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大半夜芝加哥廢棄工廠


    夜幕降臨的芝加哥。


    被大鐵罐裏燃燒的火照亮的廢棄的工廠響徹了妮斯的快樂的話語聲。


    “那個時候我心裏想自己是不是也會死,不過還好幹鈞一發之際,火正好點燃了導火線——”


    “……”


    “對了對了,因為加古吉害怕那些黑手黨的屍體還會活過來,所以我還炸過他們的屍體。說起那時候加古吉的臉色——”


    麵對還是沉默不語的雷爾,妮絲與其說是說給他聽,更像是自娛自樂似的,繼續開心地說著自己的“爆炸趣事”。


    雷爾一邊聽著妮絲談她的不尋常的經曆,一邊在心裏想著。


    ——必須要炸飛一切。


    ——但是為了什麽?


    雷爾在心中不停地重複著“必須要炸飛一切”,就好像強迫自己一定要這樣想似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必須要炸掉什麽?如果要找一個目的的話,那就是救弗蘭克。但是他知道自己內心的衝動根本就不是為了那個目的。


    ——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讓一起都炸飛吧讓一起都炸飛吧讓一起都炸飛吧讓一切都炸飛吧讓一起都炸飛吧燃燒吧燃燒吧燃燒吧粉碎吧粉碎吧粉碎吧亂七八糟吧讓一切都變得亂七八糟吧亂七八糟吧亂七八糟吧亂七八糟吧亂七八糟吧讓亂七八糟的心情惡劣的心情都炸飛吧炸飛吧炸飛吧爆炸吧爆炸吧爆炸吧……但是,同時少年的心中也響起了反對的聲音。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如果按照這股衝動行事的話,豈不是讓修伊順心如意?我並不是炸彈發射裝置,我隻是喜歡炸藥而已,我絕對不能成為修伊的工具,絕對不照他的意願去製造爆炸,我之所以製造爆炸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在心中不停地反複地進行著思想鬥爭的雷爾斜眼望著妮斯的臉……


    ——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炸彈狂。


    一開始他真的不相信她就是傳說中的炸彈狂,但是她的話中顯示的關於火藥和炸彈方麵的知識讓雷爾不得不相信——而且,她的言語的細微之處透露出她對炸彈的愛。在講述的過程中。她有時會停下來露出恍惚的神情,就像在回味爆炸瞬間的事情似的。她的表情看上去讓人覺得她這個人真得不太正常。但是雷爾確信她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種類的“炸彈狂”。


    ——但是,已經太遲了。


    ——如果能在前天遇到她的話……我恐怕會非常非常開心吧。


    ——也許會和這位姐姐她們成為好朋友。


    ——也許可以和她聊炸彈聊得很開心……


    ——……也許真得能成為朋友。


    ——但是。現在的話……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這位姐姐是人類。


    ——反正和我不一樣。


    ——……不一樣的。


    ——是我和她不一樣。


    ——……我究竟是什麽?既不是人,也不是不死者。


    ——雖然如此,沒有炸彈的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又沒有像弗蘭克那樣的力量……——又不能向克利斯托弗那樣目中無人。


    ——雖然想變的瘋狂,但是又無法真正瘋狂。


    ——但是,現在的自己恐怕已經……不正常了。


    破環的衝動一陣陣不間斷得湧上雷爾的心頭,讓他頭痛不已,而且靜靜地深深地侵蝕著他的心。


    他看了一下周圍,在他身邊的隻有叫做妮斯的炸彈狂女人、穿這紅色禮服叫做米莉婭的女人和幾個不良少年模樣的男子。


    本來前一刻自己的身邊還圍了一大群人,但是不知道誰過來叫道“人手不夠,來幾個人幫忙”,很多人就亂哄哄地一起出去了。


    雖然現在手裏有炸彈的雷爾能夠炸飛在這裏的全部的人,但是他根本不需要這麽做——隻要他說“我走了”,這些入就會放他走。


    “對了對了,總之……如果你有什麽為難的事的話,可以找我們商量。我們都是炸彈狂,所以你的事我當然不能放在一邊不管……”


    提到妮斯突然說出這句話,雷爾把臉橫向了另一邊。


    “……不用你多管閑事。”


    “我們的老大是個很愛管閑事的人,所以我也受了他的影響,喜歡多管閑事。”


    瞟了一眼滿是傷痕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笑容的妮斯,在雷爾心中激蕩的破壞衝動越來越強烈了。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雖然她們是陌生人,但是對自己很和善的話,自己或許會向她們敞開心胸。但是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向別人敞開心胸了。


    雖然炸飛一切的念頭占據了雷爾的心,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我想隻要……有一個完全正常的人能讓雷爾變回原來的自己。”


    “這樣的話——雷爾一定能作為人類好好的活下去的。”


    一邊回想著克利斯托弗的話,雷爾一邊搖頭。


    ——克利斯托弗,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雖然她作為炸彈狂被別人認為是異常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妮斯和米莉婭是正常的人類。


    ——即使如此,克利斯托弗,她們的話傳不到我心裏。


    ——我的心……已經聽不進“正常人”的話了。


    ——所以,所以我……已經……


    ——我能做的事情隻有炸飛一切了,克利斯……


    ——如果我完全不正常了,那時候,那時候……


    ——你還會……拉著我的手嗎?


    ——拜托你了,克利斯……


    ——拜托你要拉著我的手……雷爾的心願還沒有說出口,就消散在他無比空虛的心裏。


    然後——現實又在緊逼著他。


    “嘎!?”


    突然米莉婭的悲鳴在工廠內響起。


    ——……?


    留在工廠裏的人都朝米莉婭的方向望了過去,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晚上好。”


    兩個穿著兩服的男人押著米莉婭的手腕。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不要……!放——開——我——!”


    米莉婭在吧嗒吧嗒地掙紮著,挾住她的兩個男人紋絲不動——他們手上握著槍,環視四周開口說道:


    “你們都不要動……我聽說這裏有很多人,應該不知你們幾個。總之不要動。”


    ——他們是擄走夏姆的那幫人的同夥?


    雖然穿得不是黑色衣服,但是他們突然抓住人的樣子讓雷爾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他感到自己的背上慢慢得滲出了冷汗。


    “知道了,我們不動就是了。”


    他們在眾人麵前晃了一下手槍,一臉平淡地看了一下四周。


    視線停在了雷爾和妮斯身上。


    “有了,全身是傷的家夥。”


    “哎……?怎麽有兩個?到底是哪個?”


    雖然雷爾和妮斯是性質完全不同的人,但是兩人的臉都是布滿了傷痕。


    穿西服的兩個男人商量了一下,用槍抵住米莉婭的頭,緩緩地向妮斯他們說道:


    “不管是哪個,反正出了炸彈狂的事,我們還有是要問另外一個人。所以你們兩個都過這邊來。”


    “……你們究竟是……”


    “以後再回答你的問題。總之,你們先按照我的命令做,否則的話,這位小姐的性命就難保了。”


    雖然他們沒有說嚇人的話,隻是用平淡的語調說了出來——但是卻讓人害怕他們會不會一下子就用槍射米莉婭。


    “不用管我,你們逃吧!我……不會有事的……!”


    雖然米莉婭在那邊大叫兩人逃走,但是妮斯還


    是照他們說的乖乖舉起了手。


    看到這種情況的雷爾已經把手伸進了袋子裏。


    ——這樣啊……隻是當作人質嗎——他們的目標到底是我還是妮斯?


    ——大概是我吧。


    ——但是,太可惜了。


    ——我要把一切都炸飛掉……——把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炸飛掉。


    好像為自己心中那股炸飛一切的衝動找到了正當的理由似的,雷爾似乎很開心地取出了炸彈。


    就在這一霎那——雷爾感到脖子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似的微痛。


    “……?”


    接著就感覺到了好像被什麽壓著似的鈍痛。


    那是一種以前非常熟悉的痛楚。


    ——這種痛……在修伊培養人造人的研究機關“節拍”的那些研究員和修伊的手裏,他曾經嚐過無數次這種痛苦。


    ——就是被注射針紮到的痛楚……那個……嗯……啊……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好像急速地滑落到到哪個地方去了似的,雷爾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就陷入了沉睡中。


    看著出現在雷爾身後抱著他的第三個男子,妮斯咬著嘴唇喃喃自語到“他什麽時候一…!”


    第三個男子慢慢得抱起雷爾,把注射器放進了懷裏——“因為有人提醒過要注意那個炸彈狂可能會不顧自己就扔出炸彈,所以才給他打了針。他可能很討厭注射器,但是我並不是故意的。”


    然後,那個男子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瓶子,一臉無表情的命令另外兩個人。


    “你們先把那個女人帶走!”


    那兩個男人點了點頭,用手捂住還在掙紮的米莉婭的嘴巴朝工廠外走去。


    “住手!放開我!救救我……艾薩克,救我……!嗯……”


    看著嘴巴被捂住而不能說話的米莉婭,妮斯瞪著抱住雷爾身體的男人。


    “……!?和她沒有關係!我不會抵抗的,請放開她!”


    “即使拿槍對著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在途中使用炸彈……怎麽了,你不用擔心。等事情完了,我們就會放掉你們的。”


    那個男人一邊說著冷酷的話,一邊取出瓶中的東西放進了嘴裏。


    他放進嘴裏的東西是小塊的角糖。


    內布拉總公司“唔……?”


    在客房的走廊上欣賞藝術品的古斯塔夫看到一群氣氛看上去很奇怪的人物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咋一看,覺得的他們像一群護士。


    雖然他們在裝束上一絲不苟,但是帽子下的眼睛卻露出陰鬱緊張的神色——總之讓人覺得他們不是正派人。


    然後古斯塔夫又在那群人中發現了一個人——他眯起了銳利的眼睛,小聲自言自語道:


    “他……為何在這裏?”


    新聞社的副社長在走廊的另一側目送著那群人離開,隨即陷入了沉思中——為了和總社聯係,他回到自己的客房去打電話。


    他剛關上房間的門,嘴裏嚼著角糖的盧畢古一群人從通道深處的逃生樓梯中走了出來。


    他的肩上扛著副社長前幾天剛遇到過的——全身布滿了縫合痕跡的小孩。


    “開心的……我們來說開心的事吧”


    格拉罕一邊靈巧地用扳手換壁紙,一邊用平淡的語調不停地自言自語。


    “經常和加古吉他們在一起的那對歡快的夫婦中的一人、叫做艾薩克的家夥已經出獄了。好像明天早上到達芝加哥……所以他的妻子特地跑到這裏來接他。這是多麽美麗的愛情啊。因為法律的製裁而被分開的兩人之間的牽絆,即使在難耐的孤獨中也不會被破壞……是無法被破壞的東西嗎……太棒了,真得太棒了!因為牽絆是無形的,所以即使是我的扳手也無法破壞它!yes!它太完美了!人世間竟然有這麽完美的東西!?太好了!我允許它的存在了!我相信人類的愛情!如果有懷疑人類愛情的家夥,我就用扳手把他的關節卸下來。”


    “那麽.你自己首先要心中有愛,友善對待他人……”


    對於情緒一如往常的格拉罕,夏夫特一邊嘟噥著不滿一邊幫忙修複店裏。


    加古吉和不良少年們也在店裏忙忙碌碌的幫手。


    之後被叫到店裏來幫手的幾個不良少年一邊嘟噥著不滿一邊和加古吉一起搬桌子。


    “為什麽連我們也要幫忙……”


    “沒辦法啊。早一點把這家店修好,就可以帶格拉罕回紐約了。”


    嘴上說著沒辦法不幫忙的格拉罕看上去格外積極地幫著忙。


    已經忙活了將近半天,但是加古吉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大概是他聽說今天是酒吧30周年的紀念日,所以對店主的遭遇非常同情。


    “對了。我們救的那個小男孩醒過來了嗎?”


    “哦哦,就在我們被叫到店裏來之前。不過他閉口不說話,有妮斯和米莉婭在旁邊溫柔的開導他,他現在應該開口說話了吧。”


    “哦……”


    加古吉難得地反應這麽冷淡。同伴們就笑嘻嘻地說加古吉。


    “難道你在嫉妒那麽小的小孩?”


    “沒有!我才沒有嫉妒他呢!”


    看來被同伴猜中心事了,加古吉臉紅著否定了同伴的話。


    “不要搶走我的妮斯……?…‘不愧是加古吉啊——”“好熱烈的愛情啊。”“愛火熊熊燃燒的男子漢!”“幹完這個之後,明天接到艾薩克,我們就可以回紐約了吧?”“好啊!”


    看著像往常一樣快樂的吵鬧的夥伴們,加古吉帶著稍稍黯淡了一些的神色望著在相反一側的櫃台附近修理的人。


    鮮紅的眼睛和鯊魚一樣並排著的銳利的牙齒。


    他就是曾經差點殺死自己的組織“吸血鬼”的成員之一克利斯托弗-夏德雷特。


    加古吉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情.同時想起了自己來芝加哥之前,狄姆對自己說過的話.i電好像說過格拉罕和他的同伴之間有點糾紛。


    而自己因此才慌慌忙忙來了芝加哥。到芝加哥後,因為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自己頭瞄一片混亂,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加古吉覺得這樣的自己真得太可憐了,不由得哭了。


    加古吉一邊想著一邊深深地歎了口氣,再次朝克利斯托弗望去。


    那個怪人好像和身邊的金發少年談得很開心.不過少年一直臉上沒什麽表情,所以隻矗他單方麵地在開心地說話。


    ——總覺得他比起以前自己遇到的時候感覺人更柔和了……但是,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怕。


    加古吉好像覺得如果被他看到自己在盯著他會遭殃似的,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專心致誌做自己手上的事。


    ——雖然不知道格拉罕和吸血鬼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總算暫時平息了,之後再請狄姆幫他們調解一下就好了。


    格拉罕想到這心就安下來了,全身心投入到跟他們完全無關的破壞活動後的修理工阼中。


    也沒有去想留在廢棄工廠裏的人可能會發生什麽事——“這樣啊……電話都已經修好了……難道不是他們弄壞了電話線。”


    “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看,隻要跟他們好好講,他們就沒打架了吧?而且他們還幫我們修理弄壞的東西。所以不可能是他們切斷電線的。”


    “……你說得也對……”


    “肯定是電話公司那邊出了故障。隻要修好了就好。”


    “詩人”一邊聽著老年夫婦的談話,一邊繼續默默地思考事情。


    好像剛才不知道為什麽電話不通……真的隻是意外嗎?


    ——好像是誰故意造成了這種狀況……也就是說為了能夠讓所有有關聯的人聚集在一起,所以


    故意切斷了電話線,以免警察介入壞了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誰什麽時候切斷了電話線?又是什麽時候恢複了電話線?


    ——他覺得不大可能是在場的人溜出去切斷了電話線……難道是外麵有人幫忙?


    “怎麽了?‘詩人’,你一直都默不作聲,讓人心情很不爽”


    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詩人”,西可爾靜靜地問他。


    “詩人”聽到西可爾的話後,朝她看了一眼,然後像往常一樣嘴裏吐出了一連串詩句。


    “……所謂矛盾,就是從遙遠時空的彼岸傳來的鳥兒們的啼叫聲。擁有枯葉色瞳孔的少女嘴裏吐出了否認神所製定的規則的話。她忘記了自己曾為其他人製定的規則,而擅自說出了另外一套規則!宛若自己就是創造這個世界的萬物的造物主一樣。”


    “……你之前曾說過很多次‘閉嘴’,這麽矛盾的話我該如何是好……算了,還是暫時保持沉默吧。”


    西可爾極力忍住了想踢他的衝動,繼續說道:


    “如果克利斯說的話是真的,那麽弗蘭克已經被那群白衣人擄走了。雷爾為了救他,有可能會因為那群白衣人手上有人質而被他們利用。”


    西可爾好像很痛恨似的咬緊了牙齒,眼睛裏燃起了熊熊怒火。


    “可惡,夏姆也好希爾頓也好麗莎也好,沒有一個能聯係上的,沒有任何情報,搞得我隻能在這裏幹著急。”


    西可爾是對白衣人集團還是對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憤怒呢,“詩人”覺得恐怕是後者.但是他還是沒說什麽,默默地思考著自己的事情。


    ——但是,對方把我們聚集到一起是想幹什麽?難道是為了把我們連店一起炸掉?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方早就應該下手了。如果不是的話,我們來到店裏後發生的事是……


    ——……為了讓糾紛告一段落。


    ——……不會是為了這個吧。


    在不知不覺之間,西可爾、克利斯和格拉罕變成了三人群架,對於他們後來能夠停手.自己總算能安心了。“詩人”輕輕地笑了笑,由衷地感謝那個朝他們潑酒的少年。


    雖然這時候“詩人”感覺到了一點哪裏不對勁——但是他並沒去在意.直到數秒後有新的麵孔闖入了這家店裏。


    “加古吉!加古吉在嗎?”


    店裏的人都望向大聲叫喊著飛奔進店裏的男子。


    這個男子就是和妮斯一起留在廢棄工廠裏的不良少年之一。加古吉看到他認真嚴肅的表情,怯生生地說道:


    “發生什麽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可惡!”


    望著臉色蒼白、氣喘籲籲叫著的少年,大家都意識到發生了大事,原本店內緩和下來的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


    “妮斯……妮斯和米莉婭,還有那個小男孩……”


    “發生什麽事了?他們吵架了嗎!?”


    米莉婭還好,如果妮斯和炸彈狂的小男孩吵起來的話,恐怕整個街道都會被炸飛。一邊極力抹去浮現在頭腦中的這個場景,加古吉露出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戰戰兢兢地問那個少年。但是,事實完全超出了加古吉的想象——“那三個人……被穿著西裝的一群怪人擄走了!”


    店裏的空氣頓時變了。


    不良少年們聽到自己的同伴被擄走這件事大吃了一驚——然後店裏還有幾個人臉上也露出了驚愕的神情,雖然和不良少年他們的心情不一樣.那幾個人同時喃喃自語道“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他們的喃喃自語並不是疑惑為什麽妮斯他們會被擄走這個問題——而是疑惑自己的計劃突然出現了問題——“詩人”自然不會忽視眾人的反應,他注意到了三個人。


    一個是叫做格拉罕的穿工作服的男人的朋友夏夫特。


    一個是叫做加古吉的少年的同伴、帶加古吉他們來這家店的青年。


    然後,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的神情變化最明顯。


    之前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一副比西可爾還無表情的臉,但是聽到妮斯他們被擄走後,臉上的神情明顯地變了——他就是帶克利斯托弗來這家店的裏卡爾德。


    大陸橫段鐵路車廂內。為什麽……”


    深夜時分,朝芝加哥開去的特快列車內坐在艾薩克對麵的夏姆睜開眼睛不由得說出了聲。


    “嗯?夏姆,發生什麽事了?”


    “不。沒什麽事。”


    “真的?沒事就好。”


    因為期待明天而興奮地睡不著的艾薩克眺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看到了在月光中飛舞的鳥的影子,象小孩一樣歡快地叫了起來。


    夏姆,你快看。這麽晚還有許多鳥在飛!”


    “……那是雨燕,它們是邊睡邊飛的……”


    “邊睡邊飛!?它們太厲害了!”


    夏姆和艾薩克一起眺望著飛行速度比列車還快的雨燕群,陷入了沉思中。


    ——為什麽……?


    ——我不知道——誰擄走了米莉婭、妮斯和雷爾……?


    ——這個不在我的計劃中。


    對於自己的“網絡”中慢慢擴散開的不確定因素,夏姆感到了害怕。此刻,散布在整個美國的夏姆們都感到背上在出汗。


    惡魔島監獄單人牢房“那個夏妮……”


    “你怎麽了?”


    菲洛昨天沒有問成名叫夏妮的女人的事情,所以現在想詳細問一下。


    在和隔壁牢房的龍談話的途中,龍突然陷入了沉默中,菲洛有點擔心,所以才向他搭話。


    “不,沒什麽事……不好意思,我要睡覺了。”


    “……?是不是在另一個地方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用擔心。等事情完結後,我保證不會再對你的夥伴做任何事。”


    “那就好。但是,這不表示我允許你們的所作所為……記住這一點。”


    聽到菲洛低聲說出的話——龍自始至終都沉默不語。


    芝加哥內布拉總部地下製藥部第六開發室“……"“你怎麽了?”


    看到有一個人突然停下了動作,露妮擔心得詢問道。


    “沒什麽,隻是站起來時頭有點暈。”


    “你是不是通宵都在工作?你要注意身體哦,即使是不完全的不死者,由於血液在體內的流動會致使身體一時間感到不適。”


    聽到露妮用說教的口吻說出的一串話,研究員露出了像往常一樣的苦笑。


    扮演研究員的夏姆好像醒悟了自己正在做什麽似的,極力冷靜了下來,恢複了平常的自己。


    露妮雖然有點糊塗,但是感覺很敏銳。就像修伊一樣危險。


    一邊反省著自己的心緒不寧——夏姆立刻決定收集情報來矯正他們的計劃——首先,他立刻啟動了自己身邊的另一個身體。


    “但是,露妮小姐。”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坐在房間的角落裏的男人。


    他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外部特征,就像一般的公司職員。


    “什麽事?夏姆。”


    露妮直接稱呼那個男人夏姆。


    ——自己必須要小心,否則就會露出馬腳,暴露夏姆的研究員身份。


    夏姆緊張的操縱一般公司職員特征的個體,打開了話匣子。


    “我的情報還是挺有幫助的,對吧?”


    “嗯!非常有幫助!如果不是你背叛了修伊先生,我就得不到弗蘭克這個寶貴的實驗對象了。還有在這座城市裏的希爾頓們也不會落入我們的手中。”


    “現在還不能讓修伊知道我背叛了他,所以我向他報告說夏姆們也被你們抓去了


    “……”


    夏姆臉上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在心中盤算著。


    成百上千個夏姆個體同時開始了思考,而控製所有夏姆的總意識——重新整理了現在的狀況。


    夏姆和希爾頓他們同樣既是煉金術師的副產物,又是由此產生的兩個巨大的意識聚積物。


    夏姆寄宿在男子的體內,希爾頓寄宿在女子的體內,那個控製他們的意識借此擴展自己的網絡。


    要實行這次的計劃,首先——前提條件是背叛修伊。


    希爾頓的個體處於修伊和“節拍”的嚴格管理之下.而且希爾頓他們手上也沒有增強自我意識的“水”。


    夏姆原本手上也沒有那種“水”——但是他抓住機會從“節拍”的一個人手中拿到了“水”,所以自我意識戰勝了原本控製他的意識。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夏姆們培養“水”,在修伊不知道的地方繼續奪取其他人的意識——不知不覺間,自我意識獲得的個體數達到了修伊所知道的個體數的5倍。


    然後就安排了一個身份沒有公開的夏姆個體到露娓的身邊。


    夏姆已經成功奪取了露妮身邊的一個研究員的意識,露妮和修伊應該都不知道這件事。“節拍”的研究員曾經向修伊提議過讓夏姆潛入露妮的身邊,但是修伊以“可能反而會被對方利用”的理由否決了提議。


    但是,一旦下定決心了背叛,夏姆就沒必要再聽修伊的話。


    成為背叛者的夏姆為露妮提供了很多情報。


    包括吸血鬼、修伊手下的培養人造人的組織的備忘錄,還有公開身份的夏姆和希爾頓的情報。


    露妮和內布拉的研究小組並沒有完全相信提供情報的夏姆,隻是抱著懷疑之心利用他們提供的情報。


    結果,在修伊開始實驗之前,吸血鬼的通緝書已經散發出去.希爾頓(麗莎)一時之間在這個城市消失了蹤影。


    為了讓修伊以為夏姆和希爾頓一樣被擄走了,夏姆自導自演了一場自己在雷爾眼前被抓走的戲——但是,即使是他們,也沒有想到雷爾會瘋狂到當場引爆了炸彈。


    但是。計劃還是要進行下去。


    為了這個計劃。才製造出今日那麽多的偶然,通過和艾薩克的談話,使自己對自己的行動有所理解和下定決心,然後就開始實行計劃——但是,為什麽來這裏的雷爾、妮斯和米莉婭會被擄走呢?


    本來所有的事情都應該在自己的掌握中。


    看來還是自滿招致了失誤。本來自己應該在那個廢棄的工廠也留下一個個體。


    但是,自己在加古吉的集團中隻安插了一個個體。


    那個個體要把加古吉引到格拉罕所在的"dolce”,所以那時侯隻能自己留在廢棄的工廠裏。


    ——可惡。自己至少應該在附近監視一下也好……雖然意識的本體生氣得咋了一下舌頭,但是相當於他的手足的四位數以上的個體,大家都在心中有各自的反應和盤算。


    與普通的人相比,自己簡直就是萬能的一個存在。


    但是,遵從自己接近於萬能這種意識,反而有時候會覺得害怕。


    比如說認為自己的計劃是萬無一失的,但是總會發生預測不到的事情。這種事情是人為製造的還是災害引起的也不明白。


    就如同自己統一了全人類的意識一樣。


    如果世界上的入都變成了自己。那麽這個世界也太無趣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增加夏姆的個體數。


    至少目前夏姆個體不會再增加。


    夏姆開始在所有的個體中搜索與現在發生的這件事相關的信息。數幹個個體同時一起探索事情發生的原因,如果是在將來的世界,就好像在信息網中搜索一個單詞或畫像一樣。


    然後他找到了。


    雖然不能確定,但是可以作為提示的信息。


    ——怎麽回……


    ——那個家夥怎麽會在這裏……和這件事情有關?


    總之在目前階段還隻是有可能而已,即使想確認也是力不從心。


    那個人物就像內布拉的高層或美國的議會,無法輕易地潛入進去。即使可以讓他喝下“水”。奪取他的意識,但是隻有一個個體在裏麵的話,還是會被其他人排斥。就像在惡魔島獄,自己費了很大的功夫,每幾個月就要換個體,才讓幾個夏姆能夠潛伏在裏麵。


    即使自己奪取了總統的意識—一立刻就會被感覺敏銳的人發現.然後就被趕下總統寶座。這種直覺來自於數幹人積累的經驗和知識——所以應該不會有錯吧。


    但是,雖然憑直覺鬥不過修伊。


    一般無法想象自己能在修伊麵前搶占先機,但是現在的自己使出了自己所有的本領,即使裝出卑怯的樣子也要一臉冷靜地把計劃實施下去。


    所以不能因為這個小插曲而亂了陣腳。


    他強製壓住了自己的焦躁和數幹種混亂的感情,再次恢複了冷靜。


    現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貫穿自己的信念堅持做下去。


    “dolce"店內加古吉一夥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這家店,頓時店裏變得寂靜。


    店裏的修複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一開始三個人打架時踢壞的一些東西的修理。


    格拉罕難得地對同伴說了一句簡短的話“後麵的修理就交給你們了”後,和加古吉一起離開了。留下來的夏夫特他們隻好逐步開始了修理工作。


    與其說是修複到原來的樣子,不如說是改造了一下。看上去很古老的店內.雖然複古的風味保留了下來,但是外表看上去卻煥然一新。


    店主夫婦一開始還覺得今天是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但是最後看來,今天會成為美好記憶的一天。


    就好像前半天的印象雖然很糟糕,但是後半天卻給人留下了無比美好的印象。


    “來來來,大家辛苦了。已經遲了很久,大家趕快來吃吧。”


    笑嘻嘻的老店主端上了用大盤子裝著的燒烤豬排骨。


    各種調料的香味和肉汁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充分勾起了工作過後的大家的食欲。


    大家都伸出手去挾肉,克利斯托弗也開始吃自己點的肋排。


    上下兩排利牙咬住肋排的瞬間,肉汁從肉裏麵溢了出來,和味道濃烈的調味醬汁混在了一起。


    “哎……真好吃。”


    克利斯托弗難得坦率得說出了自己的感想,埋頭品嚐起自己點的飯菜。


    “美味啊!”


    “味道真不賴!”


    夏夫特他們也交口稱讚起豬肋排,一塊接一塊地把桌子上的肉夾到自己的盤子裏。


    裏卡爾德無言地看著大家吃飯——發現有個戴帽子的男人在朝自己這邊望後.為了不讓人注意到自己的沉默,也伸出手去挾肉。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吃完一根排骨的克利斯托弗一邊把肉一點點送進自己嘴裏,一邊問西可爾。


    西可爾停下手中的刀叉,平靜地說道:


    “因為不能指望夏姆和希爾頓的指示了……所以我想一個人去找弗蘭克。雷爾恐怕也會找到弗蘭克所在的地方。……那你有什麽打算?”


    “嗯——沒什麽打算。我聽說去了紐約的琪還沒有這麽快回來。既然夏姆那邊也沒什麽指示,我還是和朋友兼主人的裏卡爾德在一起。哎?如果再算上朋友身份的話,裏卡爾德的位置豈不是應該在隻是主人的修伊之上?”


    “你這家夥……可惡,算了,你就是這樣的人……但是你一點都不擔心雷爾他們?聽你之前說的話,如果你能限製雷爾的行動,帶著他在身邊,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狀況


    了……”


    聽到西可爾明顯責問語氣的話,克利斯托弗靜靜地搖搖頭。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可能會像你說得那樣做。”


    “?”


    西可爾皺起了眉頭,但是克利斯托弗接下去再也沒有說什麽。


    西可爾心想是不是克利斯覺得再說什麽也無濟於事.所以才沒繼續說下去。她接著望向了裏卡爾德。


    裏卡爾德裏克明白了西可爾視線中所包含的意思,思考了一會兒後,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首先……我也想整理一下情報。明天我們再在那裏碰頭好了,到時我再說出我的計劃,可以嗎?”


    西可爾他們明白自己現在正處於一點都沒有頭緒的狀況中,所以也提不出什麽反對意見。


    店內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默中,隻聽得到夏夫特他們大口大口嚼肉的聲音。


    他們好像很可口似的嚼著肉,實際上他們嚼著的肉也確實很可口。


    互相告訴了聯絡方式和碰麵地點後,裏卡爾德和克利斯托弗決定走了。


    他們走的時候,店主向他們表達了深深的謝意,弄得他們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坐進車裏,去找今晚投宿的地方。


    “……克利斯的家人看上去不都是很正常的入嗎?”


    “是嗎?也許是那樣吧,因為今天‘詩人’沒怎麽說話,還有你沒有看到琪那種怪異得過了頭的東洋風格的樣子,所以你才會這樣想。”


    “……總之,他們應該不會比克利斯更怪的。”


    “哎?你這樣說,我可是大受打擊哦。”


    握著方向盤的克利斯托弗哈哈大笑了起來。現在車內的氣氛就和平常兩人相處時的一樣。


    在這樣的氣氛中,克利斯托弗用和往常一樣輕快的語調問裏卡爾德。


    “裏卡爾德,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是哪一個?”


    “?”


    看著突然吐出奇怪的話的克利斯托弗,裏卡爾德皺著眉反問他。


    “什麽意思?”


    “不,所以說……”


    自認為是裏卡爾德的朋友的克利斯托弗一邊輕輕地踩著油門,紅色的眼珠閃閃發亮.直率的說出了自己的問題——裏卡爾德聽到的霎那,感覺臉上有一道汗滑下。


    “我在想裏卡爾德到底是夏姆還是希爾頓。”


    “……”


    裏卡爾德沉默了一會兒。


    車內隻有引擎的響聲,稍稍有點不尋常的沉默氣氛籠罩在兩人之間。


    感覺好像車引擎的響聲會在沉默的空氣中一直響下去——此時,裏卡爾德恢複了往常的表情開口說道:


    “你是什麽意思?夏姆和希爾頓不是剛才你們所說的那些負責聯絡的人嗎?’’


    “嗯……?”


    一聽上去就是打馬虎眼的話——但是克利斯托弗還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我覺得你沒必要隱瞞什麽。我沒有生氣,而且裏卡爾德是我的朋友,所以無論你是夏姆還是希爾頓,仍然還是我的朋友。”


    “……你有什麽證據說我是夏姆或者希爾頓?”


    “有很多啊……找到雷爾的時候,我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一邊回想幾天前的事情,克利斯托弗臉上的笑容變少了,用平淡的語調繼續說了下去。


    “我對自己的聽力很有信心。但是……你說你聽到了爆炸聲,而我卻一點都沒聽到。第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我相當警惕,集中了注意力去聽也沒聽到……可是你又聽到了爆炸聲。芝加哥有這麽多建築物,爆炸聲的回聲也很多,而你卻能準確的知道爆炸的方位和影響距離有多大。”


    “……”


    “還有你開車來幫我的時候,隻知道油門和刹車的你卻能如此順暢得駕駛這輛車.這輛車可不是那麽容易開的。”


    “……”


    克利斯托弗接著又講了幾個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而裏卡爾德自始至終都是默默地聽他說。


    “讓我覺得最不對勁的是今天發生的事。”


    “……果然如此。”


    裏卡爾德好像放棄似的,從口中吐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表示她承認了克利斯托弗的猜測是對的。


    “是吧。因為不可能巧合到那種地步。這麽偌大的芝加哥城,大家都偏偏去了那家古老的酒吧,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和格拉罕打架的時侯,外麵的門根本沒有誰推開過。而且窗戶上還掛著遮陽的窗簾。”


    “但是,加古吉·司普羅特他們卻知道我們在裏麵打架的事。”


    “……順便提一句。”


    “我沒有問過你加古吉·司普羅特的本名,可是我卻知道他的本名。”


    夏姆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似的替他說出了後麵的一句話,克利斯托弗聽了後大聲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


    因為笑起來的緣故,原本並排著的兩排利牙呈鉗子狀打開,看上去很可怕。克利斯托弗一邊笑著一邊用腳踩加大油門。


    車的速度加快的同時,克利斯托弗止住了笑聲。


    他恢複了平靜的語調。向寄宿在裏卡爾德身體裏的不明物問道:


    “我覺得奇怪的是,如果你是夏姆或者希爾頓,應該早就向我們傳達修伊的指示了,至少剛才在店裏應該傳達給西可爾他們……”


    克利斯托弗說到這的時候,表情變得有些認真地說出了下麵的話。


    “難道你……”


    “……”


    “背叛了修伊主人?”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中,狹窄的車內隻聽得到引擎的響聲。


    裏卡爾德像往常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用裏卡爾德式的語調反問克利斯。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要殺我?”


    這話說出來。弄不好自己當場會被射穿腦袋。


    但是,克利斯托弗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啊,對了。琪曾經同過我同樣的問題,那時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說‘當然。你為什麽要背叛?’真懷念年輕時的自己!”


    說完這些話後,他隻是像平常一樣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裏卡爾德靜靜地垂下雙眼,用比以往更沉的語調說道:


    “……明天,等一切安定下來了,我會告訴你全部的事情。”


    裏卡爾德的這句話就是想讓克利斯托弗明白今天自己是不會告訴他實情的。


    “好吧,到明天為止……我都會相信你。”


    “唔,好的。”


    對於夏姆極其隻顧自己方便的請求,克利斯托弗的像怪物一般的臉上露出了純真的笑容。怪物的小孩雖然看上去很凶惡,但是卻露出了單純的笑顏——好像害羞似的低聲說道:


    “因為裏卡爾德是朋友……雖然我很想這樣說,但是能簡單地稱別人為朋友的家夥還是讓人無法相信的。”


    “……"“所以說,我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很認真的。”


    “哎?”


    “無論裏卡爾德是什麽人——都是支撐著現在的我的朋友。所以……即使被你背叛了——我也會笑著原諒你。……我不是說過嗎?朋友之間的關係也可以說是利害關係。”


    “如果能讓你的心情舒暢……盡情利用我也無所謂。”


    天亮了。


    先是芝加哥城。


    幾小時後,霞光籠罩著惡魔島。


    紅彤彤好似在燃燒的光照耀著大地的每一處,為它們染上美麗的色彩,告訴它們另


    一個早晨又來臨了。


    ——對於“他們”而言,這個早晨是他們人生的一個節骨眼。


    對於這次事件的關聯者來說——這個早晨是某個人了結過去的早晨。


    或者是某個人找到新的人生道路的早晨——惡魔島監獄早飯後的運動時間,菲洛繞著操場閑溜達。


    惡魔島監獄裏麵有一個很寬敞的操場,是平時被關在牢房裏的犯人們發泄一下的絕佳場所。


    一周兩次.星期五和星期天,每次隻有五小時可以使用這個操場。


    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的的自由時間裏,大部分人都是玩手球。


    也有人玩多米諾骨遊戲或撲克牌,還有人隻是坐在操場側邊的階梯上,盡情的呼吸外麵的空氣和陽光。


    看上去一派祥和的景象,但實際上看守值勤房裏的看守們正握著萊福槍,一臉嚴肅地從窗戶往下望著操場上的所有動靜,這讓人不由得想起這個地方是監獄。


    菲洛第一次在這個操場悠閑地散步。


    雖然很多次都出來過打掃衛生,但是那時候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要不就是牙縫過大的男人使喚龍讓他把肉咬碎,所以菲洛根本沒空盡情的呼吸外麵的空氣。


    像現在這樣能盡情的享受自由時間真得太好了,但是菲洛因為沒什麽事情可做,所以腦子裏思考起被關在地下深處的修伊·拉弗雷特的事情,——那件事之後已經過了兩天……那個家夥好像也沒來找自己的碴。


    菲洛心裏一直想著對方可能會對自己采取報複,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修伊直接跑到自己的房間裏把右手放在自己的頭上把自己吸進去——但是看來他是白緊張了,結果什麽事也沒有。


    ——艾薩克平安地出獄了嗎?


    想起了從監獄失去身影的朋友,和其他享受自由時間的囚犯一樣,菲洛抬頭仰望天空——突然看到在操場裏麵的用圍牆隔起來的地方搭建的供水塔。


    ——哎.是遊隼嗎?竟然這種地方也有這樣的鳥。


    看到在供水塔的上方飛舞的鳥群,菲洛慢慢地向它們走過去。


    ——從大小來看……全部都是雌鳥吧?


    菲洛一邊眺望著翩翩飛舞的遊隼群,想到自己所知道的這種鳥的知識並不是自己所有用的知識,心情頓時變得複雜。


    ——……這種知識的話應該沒什麽吧?……自己會好好利用這些知識的。


    菲洛一邊感謝那個把這些知識給自己的人——是菲洛吞掉的一個煉金術師,一邊進一步靠近鳥群。


    這裏沒有什麽囚犯過來,菲洛更加強烈地感覺冷冷的海風。


    在空中飛舞的遊隼們看到菲洛走過來,不但沒有逃開,反而擺出一副這裏是自己的地盤似的樣子占住了供水塔。


    ——雖說如此,它們的數量還真不少。


    菲洛心裏想著供水塔頂上是不是有它們的巢,他決定先觀察一下遊隼們的情況——但是耳邊傳來了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找到你了”


    ——哎?


    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後,菲洛不由得環視了四周。


    他聽到的聲音毫無疑問是女性的聲音。


    比艾妮絲和米莉婭的聲音要成熟嫵媚一些。


    使自己在監獄裏幻聽到的聲音嗎?還是圍牆另一邊的看守的收音機中發出來的聲音音菲洛心裏正想著即使是幻聽,自己聽到的也應該是艾妮絲的聲音,這時比剛才更清晰的聲音又傳到了菲洛的耳中。


    “你經常……到外麵呢。”


    “……!誰?”


    聽到明顯是對著自己說話的聲音,菲洛再次環視了四周。


    但是不要說女性的身影,身邊連一個囚犯都看不到。


    突然——菲洛心頭湧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好暗……?


    感覺好像太陽一下子被雲遮住了——菲洛猛地抬頭仰望天空——看到了不尋常的景象。


    剛才隻有十幾隻遊隼而已——現在突然變成了不下幾百隻,不僅是供水塔,還遮住了菲洛所站的地方的上空,鳥群在他的頭頂上盤旋著。


    ——!?


    看到不同尋常數量的鳥和它們的奇怪動作,菲洛一下子呆住了。


    但是,耳邊還是傳來了毫不留情的嬌媚女聲。


    “你竟敢……竟然奪走修伊先生的……父親的眼珠……!”


    “怎麽回事?”


    聽到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恨的聲音——菲洛注意到了發出這個聲音的本體。


    ——怎麽可能……這群遊隼……會說話……!?


    就在菲洛注意到這件事的瞬間——一隻遊隼急速飛了下來——利爪毫不留情地抓向了菲洛的臉。


    芝加哥聯合火車站“米莉婭……!”


    一個人影一邊低聲呼喚著自己所愛的人的名字,一邊輕快地下了火車。


    雖然艾薩克的聲音淹沒在車站的嘈雜聲中,他完全不在意似的用眼睛搜索著周圍的情況。


    “這是哪裏啊?”


    艾薩克結束了自己的長途連車旅行,終於抵達了芝加哥。


    雖然說今天上午在這裏匯合,但是米莉婭好像還沒有到。


    艾薩克忐忑不安的望著四周,看著其他上車或是下車的旅客從他身邊匆匆過往。


    “對了,夏姆跑到哪裏去了?”


    列車一到站,夏姆就失去了蹤影,艾薩克現在才想到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對方的事情。


    “我至少應該問一下他在紐約的住處什麽的。算了,下次見到的時候再問吧。”


    艾薩克毫不懷疑地認為自己和夏姆會在偌大的紐約再會。


    雖然現在是孤單一個人,艾薩克也絲毫不改自己的風格,他一邊站在原地轉圈圈一邊等待親愛的米莉婭的到來。


    之後——他發現有個人影站在自己後麵,心裏想著會不會是米莉婭呢,艾薩克露出笑臉轉過身去。


    站在他背後的人是——十分鍾後車站裏,有兩個氣喘籲籲跑進來的身影。


    他們是加古吉的夥伴尼克和傑克。


    尼克看到已經準備好向紐約出發的列車後,慌張地叫了起來。


    “啊啊,列車不會是早就到了吧”


    “估計是吧。我們該怎麽對艾薩克說比較好?如果說米莉婭被人擄走了,他不會發狂吧?”


    “我想不會的……估計他會大喊著我去救她什麽的,亂跑出去,然後被車撞倒。”


    “……?不會是下一班列車到吧?”


    “我們再去找一找吧。”


    最後,他們沒有找到艾薩克。


    不僅下一班列車裏沒有,就連下下班列車裏也沒有艾薩克。


    時間稍稍往回走一些內部拉總部大樓客房屢通道豪華裝修的走廊看上去讓人會誤以為是賓館或是美術館。


    在接待拜訪內部拉的客人的房間中,有一些像賓館套房一樣的高級客房,主要是用於接待重要的客戶或是其他國家的政治家等重要訪客。


    有一間套房的門打開了,以其中的一個男人為中心、看上去不太正常的一群男人走了出來。相對於身上平常的服裝,男人們的周圍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在走廊上打掃的清潔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為那群男人讓開了路。


    僅僅是站在那裏就威懾了走廊上所有一切的那群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靜靜地向內布拉的內部走去——突然,一個男人和一個背著相機的小個子少女站在前麵擋住了他們的路。


    在那群盛氣淩人的男人形成的人壁麵前,擋住他們去路的那個男人用銳利的眼神瞟了他們一眼,而少女用手緊緊握著照相


    機,身體在顫抖。


    “誰?”


    “等一下,這個人是……”


    一邊在口中嘟噥著,那群男人們停下了腳步。


    緊張的空氣在走廊中膨脹起來。對峙中的男人——把眼鏡往上頂了一下,少女一方的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好久不見。”


    作為回禮,那群男人的中心人物默默地舉起了右手。


    接著那群男人像被劈開的波浪一樣左右兩邊散開,從中間露出了一張壯年人的臉。


    年齡大概50多一點.臉上雖然有深淺不一的皺紋,但是充滿了威嚴感,還帶著一副眼鏡,顯得很理性。


    “好久不見,新聞社的老板。你到這裏賣情報?”


    諷刺的話語裏充滿了挖苦人的味道。


    古斯塔夫聽了後表情一絲沒變,用往常一樣的語調說道:


    “昨天在這裏看到了你,所以我就想跟你打一聲招呼。”


    “嗯……具體事情午飯時間再說吧。我們現在要去參加一個會談。”


    “明白了。”


    古斯塔夫把身體靠在走廊邊上讓開了路,穿西服的男人們走了過去。


    好像想把身體隱藏在他們的陰影裏似的一直顫抖著的凱蘿爾——望著那群男人們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後,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蠻鎮靜的嘛……看到他們的臉沒有發出悲鳴聲,給你加30分。”


    聽到古斯塔夫難得地稱讚自己,凱蘿爾張開微微顫抖的嘴唇說——“剛才那群人看上去很不尋常,不是嗎?”


    “唔?”


    “你剛剛打招呼的人到底是誰?”


    看到好像仍然很害怕的凱蘿爾,古斯塔夫用手頂著下顎——“你不知道是誰。竟然還怕成那樣?……必須扣掉你527分。”


    “那豈不是一分都沒有了!?”


    無視發出悲鳴的助手——古斯塔夫像介紹老朋友似的輕快說出了剛才那個人的名字。


    “你事先了解一下比較好。剛剛那位巴特羅先生……是在東部很有勢力的魯諾拉塔家族的老大。”


    幾分鍾後內布拉總公司某會議室“……我們知道的事情,昨天已經全部說了。”


    坐在椅子上的妮斯望著眼前並排站著的男子。毅然地說道。不過,她的背上卻在冒汗,竭盡全力地在抑製湧上心頭的恐懼。


    自己曾經和盧梭家族的人較量過很多次。


    “飛翔的普西伏特”事件以來,自己有不少次跨過了死亡線。


    雖然有這麽多的經曆——妮斯此時心中卻感到了巨大到幾乎要使她崩潰的壓力。


    ——這群人……估計是黑手黨,但是……——盧梭家族根本和他們沒得比。


    他們並沒有對自己施以暴行,也沒有威脅自己。


    盡管如此,妮斯還是深刻地感受到,或許正因為自己戲弄過盧梭家族的人和有過從生死線上逃過來的經曆,所以才能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眼前這群男人的凶惡和可怕是無法言喻的。


    如果就可怕程度而言,一年前遇到的名叫羅尼·斯奇亞特的男子還在他們之上,但是就危險程度而言,眼前的男人們好像比他危險幾倍以上。


    和妮斯隔著桌子站著的那群男人的中間坐著的是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帶著眼鏡,一身沉穩冷靜的裝束。從眼鏡的後麵射出來的銳利的眼光好像在故意躲避別人的視線。


    那位名叫巴特羅的上了年紀的男人用沉著冷靜的語調緩緩地說道:


    “啊啊.今天不是要和你談——我們想和你旁邊的小男孩談一談。”


    然後他把視線投向了妮斯旁邊——被綁在椅子上的雷爾。


    米莉婭被關在另外一個房間裏,所以即使妮斯手上藏有炸彈,她也不敢做什麽,因為米莉婭還在他們手上。並不知道米莉婭是不死者的妮斯恨恨地咬了咬牙齒,一直在想如伺逃出當前的困境。


    炸彈被全部奪走了的雷爾——看到望向自己的上了年紀的男子,開始感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


    ——這個人是什麽人?


    ——這個人不是不死者,那他隻是個人?


    ——如果這樣的話……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可怕?


    雖然他並沒有對自己做什麽——但是一股好像要燒起來的熱度從喉嚨的深處湧了出來。


    不僅是那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還有站在他兩側的好像雙胞胎的青年,以及圍著他和妮斯呈放射狀站開來的男人們,都讓他感到了難以言喻的不對勁的感覺。


    他們僅僅是站在那裏,自己就感到了威脅。


    他們站的位置、舉動、視線、呼吸方式,還有他們細微的動作,全部糾結在一起就像一張網似的,讓困在網中的雷爾和妮斯有了巨大的壓迫感。


    隻有一個人——他站在房間的角落裏。頭發胡須蓬亂,臉色也不好,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著,但是看上去並沒有很恐懼。恐怕這個人原本不應該在這裏的。但是即使他在這裏,房間裏的緊張空氣也沒有一絲緩和。


    總之什麽也不想回答的雷爾因為那股沉重的壓迫感,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很痛苦。


    ——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必須要炸飛一切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炸掉不行不炸掉不行不炸掉不行……一直在雷爾心中激蕩的衝動在他的臉上顯露了出來,不過眼前的現實壓製住了他的衝動。即使衝動戰勝了恐懼,雷爾的手上也沒有可以發泄衝動的炸彈。


    這這麽想的瞬間,雷爾想要的放著炸彈的袋子被咚的一聲放在了他麵前的桌子上。


    “……!”


    “我想問的是……關於你的炸彈的一些問題。”


    知道炸彈情況的雷爾和妮斯聽到這個男人的話後,心中抱著不用的疑惑眯起了眼睛。


    此時,他們開始在心中想著和這些炸彈有關聯的事情。


    然後——和他們想得一樣,戴眼鏡的老人淡淡地吐出了下麵的話。


    “坦白說,這些炸彈——原本是我朋友的東西。但是不走運的是,在運輸過程中被小偷偷走了。”


    因為對方是小孩,所以老人的語氣並不是那麽嚴厲,反而說話很直接。


    但是妮斯聽了他的話後,背上開始汗如泉湧。


    昨晚和他們隻說了自己是來芝加哥接刑滿釋放的朋友,偶然發現了受傷的雷爾,所以就照顧了他一下。而為什麽沒有把他交給警察的理由之一,也就是炸彈可能是從自己手上流出去的,關於這件事,她一點兒也沒有告訴他們。


    但是,如果……他們知道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小偷”的話——恐怕自己和朋友們會遭到比惹上盧梭家族更麻煩更恐怖的事情。而且自己也幾乎沒有機會能活著告訴加古吉這件事了。


    想象著自己左眼的眼珠被挖出來、然後被紙塞滿的自己的屍體被運到加古吉那兒的情景,妮斯害怕地想吐出來。


    無視拚命掩飾絕望的妮斯,老人慢慢得站了起來。朝雷爾稍稍走近了一些,淡淡地繼續說道:“我們最想要問的人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我們並非那麽想要回這些炸彈……但是我們送出去的這些炸彈竟然在破壞芝加哥,所以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無論你是怎樣弄到這些炸彈的,”老人沒有加重語氣,而是用比講故事的語氣還要慎重的口吻對雷爾說,“總之,我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很公平的交易。我希望——你能把手上的炸彈都還給我們。隻


    有這一個要求而已。當然你放在其它地方保管的炸彈也要還給我們。”


    “……!”


    他們好像知道炸彈的總數。


    聽他的語氣,他們知道前幾天炸掉內布拉的炸彈還不是自己所擁有的全部炸彈。而且即使加上現在桌子上的炸彈,也不夠總數。


    但是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以前用了多少炸彈,所以應該能想到辦法糊弄過去。如果是平時的雷爾,應該會去想一想怎麽才能順利糊弄過去。但是,現在被瘋狂的衝動侵蝕了的他.心中隻有“炸彈被奪走了”的恐懼在蔓延開來。


    隻要把炸彈還給他們就沒事了?


    這樣做對於比以前還脆弱的自己有任何意義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


    ——我竟然要向人類屈服?


    ——既不是不死者,也不是赫蒙克魯斯的人類……向這個老人屈服?


    ——屈服於這個與長生不老的自己不同,到了一定的壽命就會死、更不會完全的存在?


    ——不行!


    ——如果自己屈服的話……這樣做的話……——克利斯……又要……離我更遠了!


    自己所尊敬的那個紅眼睛的怪入,和自己一樣是赫蒙克魯斯,自己因此自以為豪——如果自己就這樣向人類屈服,被他們奪走炸彈,變成無能為力的小孩——克利斯到那時會不會瞧不起這樣的我?


    雖然這種想法缺乏理性.但是雷爾內心複雜的感情一下子就讓他想到“如果不能想方設法做些什麽的話”,如果成為連人類都輕視的存在的話,如果連救弗蘭克的力量都沒有的話——我死在這裏好了。


    ——如果是這個世界讓我別無選擇的話,我炸飛自己好了。


    雷爾想這樣做既不是下定了決心去死,也不是因為自暴自棄想死,隻是從體內湧出的“把所有一切都炸掉”的衝動,因為周圍給以的恐怖,而把矛頭一下子對準了自身。


    “怎麽樣?當然我們不會白要你的炸彈。”


    老人一邊親切地問雷爾,一邊把臉靠近看著他。


    看著眼前的老人——雷爾隻說了一句話。


    “……不行。”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向爺爺們……人類……屈服。”


    雷爾的口吻聽起來比他的年齡要略微老成一些。


    那個老人既沒有露出焦急的樣子,也沒有生氣,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


    “原來如此。看來你好像認為自己是超人。雖然這個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就你的年齡而言,這個想法好像有點過於自大了。”


    老人又向雷爾走進了一步,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隻有50厘米。然後看著稍稍張開了眼睛——雷爾看上去就像玩具娃娃一樣大的眼瞳說道:


    “你——現在應該在恐懼。”


    “……”


    “雖然你知道弄不好自己會喪命……但是還敢斷然拒絕我們的提議,你是想說比起死來。你更執著於自己的信念?”


    雷爾朝老人的臉上吐了口唾沫,作為自己的回答。


    雷爾已經決定死了。雖然自己還可以選擇活下去,日後“不僅要讓人類和不死者對自己刮目相看——還要讓克利斯承認自己”,但是心中響起的抱怨聲讓自己放棄了這種選擇。


    朝老人吐唾沫的瞬間。雷爾心裏變得輕鬆起來——但是雷爾的唾沫並沒有落在老人的臉上。


    在老人身邊站著的保鏢似的男人瞬間伸出了手接住了雷爾的唾沫。


    那個男人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唾沫,也並沒有擦去——臉上毫無表情。


    這反而更讓人覺得可怕。還有好像認為男人所作的事情是理所當然似的而表情無一絲變化的老人,都讓妮斯和雷爾感到背上有一股淩然的寒氣。


    “我這個年紀是不會因為被吐唾沫就生氣的。”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坦白說,我知道一點你的正身。”


    “……!”


    “?”


    妮斯和雷爾的反應各不相同。雷爾是瞪著對方,而妮斯皺起了眉頭好像在疑惑“正身”


    這個詞。在妮斯看來,雷爾和自己一樣是炸彈狂而已。如果是妮斯的同伴,可能會說雷爾要是像妮斯一樣的劈裏啪啦的還得了。妮斯覺得玩炸彈就像受歡迎小孩的願望之類的東西。


    當然,這隻是她這個炸彈狂的想法而已。


    連想被殺都不能如願的雷爾正在想自己是咬舌自盡呢,還是冒險試一試掙脫繩子去拿袋子裏的炸彈……等等一些事情——突然房間的門打開了,走進來的男人一邊高聲笑著一邊用輕快的語調說道:


    “不好意思,巴特!好久不見,你的孫子卡茨耶還好嗎?”


    聽到剛進來的男人輕快的聲音,老人的保鏢好像不愉快似的皺起了眉頭。被稱作“巴特”的老人邊歎氣便搖了搖頭。


    但是,那個走進房間破壞了緊張沉重氣氛的男人無視老人的無聲抗議,輕飄飄的說道:


    “你這個會議也太久了。……噢,這個小孩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炸彈狂?……嗯?兩個人都是滿臉的傷,到底哪一個事?……哦,不好意思,如果注意到你們都受傷了,我就不會這麽信口開河了。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人的傷疤看上去都很酷哦。”


    那個男人的年齡比戴眼鏡的老人要大一些。


    雖然兩個都是老人,但是喊“巴特羅”為“巴特”的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則與巴特羅的氣勢完全不一樣。


    看上去人不錯、露出了純真的小孩惡作劇似的微笑的男子進入房間後。妮斯鬆開了緊閉的嘴唇,雷爾的緊張心情也一瞬間鬆弛了下來。


    “卡爾……你也看看現在的狀況。”


    “巴特,話不要說得那麽生硬嘛。看看又是這麽多人一起欺負女人和小孩。啊——這位女孩和這位小男孩,你們不要那麽緊張,我們先來喝杯茶好了。喂,拿茶過來。"’


    聽到名叫卡爾的男子的話後,和他一起進來的男人恭敬地低下了頭。


    ——啊。


    雷爾因為沒有看過對方的臉所以沒有注意——那個低下頭的男人就是昨晚把他們虜來的愛吃角糖的男人,妮斯看到他後,大腦越發混亂了。


    ——……到底怎麽一回事……?這些人應該黑手黨……但是這棟大樓……是內布拉的總部?那麽,卡爾是什麽人?


    她記得內布拉的會長的名字好像就是卡爾,但是隨即搖了搖頭,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是內布拉的會長。


    在內心混亂不已的妮斯他們麵前,卡爾好像很開心似的笑著說道:


    “哎哎!事情好象變得有趣了!我真沒想到巴特你們會來這裏呢。”


    “……貝裏安那個家夥太吵了。我從盧畢古那兒聽到這個消息時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匏要我找的炸彈狂竟然在這棟大樓裏麵。”


    “貝裏安那小子直到前天還在芝加哥?”


    ——他們口中的貝裏安……難道是貝裏安上議院議員?


    妮斯聽到對方談話中蹦出來的名字而頭腦越發混亂了,這是雷爾正在死命掙紮想解開綁住自己的繩子。


    “啊,你不能這樣做。”


    注意到雷爾在掙脫繩子,卡爾慌忙跑到他身邊,一下子鬆開了雷爾身上的繩子。


    “哎……?”


    因為對方突然替自己揭開繩子,所以雷爾吃驚地停住了動作,連放在自己前麵幾米處的裝了炸彈的袋子都忘記了拿。


    卡爾在驚呆了的雷爾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嘻嘻地低聲說道:


    “……首先,你要說聲對不起。”


    “?”


    雷爾大腦更加混亂了。卡爾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被叫做巴特的老人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他的保鏢們也暫時收起了盛氣淩人的氣勢。


    “因為你給我的部下添了許多麻煩。”


    “???”


    “你過後再向他們道歉好了……怎麽樣?你要不要離開修伊,來我的公司做事?”


    “……!?”


    ——他在說什麽?


    因為無法理解對方說的話,雷爾那布滿了縫合痕跡的臉完全呆住了。


    嘴巴像缺少氧氣的金魚一樣一張一合著。與此同時,雷爾在思考對方的身份。


    ——這個爺爺的部下……是誰?


    如果說最近自己給什麽人添了麻煩——但自己做的事情已經不是給人添麻煩的程度——在雷爾想起之前,那個成為答案的人已經走進了這個房間。


    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的人是——“社長,你有什麽急事?我可是很忙的哦?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要做……”


    一個穿著白衣服、身材很好、帶著眼鏡的美女。


    “……”


    她的身後跟著五六名研究員——是自己多心嘛,那些研究員中有一個人比其它人先看到雷爾後,好像“啊”的叫了一聲。


    “哎?”


    戴眼鏡的女人——露妮和她視線前方的雷爾看到了彼此一一然後非常突然的——一場騷動開始了。


    芝加哥某個地方“找到了……”


    “嗯?怎麽了,裏卡爾德。”


    克利斯托弗正在吃著稍遲了一些的早飯,突然聽到裏卡爾德的聲音就朝他望了過去。


    “雷爾果然……是在內布拉的總部……!”


    “……”


    “現在和那群白衣人見麵了,雙方是一觸即發的狀態。”


    雖然裏卡爾德好像突然接收到了某種電波似的突然說說了這些話,但是克利斯托弗一點也不懷疑。


    “克利斯.怎麽辦?還是像上次一樣見死不救嗎?”


    “哪有。”


    克利斯回答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悠閑。他把手製的瑪德琳蛋糕一口氣塞進自己的嘴裏,把牛奶喝掉的同時站起身來。


    “上次我是讓他自己選擇而已,不是見死不救。”


    離和西可爾碰頭還有一些時間。


    “而且.我之前不是為了幫西可爾他們報仇而和格拉罕打架了,不是嗎?”


    “雖然聽上去像在辯解……不過你確實有幫他們。”


    裏卡爾德一邊多嘴似的吐槽一邊點頭,克利斯托弗用和往常一樣的語調說道:


    “這樣的話……我也必須為雷爾和弗蘭克找白衣人報仇。”


    克利斯托弗毫不猶豫地說完這些話後,拿起汽車的鑰匙就向外麵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裏卡爾德靜靜地低聲說道:


    “克利斯……這一年來,性格稍稍有些變了。”


    聽到背後的低語聲,克利斯托弗想了一下一年前的自己——好像確認似的點了點頭,高聲的笑著對身後的人說:


    “可能是你改變了我。”


    芝加哥某個地方離約好的碰麵還有一些時間,西可爾和“詩人”決定先到處走走收集情報。


    因為內布拉的相關設施發生了爆炸,所以雷爾應該和內布拉有某種關聯。


    雖然他們明白這一點,但是僅僅憑“詩人”會催眠的眼睛和西可爾腳的力量,他們是不可能闖進內布拉總部的。


    而和他們要碰麵的兩個人應該也不會和內布拉有什麽關係,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法子可想,他們一邊想著一邊在擁擠的人群中走著——突然西可爾感覺有誰拍了一下她的肩。


    “嗯……?”


    雖然感覺不到對方有殺氣,但是她還是暗自警戒地回頭一看——然後身體僵硬住了。


    “唔?”


    突然感到西可爾的動作變僵硬了,“詩人”也驚慌失措地朝她看過去。


    然後他看到了——芝加哥某處的廢棄工廠好像妮斯他們在內布拉的總部。


    他們也是突然得到這個消息的。


    好像是格拉罕的老弟夏夫特在城裏遇到了盧梭家族遺留下來的人,從他們那裏打聽到了這個消息。


    “嗯……拿通緝書來的人好像就是那群白衣人。他們好像是在內布拉總部的地下的製藥髑開發部的入……所以你們去內布拉總部的話,應該能打聽到雷爾那個小孩的事情。”


    聽到這個消息,加古吉他們緊張起來了,決定立刻去內布拉總部看一看——但是隻有格拉罕看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但是,在加古吉他們奔向內布拉總部後,格拉罕他們也離開了廢棄工廠追他們去了。


    “……”


    “格拉罕,你怎麽了?很難得看到你情緒這麽低落。太少見了,讓人看得很不爽。”


    聽到夏夫特的胡言亂語,格拉罕瞟了他一眼——‘‘有一件事……為了你好,我要和你一個人說一下。”


    他一邊擺弄手中的扳手,一邊用隻有旁邊的夏夫特能夠聽見的低聲說道:


    “我想這個話隻是為了夏夫特好,沒必要跟其他的人說,對他們而言也沒有什麽意義,隻是自家人之間的對話。”


    “格拉罕,這種時候,你到底想說什麽?”


    “夏夫特……你呀……”


    格拉罕目光銳利得瞪著夏夫特,嘩的一下轉了一圈手中的扳手——用好像詛咒似的聲音說“你認為……我是睜眼瞎嗎?”


    “……什麽意思?”


    “我是說昨天你把我帶去那家店的事情……你覺得我會認為這隻是一個偶然嗎?”


    “……”


    夏夫特沉默了一下子。


    就在他想開口說什麽的時候,格拉罕好像不讓他說出來似的,自己開口說道:


    “你不用說什麽。先救出妮斯他們再說。他們恐怕……在那裏吧?內布拉的總部。”


    “格拉罕……”


    “我不是說過我不是睜眼瞎嘛。”


    格拉罕很開心似的笑了笑——把巨大的扳手往夏夫特的背上一拍。


    “我並不是沒有眼力,隻是相信你。太好了。”


    惡魔島操場尖銳的痛楚過後,臉上感覺到了一股令人生厭的溫暖。


    無需確認。那是自己的血的溫度。


    當痛楚變為熱度的同時,菲洛感覺到了從臉上低落的血在蠢動。


    滴在手上的血正以流暢的動作迅速地流回到傷口。


    菲洛暫時用手按著傷口,直到血停止蠢動為止,他警戒地望著空中飛舞的鳥群。


    ——怎麽可能——難道是和夏姆同類型的人……——競能控製鳥的意識,塞拉德也沒有這方麵的知識。


    菲洛確認血已經停止流動後鬆開了手——為什麽還是覺得痛——左眼看不見了。


    “……?”


    ——這個家夥……!竟然把我的左眼……!


    菲洛知道自己的左眼沒有了,他抬起剩下的右眼盯著天空。


    “首先……把眼珠還給我……”


    不知道從哪兒傳過來的女孩子的聲音回蕩在空中。菲洛發現在自己頭頂上空飛翔的的鳥群中,有一隻迅速地離開飛走了。他朝那隻鳥飛走的方向望過去——好像那隻遊隼的腳上抓著一個又紅又白的什麽東西。因為一隻眼睛對不準焦距。所以菲洛無法看清那個不明物體。


    不過正因為自己現在無法看清了,他才確信那個東西就是自己的左眼珠。


    菲洛咬緊了牙齒,在右眼限角的視線裏發現了一個身影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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