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大約2年前——在父親的墳前,母親對自己說的話。


    “如果……如果你被什麽人抓走,問到某個地方的話——一定要在他們動手前,馬上告訴他們這裏。”


    在父親墳前埋下裝有什麽瓶子的木箱後,母親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我也想過讓你喝下去……但我無法做出這麽任性的決定。我並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這個世界。”


    不明白母親到底在說什麽,自己隻能沉默著繼續聽她說。


    “所以……要堅強地活著哦,馬克。如果將來有一天你了解了一切,那時也回想起這個地方來吧。然後……到底要如何處理‘那個’,就由你自己思考作出決定吧。”


    母親的溫暖的懷抱非常溫柔,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她的微笑。


    幾天後,母親滿是針孔的屍體被發現——


    少年再也無法露出母親那樣的微笑。


    ◇


    “真好呢,能安全出來。”


    整件事塵埃落定的第二天早上。


    平安從甘道爾家族事務所釋放的艾爾瑪,對一起走出來的馬克問道:


    “那,怎麽樣?報完仇了,現在可以發自內心的笑了嗎?”


    “……”


    馬克無言地瞪著麵前這個仍然毫不知趣的“有著不死之身的怪物”。


    “啊,這不是個能簡單回答的問題呢。對不起啦。”


    “……”


    跟在無言地邁出腳步的馬克身後,艾爾瑪仍滿臉笑容地繼續說道:


    “複仇啊,並不是為了死去的某人。而是為了讓不能認同此事的自己的心妥協,為了繼續前行……為了活下去而采取的行動喲。也有很多人複仇結束之後就打算去死,不過我認為那也是為了完成‘滿足地死去’這個目標而采取的行動。”


    “……”


    “你的複仇已經結束了,已經朝前邁出一步了。已經獲得了得到幸福的權利。我不知道你的行為是否正確,我也沒興趣管它正確與否。”


    有著不死之身的怪物對少年的所為,並沒有讚許也沒有責難,隻是淡淡地繼續說著:


    “你在猶豫要不要贖罪嗎?”


    “……”


    “如果贖罪能讓你自己認可,最終能露出笑容的話那就贖罪吧。如果你後悔了的話,就想想能不能重頭開始吧。讓被你殺掉的人的親人向你複仇也行得通呢。如果這樣能讓你滿足的話。”


    艾爾瑪不停說出毫不顧忌對方感受的話,但馬克知道他的話中沒有絲毫惡意。


    也正因如此——馬克沒有逃開,而是默默地聽他講。


    “到你自己滿足為止認真地思考吧。沒必有放棄。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


    “……”


    “就算世人都否定,我也不會否定你有得到幸福的權利。不要忘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


    聽了這話,馬克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艾爾瑪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覺得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的你很奇怪……老實說,很可怕。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總覺得像你這種人永遠地活下去的話,世界總有一天會毀滅的。”


    “啊,別介意。會這麽想是理所當然的哦?我的老朋友也經常這麽說呢。他說‘你的善意比擁有惡意的神還更為可怕’哦!啊哈哈,很過分吧!”


    接下來也沒什麽話好說了,艾爾瑪揮揮手正準備離開時——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他停下來回頭看著少年。


    “但是……謝謝你……幫了我很多,真的……”


    馬克小聲說著,他的臉上似乎有一瞬間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對艾爾瑪而言,這就足夠了。


    ◇


    夜 地下酒館“jane?doe”


    跟社長匯報完整起事件後,卡爾在那天晚上來到了格拉罕一行人所在的酒館。


    卡爾在那之後又接觸了格拉罕一行人,並到甘道爾家族的店裏獲取了幾乎所有的情報。


    ——結果,萊斯特那家夥……沒有逃出城去嗎?


    本以為萊斯特會立刻逃出城去的卡爾,一個人思考著這個問題。


    並不在自己人生中追求事件的他,為什麽沒有逃跑反而去了甘道爾家族呢?


    聽了他的問題,社長在文件背後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以一貫沉穩的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也許他作為殺人狂的欲望,勝過了平時怕死的自己吧。”


    ——如果是這樣……那他不願意追尋事件的原因……說不定是無意識地不願意跟自己內心中的殺人狂再會吧。


    ——……這麽想有點太過美化他了吧。


    懷著對過去同事的憐憫走下通往地下的樓梯,卡爾又開始思考起馬克的事來。


    本來想要收養馬克,在甘道爾的事務所裏向他提出了這件事,但——


    “非常感謝……但馬克?威爾門斯已經死了。沒法跟死人辦理收養手續吧?”


    說著,他搖了搖頭。


    ——他從今以後準備怎麽辦呢?準備離開城市嗎?


    ——或是準備自首嗎……但聽說一旦涉及“不死之酒”,搜查局的一個特殊部門就會出麵幹涉……


    ——不管怎麽說,對少年而言殺人……一定是非常痛苦的經曆吧。


    就算是那樣的一個少年,也能輕易的殺人。不管理由是不是複仇,都無法改變他成為殺人者的事實。


    ——而萊斯特的動機,則跟他完全相反……


    也許並不是殺人者混在正常的人群中,而是人們生來都有成為殺人者的可能吧。因此,為了在這種殺人狂群體中作為正常人繼續生活下去,是每個人都必須去體驗的與自身的鬥爭吧。


    這起未能逮捕犯人的事件,卡爾本想用這句話作為報道的結尾,但他並不願把馬克當做輸給自我的失敗者。


    ——不過……就算想要確認這一點,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吧。


    懷著與對萊斯特不同的憐憫,卡爾推開地下酒館的大門——


    然後,他看到了少年。


    “快樂啊……讓我們說說快樂的事吧!比如說史密斯老爺居然有了手下之類的!”


    “不是手下,好像是徒弟哦。”


    “原來如此……既然是徒弟就必須教他什麽東西才行啊。說起來我這幾天也不停被太陽和世界教導自己的立場啊!等等……也就是說我,是太陽和世界的徒弟嗎?那麽……這樣的酷暑其實是師父對我的考驗?!糟了夏夫特,我什麽預習和練習都沒做啊!”


    “快點不及格然後被世界拋棄吧。”


    在跟進行著跟往常一樣對話的格拉罕和夏夫特旁,酒館的角落裏坐著一個身穿長外套的男子。而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深深壓低帽簷的小小身影。


    “喂,徒弟。”


    “是的,史密斯先生。”


    “……叫我師父。”


    “是的,師父。”


    淡淡回答著的少年——毫無疑問地就是卡爾熟知的那張麵孔。


    像是要證明這點似地,沒發現卡爾的夏夫特高聲說道:


    “不過我說,說什麽‘喪失記憶的無名少年’啊,怎麽看他都是馬……唔咕咕咕。”


    “別不知趣!”


    用扳手前端堵住夏夫特的嘴,格拉罕小聲對他說道:


    “聽好了,夏夫特。碎冰錐?湯普森的真實身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哦?”


    “……是是,我對格拉罕大哥發誓,對親生父母也保密。”


    聽到二人對話的卡爾,看準史密斯離席的時機跟少年攀談起來。


    於是少年幹脆地回答說自己已拜殺手史密斯為師。


    “我並不是想成為殺手。雖然史密……師父說要承擔我所有的罪名,但對我而言,果然無法完全脫離殺人的罪名。無論是好是壞。”


    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打算認定馬克這個人已經死亡,而史密斯本人似乎也默認了這件事。


    “所以……我想追隨在背負我罪名的師父身後,一直看到那起罪行最終將迎來什麽樣的結局為止。”


    “……到那時,你準備替他接受懲罰嗎?”


    “我不清楚。也許我隻是還有留戀……”


    馬克垂下眼簾,回想起母親的笑容——然後盡量露出與其相似的微笑回答道:


    “我這被媽媽還有……各種偶然所拯救的人生之後還會發生什麽……我想試著去體驗。”


    卡爾本想再說什麽,但看了他的笑容之後,隻能死心地搖搖頭:


    “什麽時候體驗夠了,隨時可以來dd新聞社找我。”


    把死去的女兒和麵前的少年重疊到一起的自己也許是個偽善者吧,但即使是這樣也無所謂,情報人員露出笑容:


    “成為記者的入門知識的話,無論多少我都可以教給你。”


    ◇


    不知是不是迷路了,路邊有個少女在不停哭泣。


    路上的行人雖然留意到少女的存在,不過在聽到列車即將發車的信號後,人們都慌慌張張地鑽進了車廂。


    然而,有一個男人毫不猶豫地停下腳步,走向少女。


    列車的車廂門關閉了。


    明明損失了車票錢,男人卻為了讓少女安心而蹲了下來,與她視線相平——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呀,初次見麵呢!一邊哭也沒關係,總之先笑笑吧!微笑哦!”


    那個夏天,不停哭泣的少女遇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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