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


    在那之後的幾天,日子很平靜。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麥德大人他們不想再追究艾爾瑪大人,現在每天忙著觀測周圍森林的生態環境,在城裏巡查,為每天舉行的節日做準備。


    自從艾爾瑪大人來到這片森林以後,他告訴了我許多有關節日的事情。一年四季都會舉行不同的節日,事實上這些節日都大同小異。外麵是一個分為幾個國家的共同體,各個國家或土地都在舉行著各種節日。


    在這個剛要下雪的季節裏,艾爾瑪大人開始活躍起來了。


    他扮成克拉普斯(注:聖誕老人的助手克拉普斯krampus,專門懲罰一年中做了壞事的孩子。)的模樣嚇唬村裏的人,第二年又扮成迎神鬼(注:迎神節,日本的一種民俗活動)的模樣嚇唬人。秋天有個萬聖節,我也被要求打扮成奇怪的模樣,穿著那身衣服走來走去。不知為什麽,艾爾瑪大人給了我一塊點心。我想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節日。艾爾瑪大人也穿著奇怪的衣服去村子裏轉悠,以嚇唬別人來取樂。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多了,村子裏的人


    們都漸漸對他敬而遠之了。


    除此之外,快到夏至的時候,在緊挨著森林的地方,我們還會將帶葉的樹枝編在一起,做成綠色花環。據說這是為了祈求太陽能夠永放光輝。但是在太陽升得最高的那一天,我們將花環掛起時,村民們卻看著花環吵鬧著,說這是惡魔的儀式。這種情景艾爾瑪大人也是知道的。


    院子裏養的雞下了蛋。吃掉之後將蛋殼好好保管,塗上好看的顏色,春天的時候拿出來當裝飾品。這是在頌揚某人的複活。準確地說,從一周前就得戒葷,雞蛋必須塗成紅色。可是當艾爾瑪講解完這個風俗之後,卻笑著說道因為不是信徒,所以不用這樣恪守的。喜歡外國節日的形式的隻有日本人。雖說我們用五顏六色的雞蛋和裝飾品來裝點城堡但是村民們隻是從遠處窺視著那些雞蛋,認為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我甚至聽到有人說用小雞當供品,進行詛咒。但是,我當然沒有勇氣來否定這種說法,隻能認同。


    然後就是每年都要舉行的聖誕節。聽說聖誕老人真的會來,給人們送來幸福。當我同艾爾瑪大人,全世界的人都會得到幸福嗎?,他笑著這樣回答,僅憑一晚上肯定是送不完的吧。我也認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艾爾瑪大人卻又說,所以,就由我來代替了。就這樣,他每年都會送我禮物。


    這些禮物有的是他用紙做的裝飾品,有的是他親手做的菜,有的是用木頭做的工藝品。當我得到這些禮物時,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說是覺得很內疚。為什麽他對我這麽好呢?每當我問他這個問題時,他總會淡淡地回答:


    很簡單啊,因為你是這個村子裏唯一不笑的人。


    我聽他這樣一說,就越來越覺得內疚。我也知道這樣是不行的,可是我就是無法從心底笑出來。每當我強顏歡笑的時候,艾爾瑪大人就會搖著頭說,你這樣勉強是不好的,你總是這樣裝笑的話,等你真正想笑的時候,你的笑臉都是歪的。


    在這之中,今年的聖誕節艾爾瑪大人顯得比平時忙得多。他瞞著那些人,準備裝點城堡的裝飾品,還放爆竹來慶祝,忙得不亦樂乎。


    當我不知道幹什麽好的時候,艾爾瑪大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笑嗬嗬地對我說:


    今年的禮物是那四個人。


    正當我不得其解時,艾爾瑪突然止住了笑聲,微笑著


    好好和他們相處,也許這些家夥能使你從內心發笑。


    之後的日子很平靜,我仍是笑不出來,但是現在的我卻和以往有些不同。這一點我自己也有所感覺。那四個人來了我曾經是有點記恨他們的,但是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淡了,因為我開始有了希望。


    快到新年了,大家開始慶祝新一年的到來。去年按照東方的風俗,艾爾瑪大人從商人那裏購買了大量的叫做爆竹的東西。爆竹聲響徹整片森林。當然,這也加深了和村民們的矛盾。艾爾瑪大人好像確實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仍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好像還挺高興的樣子。


    今天則是東洋風,將七種草放在一起煮,然後當作食物來吃。艾爾瑪大人和茜璐比大人開始為此做燒水的準備。尼羅大人隻是睡覺,偶爾起來就和馬廄裏的三匹馬玩一會兒,切斯大人每天都在讀書房裏剩下的書。麥德大人經常會來我這裏噓寒問暖一番,可悲哀的是我連自己的事情都記不得了。我隻能時斷時續地說出殘留在記憶裏的一點事情,但是麥德大人卻很認真地聽我說,雖然盡是些笨拙的話語,但他依然不斷向我表示感謝。


    我雖然很想幫大家的忙,但是對於過去的事情,我差不多都記不起來了。唯一能記起來的就是我被村民們虐待的日子。滿腦子都是這些,這種記憶一直延續到現在。


    艾爾瑪大人來了之後,接著麥德大人他們來了之後,這些都銘刻在了我每天的記憶中。


    啊啊,對了。這就是所謂的快樂吧。


    雖然我也想笑,但是我很擔心這個村子。


    到了這個時候,村裏的人幾乎很少外出。


    佛魯特來到城堡之後,我不知道村裏的人會怎麽想。沒人告訴我,不過,即使他們在計劃著什麽,在這樣的大雪天裏,也會很難實現的。


    2月。


    到了2月。


    到了艾爾瑪大人所說的2月。


    森林外麵的商人們就會來了。


    當商人因為下雪都回去了的時候,應該就會有新的生贄了。


    今年該輪到我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事隔5年我就又有了歸屬感。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對了,那個時候我就笑吧。微笑著,像艾爾瑪大人和茜璐比


    大人那樣。我這樣突然一笑,艾爾瑪大人一定很驚訝,然後,一


    定也會對我笑的。


    怎麽辦呢,現在必須得練習笑。


    不讓艾爾瑪發現,偷偷的,偷偷的


    然後,時間流逝


    ====


    2月古城


    在天氣非常晴朗的一天那個商人來了。


    那個出現在這個和外界文明隔絕的村子,足以讓人們感到


    他們不是生活在過去,而是生活在21世紀的現代。


    這是


    太陽升到黃道頂點的時候,麥德他們被巨大的響聲嚇了一跳,匆忙來到城堡的正門前查看。隨後,他們看見了那個東西貝司形狀的、巨大的雪上運輸車。


    怎麽回事?


    看著眼前停著的這個巨大的車體,切斯和茜璐比的第一想法就是確認一下駕駛座,但是車窗玻璃經過特殊加工,與政治家們乘坐的車一樣,向外反射著黑光。從前擋風玻璃隱約可以看到車內的樣子不過看到坐在裏麵的那個人,切斯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坐在裏麵的的確是人類,整個臉部都被黑色麵罩遮擋住了,頭上還戴了一頂軍用頭盔。眼睛上則戴著一個類似防風鏡的東西,看不到眼神他的臉猛地轉向這麵,感覺好像正在審視著自己似的。


    呀,嚇著了吧?是不是有點兒懷念外麵的世界了?


    正當麥德他們觀察卡車的時候,後邊傳來了熟悉的俏皮話。


    他就是商人但是,他是不會從駕駛席上下來的。


    麥德還在猶豫要不要問點什麽的時候,艾爾瑪已經朝著駕駛席的方向大聲喊叫,他一邊向後麵的同伴們伸手示意,一邊說


    你明白了嗎?拉著我回去吧!


    哎


    還沒等切斯說出口,卡車的引擎就開始轟隆作響,蓋過了切斯的聲音。車輪後揚起了陣陣雪沫,沿著積雪的山


    路駛去。森林裏的小路隻比車身寬一點,如果對麵再來一輛車,根本無法錯開,也許本來就確信自已不會與別的車相遇吧。


    那麽,我想一個小時以後還會再來的。


    艾爾瑪隻扔下這句話,就拋下了還在發愣的四個人,自己回城堡了。


    留在那裏的,隻有還在納悶的麥德的身影和雪地上大大的車輪印,這些車輪印證明了剛才大家所看到的並不是夢。


    ====


    村裏來了商人。


    村民們都聚集在貨車周圍,用收獲的農作物和冬天裏做的工藝品換取油和布等各種各樣的物品。但是,商人從來都不下車,大家都按照載貨台上寫的標準自己進行交換。其中可能也有偷著拿走東西的人,可是商人仍然雷打不動地坐在駕駛座上。


    茜璐比小姐告訴我那不是貨車,好像是叫汽車,大概和麥德大人開的那個是一樣的結構,當然,這個看上去更厚重,更有力量。


    不過,我並不討厭這種交換物品的情景。至少從遠處看,大家沒有向我投來蔑視的目光,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滿了生氣。


    原本,我的感覺隻是不討厭罷了,而現在卻可以說是喜歡上了。


    當然,村裏人心底裏還是覺得商人挺可怕的。因為商人是從外麵來的,他們代表了自己想否定的東西。但是商人和外人還不太一樣,因為他不會幹涉這裏的生活。村民們出生的時候,大人們就對商人一直采取無視的態度,孩子們自然也會受到這種態度的影響。


    他們原本對我也是這樣的,但是自從戴茲當了村長以後,村子裏的這種風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戴茲不知為何總把我視為眼中釘,村裏的人好像也受到了他的影響


    還是算了吧。因為那段時期實在是太長了,所以我把自己的記憶埋在了混沌深處。隻要一想起那段日子,我眼前顯現的一點光芒就會被莫名的黑暗籠罩。


    啊啊,雖然隻有一點點,但是我能感覺得到那光芒在一點一點變亮。


    可能是因為艾爾瑪大人,茜璐比小姐和佛魯特大人他們的緣故吧,我在黑暗中再次看到了光芒


    我以前說過,佛魯特大人既不歧視我,也不幫助我,我現在想更正一下,佛魯特大人他幫助過我。不摻雜蔑視地和我打招呼,很真誠地待我。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也許事實上並非如此,但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是因為眼前出現了希望嗎?


    也許是錯覺吧,我覺得天空比任何時候都要藍。


    我正在看村裏人的時候,後麵有人和我打招呼,是艾爾瑪大人的聲音。


    我一邊看著買賣東西的場麵,一邊看著艾爾瑪大人的臉。他依舊是那張麵帶微笑的臉龐。


    菲璐,今天商人回去的時候,我和麥德想讓他把我們帶到外麵去準確地說,是帶到你出生的地方去。


    哎?


    如果你也想去的話我是想告訴你關於你的一些事實。可能這些事實會令你受不了,但也許會真相大白。所以,還是你自己來做決定吧。


    我無法拒絕。


    說實話,我也有一點不安。當我知道了全部事實之後,我現在的人生會不會被打亂。這片森林,這個保護我的容器會不會因此而被打破。


    但是,如果是現在,如果是現在的話,我想我可以接受一切。


    而且我總覺得我必須禁得起這個考驗隻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學會笑。


    我去。


    迄今為止,我從來沒有這麽幹脆過。


    我也想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城堡裏的我說著這句話的同時,村裏的我一下子看見了戴茲大人的身影。


    他正在發出轟鳴聲的卡車一側凝視著我。


    是不是在我還沒發覺的時候,自己又做了什麽?


    想起被打時的疼痛,我不禁縮了一下身子


    戴茲大人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然後,我的心裏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不安。


    戴茲大人的表現在我心理結下了疙瘩,現在我隻想專心聽艾爾瑪大人說話,於是強迫自己把這件事壓在心底。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戴茲大人當上村長以後第一次衝我笑。


    可是那種笑容和艾爾瑪大人的完全不同,就像是毫無意義的


    溫度極低的,可以將人冰凍的冷冷的笑。


    ====


    午後森林的路上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在載貨台上搖晃的感覺了。


    就像是要被賣掉的小牛嗎?


    卡車型的雪上運輸車後部也就是載貨台上,麥德、艾爾瑪和菲璐(其中一人)搖晃著前進。卡車一邊推開路上的雪一邊前進,晃動時發出的重低音好像能波及到人的身體裏似的。


    菲璐剛才的興奮勁也沒了,可能是累了,枕著村民們換給商人的小麥袋睡著了。


    可是,麥德


    怎麽了?


    艾爾瑪突然以極其鄭重的口吻說道。麥德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從困意中清醒過來。


    為什麽尼羅要帶著假麵具呢?


    現在才


    不,所以啦!最初那一天非常混雜,最終錯過了問的機會!後來再問,你看,就不一樣了。而且,那家夥不用說就證明了他想隱瞞什麽。如果我問他了以後,他隻說你這家夥真分不清狀況的話倒還好,就怕尼羅真的生氣。


    確實,尼羅一生起氣來就難辦了。


    麥德腦子裏浮現出帶著麵具的那個男人,苦笑著表示同意。


    他的麵具聽說是保險。


    保險?


    我們的右手放在他頭上的時候如果頭上有東西蓋著也許就會沒事。也就是說,如果手掌和頭之間有什麽障礙物的話,就可以防止被吃掉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挺多慮的啊,那家夥。


    什麽嘛,這和切斯說的不一樣啊。


    艾爾瑪剛想到這裏,麥德笑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不,尼羅不是不相信我們,他說的是


    【假設我和你在外麵露宿,做夢時夢到你正在大把抓著好吃的甜瓜在吃,假設存夢中你吃的那個甜瓜就是我的腦袋,也許我在沒醒來之前就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了,我可能就被你吃掉了,但是我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死法的。】


    哈哈,什麽啊?這還不是多慮的表現!


    艾爾瑪哈哈大笑,看著他,麥德臉上依舊露著微笑,說道:


    雖然他這麽說,但我想事實不是這樣的。


    嗯?


    尼羅他在這300年裏,一直轉戰於世界各個戰場,而且總是在激戰區的最前線。


    不知道他為什麽去那裏,他在那裏都看到了什麽一定是出於某種原因才帶著麵具,當然,這些隻不過是猜測而已


    麥德以一種像是察覺出什麽的表情述說著老朋友的故事。艾爾瑪看著他這樣的表情,放心地笑了。


    麥德,你肯定是遇到好人了。


    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不,因為你的笑容比300年前爽朗了許多。


    艾爾瑪突然說出這樣奇怪的話,讓麥德苦笑不已。


    能看出來嗎?


    啊啊,如果切斯能夠再坦誠一些,也許也能那樣笑了。


    艾爾瑪想起在城堡屋頂上的對話和少年略帶悲傷的表情,小聲說道。?切斯怎麽了?


    不,我自言自語呢。


    艾爾瑪突然停止了交談,隨後又補充了一句。


    話說回來,惡魔還好嗎?已經成為你的朋友了吧?


    麥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隻是一直盯著露出淘氣笑容的艾爾瑪。


    很驚訝嗎?


    為什麽說這個?


    那個家夥以前有很多事情。


    看到一向很冷靜的麥德這樣吃驚,艾爾瑪從心底裏感到高興,載貨台上傳出了他的陣陣笑聲。


    麥德很是不解,他知道即使問他,他也不會輕易說出來的,所以就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啊,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們當中有誰還在研究煉金術?


    切斯前不久還在用,我已經洗手不幹了,茜璐比和尼多也一樣。因為已經達到了永生不死這個終極目標,再繼續做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對了,如果消息確切的話休伊有可能還在研究。


    聽到老朋友的名字,艾爾瑪有些懷念似的仰望著天空。


    啊啊,對了,是啊。就算不是煉金術,那個家夥至少也在搞別的什麽實驗吧。


    他想利用不死的力量來謀劃顛覆國家呢。


    啊真想見見他們啊,田九郎、拜古和維克多。


    看著略帶哀愁的艾爾瑪的笑臉,麥德也不由得想起了老朋友們。


    那我們去見他們不就行了,離開這個村子。


    啊啊,我們去吧。我需要你的幫助,麥德。?那是怎麽回事啊哎?


    麥德話音未落,卡車突然急速減速。在緩慢行駛的卡車前方,傳來了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從載貨台上看不見前方的情況,可能是打開了什麽門的聲音。幾秒過後,卡車又開始漸漸加速,周圍逐漸被黑暗籠罩起來。


    是隧道嗎?


    已經到了。


    卡車很快穿過隧道,陽光照進了貨台。麥德在貨台上一直看著兩邊的景色這種光景比預想的要蕭條得多。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卡車就再次急速減速,停了下來。


    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城市吧,真是遺憾啊。


    他們到達的地方,像是一個什麽研究所。


    艾爾瑪還在哈哈大笑,麥德顧不得他,匆忙從貨台上探出頭來查看周圍的情況。


    他們身在一個大大的倉庫中這個倉庫就像是為了隱藏隧道而建造的。好像是要建造什麽軍艦,地上堆滿了卸下的貨物。倉庫裏可以看見一些人影,一身警衛打扮,腰間佩著槍,很明顯和在森林裏見到的那些人有天壤之別。


    看到水泥地麵和警衛人員的身影,麥德覺得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就在十分鍾前,他還覺得自已正迷茫在森林裏麵的那個魔幻世界裏,可是一轉眼就來到了21世紀這個現實的世界。麥德頓時有一種強烈的文化衝擊感,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一個警衛發現了麥德,手放在腰間向這邊走來。他沒有和同伴們打任何暗語,從這點來看,不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之類的人。


    那麽,我們該怎麽辦呢?


    麥德好像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用極其冷靜的口吻問道。


    沒關係,他不會馬上朝我們開槍的。


    艾爾瑪在貨台上穩如泰山一般,摸著熟睡的菲璐的臉微笑著。


    所以,你還是給我準備好刀吧。


    知道了。


    麥德耐心等著那個看似警衛的人的行動。可是幾秒過後,傳來了車前方開門的聲音。警衛將視線轉移到了車門那裏之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又走了回去。


    警衛離開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沉悶聲音,聽上去好像已經筋疲力盡了。


    你是艾爾瑪的朋友吧。


    麥德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高高的老人站在那裏。手裏拿著剛摘下來的眼鏡和口罩,怎麽看都像是開這輛車的人。


    老人的視線轉向貨台的裏麵看到了笑著抬起手的艾爾瑪和躺在旁邊睡覺的少女。看到菲璐熟睡的臉龐,老人的表情很複雜,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向麥德自報了姓名,但是


    聽到老人的名字後,麥德立刻沉下臉來。


    我是比魯特奎茲。這片森林的責任人,但是戶籍上用的是別的名字。


    ====


    感覺到周圍一片嘈雜,和艾爾瑪大人同行的我睜開了眼睛。


    本來不該是睡覺的時間,不知是因為過於興奮太累了,還是因為卡車的搖晃,我睡得非常熟。


    我在貨台裏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景色。


    我還能清楚地記得這裏。這是我死的時候經常來的地方。


    啊啊,奎茲大人站在麥德大人的前麵。不知道這是多少年後的再次相見。那是將我殺死,又讓我複活的人。除此之外,不告訴我任何事情,我也不想多問。不過,從現在的情形看,我們也許能談得更多。


    今天心情特別好,因為艾爾瑪大人和麥德丈人都和我在一起。


    可是


    為什麽麥德大人一副嚴肅的表情呢?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了?我的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啊啊,現在我倒是知道了艾爾瑪大人不笑的原因。


    如果麥德大人是那樣的一副表情的話,連我都會覺得不安。


    請笑一下,麥德大人,請笑一下


    ====


    那個人是塞拉德爺爺的後代。雖然我不認識他。


    艾爾瑪一邊在倉庫中走著,一邊淡淡地說道。


    長得很像吧?我第一次悄悄潛入卡車來到這兒的時候,可真是嚇了一跳。我被警衛們群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呢。


    麥德一向是把艾爾瑪的俏皮話當耳邊風的,這次也不例外,隻是一臉奇怪地跟在老人的後麵。


    可是艾爾瑪一點都不畏懼,比剛才說得更起勁了。


    別總板著那張恐怖的臉啊,麥德。這位爺爺也許我們比他歲數還大呢。啊,總之這個人已經和塞拉德沒有任何關係了,按照父母的意願,將自己的一生貢獻給了這份自己也不喜歡的事業,他是一個令人飲佩的人啊!


    事業?


    麥德的口氣,是平常所沒有的嚴肅。


    是將什麽都不懂的人隔離在森林裏嗎?


    冷靜點。會嚇著菲璐的。


    看到躲在艾爾瑪後麵的菲璐一副害怕的表情,麥德也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對不起。


    不用道歉。如果你覺得愧疚的話,就像平常那樣對她笑,這樣菲璐就會安心的。


    艾爾瑪微笑著拍拍少女的後背,麥德也恢複了平靜,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自稱比魯特的老人開了口。


    是誰在說話呢?


    比魯特奎茲。是那個曾經和麥德一起得到了不死之身,在船上吃掉許多同伴的男人塞拉德奎茲的後代。


    他的祖父不但是塞拉德奎茲的後代,而且還是他的得力助手。


    塞拉德不隻滿足於不死的肉體,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還著手製造何蒙庫魯茲。


    何蒙庫魯茲,在瓶子裏培育的小人,掌握了宇宙中的一切知識,不過隻能生長在瓶子裏。


    塞拉德發現了被吃掉的知識中提到了何蒙庫魯茲,於是為了掌握全部的知識,進一步展開了研究。可是,無論他有多麽充足的時間,靠他一個人進行研究的話,效率都是不高的,所以他就要求後代和有才能的弟子彼此都進行著各自的研究。


    關於自己的不死研究絕對不能交給煉金術師去做,於是他便啟用了不懂酒的調製和煉金術的藥劑師,就連自己的後代也不許參與其中。


    比魯特的祖父就是在這樣一個疑心很重的人的手下工作的。那個時候,他按照塞拉德提供的理論,成功製造出一種何蒙庫魯茲。以不死的塞拉德的細胞為催化劑,這個何蒙庫魯茲也具備了不死的屬性,不過這和關鍵的全部的知識仍然相差甚遠。


    在那之


    後又造了好幾個塞拉德爺爺最後造出了愛妮思和愛麗絲這兩個女性何蒙庫魯茲。之所以說是最後是因為在那不久,他就音信全無了。


    我的祖父原來在美國繼續進行研究但是最後,他回到了那裏的奎茲家族。我的祖父用塞拉德的關係網和奎茲家族遺留下來的財產,搬到了這片土地上開始獨自研究。


    之後為了某個計劃,他舍去了全部財產,來到森林裏研發。這就是何蒙庫魯茲的試驗。


    他們為了達到完全的何蒙庫魯茲和不死,開始了研究。


    為此製造的何蒙庫魯茲有兩種都是以一種叫做廢品的溶液為基礎製成的。


    它不能達到完全的不死不能阻止老化,是一種不徹底的不死藥。


    不過,他們從自己所造的何蒙庫魯茲中得到了啟發。這種依靠藥物的不死是細胞裏融合了和自己不同的東西按照魔術上的說法,就是讓持續再生的細胞依附在人體上,然後便可以永生不死。賽拉德就是這樣理解的,所以不斷地進行研究。但是,關於異世界他卻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元宇宙,還是完全不同的要素。因為和惡魔有關,所以那個世界也許是魔界,這種離奇的說法也不得不信。


    可是知道了那些以後,何蒙庫魯茲的研究卻進行不下去了,因為塞拉德不知去向了。不死之身的根基,不在這裏而是在某個地方。他們隻能讓知性體的意識附著在多個肉體上而已。


    研究的結果是,他們完成了兩種不完全的何蒙庫魯茲。


    一種是男性體,能和人一樣發育成長。另一種是女性體,不能發育且壽命很短。在研究的最後階段,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老化,可這隻是表麵現象而已。這麽做的代價則是壽命縮短了為了彌補這個缺點,要常常重新啟動五體。


    也就是菲璐。


    艾爾瑪以非常幽默的口氣,像猜謎一樣講述著。


    比魯特走到一扇門前,開始向入口處的電子鎖裏輸入密碼。在等待開門的這段時間,艾爾瑪繼續淡淡地說明著自己的推論。


    身體一旦老化即使外表上看不出來什麽,體力也會明顯下降。當菲璐快要死的時候,她就會來到這個研究所。這裏能夠預測到大概死亡的日子。


    麥德看了菲璐一眼,想得到她的確認,但是她麵無表情,隻是稍微點了點頭。


    艾爾瑪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又打開了話匣子。


    玩過電子遊戲嗎?用那個做比喻的話,一人有兩個控製器,也就是一人身分兩角。如果一方死了,還可以操縱另一方來繼續遊戲。舉個例子,地鐵的入口雖然分散在地上,可是在地下卻是彼此相連的,從地上看到的入口就是這個孩子的肉體,地下也就是在異世界裏,和這個孩子的意識是緊密連在一起的。


    艾爾瑪剛說完,四人眼前的門轟隆一下打開了。接著,映入麥德他們眼簾的是


    這種東西,我以為隻有在電影或者漫畫裏才會看到。


    麥德的眼前擺著幾個可以裝進一個人的巨大水槽。他注意到大部分都是空的不過在幾個裏麵裝有溶液的水槽中,飄浮著塊狀的東西。


    這是


    那是像小孩子形狀的東西。身體蜷縮著,仿佛母體中的胎兒。


    從肚臍延伸出來的肉管,一直伸到水槽的下方和一個紅黑色的泥狀物相連。


    仔細觀察著那個東西的形狀雖然已經猜到了是什麽東西,但麥德臉上仍然浮現出了擔心的神情。


    水槽中飄浮著的少女的臉,和菲璐非常相像。


    這和克隆不一樣,所以不會造出相同的臉。可能是把人的細胞當作催化劑的原因,所以才造出了如此相像的姐妹來的。不過,將死去的身體放在這個水槽中進行特殊處理就變成了殘留在底部的肉塊。用一個形容人類不太合適的詞,就是回收再利用。


    艾爾瑪說到這裏後,比魯特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這就是作為連接她們的意識的催化劑水。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水而已啊。


    把我們的身體搞成這樣的,不也是普通的酒而已嗎?雖然是廢品,但是用它卻能造出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的也是。


    等到麥德他們的對話告一個段落,比魯特開口了。


    讓空的肉體吸收這些水分,即使是一滴,附著上就完成了。也就是說,這裏儲存著她們的記憶和經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個水可以說是她們的本體。


    本體?就是說這個水也有意識?


    對於麥德的疑問,艾爾瑪從旁邊插了一句。可能是因為自己也忍不住想說些什麽了,他的眼神也比往常顯得精神了許多。


    水當然沒有意識。因為沒有用來思考的大腦,用來感知的神經,也沒有肉、嘴、耳朵和眼睛,就像剛才用遊戲來打比方,水就是備用救命的。向肉體注入信息之後才能運作,才具備了感知和思考的能力。如果有和人類一樣的大腦,就可以和人類一樣思考了。


    麥德稍微沉默了一會以考慮剛才看到的意味著什麽。看著正在思考的麥德,艾爾瑪好像猜透了他在想什麽,說道:


    或許在我們看來,那是個聰明的智慧體,因為可以同時自如的使用五個大腦或者更多。如果擺脫了我們的製約,恢複她們本來的麵貌,又會變得怎樣呢?是會呈現出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思考形態呢還是根本就沒有什麽智力,隻是靠著蟲子般的係統生存。為了生存,她們要記住人類的語言,說人類的語言。雖然也有這種可能


    說到這裏,艾爾瑪拍了拍一直在後麵沉默著的菲璐的肩膀。她好像不能完全領會他們的談話,有時候會歪著頭思考,可能是以遊戲做比喻比較令人難以理解吧。對於對遊戲一竅不通的她來說,是沒辦法理解這些內容的。


    艾爾瑪衝著她微笑了一下,又對麥德繼續說道:


    但是,我不這麽認為不,應該說是怎麽樣都無所謂。不管這個孩子在另一方是一個怎樣的存在,這個孩子還是這個孩子。雖然生長有些怪異,但她是個會思考的善良的孩子。你說對不對,麥德?


    對於這個問題,麥德也看了看菲璐的眼睛,然後笑了一下。


    我也有同感。


    麥德觀察了一會水槽,然後以非常嚴肅的表情問比魯特。


    那麽你讓我看這個,是想讓我幹什麽?


    比魯特回答道:


    很簡單,爺爺已經命不多日。當然,這隻是我們的看法。總之,爺爺死了,實驗就會結束。因為沒有人來繼承,所以爺爺也想把實驗快點結束。那樣的話,趁著混亂把村裏的人放了就行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至少要把菲璐救出來。


    緊接著,比魯特以非常內疚的口吻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一直很不安。祖父和父親毫無顧忌地投身到這樣可怕的研究,我並不是說菲璐令人感到恐怖。製造兩組何蒙庫魯茲是為了所有的知識。改變肉體讓其永遠存活的話,就可以儲備經驗和知識,以便接近真正意義上的何蒙庫魯茲。以此為基礎,進而創造出真正的何蒙庫魯茲。為此,我的祖父和父親利用豐富的資產和先祖塞拉德在政府內部的關係,開始了恐怖實驗。


    仿佛在懺悔自己犯下的罪過,比魯特的身體開始發抖。


    我們借了很多錢,買了很多人,其中還包括剛出生的嬰兒,然後強製他們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利用金錢以外,還使用了其他更為直接的辦法我當時沒在現場,這個村子誕生的時候我還不懂事呢。


    麥德一直靜靜地聽著老人長時間的告白。當他停下來後,便以沉重的口氣問道:


    為什麽要建造這樣一個村子


    那是模擬實驗。


    看著麥德暗淡的表情,艾


    爾瑪以淡泊的口吻回答道。


    他們還不能把自己製造的何蒙庫魯茲投放到世界中去,他們要使其具備一定的知識,學會與人交往,還要研究他們的成長過程。


    就為了這些?不用特意建造一個村子吧也不用買賣人口啊。


    也許有些不安,也許想自己獨占,在研究的過程中如果不涉及到不死藥,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了。和不死扯上關係的人都是瘋子。簡單的說,這位爺爺的祖父和父親不想泄露關於不死藥的任何事情,也就是說,他們不想讓和這項研究有關的人走到外麵。


    艾爾瑪自嘲似的笑了笑,比魯特一副沉痛似的表情,再次開始了獨白。


    我直在想這件事應該有個了結了,可是我非常害怕。現在祖父和父親都死了,他們的罪孽要我一個人來償還了,5年前艾爾瑪藏在我的卡車裏跟我來以前詢問他村子情況以前,我沒想到菲璐她們在村裏竟遭到如此的待遇!壽命即將終結時來到了這裏,我卻設有發現。如果我問的話,她可能會告訴我的,可是我連這點都沒做到。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深感內疚,所以故意避開這個孩子現在我說什麽都於事無補了。至少,至少我想讓這個孩子得到幸福至少我想補償這點。


    原來他們以這個古城似的研究所為根據地,建造村子,觀察菲璐她們的成長將此地完全與外界隔絕。向周圍的樹木注入廢品不死藥,建造出這片永不枯萎的森林。


    村子建好以後,煉金術師們扮成商人模樣來觀察村裏人的情況,有時候外麵的人也會誤闖到森林裏來,但是好像都被村民們除掉了。


    也有潛入卡車跟著出去的年輕人他們都驚異於外麵的世界,為之感動就想待在那裏永遠不回來。這些人就是這樣憧憬著外麵的世界。也有一些人想要穿過整片森林走到外麵去,大概是比起對家族和故鄉的依戀,外麵的世界更加吸引人吧。偶爾也有人會回來,但是研究者們是不會將他們再次送入森林裏的。


    麥德麵無表情,靜靜聽著老人的告白,然後說道:


    如果你想補償的話,對象應該是村民們。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村子裏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締結了家庭關係,而對於短命的菲璐來說卻隻有村子。


    不過,我保證,一定要讓菲璐看到更廣闊的世界,給她卸掉枷鎖,還她自由。


    比魯特繼續說著。此時,艾爾瑪則將視線轉向了麥德與他說話,雖然說得有點兒拐彎抹角,但麥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並反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延長菲璐她們的壽命?


    被你說中了。


    事先聲明,我可做不出不死藥來。


    我知道。可是,你的知識不是對研究很有用嗎,而且,活了三百年以上的五位煉金師都到齊了,我不強迫大家,我想大家要是齊心協力的話,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麥德沉默不語。菲璐走到比魯特的旁邊和他說了些什麽。


    那個我不知道比魯特大人為什麽會有負罪感,我不知道村裏的人怎麽想的,反正我是沒關係的所以你不要板著個臉嘛,笑一笑嘛


    看著菲璐為比魯特擔心的樣子,麥德心情很矛盾,陷入了沉思中然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請讓我看看研究資料。


    麥德看了幾個小時的研究資料後艾爾瑪嘟囔了一句。


    我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我知道這是與塞拉德有關的人的設施。我聽到傳言說,這座古城是煉金術的基地。我想或許塞拉德會回來呢?這樣可能會說服那位爺爺。


    艾爾瑪,你還想著那事呐。


    但是他死了就沒辦法了。


    看著艾爾瑪笑嘻嘻的樣子,麥德注意到了一件事。


    艾爾瑪把你在這裏的情報泄露出去的人是你自己吧?


    啊,你知道了?我還想和維克多聯係問問你的下落呢。所以,他說你去找情報屋商量,我還多謝了他的好意呢。本來以為你會一個人來的,沒想到四個人一起來了。


    你真的很驚訝嗎?


    從菲璐那聽說村裏來了四個人的時候,我沒想到會是你,也沒能好好歡迎你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想起麥德他們來到城堡裏的那些事情,艾爾瑪一個人哧哧地傻笑起來。


    麥德從已知的目}宴中想到一個假設,確定似的問艾爾瑪。


    你是不是想用我的知識來完成這項研究?


    算是吧。


    絲毫沒有惡作劇的成分,艾爾瑪回答得很幹脆。


    你是想,如果到了緊要關頭,就可以再將惡魔召回?


    雖然是很冒失的想法、


    麥德呆在那裏,蒙著臉,心灰意冷地笑著說道:


    這麽說,你已經完全放棄煉金術了?


    對於這個無心的問題,艾爾瑪不知道怎樣回答,仰望著天空,好像在懷念什麽一樣,說道:


    我做煉金師的目的就是錢。隻是單純的想要錢而已。


    真沒想到啊。


    我成為煉金師以後就想造出很多很多的錢,把它們分紿窮人。當然了,我不會忘記拿我自己那份的。那樣的話,大家不都能得到幸福了嗎?


    說完這些,艾爾瑪露出了很害羞的樣子。


    很傻吧?無論是從經濟學還是從社會學上看,這都是行不通的。根本沒有考慮什麽價格猛跌啊,生產停滯啊這些問題。啊啊,活得越長,就越能理解這些,我也知道人類的幸福不是那樣簡單的,所以我現在不隻是拘泥於煉金術。


    正說到這裏,菲璐和比魯特走了進來,看見他們來了,艾爾瑪立即改變了話題大聲說道:


    對了,比魯特。以前我就開始擔心了那個男性何蒙庫魯茲怎麽樣了?我問菲璐了,她說她沒見過他。


    老人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先是感到很意外,接著像是理解了什麽似地點了點頭。


    這個啊因為那個家夥已經完全融入到村子當中了,所以恐怕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其實已經見過他了。


    比魯特的表情變得很複雜,想起了一個男人不,應該說是一個何蒙庫魯茲的故事。


    也許他已經發現自己是個實驗品,因而很痛苦吧。那個家夥在我做出決定以前,自己就已經放棄了實驗。大概在15年前,他潛入到這裏,打破裝著自己肉體的培養液之後離去,而且將催化劑水也拿走了,在那之後就沒再來這兒。如果他來的時候沒有水,就什麽事都不會有了。


    老人的表情好像在想念自己的兒子似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照片。


    我記得現在的那個家夥,應該是第二個身體,年齡在50歲左右現在是這個村子裏的一員,可能就快要享盡天年了吧?


    比魯特的神情宛如在祈禱兒子的幸福一樣,他把照片遞給了麥德。


    你看,就是這個男人。如果你見到他了,代我向他問好。


    比魯特遞過來的照片上有一個年輕人,是一個很瘦且目光銳利的男人。


    啊,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麥德也認真起來,注視著照片裏的男人。


    哎?這麽說來


    艾爾瑪好像發現了什麽,輕輕地在桌子上擦著橡皮,然後將橡皮渣放到這個男人的嘴上。


    菲璐在後麵看著,不由得叫出了他的名字。


    戴茲!


    ====


    不會吧。


    不會吧。但是,確實是真的。


    比魯特大人遞過來的舊照片,上麵不是別人,正是戴茲大人。


    如果戴茲大人和我一樣都是人造的,他應該知道我的事情才對啊。既然知道我們是在一個地方出生的,為什麽還那麽恨我呢?


    也許正因為是一樣的,所以


    才憎恨我吧。


    我盯著照片驚呆了,於是朝著村長家的方向跑去。


    夜深了,村裏的路上積了很多雪,沒有幾個行人。


    和我擦肩而過的人看著我快跑的樣子,都顯得很驚訝。很可能就因為這件事,我以後會挨打。但是顧不了那麽多了,我必須要去確認一下。


    和我不同,如果隻是一個人成長、生活那麽結婚、生子,當村長都不足為奇。


    嗯怎麽了。那樣生硬的表情。


    尼羅大人在馬廄裏難得地和我打了聲招呼。


    沒事吧,看你的臉色那麽不好剩下的我來幹,你休息一會兒吧。


    茜璐比小姐在廚房裏很友善地衝我微笑。


    麥德他們,真慢啊!喂,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切斯大人站在城外,等著麥德大人回來。


    但是,我沒有回答他的時間。


    現在,跑向村裏的我,意識完全集中在一點。


    有時我的腳會陷入雪地裏,但我一心隻想著村長的家。


    一到村長家,我就使勁敲門。這是我有生以來用力最大的一次。我感到拳頭在痛,但是現在不是我顧及這個的時候。


    門被打開的那段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然後,門開了


    哎?菲璐怎麽了?那麽著急。


    出現在門口的不是戴茲大人,而是佛魯特大人。


    那、那個!戴茲大人呢,戴茲大人現在在哪兒?


    你說爸爸啊,他去井邊打水了


    謝謝!


    佛魯特大人雖然一副很不解的樣子,但現在沒有時間向他解釋。


    白天戴茲大人對我的那個冷冷的笑容那種隔閡現在令我感到非常不安。


    跑、跑、跑我拚命地跑,想從那種不安中解脫出來。或者說,是想追查到元凶


    唉,菲璐你可別想著去追問村長。


    我聽見了艾爾瑪大人的聲音。站在他麵前的我,小聲回答是但是,對於村子裏的我來說已經晚了。


    ====


    村子的盡頭有一口挖得很深的小井,隻要不出意外就不會上凍。桶放下去,井表麵的薄冰很容易就裂開了。對於這個遠離河流的村子來說,它已經成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蓄水池了。


    一個留著厚厚胡須的男人站在井邊,靜靜地向下看著水麵,好像在等誰似的,一動不動。


    然後現在他等的人出現了。


    戴茲大人。


    村長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是一個氣喘籲籲的少女。


    我一直等著你呢。你來得比找預想的要晚啊。


    村長仿佛等得不耐煩了,一直盯著菲璐的臉然後小聲說道:


    你終於知道了。不,應該說是終於想起來了。


    村長冷笑著。他的右手裏拿著一個小瓶。


    你跟著商人去了外麵吧?去了那個既是我的搖籃也是我的墳墓的地方。


    那個瓶子


    這個瓶子是我和你們的搖籃。我和你的不同隻是我們出生在不同的瓶子裏僅此而已。


    戴茲一副自嘲的口吻,將手中的小瓶子展示給菲璐看。


    這就是我。你沒聽比魯特爺爺說嗎?這就是我的原型,產生我的催化劑,也是我的靈魂。


    菲璐完全想像不到戴茲到底想做什麽。不知有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戴茲露出了跟以往一樣冷冷的笑容,開始慢慢擰開瓶子的蓋子。


    比如說,這樣。


    戴茲完全像是在講述科學實驗,對菲璐說著。


    在本來空空的容器中的那具肉體,向我的意識裏注入這些水,我就產生了。如果我讓這水流入井裏,活著的村民喝了它,會有什麽後果?!


    目前為止,攝取這些有了意識的水的,隻有那些在培養液中的空空的肉體。如果普通人喝了它會變得怎樣呢?


    以前,死於壽盡的我的養父也就是前任村長試過一次,正確答案是相互爭鬥,彼此的意識都想拿到操縱身體的主導權。很有意思吧?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一種物質而存在的大腦,和我們這種人的異次元意識正麵開戰。這不再屬於煉金術的範疇,已經達到了巫術和魔術的境界了。你不這樣認為嗎?掌握了主導權的意識,會把對方的知識和經驗全部據為己有。你不覺得這和那個城裏的不死者之間的同類相殘很相似嗎?


    為什麽戴茲大人會知道這些呢?菲璐很納悶。仔細想想,如果茜璐比小姐將這些全部告訴了佛魯特大人,那麽被他的父親聽到了,這樣的話就不足為怪了。


    可是我不甘心像這個村子裏的人一樣,不甘心輸給周圍的人。啊,這也算是一個賭注吧。


    聽到這兒,菲璐終於知道這個男人要做什麽了。


    不會吧。


    我現在已經厭煩管理這個村子了。也許這樣糊裏糊塗的生活下去會更好,但是多虧了那個圈外人的惡魔讓我萌生了一點點希望。這片森林的外麵確實存在著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近乎於發瘋的雙眼通紅,村長,僅僅是作為村長的那個男人繼續嚷道:


    我想過了。要想走向世界,我一個人的生命是靠不住的。但是如果住在這個村子裏的76個人全部變成我的話你不認為到了那個時候,我的力量就可以橫掃一方了嗎?


    少女聽了戴茲的話,大吃一驚,但是立即振作精神,慢慢地卻有力地說道:


    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


    哦?像你這樣的廢物,哪有資格對我說不會讓我做?


    看著說得正起勁的戴茲,少女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剝奪村民們的意識這種事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


    菲璐雖然有點兒膽怯,但從她的雙眸中可以感到一種堅定,她向前邁了一步。


    是嗎?那樣很好啊。


    戴茲毫不猶豫地要打開瓶蓋。


    不要!


    菲璐大叫著衝到戴茲的旁邊。為了奪走他右手拿的瓶子,她用盡了全身力氣跳了起來。戴茲仿佛正等著她似的,左手伸進懷中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刀,斜著斬向菲璐的手腕。


    銀光一閃。菲璐覺得臉上一陣發燙,那一瞬間的疼痛使得她的臉扭曲了。


    你這個廢物。


    戴茲的目光中夾雜著仇恨,幾滴鮮紅的血滴落到他的臉上。


    嗚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菲璐並沒有就此罷休,她毫不示弱地紮進了戴茲的身體。


    嗯!?


    應該說體重很輕的菲璐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威脅的,但是井周圍結的冰卻讓他滑倒了。


    兩個人都倒在井旁,激戰仍在繼續。


    少女理智完全喪失了,像猛獸一樣嚎叫著


    幾分鍾後。


    聽到吵鬧聲的村民來到這裏,他們看到的是


    自己一直蔑視的,認為比自己低等的魔女。


    她的身體上布滿了紅色的斑點以騎馬的姿勢倒在她身下


    的是脖子上插著一把銀色刀子的村長,戴茲尼比魯的屍體。


    ====


    我並不是想要救村裏的人。


    我特別討厭他們。


    但是,但是我更討厭失去這個世界。


    所以,所以我殺了村長。把戴茲大人不,把戴茲殺了!


    我不後悔。我怎麽會後悔呢?


    好不容易想起來的情感。憤怒的情感。還有,害怕的情感。


    我就是遵從著這樣的情感采取行動的。


    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這個世界,我的世界。


    我隻能在這個村子,這片森林裏。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這全都是按照自己的意誌所做的。


    噫呀!


    所以,我不後悔。


    村、村長!


    戴茲!


    不好了!


    怎麽能後悔呢。


    菲璐、菲璐這個混蛋把村長給殺了!


    我知道,我完全能理解。


    媽的,這個混蛋果然是惡魔的走狗!


    裝作很順從的模樣把我們大家都給騙了!


    我知道。


    殺人犯!


    連這種稱呼也


    惡魔!


    連這種稱呼也


    魔女!


    連這種稱呼也


    把目前為止我們的恩情全都忘了!


    知道。


    這就是她的本性啊!


    知道。


    我受不了了!


    知道,知道,知道,知道!所以,所以夠了吧,既然知道了,就什麽都別說了!


    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說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什麽


    感情無以言表的時候有人抱住了我。


    沒事的,沒事的。


    是切斯大人。啊啊,這不是被村民們圍攻的我。這是在城堡前的森林裏,等著麥德大人他們歸來的我。


    為什麽?


    為什麽,切斯大人對我?他應該不知道那件事。


    啊對不起。你好像非常害怕,我叫你也不理我而且,還突然哭了起來。


    哎


    說著說著,我發現眼淚流了下來。


    那個這是


    就在我想整理一下心情,然後將整件事情都告訴切斯大人的一刹那


    站在切斯大人後麵的身材高大的村民,用手中的棒子狠狠地打了切斯大人。


    啊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切斯大人就失去了意識我的腦後也受到重擊,失去了意識。


    同一時間,在村民們圍住我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爸爸菲璐


    啊


    死了嗎?為什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為什麽你把爸爸


    佛魯特大人一開始表情呆滯,但是漸漸地回複了正常。


    還給我。


    佛魯特大人的臉一半在笑,一半扭曲了,他朝我走近了一步。


    把爸爸還給我。


    又走近了一步,佛魯特大人對我大叫道:


    我那麽相信你,為什麽!


    當我聽到這叫聲的一瞬間我知道我的心裏有什麽東西碎了一地。


    啊啊,果然,我不應該有夢想。不應該有希望。如果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的話,我現在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我想和佛魯特大人解釋什麽,但是村民們拿石頭打我的頭,村裏的我,心徹底死了。


    對不起。


    同時,我聽見有人和我說話。


    是艾爾瑪大人的聲音。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被載上運貨車,右邊的艾爾瑪大人撫摸著我的頭,左邊的麥德大人手裏握著一個圓形的東西。


    貨車的震動使得身體搖晃起來,車窗前呈現出延伸在森林裏的雪路。夜幕應該早已降臨,但是唯獨卡車前麵還像白天那樣明亮。


    這時,不知什麽液體滴到了我的手上。


    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的眼淚流了下來。剛才切斯大人也是這樣,我們好像都沒有整理好心情。


    真的對不起。第一次讓你流淚應該是在喜極而泣時,我一直是這樣想的,可是


    一見到艾爾瑪大人,我就不說話了,一直哭個不停。


    真想這樣一直哭下去,可是不行啊。現在的我,有一些話必須要說出來。


    啊斯大人


    沒事了,平靜平靜。


    艾爾瑪大人友善地對我微笑。這樣反而讓我更難受。


    快不能呼吸了。每喘一口氣就會不停地抽泣。但是,必須得說。即使我的氣息我的心髒會停止跳動,還是要說


    啊切斯大人嗚切斯大人被村裏的人


    我隻能這樣支言半語的,但是艾爾瑪大人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麥德大人嘴角緊閉,貨車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我背靠著椅子,安心了許多,因為我說出了我一直想說的話。雖然我還沒有得到諒解,但是我拚命忍住了將要流出的淚水。


    我對自己說,要等到幫助切斯大人度過難關之後才可以笑或者哭


    我擦了擦臉,現在隻想一心向前看。


    ====


    聽到什麽東西彈起的聲音,切斯漸漸恢複了意識,蘇醒過來。


    手好像被綁在了後背,完全不能動彈了。自己仿佛是橫躺在地板上,後背上感到了熱度。


    周圍人的嘈雜聲傳入了耳中。切斯覺得,不宜立即睜開眼睛,所以隻是半睜著眼睛確認一下周圍的情況。


    這個地方好像是誰家的客廳,木製牆上的照明燈發出耀眼的紅光,光線在晃動。剛才聽到的爆破音,是背後暖爐裏的木柴燃燒的聲音。


    切斯的麵前,倒著另外兩個人的身影。


    那是5個菲璐中的兩個。一個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菲璐,另一個恐怕是留在村裏的菲璐。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一個月當中,村民們應該沒有發生什麽爭論啊,佛魯特到底怎麽了?


    喂,他好像醒了。


    村裏的一個人,好像發現切斯半睜著眼睛。他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用腳尖狠狠地踢切斯的側腹,針刺一樣的疼痛讓切斯一時喘不過氣來。


    啊


    感覺怎麽樣,你這個惡魔!


    看著劇烈咳嗽的切斯,高個男人扔下了一句話。


    說實話,抓住你的時候我還半信半疑呢,同到村裏我又確認了一下,沒想到你會向井裏投毒。


    說什麽呢?切斯的腦子有點混亂。如果反駁的話可能也不會有好下場,還是老老實實地聽他說下去吧。


    沒想到,你竟然將阻止你的村長殺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說著,這個男的又猛踢菲璐的腹部。她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覺,小小的身體隻是緩緩地彈了一下。


    住手!


    切斯不由得說了一句。啊啊,做了傻事真是後悔啊。


    羅嗦!


    男人又向切斯的腹部踢去。這回他事先心裏有了準備,感覺疼痛沒有剛才劇烈了。男人的背後還有十幾個村民佇立在那裏,大家看切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誰都不想阻止男人的暴行。


    那兩個菲璐還沒有醒,依舊軟軟地躺在那裏。偶爾會動一下肩膀,看來還沒死。這下可以放心了。


    可是,不能總這樣下去。為了整理一下思路,切斯決定問問村民們。


    為什麽把我帶到這來啊?還說什麽下毒之類的,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啊?


    聽到這個和外表不相稱的童音,幾個村民互相看了看,顯示出很困惑的樣子。


    最開始踢切斯的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不要再裝小孩了,除了你是300歲的老爺爺和不會死的事情以外,連你的力氣隻有小孩那麽大我們也都知道了!


    聽了這話,切斯歎了一口氣,他想起了佛魯特的臉。


    那個笨蛋連這些事情都說了出來,這家夥真是無可救藥了。


    是嗎?那麽,今後我就正常說話吧。


    看到切斯突然變成了大人的聲音和表情,村民們一片嘩然。


    現、現出本性了!


    剛才踢他的那個男人,一臉看到怪物的表情。


    切斯看到這種情形,淡淡地問了他特別想知道的事情。


    拜托


    你們告訴我到底是誰計劃要抓住我的。


    踢人的那個男人向後看了看其他村民們的表情,好像沒人想阻止。


    啊啊,你看起來好像是最弱的我們趁著你疏忽的時候將你抓住,把你當作人質,然後將些些怪物一網打盡。


    可是一個死不了的人質,能有什麽用呢?


    那個男人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


    有很多辦法啊。比如說將你帶到村裏的鍛冶廠,把你和融化的鐵水攪和在一起,然後扔進井裏。


    切斯想像著那種情景,心情變得沉悶起來。即使沉入海底都沒關係,麥德他們肯定會來救我。可是和融化的鐵水一起投下去的話,就恢複不了原樣了。他擔心的隻有這一點。


    那個男人完全不顧切斯的心情,繼續威脅著他。和後麵的村民相比,這個家夥的體格明顯不同,恐怕他也是這個村子的自治體之一無法者。


    而且雖然你死不了,但也會痛苦吧?


    男人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鉗子模樣的東西。


    嗯


    拷問這個詞從切斯腦子裏掠過的時候,他的心裏掀起了一絲恐怖。


    他想起了70年前,在那輛列車裏受到的地獄般的經曆。


    看到切斯一臉愁容,那個男人很滿足地笑了,然後嘎吱嘎吱的捏著鉗子。


    看到此情形,切斯手心捏了一把汗,急忙說道:


    請等等。在那之前,請告訴我是誰製定的計劃我想知道。


    切斯100%確信答案一定是戴茲,他這樣問隻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怖


    可是,結果卻像是往切斯的心裏潑了一盆冷水。那個人的名字,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是佛魯特呦。


    切斯不由得抬起了頭,朝後麵站著村民的方向望去。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這個男人好像沒有撒謊。


    那個家夥為了我們村子考慮,很久以前就開始製定這個計劃了,不愧是佛魯特,成功地讓你們放鬆了警惕。戴茲隻是個老頭子而已,隻有讓他來當村長我們才放心啊。


    為什麽?


    切斯痛恨自己的愚蠢。冷靜地考慮一下,佛魯特確實比戴茲的可能性要大。可是切斯一直以來那樣信任他。不過,隻是和他好好地聊過一天而已。


    槽了啊。


    切斯覺得自已已經無依無靠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已經習慣被人背叛了以前比這厲害厲害厲害得多呢。


    切斯困擾地搖搖頭,覺得自己反倒平靜了下來,口氣恢複到了孩子特有的聲音,覺得周圍的景色和聲響比以前更加鮮明了。


    這真是久違了的感覺。這樣痛苦的感覺。


    什、什麽?


    男人疑惑地看著切斯,然後想用鉗子拔他的指甲,但是


    切斯看著他的臉,然後又看了看後麵的村民們的臉,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表情。他們的臉上浮現出的表情是恐懼。雖然他們拚命隱藏,但從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們將要對我實施暴力。


    不一樣。和那個怪物完全不一樣。


    切斯想起了70年前的那個怪物,和眼前的這些人做了比較,


    感覺不到這裏的村民有著任何的恐怖。不如說,他發現這些人的


    眼神和要殺害自己的不死者的眼神是一樣的。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弄明白了的那一瞬間,切斯哈哈大笑了起來。


    聽到這突然的笑聲,村民們的動作頓時停住了。兩個菲璐也被這笑聲驚醒了。她們小聲地呻吟著,身體晃動得很厲害。


    為什麽為什麽結局都是一樣的。啊啊,一樣的,佛魯特和這裏的村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對啊,這很正常啊,是這樣的。


    切斯發出了與當前狀況完全相反的大笑,用膝蓋支撐,很靈敏地站了起來。他不但在笑眼前的情景,也是在嘲笑過去的自已。


    村民們驚訝於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了很大的動搖。他的雙手還被綁著,他們繼續留在這裏,隻是為了看看雙方還會做出什麽事情。


    但是緊接著,切斯做出了村民們誰都預想不到的事。


    對啊,艾爾瑪說的沒錯。我是在魔法中誕生的!我一直沒發現我有多麽幸福,這是多麽滑稽的事情啊,我自己親手破壞了我的幸福!


    這完這段長長的話


    切斯縱身向後跳去跳向那燃燒著的噯爐中。


    毫無疑問,村民們被嚇得直往後退,眼看著切斯的上半身被火焰包圍綁著他的繩子燒斷了,雙手獲得了自由,


    仔細端詳,隻見切斯直起身來,上半身完全被火包圍住了。雖然不是全身都燒著了,但是上身的衣服有一半都被燒掉了,依然帶著火焰。


    他的一半臉孔也被燒焦了,頃刻間複原皮膚的本領在村民們


    麵前再次上演。雖然死不了,卻依舊能感到熱量帶來的灼痛感。但


    切斯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的笑容強勁有力。


    滾開。


    切斯吐出這麽一句,就從剛才踢他的男人旁邊越過。男人發


    出悲慘的叫聲,頃刻間消失在其他村民當中。切斯右腕上包著的繃帶也燒得脫落了,露出了一柄銀色的小刀。他用小刀將倒在地上的少女的繩子切斷。絲毫不理會上半身還有好幾處仍在燃燒,笑著對村民們說道:


    都說了讓你們滾開了。我現在必須得去找艾爾瑪。


    他一邊脫掉燃燒著的上衣,一邊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我必須要對艾爾瑪笑,把以前沒笑的全部補回來,我要讓艾爾瑪看看,所以滾開!


    說著,切斯就將燃燒的上衣向著房間的一角,村民們聚集的地方扔了過去,隨即傳來了村民的尖叫聲。


    切斯沒有時間理會這些,徑直朝著勉強站起來的少女們走去。


    我們走吧。


    啊好、好的!


    村民們被嚇得東竄西逃,切斯則帶著兩個菲璐闊步向外走去。


    剛到村口,他們就停下了腳步。


    村民們聽到騷亂,都聚集到位於道路旁的這座房屋前,有幾個人還駕起了槍。村民們的眼神與其說是充滿了敵意,倒不如說是充滿了恐怖。切斯向著某處喃喃自語著啊啊,那個村長真是沒有什麽聲望啊!。


    不過,村長真的是被菲璐殺掉的嗎?雖然很想確認一下,可是目前沒辦法從這種緊張狀況中逃脫出來。自已倒不要緊,要是菲璐被擊中了就不好辦了。即使她們兩個都動彈不了了,菲璐也不會死的,但至少要想辦法讓她們其中的一個人活下來啊。


    怎麽辦呢?


    切斯藏在門後,一邊擺弄著小刀,一邊陷入了沉思。


    除了自己,村裏的人都逃到外麵去了,是找後門呢,還是抓住闖進來的人,把他當作人質呢


    切斯一邊想著一邊止住了腳步,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馬兒嘶鳴的聲音。


    啊


    其中一個菲璐突然叫了起來。她想起來了,在對麥德和艾爾


    瑪說了切斯的事情以後,自己不經意間也向留在城堡裏的另外兩


    個身體透露了此事。接下來意識就混亂了,記不太清楚後麵的事


    情了,好像其中有一個人是騎著城堡裏的馬來的。


    切斯!


    村民們舉著火把和油燈,騷亂中甚至還聽到了槍聲戴著麵具的男人的吼叫聲響徹了整片森林。


    同夥!他們的夥伴來了!


    畜生!來得太早了!


    射擊!射擊!


    不、不行啊,我們逃吧!


    逃不了了!已經沒有退路了!


    尼羅絲毫不顧村民們的怒吼聲,


    騎著馬疾馳在村裏的道路上。他嫻熟地駕馭著馬,立刻鎖定了村民們注視著的那一家,朝著入口方向直衝過去。


    雖然身後傳來了幾聲槍響,但是根本沒有射中尼羅。如果瞄準馬射擊就好了,可是在這樣混亂的狀況中,沒人能做到這一點。雖說是獵人,但是從來沒有對騎在馬上的人開過槍,所以很難做到。本來在這個小村子裏,獵人捕捉動物就充滿著危險的。


    像是在嘲笑四散而逃的人們一樣,尼羅炫耀著他那勇猛的假麵在切斯他們藏身的門前跳下馬來。


    尼羅!


    切斯不由得歡喜地叫了起來,但是尼羅的回答卻有些不耐煩。


    我敢說。我現在,已經到了憤怒的頂點。


    哎?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切斯腦子裏立刻出現了一個問號。


    無論是怎樣的理由,也絕對不能對我的朋友放火。幹脆把他們都殺了。


    從門後的身影可以清楚看見藏在後麵的切斯的裝容,尼羅誤認為是村民們讓切斯受了火刑。


    不是。這是我自己


    還沒等切斯說明情況,尼羅就已經跑到村民當中去了。因為他所處的地方人群比較密集,所以拿槍的人都無法開槍。


    嗚、嗚哇哇哇


    上!反正他手無寸鐵!


    充滿了恐怖和敵意的漩渦中,一個勇猛的村民拿著鋤頭朝尼羅身體紮去。


    嗚


    去死吧!


    他還想紮得更深一些,但鋤頭卻無法再動了。


    哎?


    鋤尖刺中了他的腰部。隻見尼羅緊緊攥住鋤把,猛地轉過身來。


    哇!


    村民被眼前的情況嚇呆了,大叫著扔掉了鋤頭。尼羅將鋤頭從自己的腹中拔了出來。這一連串的動作肯定讓他劇痛無比,但是隱藏在麵具後的他卻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尼羅將鋤頭握在手裏,像是在演京劇一般向人展示著他耍弄鋤頭的技藝。鋤頭飛快旋轉著,誰都明白如果碰到它,後果將不堪設想。尼羅最終鎖定了目標,就是向他紮鋤頭的那個村民。他高高地舉起了鋤頭,打算殺掉那個最初揮舞鋤頭的男人來殺掉所有人的銳氣。


    我敢說。我和艾爾瑪不一樣。我可不知道把自己的怒氣封印


    起來的魔術,而你們這個村子惹怒了我。所以,去死吧。雖


    然我會羞恥於自己的不知情,雖然我會後悔自己的做法,雖然我


    會哀歎自己的罪惡但是我也要讓你們沉入血海。


    雖然語言表達很有問題,但是意思卻異常清楚。尼羅口氣平靜地表達完自己的憤怒後,雙手開始用力。


    等等!尼羅!


    真的殺掉那個男人就麻煩了!糾斯慌忙地加以阻止


    在切斯的聲音傳到耳際之前,尼羅的鋤頭突然一下停住了。


    村子大路的對麵,傳來了很響的喇叭聲。


    嗯,回來了。


    尼羅漸漸恢複了平靜,向路口望去。


    村民們也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然後,一溜煙地逃跑了。


    視線的前麵,路口出現的是一輛以時速80公裏的速度飛奔而來的巨大貨車。


    那是人們習以為常的商人的貨車。但是夜裏一邊打著車燈一邊猛衝過來,對於村民來說仍然是相當恐怖的,村民們尖叫著四處逃竄。卡車的氣勢像是要蹂躪地麵一般,隻有尼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向坐在上麵的麥德舉起手來。


    咣當。


    然後,尼羅就那麽飛了起來。


    雖然車子已經減速,無奈距離太短了,沒能及時在尼羅麵前


    停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沒事吧!尼羅!


    麥德從駕駛座上跳下,跑到被撞倒在切斯身旁的尼羅跟前。


    尼羅身上流下來的血已經開始回流入體內,他抓住了絲毫沒有準備的麥德的衣領。


    你有什麽想辯解的嗎?麥德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能躲開呢!我看你一動不動就急忙刹車,可是


    我不聽你解釋。


    尼羅正怒氣衝衝的時候,從副駕駛座上傳來了艾爾瑪的叫聲。


    好了,趕緊上來吧!


    雖然他一臉看不了好戲的遺憾表情,可是現在確實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嗯,一會兒再說。現在我們得從這裏脫身殺掉全村的人那是以後要幹的事。


    尼羅立即冷靜下來,一邊說著可怕的話一邊坐到了貨台上麵。


    幾顆子彈朝著停著的卡車射去,不過這些子彈是不可能穿透由軍用車改裝的卡車的。


    要飛起來了!


    伴著麥德的叫聲,引擎咆哮起來,卡車在夜路上像炮彈樣飛了出去。


    ====


    10分鍾後


    四個不死者和四個何蒙庫魯茲在夜路上走著。沒了上衣的切斯凍得失去了意識,被尼多背著。


    打破了持續很久的沉默,艾爾瑪開始說著俏皮話。


    居然沒油了。真是笑死人了,大家都笑笑吧。


    我敢說。在我沒打你之前,你最好把嘴給我閉上,艾爾瑪。


    走到一半,車子突然停了,艾爾瑪發現燃料燈在閃,那是在提示快沒油了。麥德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為了救切斯他們,他一直裝做沒看見。


    即使艾爾瑪早就發現快沒油了,他也會優先考慮救出切斯吧。


    總之,我們早點兒回到城堡、把茜璐比和菲璐帶出來吧。


    可是,那輛四驅車能坐下嗎?


    關鍵的時候,能坐20個人呢。曾經在某個國家,麵包車裏都塞滿了十幾個難民呢。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在村民們追來之前,將汽油加進車裏。


    麥德陳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的對話又持續了很久馬上就要到城堡了,菲璐她們突然停下了。


    怎麽了?


    四個菲璐沉默了一會兒,做出了決定。


    我,要回到村裏去。


    哎?你說什麽呢?


    艾爾瑪一副驚訝的表情。四個少女低著頭說道:


    殺掉村長的人是我,無論怎拌我都要抵償。


    沒有那個必要。


    帶麵具的男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就算你去了,那些家夥也什麽都聽不進去。你隻是處罰了要毒死村民們的人。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怎麽樣都無所謂。即使被誤解也沒關係,隻要能讓村民和父親被殺的佛魯特大人心裏能好受一些


    沒等她說完,尼羅就一把抓住了一個菲璐的脖子。映著月光的雪路上,尼羅透過麵具靜靜地盯著少女的臉。


    我敢說。我生氣了!氣壞了!說是憤怒也成!你們真會說,在你們快要死了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我無所謂。我敢說!你們不管自已明不明自,都無所謂!你們被他們虐待,被他們誤解,還要被他們殺害,這樣都可以嗎?你們是想犧牲自己來換得村民的幸福生活嗎?即使你們能容許,我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尼羅非常生氣,但表現得很平靜。菲璐認真地聽著他的話,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說得再清楚一點。如果那些家夥的手沾上你們其中任意一個人的血的話


    尼羅慢慢地放開少女的身體,靜靜地說道:


    我敢說。我會把他們都殺了。你們的力量是阻止不了我的。


    尼羅隻說了這些,便開始朝著城堡繼續走去


    這時,後麵響起了一個毫無緊張感的聲音。


    不行啊,絕對不可以。


    聽到這個聲音,尼羅再次停住了腳步,看著那個說著俏皮話的男人。但是,此時的艾爾瑪的表情卻異常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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