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月紐約地下酒館“蜂巢”前


    “……聽說是在這裏……”


    傍晚冰冷的空氣讓人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冬天的寒冷。


    一位身穿正裝外套的女子,在紐約街頭靜靜地佇立著。


    路燈稀少的小巷裏,有一間散發著炫目光彩和香氣的店鋪。


    蜂蜜專賣店“蜂巢”。


    蜂蜜香甜的氣息鑽進鼻腔,隻是站在店門口就讓人有一種肚子已經飽了的感覺。


    “那個男孩……真的在這裏嗎?怎麽可能。一定隻是被社長騙了而已……”


    穿工作服的女子——蕾切爾自言自語道,想起了去年年末發生的那起事件。


    飛翔禁酒坊事件。


    事件本身已被暗中處理,並不為公眾所知,但她卻以兩種身份牽連到事件中去。


    一種身份是為情報站跑腿的人。


    而另一種身份則是不斷重複逃票乘車行為的犯罪者。


    作為情報站“dd新聞社”的候補社員,她帶著在芝加哥發生的某起事件的情報乘坐列車返回紐約。


    隻不過她采取了不付錢買票的方式。


    蕾切爾當初采取這種行動是為了複仇,不過這樣的理由在現在已不再逃票的自己眼中看起來十分可笑。


    鐵路公司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她的仇恨本來就要擴大到鐵路本身……但內心深處卻又無法真正仇恨父親深愛的鐵路……對於這樣的她來說,逃票成了唯一的報複手段。


    事件全部結束後,她還有一件十分在意的事——因此她向自己的雇主,情報站的社長詢問道:


    “那輛列車上,應該有一個男孩被殺了。”


    她的確親眼看到了。


    少年被紅色的人影壓到鐵路上,半身被大地磨碎的瞬間。


    ——不可能還活著。


    雖然這麽想……但那個渾身染成鮮紅的怪物列車長卻說出了令她在意的話語。


    在列車上,向他詢問少年的情況時,他滿不在乎地說道:


    “接下來的事就問他本人吧。”


    這句話雖然也能理解為“把你也送下地獄跟那孩子重逢吧”,但他的語氣卻並不是這個意思。


    之後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蕾切爾隻再看到少年一眼。當然看到他的時候仍覺得他是屍體——她看到的是一個牛仔和穿紅裙的女子抱著本該綁在列車底的少年從列車跌落的瞬間。


    她記得自己為了救他們而伸出手——而最終因為紅色怪物的相助,他們總算避免了從列車上掉落的厄運。


    然後最終牛仔他們怎麽樣了呢。


    雖然被拉上列車,但畢竟已經落到地麵上一次,就算受了重傷也不奇怪。


    她抱著這些疑問,決心向情報站的社長詢問。


    少年的屍體也被企業隱秘地處理了。


    她懷著聽到最壞結局的覺悟,然而社長卻在堆積如山的資料背後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這種事,找他本人問清楚不就好了嗎?”


    數小時後——


    她站在這間“蜂巢”小店的前麵。


    ——但……社長應該不會拿孩子的生死來開玩笑……


    一頭霧水的蕾切爾姑且朝店內走去。


    向看上去很強悍的老板娘提出“要去門裏”的要求後,她忠告道:“沒見過你呢……裏麵有很多危險人物,你可別太得意忘形哦。”接著她打開門指引蕾切爾走向門後寬敞的地下酒館。


    接著,她就穿過門,目睹了“地下酒館”的全貌。


    ——還真夠大的。


    從街頭的外觀看上去根本無法想象這間地下酒館會有如此豪華的裝修,站在其中的蕾切爾差些屏住了呼吸,假裝平靜地在席間尋找起來。


    老板娘所言不假,店內有許多一看就不是什麽良民的客人。


    年老東洋人搖晃著魁梧的身軀仰天大笑著。


    目光銳利的男人散發著讓人難以靠近的氣息。


    滿臉詭異微笑的男人不停小聲自言自語。


    脖子上有一大塊疤痕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正往料理上散上大把胡椒的半老男人也看上去極有威嚴。


    也有乍一看並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合的笑容可掬的帶眼鏡的青年,也有一看就是暴力團夥成員的瘦得過分的和胖得跟肉球般的男子——


    各類人種各式職業的人都混雜於此,讓人不由得聯想到“飛翔禁酒坊”的餐車。


    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空位,旁邊竟坐了個年幼的孩子。


    好奇這麽小的孩子會在地下酒館點什麽飲料,蕾切爾偷偷朝那張桌望去——


    正巧與少年目光相接。


    “……咦?”


    蕾切爾的心在一瞬間凍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盯著少年,而注意到她視線的少年則好奇地問道:


    “?有什麽事嗎,大姐姐?”


    孩子的語氣。但她曾聽過這個聲音。


    慘叫的聲音。


    她的確聽過麵前少年身體被磨碎時發出的慘叫聲。


    “……為什麽?”


    蕾切爾不自覺地發出了這樣的疑問,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什麽?我臉上粘了什麽東西嗎?”


    “你明明在那輛列車上……死了才對。”


    “!”


    聽了蕾切爾的話,少年的臉色一變。


    “艾、艾妮絲姐姐,我出去散散步!”


    少年向坐在他對麵的年輕女子這麽說著,把喝了一半的蜂蜜果汁放在桌上,站起來快步走向店外。


    追著他,蕾切爾也走出了剛踏入的酒館。雖說這種舉動也許會被當做是來店裏找茬的或是隱秘調查,但現在她已經沒法做出冷靜的判斷。


    “哦?怎麽怎麽?”


    “喂喂,那個小鬼可不是商品喔。”


    看著10歲左右的少年和比他年長10歲左右的女子一起朝店外走去的身影,店裏響起了輕快的嘲笑聲。


    “哎呀,那個早熟的小鬼這麽快就泡到妞了啊?”


    “還真是不能小瞧他啊。”


    一瘦一胖兩個男人開著低俗的玩笑,但他們的聲音已經無法傳到蕾切爾的耳中。


    ——還活著。


    失去了一半身體的少年,居然若無其事地活著,一點傷痕也沒有。


    ——怎麽可能。


    她心中名為常識的高牆,拒絕接受麵前的現實。


    ——絕對不可能。


    說不定是雙胞胎吧。


    沒錯,而且迫於內布拉的壓力,才假裝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故吧。


    蕾切爾自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努力保持冷靜後才踏出店門,沒想到——


    店門旁的胡同。確認周圍沒有人影後,少年立刻開口問道:


    “大姐姐……你看到我死的時候了?”


    “……”


    “是頭被槍擊中的時候?還是,被壓在鐵軌上的時候?”


    少年的發言徹底粉碎了蕾切爾的期待。


    蕾切爾終於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她找不到回答的話語。


    少年露骨地用懷疑的眼光仰視著她,為了打破沉默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湯馬斯。請多指教。”


    “咦,啊,我是蕾切爾……”


    隨口回答出自己的名字,少年竟因此露出了十分安心的表情,而這時他眼中的戒備才總算消失。


    “這樣啊……大姐姐不是不死者我就放心了。來這裏是偶然的嗎?”


    “不,是……聽dd的社長說的。”


    雖然自己心中的疑問堆積如山,但少年還存活的事實帶來的衝擊卻讓蕾切爾無法自然地開口詢問,結果反而輪到她來回答少年的質問。


    一不小心將“dd”的字眼說漏嘴讓她有些後悔,不過這倒成了能幫她快速獲取信息的特效藥。


    “……啊,原來是那個情報站啊……那就算我現在說謊,之後也會被拆穿的,所以我就實話實說吧。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切斯瓦弗·梅耶爾。叫我切斯就可以了。”


    “咦?”


    重新自報家門的少年說出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名字,蕾切爾不明白他的意思變得混亂起來。


    她最終還是不知該如何作答,自稱切斯的少年長長歎息一聲,娓娓道來:


    “……看大姐姐的反應,我是不是該從不死者開始說明呢?”


    “不死……者?”


    “好啊。反正大姐姐不是不死者我就放心了。想聽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哦。”


    少年露出淘氣的微笑——


    然而他的微笑在蕾切爾眼中卻顯得十分老成。


    自稱切斯的少年講述了30分鍾左右,這段時間成了蕾切爾永不能忘的記憶。


    冬日的寒冷愈發顯著,但她得到的興奮卻可以驅走寒意。


    少年講述自己的故事時,那一切聽上去就如同虛無縹緲的夢一般,但少年本身的存在卻證明了這都是現實。


    當看到少年狠狠地抓傷自己的手腕,劃破的皮膚瞬間就再生的樣子時,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經過飛翔禁酒坊事件,她的內心世界差點就被整個顛覆,而這次則是真真正正地——毫無疑問地顛覆了她的世界。


    不老不死。


    光是承認它的真實存在,自己對世界的認識就已經需要徹底更新。


    盡管世界本身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講這麽多,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蕾切爾大姐姐?”


    依舊是孩童天真無邪的聲音,但聽者卻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裏確實隱藏著大人的人格。


    “嗯、嗯……謝了……非常感謝您。”


    “沒關係啦。另外雖然我的歲數比較大,但你就把我當成小孩那樣跟我說話好了,否則感覺很不舒服。”


    “嗯、嗯,謝了,切斯。”


    ——僅僅是一條情報就顛覆了我的世界。


    這也是她真切地感受到“情報”所擁有的力量的一瞬間。


    雖然之前她幫情報站跑腿也收集了不少情報,但這條情報所擁有的力量遠遠超過了之前的那些。


    情報可以改變世界。可以改變人的命運。


    那個討人厭的情報員亨利曾這麽說過,他說的一點兒沒錯。


    ——這樣的情報在世界上隨處可見嗎?


    “真的太感謝你了,切斯。”


    “咦?”


    “托你的福——我的人生也大概做出了決定。”


    “?雖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太好了。”


    ——成為情報人員吧。


    ——不是像之前那樣光跑跑腿,而是成為社長或是副社長那樣可以掌控大量情報的人。


    隻要能掌握“情報”,說不定也能避免再出現像父親那樣的人。


    雖然還沒決定如何使用到手的情報,也沒有決定要成為什麽樣的情報員——但這些也靠等會兒獲取的情報來決定吧。


    ——等回到新聞社——就問問社長吧。


    要怎麽樣,才能成為他們那樣的情報員。


    要怎樣才能成為dd新聞社的正式成員。


    估計答案將是對自己而言最早的“重要情報”吧————


    冬日黃昏的嚴寒之中,她的臉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輝。


    就好像在她麵前展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一般。


    ——如果故事就在這裏結束的話,這天對於蕾切爾和切斯都算是幸運的日子吧,然而——


    起碼對切斯而言,他的好心情沒法保持到這天結束了。


    “喲。”


    跟剛從小巷走出的蕾切爾和切斯打招呼的,是一個快活的聲音。


    “?”“?”


    兩人的頭上都冒起了問號,而發出聲音的青年則友好地繼續說道:


    “哎呀,可真是太偶然了啊。我是來見名叫菲洛的童年好友的,結果他好像帶著認識的一對情侶去了賭場。想著既然來了客人,就不好意思打擾他們,本來準備就這麽回去了……你們在幹什麽?還有你們什麽時候成了朋友的?”


    “咦?”


    ——是dd新聞社的記者嗎?


    ——不、等等,這個聲音在什麽地方——


    “……大哥哥,你是誰?”


    蕾切爾和切斯都不知對方是什麽人,隻能驚訝地瞪著他。也想過是不是新型的詐騙,但他的聲音卻很耳熟。


    “你問我是誰……太過分了。雖然我現在確實換了套衣服,也滴血不沾……”


    男人依舊保持著爽朗的笑容,開口卻說出了十分危險的話語:


    “難道你連想殺掉自己的人的聲音都記不住嗎?”


    “……咦?”


    蕾切爾的心中急速地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記憶的盒蓋就要打開。


    卻又有種不能打開那盒蓋的感覺。


    正在猶豫要不要喚起記憶的時候,男人悠然自得地繼續說出令人不安的話語:


    “啊,放心吧。反正列車也安全到站了,已經不會再殺你啦。還有那個逃票的女人,聽說你那之後乖乖買了票呢。真了不起啊。當然,這也隻是應該做的。”


    聽了他的這席話,切斯和蕾切爾在確認他身份的同時心中也湧起了恐懼。


    對蕾切爾而言,不過是回想起當時經曆過的恐怖體驗而已——而切斯的心中則現在進行時地湧起了無以言表的恐懼。


    “啊……啊……不要……不要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想要否認自身存在一般的慘叫聲後,切斯飛快地朝著大路中央逃去。他用野獸一般的速度飛奔而去,盡管是不死者也完全無法背叛生物的本能。


    讓他覺醒本能的“捕食者”則露出些許不滿的表情說道:


    “都叫他放心啦。”


    ——怎麽可能放心。


    她心裏暗自吐槽,目光轉向麵前的青年。


    在列車事件中,在她心中植入絕對恐懼的存在——


    ——列車長。


    她腦中浮現起被血染得通紅的列車長服。


    然而現在他穿著普通的服裝,看上去跟路人沒什麽兩樣。雖然看上去不像有什麽正經工作,卻也感受不到什麽異樣,隻是個有點爽朗的青年。


    而爽朗青年本人則露出了讓人根本無法聯想到之前淒慘事件的笑容,對蕾切爾發出了邀請。


    “哎,正巧撞上你,要不要一起去那邊的地下酒館吃個飯?沒什麽,隻是剛好啊,有點事想找認識的女孩商量一下。”


    ◆


    返回店裏的蕾切爾受到了周圍如針一般的視線洗禮。


    “喂、喂,切斯長大成人回來了哦!?”


    “這是什麽敘述詭計啊!?難道是利用雙胞胎進行的逃脫嗎?”


    帶走了切斯卻帶回了列車長,店裏一時嘩然。然而一旦明白他們倆根本就是兩個人之後,客人們漸漸回到自己之前的話題中,不再關注他們。


    他們找到一張空桌,麵對麵坐下來後隨便點了些飯菜。


    “嗯……請問尊姓大名?”


    “啊,以前叫克雷爾·斯坦菲爾德,不過現在出於某些原因改成菲利克斯·沃肯了。”


    “是、是嗎。”


    雖然也好奇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改了名字,但既然對方說有想要商量的事,關於這一點她也就沒有多問。


    反正,估計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認真回答的。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我叫蕾切爾。請多關照。那麽……想商量什麽?”


    客套話也說得差不多了,蕾切爾馬上切入正題。大概是她認為與其隨隨便便詢問對方的情況不如直接聽聽他的煩惱,才能更早結束這種局麵。


    “我喜歡上一個女孩,你覺得要怎樣告白好?啊,我喜歡的不是蕾切爾,所以你可以放心啦。”


    “……首先你得改改這種毫不顧及他人想法的態度吧。不過我確實放心了。”


    麵前男子毫不委婉的說話方式讓蕾切爾感到十分無奈,但她決定認真回答他的疑問。


    然而,自己的人生跟“普通女孩”的差距太大。不知能不能滿足男子的期待。她想到這裏,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不過怎麽也不可能因為給出的答案比較奇怪就馬上被他殺掉……吧……大概……


    自己還完全不了解麵前的男子。


    雖然沒打算放鬆,但也不能流露出過分警戒的表情惹對方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地進一步詢問道:


    “……那麽,那個喜歡的女孩是你的熟人嗎?”


    “啊,之前在那輛列車上剛認識的。那時候就那樣分開了……不過她留了留言給我……嗯,我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說【我在曼哈頓等你,永遠等著你。請你、請你一定要來找我。我也會去尋找你。】”


    “什麽啊,雖然我不太清楚具體情況,但不是很有譜嘛。”


    難道隻是要我聽他講講自己幸福的戀愛故事嗎?


    雖然覺得奇怪,她還是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不是啦,我還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殺我,還是喜歡我才想再見我的啦。”


    “……咦?”


    這個人在說什麽啊?


    看上去自己好像不得不幫他解決相當棘手的煩惱呢。


    一時間她腦中盡是這種念頭,直到回想起對方是不能用常識判斷的對象,才不情不願地繼續說道:


    “……嗯、嗯,隨便啦。那麽如果她是想要殺你的話怎麽辦?你會殺了她嗎?”


    雖然這種話題不該在公共場合進行,但側耳傾聽周圍人的談話,每張桌上進行的話題都是“要是能把那家夥的●●撕裂的話”“殺掉他不就好了”“幹脆做掉他吧”“但是殺人好麻煩啊”之類的,所以蕾切爾也毫不介意地直接說了出口。


    而列車長依舊保持著自己的步調回答道:


    “嗯,哎呀,我最早也這麽想過啦,不過我覺得就算對方想要殺我,也不能證明她不愛我啊。”


    “就算你說你這麽覺得……”


    “別急啊,你看,不是有愛到想殺掉對方,或者是‘其實我喜歡你,但為了更重要的事隻能取你性命’這些情況嗎?”


    “遇到這麽難搞的戀人,要是我的話就自動消失了……”


    聽了她理所當然的指摘,列車長卻輕描淡寫地應道:


    “是嗎?我倒無所謂……先不說這個……其實我啊,至今為止都是看到喜歡的女人就馬上求婚,被甩了就馬上找下一個。”


    “我從心底認為你這種方式不可能成功……那麽,這次也這樣不就行了嗎?”


    她有些敷衍地這麽回答道,而這時列車長第一次露出了動搖的樣子。


    “嗯……那個啊。最早我也是這麽想的……但看了她的留言就想起了她跟白衣人廝殺的場景,還有她一言不發毫無表情的臉……每當想起,就越來越喜歡她。現在想想說不定,一開始救她……也不是出於同情,而是命運般的一見鍾情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移開視線小聲說著的男人臉頰上,似乎泛起了些許紅潮。


    “……現在我第一次覺得原來你也是人類啊。雖然中途聽到了廝殺之類的危險詞語……”


    普通人不會跟才見麵兩次的陌生人討論這種話題,但通過他在列車中的行動和這幾分鍾的對話,她知道對方並不普通。


    “至今你都覺得我不是人嗎?雖然想這麽問,但我現在也很混亂。”


    看著越來越有人情味的列車長,蕾切爾開始對他抱有好感——不過聽了他下麵所說的一席話,這絲毫的好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我想絕對可以成功啦。也許要花點時間,但肯定沒問題。如果對方說對我毫無興趣,那我就讓她喜歡上我。花上多少年也沒關係。”


    他這種想法同後世被稱作跟蹤狂的如出一轍,說出口卻絲毫沒有死纏難打的感覺,蕾切爾無奈地決定給他出幾個主意。


    ——因為被家夥看上的女孩也太可憐了。


    起碼得教教他如何像一個普通人一般接近對方。


    從之前他所說的情況來看,對方也不是什麽正常人,但卻不可能比麵前的男人更不像人類吧。蕾切爾這麽想著,繼續說道:


    “那麽,你首先要去找那個女孩嗎?”


    “不,其實我已經知道她在什麽地方了。”


    “哎?是嗎?”


    “是啊……聽你那兒的情報人員說的。”


    ——原來如此。那的確毋庸置疑。


    雖然不知道他的情報來自哪個社員,但如果是dd新聞社的職員作為“情報員”提供的答案的話,那一定不會有假。在這一層麵上,蕾切爾為自己提供的情報能得以正確傳遞感到非常欣慰。


    “是這樣啊……那麽,最早的接觸方式就非常重要了呢。”


    通常情況下先寫信或打電話約好時間再見麵最好,但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抱有好感還是殺意。雖然就算對方帶著機關槍來赴會,眼前的男子大概也能輕鬆應對,但她不想自己的建議成為二人廝殺的原因。


    ——已經決定要做情報員了,這麽簡單的問題可得輕鬆解決才行……


    盡管還分不清情報交易和人生谘詢的差異,蕾切爾還是認真地開始思索起來。


    如果隻是普通的戀愛谘詢還好,不過怎麽看對方都脫離常理。


    並且,他喜歡上的女孩也一定不好對付。


    “是啊……為了明確對方的想法,首先寫封信給她,再附上禮物如何?”


    勉為其難做出了這樣的回答,列車長聽後沉思片刻,信服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送禮物嗎?”


    “嗯,送跟她相配的禮物。如果她收到禮物很高興,就說明她是出於好感想見你的對吧?”


    “說得沒錯。”


    看對方同意自己的看法,蕾切爾安心下來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想殺你的話,雖然不至於露骨地扔掉禮物,但也應該會做出什麽特別的反應來。不過也不能去偷看她的房間吧……所以就送首飾之類的,走在街上也能看出來的禮物比較好。”


    “噢噢……你還真聰明。”


    自己倒不覺得這個答案有多理想,被眼前的超人表揚,讓她心中湧起了喜悅和空虛混雜的複雜感情。


    “嗯……小刀的話,好像基本的都已經有了……”


    “……關於你喜歡上的女孩,我就不多問了。”


    複雜的感情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幾個麻煩的疑問。


    “是嗎?就是個跟小刀和軍服很相稱的可愛女孩啊……”


    “跟小刀和軍服很相稱就已經不能稱之為可愛了吧……如果是這麽個超凡脫俗的女孩的話,就送點普通女孩穿的衣服給她如何?”


    不光是麵前的男人,他喜歡的女孩也非同尋常。這點毋庸置疑。


    不過以麵前男子的性格,說不定對著5歲的小女孩或是90歲的老婆婆也能說出“跟軍服和小刀很相稱”這種話來,不過她幹脆不去想這種可能性。


    “好我知道了!送禮物是吧!”


    聽完她一席話後,列車長站起身來穿上掛在椅背上的外套,露出爽朗的笑容向蕾切爾豎起大拇指。


    “幫我大忙啦。這頓飯我請啦,就當謝禮。”


    “不用了。不用這麽麻煩。”


    “不不,這種事要好好算清。”


    男人自豪地挺起胸,喊道:


    “喂,服務員,這張桌的飯錢記在菲洛賬上!”


    “咦、哎?菲洛不是你之前說的童年好友嗎……”


    “哎呀,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這裏嘛。這樣做的話,他之後不是會主動來找我要錢嗎?省得麻煩。”


    “那當然會來找你。”


    蕾切爾還是有些想不通,不過既然是這個男人的多年好友,那個菲洛也一定是個怪人,她這麽判斷道,自言自語地歎口氣:


    “……果然我還是該從頭教他一般常識吧。”


    數分後


    ——不過突然收到衣服的話,大部分的女孩都會感到抗拒吧。


    ——然而作為他的女朋友,正需要對此不為所動的女孩呢……


    他走後,她吃完所有的飯菜,靜靜地離開了酒館。


    幾個男女與她擦身而過進入店內。


    “混賬……莊家那小子,怎麽會在最大的那把犯那麽低級的錯誤啊!”


    聽到小聲的牢騷聲,接著響起的是快活的聲音。


    “哎呀~今天賺翻啦!把籌碼全賭在幸運之七上居然真的贏了啊!”


    “艾薩克好厲害哦!”


    “好,今天真是個喜慶的日子!放開肚子把店裏的美味佳肴都吃個遍吧!大家也一起來!”


    “哇!艾薩克好有錢!”


    “嘿嘿嘿……就算一個人吃不完的菜肴,隻要三個人齊心協力就是毛利的智慧(注10)……這句話就是說,飯菜吃不完的時候隻要和大家一起吃就能變得聰明!雖然我不知道茅力是誰啦,但跟摩西很像,所以肯定是偉人!”


    “是弱肉定食呢!”


    “對了,我記得茅力的故事是說,雖然一個人沒法分開海水,但兄弟三人一起使用手刀的話就可以分開海水的兄弟情深的故事!”


    “家人的愛可以引發奇跡呢!”


    雖然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但光是聽著這對男女天真無邪的對話,店裏的氣氛就變得溫暖起來。


    “啊……最好把錢都用在這裏。這樣我們的損失也會減少……”


    走在似曾相識的情侶前麵自言自語的是一個穿著淺綠色西裝的男子,他給人的印象還像個少年。


    看他的行頭,大概不是什麽良民百姓,但他卻帶著怎麽看都隻是普通百姓的情侶走進了酒館內。


    而——在情侶的身後,還躲著一個小孩。


    那是之前從列車長身邊逃開的不死者,切斯。


    切斯看到從店內走出的蕾切爾,怯生生地四下張望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問道:


    “那、那家夥……已經走了嗎?”


    看蕾切爾點點頭,切斯才從心底吐出一聲安心的歎息,露出笑臉。


    看著他孩子氣的樣子,蕾切爾也放心地笑了出來:


    “哈哈……雖然是不死者也跟人一樣嘛。也會高興也會恐懼……我還以為是更加超人一等的存在呢。”


    “……哼。才不是那麽好的存在呢……那就再見啦。”


    切斯立刻收起了笑容生氣地把頭扭向一邊,追著娃娃臉的青年和情侶快步走進了店裏。


    看著他極富人情味的身影消失後,蕾切爾靜靜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那個怪物喜歡上的女孩……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


    “咦,有人把賬記在我頭上了?是誰啊?”


    蕾切爾離開後的蜂巢中,響起了身穿淺綠色西裝的男子的聲音。


    “……菲利克斯·沃肯……是、是誰啊!?”


    ◆


    數日後百萬大街伊芙·傑諾亞德的別墅


    “……”


    在布置得豪華絢爛的豪宅中,香奈一個人——呆立著。


    “怎麽了,香奈?剛才似乎有給你的包裹。”


    以奇跡般的速度出院的加古吉對像是中了定身術一般站立不動的香奈說道。雖然他現在還隻能拄著拐慢慢走動,但想想當初病情剛穩定他就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事,目前的情況已經相當不錯了。


    通過黃和優文的門路,加古吉一行人作為這間豪宅的守門人住了進來,而香奈也跟他們一起住下,他們漸漸地也就習慣她特殊的性格了。


    雖然平時她從不說話,但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應也很少見,所以加古吉擔心地出聲問了一句,然而——


    “哎呀,這件衣服……好漂亮!多美的白禮服啊!”


    和加古吉一起走進房間的妮斯看到香奈麵前鋪開的是一件適合深閨的大小姐穿著的,設計簡潔而有氣質的禮服。


    “這是之前那個包裹裏的東西嗎!?多美啊……到底是誰送的呢?”


    “嗯嗯。好漂亮啊。我覺得這件衣服很適合香奈穿哦?”


    加古吉說著,不經意地朝包裹上寄出人姓名的地方看去——


    “……咦?”


    看到它的瞬間,加古吉也像香奈一樣呆住了。


    “鐵路追蹤者”。


    在飛翔禁酒坊上他們遇上的一個“傳說”。


    被血染紅的身影在朝陽中消失,隻留下種種謎題的怪物。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


    出乎意料的名字讓加古吉呆住的時候,香奈的心中也進行著激烈的自問自答。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衣服?除父親以外第一次有人送我這種東西。


    ——小時候,父親經常送我衣服呢。


    ——讓我非常高興。


    ——但是收到那個男人送給我的衣服,我應該產生什麽樣的感情?


    ——我本想將那個男人……將那個會成為父親阻礙的男人殺掉。


    ——我不懂。我不懂。


    ——為什麽,那個男人要送我禮物呢?


    ——到底有什麽好處呢?


    ——越來越不懂那個男人了。


    ——別想了。那個男人隻會阻礙父親的計劃。隻需想該如何殺死他就好。


    ——……父親的阻礙?


    ——不、不對。那個男人說過要保護父親。


    ——他還說因此要同我結婚。


    ——……結婚。


    ——雖然沒興趣,但我明白結婚到底是怎麽回事。


    ——互相需要的男女為了加深他們之間的關係,為了成為“家人”而舉行的儀式。


    ——家人。


    ——是指我和父親之間那種關係嗎?


    ——但這對那個男人有什麽意義呢?


    ——我不懂他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不過,如果我能接受他……他一定會保護父親的吧。


    ——從那個男人的話語中……感覺不到謊言。正因如此,我才如此混亂。


    ——那麽……我應該接受那個男人的求婚嗎?


    ——在害怕的,是我,想要讓他消失的是我。


    ——我到底是在怕什麽呢?


    ——啊,啊,為了給自己的恐懼找到理由,我用了父親做擋箭牌。


    ——我是多麽愚蠢


    的人啊。


    ——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會向如此愚蠢的我求婚呢?


    ——像父親支持著我那樣,我也成為某人的支柱……明明我做不到這樣的事。


    ——為什麽,會送給我這種東西——


    ——?


    香奈突然回過神來,發現身邊已經聚集了一小群人。


    “!?”


    加古吉的夥伴們用有所期待的眼神,打量著香奈手中的禮服和她身體的尺寸,嘁嘁喳喳地交換著意見。


    “嗬……這個鐵路追蹤者是誰啊?”


    “好棒!這件衣服不是超合適嗎?”


    “是嗎。我妹妹更適合吧。”


    “你根本沒有妹妹好嗎?”


    “未來的妹妹。”“先交個女朋友再說吧。”“妹妹當然比女朋友重要!”“為什麽!”


    “啊哈哈,香奈姐已經凝視這件衣服136秒整了哦?”


    “好可愛啊香奈好可愛啊。”


    “嘻哈!”


    “嘻哈!”


    ——什麽時候來的!?


    她驚呆了。


    雖然知道跟自己搭過話的加古吉和妮斯的存在,但進入房間的竟有這麽多人。


    雖然意識基本都集中到關於“那個男人”的疑問上去,但無論怎麽想……無論怎麽想原因也不僅僅是這樣。


    盡管沉浸於深思中,但如果是從前——麵對“幽靈”的成員的話,自己絕不會如此大意。


    那麽,為什麽會允許這些連潛行訓練都沒有接受過的人們如此接近自己呢?


    隻是短時間沒進行實戰而已,感覺竟會遲鈍到這個地步嗎?


    對自己感覺變得遲鈍的事實感到十分焦躁的同時,她故意無視了另一個可能。


    ——我……竟然接受了這些人們!


    對於一直保護著自己孤獨世界的她來說,這是不可發生的事態。


    她狼狽不堪,在心中不停叱責不成熟的自己。


    不了解她內心的糾結,興頭上的不良少年們給予了香奈進一步的考驗。


    “喂,香奈!快換上吧!”


    ——咦?


    “啊,你換衣服的時候我們出去等。”


    ——不、問題的重點不在這裏……


    “等等,作為夥伴,我們應該有守護她換衣的義務吧?”


    “稍微等一下,剛剛有人說了句非常合理的話吧?”


    “pardon?”


    “作為夥伴,我們應該有守護她換衣的義務……”


    “……大夥,想被炸飛嗎?”


    “別啊妮斯別一臉笑容地從胸口掏出炸彈來啊真的。”


    “嗚哇!沒看到拿出來的一瞬間!”“……遺憾千年啊!”“胸口……到底是從哪兒拿出來的!?”


    “……”


    “別啊妮斯別一臉笑容地拿出火柴啊真的。”


    “哎就別管這些笨蛋了,一起去散步吧!”


    ——他們在說什麽啊?


    “去發現新的自我吧!”


    ——我並不想發現那樣的東西。


    “好啦,那就快把現在穿的衣服脫掉吧。”


    ——別開玩笑了。我決不會穿這種東西的。


    ——並不是因為是那個男人送的禮物。


    ——而是這種不方便活動的衣服……。……?


    她這麽想到仔細打量一下衣服,卻發現它同現在所穿的衣服一樣便於活動。


    更令她吃驚的是——禮物的背麵有便於掛什麽東西的設計。


    乍一眼隻覺得是一種裝飾,但香奈卻立刻明白了它的真正作用。


    ——這是……用來放刀的?


    明白這件禮服確實是為自己量身定做之後,她陷入了更深的混亂中。


    在腦中不斷冒出問號的她身後,不良少年們繼續說道。


    似乎想要把處於混亂的她推入地獄的最深部般。


    “好啦快穿吧。”


    “不妙,光是想象一下我就快流鼻血了……”


    “從23秒前就已經在流了哦?鼻血。”


    “不過到底是誰!?送這衣服的人是男友嗎!?是男友嗎!?”


    “嘻哈!”


    於是,香奈——


    ◆


    百萬大街某私家車內


    “啊,格拉罕大哥。有人出來了哦。”


    “……是嗎。就讓我們祈禱不會讓人覺得太無聊吧。啊啊,啊啊……無聊是種罪過。即使沒有懶散度日也沒有沉溺於享樂,隻要感到無聊就耗費著人類所擁有的短暫時光……怎麽能忍受這種事!無聊是罪惡!去死吧!無聊去死吧!”


    “要是殺得死的話我倒想你把它殺掉呢……啊,等等……好像有個醒目的女人在裏麵。就是她吧。”


    躺在福特車後座的格拉罕聽部下這麽說後,慢慢抬起身。


    “哇……好可愛的女孩……光看那身大小姐般的打扮就應該沒錯了吧。”


    “……無聊的時間,是為了以萬全的狀態迎來人生高潮的小憩時間。就讓我們這麽想吧,那女孩不是可愛到讓人想起這句格言嗎?”


    “……格言?先不管是不是格言啦,那果然就是伊芙·傑諾亞德吧。”


    格拉罕的夥伴的不良青年雖然自己說過應該沒錯,但想到萬一弄錯免不了被扳手毆打,就連忙催促格蘭罕確認。


    而格拉罕則扭動脖子發出哢哢的聲音,咧嘴一笑。


    “錯了就錯了,我想說的是,就也是人生的調味料啊。畢竟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無聊的事物啊!”


    “說的話跟剛才完全相反沒關係嗎老大?主要是腦袋。”


    “夏夫特……你暈過一次之後就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看著毫無顧忌說出這番話的同伴,格拉罕簡直懷疑他是不是前幾天差點被自己殺掉的男人。早知道他會變成這樣,不如那時真把他的頭敲成兩半。


    不知有沒有察覺到格拉罕的心思,被稱為夏夫特的小混混用疲倦的聲音說:


    “經曆過險些喪命的悲痛心情讓我再一次成長了啊……哎,他們好像要去散步。幾個人一起走出來了。”


    “是嗎……那就讓我們開始講悲傷的故事吧。”


    “對他們而言的。”


    ◆


    百萬大街的大路上。


    就連平時不屑正眼看加古吉他們這種不良集團的富人區居民,今天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因為一個如同清揚的風一樣的美少女走在他們中間。


    雪白的肌膚。光亮潤澤的黑發,金色的眼眸。


    平日穿著黑色禮服也相當引人注目,但今天的禮服更加凸顯她的美麗,行人都用憧憬和羨慕的眼光看著香奈。


    不過香奈本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魅力,她認為是穿著不合適的衣服,大家虎視眈眈尋找著動手的機會才會盯著自己。


    ——還是穿上了。


    沒法拒絕夥伴們強硬的要求,香奈最終穿上了“那個男人”贈送的禮服。


    ——為什麽?怎麽也保持不了自己的步調。


    以加古吉為首的不良少年團夥是香奈至今從未接觸過的集團。


    跟父親不一樣。跟“幽靈”和作為敵人的警察也不一樣。


    對遠離普通生活的她來說,他們確實是自己從未遇到過的類型。


    沒錯,他們是不良少年。


    也會做違法的事,也企圖搶火車。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卻完全沒有任何內疚的心情。那些人人都有的,粘稠的嫉妒和憎惡之情,為了自己的野心如何擊垮他人的打算,在


    “幽靈”時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的情緒,在這裏完全感受不到。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她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隻是,她不斷感到自己心中有什麽東西反複地反複地搖晃。


    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被破壞?


    隻有父親和自己二人的,隻有幸福的世界會不會被破壞?


    這種想法讓香奈的心中漸漸被恐怖占據,她也想過就這樣遠遠地逃開。聽說父親進了惡魔島監獄,她也想過去警察局自首,將自己的一切罪過全部招供,自己也去那裏。


    ——惡魔島是不是不收女犯人?


    她一邊走一邊想著,突然注意到前方一輛汽車朝自己駛來。


    她立刻提高戒心,敏銳地注意起周圍的情況。


    看到那輛以不正常的緩慢速度駛來的車,她的本能告訴她有危險。


    ——為什麽之前沒能做到這點?


    腦中閃過這種毫無意義的疑問,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將視線集中到麵前的車上。


    被用露骨的警戒眼神盯著,汽車卻不改狂妄的態度,在香奈他們稍前方的路邊停了下來。


    “嗯?怎麽了?”


    這下就連不良少年們也感到情況不妙,和香奈同行的幾個人向車投去懷疑的目光。


    與此同時,漆黑的車門打開了。


    從車裏走出的男人,與其說是私家車的車主,不如說是製作者更令人信服。


    他身穿深藍色工作服,手中拿著一把跟手臂差不多長短的巨大扳手。


    看到拖著粘著紅黑色印漬的銀色鐵棒走近的男人,不良少年們即刻繃緊了緊張的弦。


    男人邁著悠然的步子走來,一麵將扳手扛在肩上一麵如同機械般地開了口:


    “悲傷的故事……讓我們開始講一個悲傷的故事吧。”


    “……!”


    看到男子異常的舉動,不良少年們混亂地麵麵相覷。


    而香奈則在男人身上感到了非常危險的氣息。


    他的語氣和態度很隨便,卻用毫無可乘之機的目光俯視著自己這邊。


    ——這個男人……很像。


    香奈發覺他身上的氣息與前段時間廝殺過的男人一樣,一下子把警戒的等級提到最高。


    ——很像那個列車上……穿白衣的殺人狂!


    盡管現在的情形已經不能搞偷襲了,男人仍朝著香奈的方向走來——


    並且補充了一句毫不講理的話:


    “是一個悲痛欲絕的故事……不過我會很高興的所以放心吧。”


    ◆


    數分後


    “加古吉!加古吉!”


    上氣不接下氣跑回來的一個夥伴,扯住加古吉的衣領大聲喊道。


    “什……怎怎、怎麽了!?這麽慌張!”


    “你聽我說!糟了!香奈她……香奈她被抓走了!”


    “咦咦咦!?怎麽回事!?難道是被警察抓走了!?”


    加古吉腦中呈現的是香奈被警察逮捕這一最壞的情況,但對方的回答比他的想象更壞。


    “怎麽可能有拿著活絡扳手閑逛的警察!是那家夥啊!以前這附近的不良集團的頭目,叫格拉罕的混蛋!”


    “咦咦!?這、這是怎麽回事!?”


    “混賬……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剛看他揮起了扳手,我們就不知何時翻倒在地……回過神來香奈已經坐進了車裏……那混蛋還留下這麽一封信!”


    幾句話交代清楚情況,夥伴將一張紙遞到加古吉麵前。


    紙上用整齊的字一目了然地寫著對方的目的和自己接下來應該采取的行動。


    【親愛的加古吉·司普羅特。伊芙·傑諾亞德在我們手上。想要救她的話,就帶上你所有的錢到港口13區的廢倉庫來。當然,要一個人來。】


    僅僅隻寫了這些的恐嚇信。


    很明顯是把香奈誤認作他們借住的別墅的主人了。


    然而對方根本不會聽這種解釋吧。況且對方知道自己的姓名。那麽也就意味著他們清楚自己沒法報警。


    如果沒錢將會有什麽後果,這種事根本不用逐一寫上——加古吉認為對方是這個意思,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然而——


    “怎麽辦?加古吉!”


    聽到妮斯緊張的聲音,紋身的少年渾身發抖卻毫不猶豫地開口說道:


    “還能怎麽辦……我要去,當然要去!不去怎麽行!”


    鏗鏘有力的叫喊聲也隻響起了一瞬間。


    他搖搖晃晃地靠在牆上,把恐嚇信捏成一團。


    “……雖、雖、雖然我怕到不行、行……”


    ◆


    正當加古吉陷入混亂時,有一個男人正打算冷靜地做出判斷。


    百萬大街一角。站在偶爾有人經過的地方,暗中觀察香奈被抓走的整個過程的男人,用手指抵著太陽穴自言自語道:


    “哎呀,已經穿上……我送的衣服啦。沒想到這麽早就會穿上……所以,那什麽,還真讓人高興啊。”


    他誇張地自問自答道,但他心中確實抱有疑問,罕見地為該如何行動感到苦惱。


    “從那輛車裏出現的穿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是誰啊?我該不該追上去呢?”


    從車上下來的神秘男子帶走了自己喜歡的女孩。


    因為還沒有正式開始交往,一般男性遇到這種情況要不就是因為恐懼而猶豫不決,要不就是鼓起勇氣前去營救吧。


    不過,他並不是一般人。


    他沒有對巨大扳手感到絲毫恐懼,如果想要救人可能真能跑步追上汽車。


    然而,他對香奈在某種程度上——說不定,比“幽靈”的成員還要更加理解。正因如此,看到她的行動後他猶豫著是否應該去追。


    “為什麽香奈會那麽容易就被帶走?”


    注10:毛利的智慧:指日本戰國時期的大名毛利元就有名的三支箭的故事。一支箭很容易折斷,三支合在一起則難以折斷,以此來教導子孫們要團結一心。之後艾薩克再提起毛利時原文用了片假名表示,故譯作茅力,摩西則是聖經中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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