫻。如何，麵無表情的樣子很讚吧？還有你們看，多麽出色的外表。這種人怎麽能夠放過啊！」
十分鍾後，學姊用直接到有點無禮的口氣向大家介紹這位準時抵達的神秘少女。雖然這就是學姊的調調……但是學姊，你難道想不出其他好聽話嗎？
我目不轉睛看著小櫻，怕她瀕臨抓狂邊緣。我這麽在意幹嘛……沒辦法，個性使然，想改也改不掉。
水野櫻……好嬌小的女生，說不定比目前社團裏最小隻的美穗美菜還更小一號。身高看樣子似乎未滿一五○公分，我剛進凰林的時候搞不好還比她高一點。
……我失言了。請忘記，不要再回想下去。
除了個子不高以外，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又黑又長的頭發。光澤亮麗，跟烏鴉的羽毛一般黑吧。
一身凰林的製服，應該是本校的學生沒錯……雖然這理所當然不過啦，但學姊這種人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拉一個別校女生進omr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再三確認總是比較安全。她的製服好合身，不像我那時候考慮到以後會長高，刻意買了大一號的來穿。是放棄長高的可能性？對這樣的身高有所覺悟？或者，單純隻是家裏有錢沒地方花？夏季的白色短袖襯衫加上一般長度的裙子，黑色的長統襪一路拉到大腿，雙腿幾乎沒有亮相的機會。唯一看得見皮膚的地方剩下手和臉，而且異常蒼白。再來……手裏握著一根柺杖。不是一般的手杖，而是要用整個手臂的力量支撐身體的柺杖。她的腳怎麽了嗎？
小小的臉蛋、黑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說穿了就是很典型的日本人。路上或許到處可見，但她更接近精致的日本人偶。真的很像。
會這麽覺得不隻是她外表給人的印象。我想，關鍵在於……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學姊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已經讓人無法理解，小櫻在這方麵卻遠勝過她。連一絲驚訝的表情也沒有。無論是剛走進社辦的時候，學姊過去答腔的時候，到現在學姊向大家介紹她的時候，沒有表情就是沒有表情。我可以明白學姊口中的神秘少女是怎麽回事了。小櫻的確是個謎。
沒錯，這才是問題所在。根本看不出來她有沒有被學姊的話惹毛，也就不曉得該不該開口跟她說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阿宅情緒激動地發出怪叫。
「太棒了啊啊啊啊！」
……我衷心希望阿宅克製一點，能夠閉嘴更好……光是應付學姊已經夠煩的了，請不要把氣氛弄得更糟好嗎。
「小一，你這什麽怪表情啊。神秘少女很棒的好不好！」
阿宅對我這麽說。我的臉色大概有點難看。
「啊，捉摸不定的神秘少女。神秘少女分為麵無表情和天真無邪兩種類型，我個人偏好麵無表情的啦。為什麽？因為少女那顆難以預料的心思實在深具魅力。話少很好，偶爾還會毒舌一下……啊，總之就是完美。小一，你也很想嚐嚐被咒罵的滋味
吧？想感受那淒厲的眼神吧？」
少來牽拖我！
「我就想被罵一頓！大罵一頓更好！被輕視、被可憐都好！隻要想像那冰冷的視線朝我看過來……啊，我快不行了。水野學姊，拜托你現在立刻狠狠地咒罵我吧！」
阿宅突然衝上前去、跪了下來。我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別人活生生地下跪。換做我是小櫻，大概會抱以同情的眼神吧……話說回來，我已經在同情阿宅了。
隻見小櫻看看阿宅，又看看學姊。過程中臉部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好一個意誌堅強的臉色。
學姊接收到小櫻的眼神，嘴角上揚。
「要不罵一下好了？」
口氣還真雀躍。小櫻沉默片刻，接著開口。
「我都可以上
都可以！答應的話會被那個笨蛋纏上的啊！
快點阻止她啦……我使出眼神攻勢，企圖讓學姊明白。
「……不過，罵什麽好呢？」
「也對喔……」
學姊湊近小櫻身邊，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懂了。」
小櫻看著下跪的阿宅。
「……賤貨j
天啊，沒表情而且還很平靜地從嘴裏說出這種話，聽到的人真的會渾身發抖吧。如果被罵的人是我，精神上大概會受到莫大的打擊。阿宅他卻……
「啊嗯嗯嗯嗯。」
令人渾身不舒服的呻吟和隨後倒下的身體。
「……阿宅？」
……動也不動，像一具屍體。唉，本來就不該期待他能有什麽像樣的反應。我竟然心想，現在把
濕毛巾蓋在他臉上的話、他會不會稍微安分一點。
「啊哈哈，真有趣。唉唷，看到好戲了呢。」
這麽令人頭痛欲裂的狀況裏，學姊還能開心地拍手叫好。
「好，繼續來介紹小櫻。」
學姊接下來的說詞，比剛才更糟。
「小櫻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父母，自己也因此左腳殘廢。為了住院治療，還休學一年。之後出院，關在家裏哪裏也不去又過了一年。她跟我一樣高三，不過實際年齡已經二十歲，目前一個人住。唉，簡直是活生生的不幸少女。太棒了。」
「學、學姊！」
所以才拄著柺杖啊……不對，現在不是浪費時間去理解的時候。學姊到底在幹嘛！口無遮攔的。任何人聽了都會不舒服吧！
我來回看著學姊和小櫻，心裏非常著急。連講話都結結巴巴起來……我也知道自己有多慌張。坐立不安的情緒到底是怎樣啊！
都已經急到快抓狂了，還有一個笨蛋在這時候火上加油。
「棒透了啊啊啊啊！不隻是麵無表情，重點是背後的隱情……最後如果能看見她的笑容……不會笑的少女，跨越重重困難，終於綻放笑顏……啊，好美！美到不行！身上裹著繃帶的話：完美……無懈可擊啊……」
倒在地上這位仁兄猛然驚醒，興奮地碎念不停，笨蛋中的笨蛋。不知道何時複活的……看來是濕毛巾該上場的時候。
我真的打算要把毛巾打濕。這已經不是叫他閉嘴就能解決的事。悶死他比較快。學姊根本不管我在幹嘛，繼續開講。
「如何？各位的憐憫之心出現了嗎？嗯，這也沒辦法。任誰都會覺得小櫻是可憐的、不幸的。尤其是那些好手好腳、父母健在的人，聽了更是悲天憫人起來。聽的人沒做錯什麽，卻也莫名產生罪惡感。」
沒錯。聽完學姊的話，我真的開始同情起小櫻。我就是那個家庭美滿的人。而且也真的因此有種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微妙感受。或許就是學姊所說的罪惡感吧。
但是，為什麽學姊突然提起這個呢？
「同情不是壞事……不過，隻要一次就好。太多的同情對雙方來說都沒有意義吧？沒錯，無趣是最糟糕的。對我來說，人生一定要有趣才行。所以我無法忍受無趣，也絕不容許無趣。現在你們同情了她，而這份同情等於一輩子的份量。接下來，請大家不要繼續抱著同情心看待小櫻。」
嗯，很像學姊的作風。該說是瀟灑好呢，還是直接了當……總之是很痛快的想法。不過，小櫻認同嗎？
「好，講到這裏。同情時間結束，現在是自我介紹時間。」
同情時間？好奇怪的說法。但社辦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平賀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我很欣賞。謝謝她的介紹。我是三年一班的水野櫻。」
一班啊~學姊念的是七班，兩間教室離得很遠。難怪我對她沒什麽印象。
「我參加的算命社因為社員減少即將遭到學校廢社，平賀才會把我找來。請各位多多指教。」
小櫻向大家點頭致意。還是沒有表情。
「呃，你好，我是山城一二
我緊接著低頭鞠躬。好一個傳統的日本人。
「我念二年五班。因為某些緣故和學姊對調了身體。請多指教。」
自我介紹的時候，學姊冒出一句「那是命運，我跟你注定要永不分離的命運啊……我裝作沒聽見。學姊，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可見現在的她有多開心。
「嗯，我很早就聽平賀說過了。請多指教。」
小櫻再度鞠躬，我也跟著回禮。
在場的人陸陸續續自我介紹。美香和道本都是高三，對小櫻來說似乎並不陌生。
「像這樣麵對麵說話好像是高一的時候。請多指教。」
「唉呀，能和你這位美女度過相同的時間，是我的榮幸啊。請多指教。」
直接跳過阿宅，接下來該輪到真太郎了。真太郎慢吞吞地站起來，站到小櫻麵前。
……咦？真太郎好奇怪。怎麽看起來呆掉了……一見鍾情嗎？啊哈哈，怎麽可能~
「山田真太郎，高二。」
真太郎一如往常地話少。
「你……」
小櫻的表情在瞬間凝結。但那隻是短短幾秒，馬上又回複原來的樣子。
「……抱歉。你好，山田同學。」
咦……小櫻認識真太郎嗎？拜學姊所賜，真太郎應該也算變成學校的風雲人物，知道也不奇怪……但剛才小櫻的反應又怎麽回事？
壯碩的真太郎站在小櫻麵前一動也不動。小櫻不太對勁，真太郎也是。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麵對舉止不太自然的真太郎，小櫻的語氣有些疑惑。就在這時候，真太郎開口回答。
「……請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嘎？
真太郎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在開玩笑嗎？」
我的反應和小櫻一樣。任何人都會覺得是開玩笑的吧。可是……
「我是認真的。」
他說。
天啊啊啊/-\-/-\-/真太郎瘋了。我最後的綠洲啊！真太郎，你振作一點！打起精神來！要是連你都錯亂了，地球上不就剩下我一個正常人"\./"\,/~
麵對真太郎出乎意料的答案，小櫻依然冷靜如昔。
「……嗯。我懂了。」
好冷淡。果然是學姊口中的神秘少女。可是……
「不過，我沒有理由答應一個陌生人的求婚。不，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跟我做出相同的判斷。我再問一次，你是認真的嗎？」
臉上沒有表情，說起話來倒是非常尖銳。小櫻說不定生氣了，隻是表麵上看不出來。
「我是認真的。還有，我跟你並不是第一次見麵。」
「……什麽時候見過麵的？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呼，口氣比剛才還差。但那也隻是我個人的感覺。
沒想到……
「……我夢見了你。」
……是夢啊。
「……傳說中的預知夢嗎？」
……總覺得小櫻把話說出日的時候，冷淡到一個境界。仿佛經曆冰塊變成幹冰的過程，凍得令人發痛。
然而，真太郎依舊堅持到底，展現嚴肅的一麵。平常笑眯眯的真太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見他是認真的。好像真的希望以結婚為前提，和小櫻交往。
就算這樣，事情的症結是什麽？眼前這個人和我認識的真太郎完全不一樣……是戀愛改變了真太郎嗎？
「你夢中的我有這麽大的魅力嗎？或者對你而言，我符合你的需求呢？很抱歉，我並不打算跟你耗下去。」
就算外表看不出來，我也知道小櫻生氣了。
真太郎應該也很清楚……卻還是拚命地表達心意。
「我夢裏的你是……」
就在真太郎準備描述他的夢境時，我聽見一句令人意外的話。
「不要說了！」
……小櫻對他大吼……大吼？第一次看到她這樣。連學姊都一副吃驚的表情，看來真的很稀奇。麵無表情的她……卻充滿了怒氣。
社辦的空氣異常地緊繃。
打破沉默的的是……某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嗚哇哇哇哇哇哇~」
怎、怎麽了？
我被哭聲嚇傻了。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是小嵐在哭。哭得非常傷心。
「小、小嵐，你
怎麽了？」
我一邊安慰她，一邊問著。
「嗚哇哇哇哇哇哇~」
我的安慰一點用也沒有。她還是照哭不誤。
小嵐真正停止哭泣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後的事情。
因為小嵐幹的好事……不，多虧她這麽一哭，真太郎和小櫻的對話就此打住。
小嵐和真太郎這兩個人是怎麽了？
小嵐為什麽突然哭了？對小櫻的話有感而發嗎？
我真的想不透。小嵐不像真太郎，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小櫻才對呀。為什麽……？
我的身邊，因為小櫻的加入再度掀起波瀾。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話雖如此，我打算為真太郎加油打氣。真太郎不是個會說謊的人。他是認真的。身為他的好朋友……我應該全力支持他才對。
對未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我
我沿著一樣的路放學回家。這條路上有著許多商店。匆忙返家的人們一個個越過拄著柺杖的我。小孩、大人、女人、男人、上班族、學生……他們都活得比我輕鬆吧。因為這條腿，我的時間一點也不等人。時間在我踏出一步的時候消失不見。在人群中走路，更能感受自己跟他人的不同。
可是……我並不會特別有所感慨。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反正我看不見它們的價值。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反正也沒有人想跟我一樣、用相同的時間活著。
我不在意失去的時間……真的無所謂。
這些年來，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
為什麽我會答應平賀的建議？
加入算命社，純粹是別人要我加入的。隻是湊個人數。廢社了我也沒關係。原本在的學長姐要畢業了，社團裏隻剩下我一個，跟在家的時候沒兩樣。
占卜可以說是我唯一的興趣。
我想知道未來的樣子。
未來讓我有真實感。對活下去這件事沒有任何感想的人，又為什麽對未來有所渴求？因為害怕？
不。
今天，很難得的……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那是憤怒嗎？
不。
那是一種羨慕與恐懼交錯的矛盾情感。對於山田同學預知的未來感到羨慕，並且……十分恐懼。我害怕山田同學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沒有什麽好失去，對生存沒有執著，隻是按部就班活著。因為沒有死……沒有死於那場意外，所以活著。這樣的我，為什麽渴望未來？為什麽有所憧憬？為什麽懷抱妒意？為什麽，害怕？
我停在原地。靠著右腳與柺杖，我的左腳得以休息。
我害怕自己對未來存有期望。
預知未來，或許想相信不遠的地方就是光明的所在。我害怕現在的生活會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所以才要相信不遠的將來擁有的可能。所以我嫉妒山田同學能預知未來，卻又恐懼。
很矛盾。然而，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害怕……未來會充滿黑暗。
一成不變。
……那是我最害怕的結果。
所以我想知道。所以我退縮了。
為什麽我會答應平賀的建議呢？
大概是……對於光芒的渴望。
在過著跟我不同時間的人群裏仰望天空，囈語似地問自己。
「……未來的我……未來的我還能擁有笑容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的疑問隨著人潮掩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