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


    這便是娃娃臉青年說出的第一個感想。


    說完後,青年不由得閉上嘴,慌張地環視周圍。


    然後,他清清嗓子,好像剛才什麽都沒說似的,他又道出一套優雅過頭的言辭。


    “嗯……怎麽說呢,太雄偉了。正可同這碧海藍天媲美”


    戴眼鏡的青年就這樣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但是——


    與那份爽朗相反,從他身後卻傳來一個強忍著笑意的聲音。


    “噗……不,不行了……!啊哈,啊哈哈!”


    聽到這孩子般天真無邪的笑聲,戴眼鏡的青年不由混身一震。


    “怎……怎麽啦,切斯”


    “因,因為……!菲羅哥哥,因為你太勉強了啊……!”


    被稱為切斯的少年,一邊忍住不笑,一邊抬頭看著眼前的青年,說道:


    “而且呀,菲、菲羅哥哥……你不適合穿禮服……!”


    “唔……。是、是嗎?真那麽不適合嗎……。事到如今就別再說這種話啦”


    就連自己也覺得不合適,身穿禮服的青年——菲羅·普羅辛奇奧,一邊摘下玻璃眼鏡放入眼鏡盒中,一邊仔細地看著自己的衣服。


    “喂,艾妮絲你怎麽看……”


    邊說邊轉向右側,菲羅不由得繃緊身體。


    站在身旁的,是彼此已經交往了70年的熟識女性。


    菲羅經過1930年的事件,成為了“不死者”,此後便一直同這位女性生活在一起。一年後,同為不死者的少年,切斯——切斯瓦弗·梅埃爾也加入進來,能夠成為弟弟般的存在讓他十分高興,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時間。


    人類的一生。對於不死者或許隻是一瞬間。


    然後,經過了50年的歲月,菲羅終於鼓起勇氣向這位女性求婚——結果便是,她現在佇立在他的身旁。


    艾妮絲。


    艾妮絲·普羅辛奇奧。


    作為菲羅的妻子,雖然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但那穩重的氣質卻讓人多半會覺得她比丈夫要年長一些。


    然後,菲羅看著自己妻子,愣住了。


    裙子被設計成胸部微開的樣式,質樸,因而更顯出著裝者的身材之美。


    手臂整個露出,對比平時穿西裝的模樣,現在她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當然,菲羅不是沒見過艾妮絲的手臂和胸部。


    也看過切斯和她去海邊和遊泳池的照片,因為是晚上所以穿得很少。


    但是,在這麽明亮的陽光下,而且還是她第一次穿上裙子出現,這對菲羅的刺激遠遠超出預想。


    艾妮絲覺察到菲羅盯著自己的視線,一邊害羞地低下頭,一邊好像在道歉似地說道:


    “那個……不合適嗎……”


    “啊……!沒,沒那回事艾妮絲!”


    菲羅慌忙揮手,對自己的妻子搖搖頭。


    這舉動就像是麵對初戀對象的天真少年,完全看不出是交往了70多年的關係。


    雖然戴著眼鏡時勉強還有些“青年人”的感覺,但現在配合這樣的舉動,說菲羅是個少年也不為過。


    他抬起幼稚的臉龐,重新望向那漂浮在眼前的龐然大物。


    那是最適合稱之為“巨大”的東西。


    優雅、豪華、絢爛、壯麗。雖然它表現出一切,但首先還是“巨大”這個詞最適用。


    豪華客輪“entrance"。


    仿佛是休養地中全新的旅館浮於海麵,它是一座海上王宮。


    據說它包囊了世界上的全部奢華,盡管是為防備各種事件而造的客輪,但它竟連可以跑車的巨大貨倉都有,是艘非常特殊的船。


    過去在這艘船裏也曾舉辦過國際車展會等,比起旅船,它作為重要會場更為出名。


    但是——這艘船還有一個特別之處。


    姊妹船“eit”


    那是一艘與它型號完全相同的客輪,它們兩個分別被冠以“entrance”和“eit”之名,意指“通往樂園的入口”和“脫離日常的出口”。


    據說最能真實展現這兩個特性的,是在橫跨太平洋和大西洋時的“交錯”。兩艘船從看得見彼此的距離向對方放焰火,祝福各自航程平安。


    “嗯……去看一樣的船有什麽意思?”


    看手冊時菲羅曾這樣說過,但在實際見了之後他隻能對這件事老實點頭了。


    ——的確,或許隻是看著這艘船就已經十分高興了。


    全長306米


    高55米


    寬52米


    雖然因為貨倉和會場的占地使乘客定額比相同規模的船要少些,但據說還是能容納超過兩千五百名乘客和千餘名乘務員。


    一般的高樓即使橫倒下來,也趕不上它大。


    “海上的城,說得真好。不過……。像這麽大的城哪裏都找不到吧?”


    摘下眼鏡的菲羅,就和外表一樣說著幼稚的話,發出一聲感歎。


    一方麵,艾妮絲也仰望著船的白牆。


    不禁流露出由漫長人生而來的感想。“我也……沒想到不到一個世紀就能建造出這種程度的東西了”


    “是嗎。要我說的話還是覺得這個國家的開拓時期更厲害,因為鐵路什麽的,真的是以超常的迅猛之勢到處鋪設啊”


    切斯從後麵說道,即使麵對這艘巨船依然麵不改色。


    菲羅這才想起來,這個明顯比自己年幼的少年實際上卻是比他們多活了200多年的長者。


    “即使你那麽說,但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出生啊?”


    “你也開始有點敬重起我這樣的年長者了吧?”


    切斯得意起來,菲羅伸出左手在他頭上亂抓一氣。


    “不要得意忘形喲”


    “哇啊”


    切斯的頭發被抓得亂糟糟的,他就這麽從菲羅手下逃跑,躲到艾妮絲身後。


    看到兩人這副樣子,艾妮絲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對這種讓旁人見笑的情景,菲羅——


    啊啊,好像也挺不錯的。


    一邊覺得這樣的確很像一家人了,同時感到一種深深的幸福。


    ——不知怎麽,切斯和麥哲先生旅行回來後,也好像變得開朗了……是發生了什麽好事嗎。


    半個月前,麥哲和切斯由走訪過去的不死者友人的旅程中歸來。


    在之前的幾十年間,切斯一直都與周圍有隔閡,並且不斷用孩子氣的演技來掩飾這點。


    但是,回來後,這種隔閡不可思議地消失了。


    以前那些讓人覺得比菲羅他們年長的舉止全然不見,最近也會自然地說些像剛才那樣的玩笑話。


    菲羅察覺後去問麥哲,他說這得要感謝艾爾瑪。


    艾爾瑪。在塞拉德的知識中幾乎沒留下什麽對他的記憶。說起來,塞拉德幾乎沒有見過其他人,不知道也難怪,不過即使在塞拉德“吞噬”的其他不死者的記憶中,也隻能體會到艾爾瑪是個奇妙的人。


    算了,漫曼的人生,早晚會遇見吧。


    菲羅心想,感謝的話就到那時再說吧,現在隻要把敞開心扉的切斯當做一個年長的弟弟來接受就好。


    作為一個平時冷靜沉著的克莫拉組織幹部。


    以及——在家人麵前,還和70年前沒兩樣的笨拙男人。


    “即使如此……果然大家、感覺就是有錢人的集會啊”


    環視周圍,那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無論哪位客人看起來都流光溢彩,非常有錢。


    菲羅他們雖然這樣說,但在看指南手冊時,也以為上麵寫的“出航儀


    式上請著正裝”就是穿平時的西服呢,不過——


    “菲羅啊,所謂船上的正裝,那是指禮服喔。普通西裝叫輕裝”


    菲羅被自己的主人摩爾撒·馬爾第喬弄得很窘,最後隻得死心重新做一件禮服了。


    除了剛才被切斯笑話外,菲羅在試穿晚禮服去“蜂巢”時,也被蘭迪佩喬、以及幹部和小夥子們嘲笑,最後乃至與克莫拉無緣的正經客人也跟著笑起他來。


    “可惡,連麥哲先生都笑我……。雖然艾薩克和米莉亞誇獎說‘很合身’,但被他們誇獎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現在,馬爾第喬家族的經營規模正大幅縮減。


    雖然也是因為警察當局加強了管理和監控,但是人們不像過去那樣喜歡去賭場了也是一大原因。


    因為組織的方針是不賣白粉,所以穩定的收入來源隻剩下保護費和為了掩蓋黑社會身份而作的代購香辛料業務的收入了。


    說起來,這也是直到數年前為止了。


    雖然確實縮小了規模,但他們並不缺錢。


    幾年前,摩爾撒自掏腰包搞起的期貨買賣非常成功,用了這筆錢中的一部分開設了“蜂巢”的連鎖店。


    隨著這項生意開始穩定,馬爾第喬作為莫克拉的買賣倒成了副業。最近在店裏幹活的人甚至有些還不知道馬爾第喬是黑社會。


    ——這樣下去我們不就成正經人了嗎。


    若是以前,自己大概會對此抗拒,不允許這種事吧。


    但是,現在自己有了這樣的一家人,可以一起度過漫長的人生,實際上也覺得沒必要一定要做黑社會的買賣了。


    ——算了,我都已經向頭領——馬爾第喬家族宣誓效忠了。無論今後怎樣,我隻要貫徹這一誓言就好。


    我要追隨他們直到最後。雖然不知道這個最後在哪兒,但至少應該珍惜自己眼前的東西。


    想到這,菲羅突然環視周圍。


    ——哎呀,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剛才要想那種事情。


    菲羅調整呼吸,意識到自己現在非常緊張。


    ——果然,我是太緊張了。


    菲羅瞄了一眼旁邊的艾妮絲,同時輕輕地握起拳頭。


    ——……不過要說結婚旅行嘛。


    事情始於艾薩克和米莉亞一貫的對話。


    “喂艾薩克”


    “什麽事,米莉亞!”


    “蜂巢”店內。


    此時,店裏備置的電視上正播放著瑪麗·安東內特出嫁的專輯,米莉亞眼睛發亮地說道。


    “我說新婚旅行啊,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去新婚旅行呢?”


    “這個嘛,婚後的第一次旅行就是啦”


    “是這樣嗎?無論經過多少年都算?”


    “當然了米莉亞!因為相愛的兩人無論何時都能夠發現新的東西的!”


    “好厲害!”


    雖說是一貫的對話,但菲羅不禁向那兩人看過去。


    ——他們倆怎麽了?是因為電視裏經常在播嗎……。終於喜歡聊起結婚什麽的了?


    與結婚啊家庭之類的無緣,這兩個人隻要在一起就很幸福了,由他們來說那種話題還真讓人意外,菲羅認真注意了他們一會兒。


    但是——


    下一刻,菲羅就後悔了,他實在不該來這兒。


    “是嗎!那麽,菲羅和艾妮絲還不要緊了!”


    “當然!”


    噗,含在嘴裏的酒一氣噴了出來,不過因為從白天就開始喝酒了,菲羅認定他是聽錯了。


    但是,店裏的氣氛不允許他這樣想。


    “啊?什麽嘛菲羅。你還沒有去度蜜月嗎?”


    “理論上還是小鬼所以不行!”


    從哈哈笑著的蘭迪和佩喬開始,店裏閑著的人就漸漸都加入到談話中來。


    “話說,那家夥,難道還……”


    “嘛、沒辦法吧”


    “與其說他是異常晚熟,這簡直是在向男人的dna挑戰啊”


    “因為不會死,所以對繁衍後代的本能也淡薄了嗎……”


    “不,我覺得他隻是單純在害羞……。……算了”


    “真的嗎。就年齡而論他可已經90歲啦,真是如此嗎?”


    “這樣反而是艾妮絲很可憐”


    “接吻總做過吧”


    “哦哦,我們也看到了”


    “啊—,對了對了。話說婚禮時混進了奇怪的家夥。那邊的印象太強烈,所以都給忘了”


    “那時教堂裏都成一片血海了”


    “回想起來真懷念啊”


    菲羅周圍漸漸聚來了一幫閑人,他們一邊對那些事情哈哈大笑,一邊說個不停在。


    “那、怎麽辦了。先不說新婚旅行什麽的,你們要去哪兒旅行呢?”


    “不,不行……我有工作不能離開這裏啊”


    “那麽,我來承擔出納的工作,請你放心好了”


    “連麥哲先生也!”


    之後,這幫令人不快的朋友又開始興高采烈地一哄盤問起菲羅來。


    雖然菲羅想要設法躲避他們,但——


    難得認真起來的米莉亞給他了致命一擊。


    “但是啊菲羅,艾妮絲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每當電視上播放那種畫麵時,她都會很認真地盯盯看著喲?”


    這話給菲羅造成不小的打擊,晚上回家後,他與艾妮絲四目相對,首先清了清嗓子。


    “啊,我說啊,艾妮絲”


    “是”


    大概是覺察出菲羅的樣子和以往不同,艾妮絲也一臉認真地等待著對方往下說。


    “……”


    沉默。看著艾妮絲的臉,菲羅猶豫著,無法說出“我們去度蜜月吧”。


    “怎麽了?菲羅”


    “啊,沒什麽”


    雖然艾妮絲現在已是菲羅的妻子,不過婚前婚後她的態度並沒有變化。


    雖然稱呼方式由“菲羅先生”變為“菲羅”,但說話還是那麽恭敬。恐怕即使將來有了孩子也不會有什麽變化吧。因為這對艾妮絲來說是最“隨便的說話方式”了,所以菲羅並不打算否定它。


    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她還這樣講話,不知不覺間就會變得緊張。


    但是,在那發生了許多事情的婚禮之夜,艾妮絲應該是非常高興能獲得普羅辛奇奧這個姓氏的。回想起她那時的溫柔笑顏,菲羅輕輕地說道:


    “……我們、去旅行吧”


    “旅行?”


    “不、不喜歡嗎”


    “不,要是和菲羅一起去的話,我很高興”


    “……誒!”


    艾妮絲說得很幹脆,菲羅反而慌張起來。


    不知是否是覺察出了他的表情,艾妮絲仔細地盯著菲羅的臉。


    “但是菲羅,怎麽突然提起這種事情來”


    “誒……不、你看、那個”


    那副不知該說什麽的模樣,絲毫沒了黑社會組織幹部的威嚴,現在站在那裏的,隻是一個不好意思將“新婚旅行”說出口的少年而已。


    正在這時——


    “我回來了”


    看到正巧回家的切斯,菲羅選擇了一個無奈的回答。


    “是……是家族旅行!”


    “?”


    不明所以的切斯看向這邊,菲羅馬上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你看!就是那個!話說那個叫田九郎的人可能在日本吧?不—,偶然,正好這個月,切斯和麥哲先生回來那天,我跟一個日本攝影師成了朋友!因為他叫我有空去玩,不過,一個人旅行也太那個了啊!”


    如此這般嘴巴一張一合,竟一個接一個地


    講出了連自己都未曾想過的話——


    結果,隻有真正想說的話沒能說出口。


    “所以說,你看,總而言之大家一起去吧!大家一起!”


    翌日——


    摩爾撒已從蘭迪他們那聽說了這件事。他一邊說著“哎呀,我還沒祝賀你們結婚呢”,一邊把不知打哪訂購來的三張去日本的船票送給了菲羅他們。


    菲羅當時十分感激,立刻就收下了,不過後來在網上看到了那間客房的價格後,他這個做了30年的老出納簡直目瞪口呆。


    那是間單人費用就超過了1萬美元的套房。


    菲羅不假思索地要去質問頭領這筆錢的來路,不過一想可能會引出什麽恐怖的答案,結果沒敢問。


    ——說起來,雖然也會有拿不起3萬美金的黑社會組織,但……。


    菲羅確信自己大概一輩子都會在頭領麵前抬不起頭,就這樣他們夫婦二人加上一個年長的弟弟,這怪裏怪氣的一家便來到了太平洋上。


    兩周後。


    果真上了船後,菲羅反複確認著護照等證件,一次次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不死者”不能用假名,所以為了避免麻煩,護照上隻有一處必須篡改。


    那就是,年齡。


    以前因為別的事去意大利時,菲羅曾被發現護照上的年齡超過了70歲,當時直到獲得證實為止他被拘留了整整一天。那時,維克多·塔爾波特打來國際長途,在電話裏把他痛罵了一頓:“之前怎麽不來找我!你這混蛋到哪兒都不忘給我添麻煩?啊?在那邊要是捅了什麽簍子上麵可是要向我問責啊,你就在那個現在已成了景點的惡魔島地下再被活埋一次吧!”


    當然了,菲羅也有不對,誰叫他說“你們去找fbi的維克多確認去吧,那家夥是我的擔保人”。


    這回可不會再出那種事了,他們事先已經動了手腳,篡改了年齡這部分。


    住址和本名因為“不死者”的規則無法偽造,但年齡好像還是可以設法讓別人篡改一下,蒙混過檢查。恐怕,這是因為考慮到就算要去找其他的不死者,年齡也是無關緊要的。


    同樣,也必須把艾妮絲和切斯那不自然的年齡給改了。


    ——啊,這下就萬無一失了。


    菲羅想著,得意洋洋地去挑戰出國檢查,不過——


    “對了,船上除了酒吧外還有哪裏買酒嗎?”


    菲羅輕咳一聲,用一副老成的口吻問道,帶路的姑娘聽後,噗嗤笑了,說了句:


    “即使是在船上,未成年人也是不可以飲酒的”


    “……希望你看一下我的護照”


    “啊!?25歲了?對不起,我還以為你肯定是未成年人呢……!”


    菲羅竟被女接待如此評價,連氣都生不起來了,結果隻得悶悶不樂地溜過了輪船的大門。


    “看來說25歲果然還是有點多了,是不是?菲羅哥哥”


    艾妮絲現在隻顧著和管理人員談論攜帶物品的問題,於是切斯笑嗬嗬地跑過來搭茬。


    “你閉嘴。本來我是有信心在戴上眼鏡後會看起來老成一些的”


    菲羅一邊歎氣一邊等著艾妮絲,切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然後抬眼盯著他說:


    “話說回來……你巧妙地利用了我呢”


    “什麽事?”


    “說什麽家庭旅行,實際上你是要去結婚旅行吧?”


    切斯用艾妮絲聽不到的音量小聲說道,菲羅聽了不禁混身僵硬。


    “什……!”


    “沒關係,菲羅哥哥”


    切斯湊到菲羅耳邊,一邊露出一副有點老成的笑容,一邊壞心眼地小聲說道:


    “我在船上會盡量不去妨礙你們,晚上就到電影放映室裏去待一宿”


    “!……!”


    菲羅嘴巴一張一合想要反駁,正巧這時艾妮絲回來了,他隻得再次陷入沉默。


    “菲羅,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一定是暈船了”


    看著哈哈大笑的切斯,菲羅不禁為之驚歎,然後他終於相信了。


    眼前的少年確實是經曆了比自己還長久的人生。


    不過,其實就算隻是個普通小孩也能輕易騙得了現在的菲羅吧。


    三個人預計前往日本,檢查也已經全部通過,現在他們正從船邊俯瞰港口。


    剛剛菲羅被領進客房,發現那裏竟比至今住過的所有旅館房間都要大,不禁被這豪華氣氛弄得眼花繚亂,放好了行李後就立刻逃到甲板上來。


    因為代替麥哲給組織算了30年賬,菲羅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東西值多少錢。


    ——話說回來,艾妮絲和切斯姑且不論……我是真不該來這啊。


    ——艾妮絲很漂亮所以沒問題……就連切斯穿起晚禮服來也很習慣。


    為了從腦中趕走這些牢騷,菲羅越過欄杆向下看去,再次被這艘船的巨大所折服。


    從建築物的屋頂向下俯視,那裏如同螞蟻般大小的人群正在來回走動。


    眺望著這番景象,讓人不由得感到自己真的是站在漂浮於海上的輪船上嗎?然後重新審視一遍輪船。


    他們現在雖然站在船頭甲板上,不過從高度來講這位置隻能算是中等。


    在船的中央部分,還有比船頭更高的場所,並且那裏更為寬廣。


    他還沒有上去看過,據說那裏連遊泳池和網球場都一應俱全。


    ——以後再去看……!?


    ——這是什麽?


    從船頭仰望船的上部,菲羅睜大了眼睛。


    一輛巨大的起重機位於船身一側,正在將一個龐然大物緩緩吊到船頭這邊。


    那是一隻全長超過20米的大鯊魚。


    “什……怎麽會有鯊魚?”


    不隻菲羅在喊,周圍的客人們也是一片嘩然。


    但不是因為恐懼,大家發出的是一陣歡聲。


    “什麽啊……?”


    大鯊魚在菲羅眼前被慢慢放下——降至位於甲板中央的基座上。


    那裏有幾名工作人員正忙著將鯊魚接到基座上,周圍還有些旅客正在拍照。


    “啊—,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嗎”


    “真了不起……這竟然是機器人”


    “機、機器人?還有,‘他們說的那個’是什麽?”


    艾妮絲和切斯好像都很清楚,於是菲羅問了他們。


    “啊?菲羅哥哥你不知道嗎。這艘船在日本靠岸後會變成電影的宣傳會場”


    “我也是這麽聽說的。而且,既然搬運了這個animaroid的鯊魚,航行中也可能舉行各種活動……”


    “是嗎……我都不知道呢”


    了解了這件事後,菲羅再次看向那巨大的鯊魚。


    “不過,現在的機器人真是太厲害了,跟真的一模一樣。……對了,這倒底是什麽電影的宣傳啊?《大白鯊5》嗎?”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說明書上有寫”


    聽他這麽一說,菲羅才想起之前發送的船內指南還在他兜裏。從懷中掏出來打開一看,中間夾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名為《mouldgears》的係列以及標題《sharkflight》。


    “唔?”


    這個標題菲羅聽過,正當他要去看詳細內容時——“菲羅叔叔!”


    菲羅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叫自己,於是轉過身去。


    站在那裏的是一位紅發少女,眼睛發亮,後麵則跟了一個一臉木然的少年。


    “……克勞迪婭!還有夏隆!”


    菲羅一瞬間驚呆了——接著,馬上高興起來。


    “


    哈哈!好久不見了!有一年了吧?對了!就是這部電影吧,夏隆在那裏麵扮演齒輪怪!話說續片中克勞迪婭也有出場呢!不——,看到你們身體健康我就放心了!”


    “嗯!最重要的是叔叔也很有精神!”


    少女在那裏轉了一圈,然後雙手展開裙裾,輕施一禮。


    “幹嘛轉圈啊?”


    “為了顯擺這條裙子唄!”


    聽到這直白的說法,菲羅苦笑著歎了口氣。


    “好久不見了,克勞迪婭小姐”


    “哇!好久不見了,艾妮絲!”


    看來她是認識艾妮絲,少女克勞迪婭的表情立刻快活起來。


    克勞迪婭對艾妮絲直呼其名,但對菲羅,因為他是年長的男性,所以叫得更有禮貌一些。


    菲羅因為很少被人當作叔叔對待,所以聽她這樣叫心裏非常高興。


    少女笑著,繼續詢問興高采烈的菲羅。


    “但是嚇我一跳呢!你們兩人坐這條船幹什麽……旅行嗎?”


    “兩人?不,切斯也……誒?”


    菲羅環視周圍,不知何時切斯已經沒了蹤影。


    往遠處一看,在通往船內的入口處看到了一個穿著禮服的小身影。


    克勞迪婭也注意到了,她一邊鼓起腮幫一邊說道:


    “真是的!切斯不明顯是在躲著我嘛!”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切斯好象從以前就很怕紅頭發的人”


    這樣一說,菲羅突然想起來,於是便和克勞迪婭聊起家常來。


    “對了,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身體還和以前一樣吧?”


    “嗯!曾祖母很好,菲利克斯曾祖父也是老樣子,說要送海盜的寶劍給曾祖母作禮物,然後就去加勒比海上打撈沉船去了。”


    聽了兒時好友的曾孫女的這番話,菲羅一邊想到對方的臉一邊苦笑起來。


    “克雷亞那家夥,都90多歲了,還是這麽亂來……”


    菲羅與友人的曾孫們繼續聊天——然而看到這一景象,在甲板不遠處卻掀起了小小的騷動。


    “喂,快看”


    “啊?”


    “是克勞迪婭!那不是克勞迪婭·沃根嗎!?”


    “……你又在胡說了”


    “這家夥,之前也瞎扯什麽在南美看到過特拉沃爾塔(johravolta)”


    這群吵鬧的男女沒有穿晚禮服和長裙,隻是穿了比較隨便的衣服。不過雖說是便服,但依然屬於高級西裝和夾克,所有他們在船上並沒給人與眾不同的印象。


    他們,就是幾天前在南美惹起騷亂的“職員”集團。


    雖說是死了好幾個同伴,但他們還是用和那時在餐館裏一樣的口氣聊天。


    “好了快看吧!看!那個!那邊再後麵那個!”


    “哪個……。……。……!?”


    “喂,這是真的嗎!?”“騙人的吧!?”“這是在開玩笑吧?”


    喜歡電影的集團一看到那名少女,立刻就興奮起來。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是克勞迪婭!不過她為什麽會在這艘船上!?”


    “是因為那個吧!你看,那個鯊魚!好像說是來作thegear的新作宣傳吧!”


    “真的假的!?克勞迪婭,要在那個b級係列片裏出場!?”


    “你不知道啊?看,稍後那個,不就是她弟弟夏隆·沃根嗎?”


    “真的嗎!?”


    “是真的喲。thegear的實際扮演者是夏隆吧?所以才把身為姐姐的克勞迪婭拉也拉來做主演吧。因為聽說這部電影講的是從飛翔在天空中的鯊魚口中逃命,所以那個一定就是鯊魚了”


    “就是說,克勞迪婭是那個鯊魚的同事咯”


    “說是同事,不過卻是敵人”


    “好棒……。這工作選得太對啦!但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艘船上呢?”


    “不是說去日本宣傳嗎?你看,那個好大個兒的鯊魚娃娃……”


    “我沒聽說她是要坐船去日本啊!”


    “喂,誰有相機!都沒帶相機嗎!”


    他們吵鬧的時候正好是個例外——實際上,克勞迪婭在乘船前剛剛遭受過一陣閃光燈圍堵。


    即使現在坐上輪船,天上也還飛著某某雜誌社的直升機。


    克勞迪婭·沃根。


    雖然年僅14歲,不過已是演出過數部大片的童星了。並且因她而走紅的電影也不在少數。從嚴肅的文藝片到特技電影、b級恐怖片到暴力片(sttermovie)她都演過,以千麵人的演技惹起話題,在現代的好萊塢中被認為前途似錦,並且現在已經有了高於普通明星的知名度。


    初登舞台時,有傳聞說她是靠著父親是著名漫畫家才成名的,不過現在這些惡評已經被她用實力全部壓下去了。


    在她的年收入業已超過父親時——雖然還有許多反對者,但已經沒有人再說她是靠了家族背景才築就出現在的地位。


    然後,還有一個和她一起成名的少年。


    夏隆·沃根


    身為克勞迪婭的弟弟,他雖然還沒有在台前露過麵,但是在發燒友中他已是人盡皆知的人物了。


    在其姊初登舞台的同時,小她一歲的弟弟也作為“少年專業特技替身演員”在電影界中展露頭腳。


    他被認為擁有罕見的運動神經,不隻作特技替身演員,也以出演動作劇英雄的suitactor(譯:不好意思,我沒找到這個詞的對應漢譯=_=)等馳名,在去年公映的《mouldgears》中他飾演了名為thegear的少年齒輪俠,片中那幾乎未使用cg的動作場麵受到了特殊好評。


    但是,他卻極力拒絕做演員,對於任何角色他隻管“動”,不管“演”。即使是the


    gear,也是由別的少年演員來配音的。


    他容貌端正,不說話簡直會讓人誤以為是美少女,並且與姐姐相反,他有一頭直發。


    女性fans強烈要求要聽他講話,因此有不少製片人來請他做演員,但是——“我不擅長說話”,他都以此為由,巧妙地回絕了。


    但他卻不討厭在電影雜誌的寫真集中出現,看來並非是不喜歡拋頭露麵。


    這樣的兩個人——銀幕前後的大明星成對出現,職員們自然會興奮不已。周圍那些看起來像是名流的乘客們也發出歡呼聲,但是這裏並沒有會跑過去請求握手的追星族。


    也就是說,這些職員們明顯與眾不同、引人注目,但自己卻全然不覺,整個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大明星那裏。


    “喂,真的沒有、沒有相機嗎!拿個馬克筆來也行啊!在我衣服上簽名……”


    “你真是到哪都不忘了追星?啊,對了”


    有一個同伴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道:


    “illness那家夥,剛才還在這兒的啊……”


    職員們環顧周圍,然後一起僵住了。


    有幾個人甚至都聽到了自己脊骨正在哢嚓做響。


    他們正在尋找的少女——


    已經毫無猶豫地向話題中心的大明星走過去了


    “你好”


    “?”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問候,菲羅回過身去,發現那裏站著一個奇怪的女孩。


    從外表來看,年齡大概在艾妮斯和克勞迪婭之間。盡管如此她卻死氣沉沉。


    身穿一件黃黑相間的哥特式長裙,手上打著一把遮陽傘。


    陽傘的花紋是一個巨大的眼睛,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並且與傘上的眼睛形成鮮明對比,女孩的眼睛卻無精打彩,還有著大大的黑眼圈。


    不過,仔細一看那並非黑眼圈,而好像是塗在眼睛上的濃濃眼影。


    菲羅想著這是不是一種抗紫外線的方法呢,突然出現的少女讓他感到迷惑。


    比起哥特少女來,她給人的印象完全像個吸血鬼——然而布料卻是反射陽光能力很強的黃色,這又讓人對剛才的判斷產生迷惑。與其說是像喪服一樣的衣著,這種設計更給人一種背德的感覺。方便行動的長裙下,是一雙即膝的長筒靴,在靴帶的一部分別著大頭針。


    美麗的金發隨風飄動,還有微微下垂的眼睛,她可說是非常可愛——但是侵蝕著雪白肌膚的眼影以及獨特的裝扮,還有那包圍全身的莫名病氣,使少女成了出現在這艘歡樂客輪上的異類。


    她看起來好像是一曬太陽就會變弱的吸血鬼,但是向菲羅他們搭話時的聲音卻比想象中要有霸氣。


    “那條鯊魚,好棒!”


    “誒?啊,確實。做的真好呢”


    “好棒這個……好可愛!”


    少女嘻嘻笑著,菲羅不禁歪著頭說:


    “……不,這是怎麽回事”


    ——克勞迪婭的熟人嗎?演電影的同事?


    一邊這麽想著,總之就先直接回答她吧,但是——


    “謝謝你誇獎我的小鯊!……對了,我們是初次見麵吧?果然你是菲羅叔叔的朋友?”


    “誒”


    聽了克勞迪婭的話,菲羅發現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同。


    ——弄錯了,隻是個路過的人嗎……是克勞迪婭的影迷之類的吧?


    菲羅這樣想到,同時一瞬間想要向克勞迪婭抗議,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將這個奇怪少女與自己聯係到一起哪,但——


    “啊,不對嗎?可是菲羅叔叔的朋友中有很多這樣打扮特異的人啊……”


    “唔”


    腦中浮現出艾薩克和米莉亞還有克裏斯多弗的臉來,菲羅不得不閉上嘴。


    “那個?雖然我一直很喜歡那隻鯊魚,但大家說它是你的朋友,那個,我想能不能摸一下呢。誒、啊,對不起。雖然大家都說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但我卻一點也不知道,那個,對不起了”


    ——不,這些話不用全說出來吧。


    聽著哥特少女說著不得要領的話,菲羅不禁向身邊的克勞迪婭看去,想知道她有沒有在生氣。


    不過,身為電影明星的少女對這個不認識自己的人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像個小孩似的眼睛發亮。


    克勞迪婭盯盯看著對方,答應了她,然後微笑著拉起這個可能比自己大的女孩的手。


    “啊知不知道我都無所謂啦!這套衣服好可愛的說,最重要的是你說小鯊可愛……所以你一定是個好人!”


    “哇哇哇”


    然後克勞迪婭就這樣領著那名哥特裝少女向鯊魚走去。


    “來!騎到背上來!”


    “誒……可、可以嗎?喂喂,我騎在背上,抱抱它的背鰭可以嗎?”


    “你要親它也行!”


    “誒誒!這怎麽行!太大膽了!嗯—、誒、謝、謝謝你!”


    帶著滿臉通紅的奇怪女孩,克勞迪婭迅速走近那隻鯊魚。


    目送著她的背影,菲羅無奈地自言自語:


    “什……什麽嘛……”


    ——又親又抱的。……是在說那隻鯊魚嗎?


    其他還有許多想要吐糟的地方,感覺要用一句話了結是根本不可能的,於是菲羅隻得閉上嘴巴。


    ——克勞迪婭……性格和行為全都亂七八糟,簡直跟克雷亞一模一樣……。


    “說起來……小鯊是什麽玩意啊”


    “……那隻鯊魚的名字。……姐姐取的”


    回答菲羅的是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旁的夏隆。


    “啊,是嗎?”


    “……”


    少年重重點頭,然後筆直站好,一動不動。菲羅看著他,再次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呀,再多說點話嘛。確實從你曾祖母開始,你們家就有很多不愛說話的人……但即便如此你也是其中僅次於夏奈的強人了”


    “基斯先生,更不愛講話”


    “那已經不是愛不愛講話的問題了。不過,就算是他,打起電話來不也哇啦哇啦挺能講的嗎?”


    “打電話的時候……他就不是基斯先生了……。他變成了電話精靈”


    少年強有力的斷言讓菲羅冷汗直冒,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來這家夥不愛說話的脾氣不是遺傳自夏奈,而是從基斯那繼承來的。


    聽說夏隆小時候常常被放到基斯家。


    基斯·岡多魯——一個小小的黑社會組織的頭目,是菲羅和克雷亞的兒時玩伴。


    雖然不明白在這個寡言到驚人的男人身上能找到什麽值得憧憬的地方,不過總之夏隆被養育成了一個不愛說話的少年。


    還有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若是把他看做能夠阻止克勞迪婭暴走的最後要塞,冷靜下來的話,倒是可以如了菲羅的心願。


    “這樣旅行就變熱鬧了呢”


    一旁的艾妮絲微笑著說,菲羅聽話心情複雜。


    熱鬧點是好,不過這樣不就和平時一樣了嗎。


    雖然費盡心思,想要製造隻和艾妮絲兩個人的回憶,不過他又懷疑如此一來會不會弄得不像他們了。


    結果菲羅依然沒有得出答案,就這樣對著一旁的妻子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啊,是呀”


    然後,就像是等著這句話一樣——


    船內響起了通知出航的廣播。


    船內走廊


    ——真是的……偏偏克勞迪婭也來了。


    切斯一邊聽著起航通知,一邊獨自環視著船內。“果然,我還是很怕那家人……”


    每次看到那火焰般的紅發,切斯就會想起70年前體驗過的恐懼。


    克雷亞·斯坦菲爾德。


    被稱作傳奇殺手,通稱“葡萄酒”(vino)。他讓切斯體驗了超越死亡的痛楚與恐懼。對於這個男人,切斯至今仍留有心裏創傷。


    不知何故,他後來改名叫菲利克斯·沃根了,在這之後——他的子孫中也總有很多性格像他的人。


    每當麵對那些人時,切斯就會想起當年的恐懼。


    就是那個克勞迪婭也是,從她看起來比自己還小的時候,切斯就被來“蜂巢”玩的她牽著鼻子走。年複一年,切斯始終覺得自己受到了性格與曾祖父相似的克勞迪婭的威脅,但——


    ——萬萬沒想到連到這來都會碰上她。


    走在船內的走廊上,切斯回想起當年的事來。


    在“flyingpussyfoot”號上發生的那起可怕的事件。


    ——看來,我好像不太適合去旅行。


    切斯邊走邊想,忽然發出咚的一聲,他發覺自己撞到了什麽東西。


    抬頭一看,站在那裏的是一個男人。


    白襯衣上套了件黑夾克,雖說是盛夏卻沒有出一滴汗,仍保持涼爽的感覺。黑色西裝褲與男人的棕色皮膚正相適,而白襯衣則顯得格外醒目。


    與其說是南美人,其實更像是西班牙人。


    自戒的冰壁完全阻隔了熱情的氣氛——他的眼神便是如此。


    ——不妙。


    切斯一眼就明白了。


    眼前這個男人不是正派人——怎麽說呢,他是來自另一種生活的人。


    與不死者還不一樣,要說是哪邊的話,比較像是菲羅他們那種黑道上的人。


    細長的眼睛前架著一副藍色太陽眼鏡,臉上則帶著一種有別於夏隆的木然。


    ——怎麽


    辦,要跑嗎!?


    切斯緩過神來後,馬上這樣考慮——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大概也覺出了切斯的畏怯,男人嘴角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抱歉啦、小弟弟。我不習慣坐船……好像淨在左顧右看了”


    “啊、那個……我才是,對不起了!”


    看到切斯慌忙道歉,男人說了句“別介意”便朝著樓梯走過去了。


    目送男人走向下層的廉價客房,切斯舒了口氣。


    ——……什麽嘛。


    ——希望是我多心了。


    看到明顯不是正派人的男子坐上了這艘船,讓切斯回想起了一個更為強烈的情景。


    ——那次的事件,大概也是以我和加古吉相撞為開端的吧。


    橫跨大陸的特快列車“flyingpussyfoot”號。


    不死者。


    殺人狂。


    恐怖分子。


    不良集團。


    以及——“鐵路繪影者”。


    奇怪的人們坐上了火車,切斯清楚地回憶起當時的那件異常事件——


    他不由得心中一顫。


    ——笨蛋。你想太多了。


    那次的事件完全是由各種偶然催生出來的。


    那種偶然100年、不、300年遇到一次也是可能的。


    恐怕自己是因為坐上了封閉的交通工具進行長途旅行,而變得有些神經過敏吧。


    切斯這樣對自己下了判斷,暫且將剛才的男人丟到腦後。


    但是,切斯在將那個男人拋諸腦後之前,他忘記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在他周圍,雖然是100年才會遇上一次這種事情。但其實——


    每一年都會有很多被卷入此類事件的人。


    並且,自己也已經被卷入了這樣的命運。


    縱使,這是偶然——或者是蓄意。


    間章


    『你那邊怎麽樣啊』


    「嗯,這邊的船非常舒服!你那邊怎麽樣,操(譯:這是人名,別想歪了=_=)?」


    『哈哈,肯定是很舒服咯?因為坐的是和弘子相同型號的船嘛』


    「話雖如此,但還真是不巧啊,正好趕兩岔兒去了。要是我在美國時你來,我還想請你吃飯呢」


    『算了,還是別這樣的好』


    「為什麽?」


    『我呀,還是挺惦記你的』


    「……你想太多了。離了婚的夫婦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算了,咱們別再說這個了吧。但願『交錯』時能看到你』


    「你還真是戀戀不舍啊。不過我們會這樣各奔東西,感覺上也有點像是命運的安排呢」


    『或許吧。真是的……我的那個攝影師朋友啊,連續兩個月都中了特等獎,可是那家夥卻說什麽『有客人要從美國來』然後把票賣給了我。可惡,這時機趕得也太巧了』


    「啊,你說攝影師,就是那個被熊襲擊的家夥嗎?真看不出他在美國還會有朋友……對了,他上次中的特等獎是去紐約旅行吧?」


    『是啊,可惡,那家夥雖然很窮,但隻有在這種地方運氣好到異形。這回,當我聽說他在商店摸彩又中了特等獎時,我簡直覺得他是被魔鬼附身了』


    「是啊……話雖如此,但他沒坐上這條船真有點可惜啊」


    『對了,“entrance”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家夥呢?』


    「有電影演員和導演。說是要搞什麽活動。你那邊也有什麽名人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名人,不過有個戴著不知是哪裏的民族麵具的家夥(譯:嗬嗬,這是在說尼羅~)』


    「那是怎麽回事?」


    『雖然還有許多別的怪人……啊,比如說一個像職業摔跤選手的大漢、還有魔術師什麽的……雖然還有一夥讓人覺得有點發毛的家夥,大概是國外的喜劇演員吧。可惡,明明是從日本出發的船,結果卻有一大半是外國人,說起話來都費勁』


    「所以才給我打電話?打電話就行,吃飯就不行,你還真是個怪人」


    『聽聽聲音會覺得安心,不過要是見了麵的話可就要哭出來了』


    「你真孩子氣」


    『啊,對不起。差不多該掛了。我不想妨礙你旅行』


    「我不是很介意啦,比起這個,電話費什麽的不要緊嗎?」


    『啊,因為用的是船上的衛星線路,打10分鍾就超貴了……』


    「看來確實得掛了。你也才剛開始工作,手頭一定很缺錢吧?」


    『……明晚,我可以再給你打電話嗎』


    「好啊」


    『後天晚上……在兩船「交錯」前,我也想給你打電話』


    「到時候還是我給你打吧,然後,活動期間咱們就一直聊天好了」


    『謝了。祝你旅途愉快』


    「再見,明晚……對了這裏有時差……再見,24小時後見,這麽說就對了吧?」


    『是,24小時後見。然後是48小時後。啊,最後我還有一句話』


    「什麽?」


    『旅途愉快』


    「bonvoyage(法語: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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