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前方停著一輛銀白色的賓士。燿一郎一走出門,司機便迅速地來到車外,替他打開後座的車門。


    燿一郎以單手示意果林先上車,接著自己也坐上了車。


    “中岡,我要先送她回去……你家在哪裏?還是你要先去打工?”


    “不,我想先回家換衣服……我住在西區,隻要停在那附近就可以了。”


    如果讓賓士車直接送到家門口,母親一定會發飆,罵她“怎麽可以把人類帶回家”。不,在那之前,車子大概就會走進迷惑人類的陷阱,永遠到不了家吧?


    車子行駛得相當平穩,幾乎沒有讓人發覺是在什麽時候發動的。燿一郎把視線移開,看著窗外問:


    “你沒有受傷吧?就算那家夥再怎麽發狂,應該也不會對你動粗才對。”


    “不是的,這不是雨水弄的。”果林連忙說明。


    “衣服是被別的女生撕破的……不是雨水。事實上,剛剛其實是他救了我。”


    “那你為什麽要逃跑?”


    “那、那是因為……被他看到這副模樣,讓我覺得很丟臉……”


    果林低下頭。燿一郎驚訝得眨著眼睛。


    “原來是我搞錯了。我明天得向雨水道歉才行。”


    “真對不起。我本來想跟你說的……”


    “這不是你的錯。我有一個壞習慣,就是從不好好聽別人把話說完。”


    果林沒想到燿一郎竟然也有自知之明,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燿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旁邊說: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缺點,父親以前也常指責我。”


    “以前?”聽到他用過去式敘述,果林不禁反問。


    燿一郎的視線遊走在果林和車窗之間,最後終於停在果林身上。


    “我本來想要等和你更親近之後再拜托你的,不過這件事也許還是早點提出來比較好。”


    “?”


    “我父親現在住院了。他在兩個月前出了車禍……由於傷勢很重,甚至還有媒體錯誤報導,以為十文字集團的會長已經死亡。這條新聞很受矚目,你應該也記得吧。”


    果林依稀記得好像在報紙或哪裏看過類似的新聞,但因為主角是與自己無關的財經界人士,她並沒有特別留意,因此也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她當然不能說“不知道”,隻能擠出曖昧的微笑,問燿一郎:


    “可是,那個……他既然還在住院,應該是挽回一條命了吧?”


    “他的頭部受到撞擊,一直處於昏睡狀態。”


    “……”


    “會長這種職位通常是由老人家擔任的榮譽職位,但父親的情況卻不同。自從祖父腦梗塞發作去世之後,他就繼承了會長的職務,現在還不到五十歲。他一直在第一線工作,是十文字集團的中心人物。父親不在,集團的事業就無法順利進行。”


    “可是你應該還有其他親戚吧?”


    “我有一個叔父,但是他根本不及父親的千萬分之一。他既沒有對公司經營的熱誠,也沒有足夠的判斷能力,更沒有任何創造力。可是他卻很喜歡擺架子……他欺負我未成年,就擅自以監護人自居,搬進家裏。要不是法律站在他那邊,我早就把他趕出去了。”


    果林聽到燿一郎辛辣的評語,不知該如何反應,隻能勉強試著答腔:


    “……呃,那個,這真的是……辛苦你了。令堂一定也很傷腦筋吧……”


    “母親在父親出車禍前不久就到歐洲旅行了。他們夫妻兩人感情原本就不是很好,雖然住在一起,彼此卻視同陌路。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裏,沒辦法和她取得聯絡。所以叔父才能大搖大擺地住進家裏。”


    果林還沒有世故到可以輕鬆地回應如此沉重的話題,隻好默默不語。燿一郎繼續說下去,仿佛是借由言語重新確認自己的想法:


    “日本的醫療技術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數的。父親有最優秀的醫師團隊治療,卻仍舊無法恢複意識。我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可以討論的對象……現在我真的隻能求上天保佑了。”


    原來如此——果林終於了解了。


    雙親不合使得家庭瀕臨崩解,再加上父親出了車禍,幾乎沒有痊愈的指望——這就是燿一郎的“不幸”。


    她想起自己的家庭——父親雖然被母親壓在屁股底下,但兩人感情仍算是相當融洽。大家雖然常譏笑果林是族人之恥、失敗的吸血鬼,但是當她碰到危險的時候還是會召開家庭會議替她研擬對策。


    但是十文字燿一郎卻連討論的對象都沒有。


    (父親住院,又沒辦法和母親取得聯絡,一定很令人難過吧。十文字真的好可憐……噫!)


    她想到這裏,全身的血液突然開始騷動。


    她的心跳加速,血液以驚人的氣勢在體內奔馳,幾乎要衝破血管。她感覺到皮膚的溫度正在上升。


    血液正在增加。


    (該不會又來了……討厭!雖然我現在正坐在不幸的人旁邊,可是在談論這麽深刻的問題的時候怎麽可以……我這樣不就和那些禿鷹一般的演藝記者沒有兩樣嗎!)


    果林拚命忍住想要咬住對方送血的衝動。


    “……果林。”


    “呃,什麽事!”


    聽到燿一郎突然以熱烈的口吻呼喚自己的名字,果林不禁嚇了一跳。


    “你記得以前曾經抱過我一次嗎?”


    果林深深地垂下頭。


    (哇,好丟臉啊……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啦!)


    她無法回答。


    “你說你是看到了一條蛇。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太記得當時的情景……不過,理由是什麽都不重要。”


    燿一郎回憶過去的情景繼續說:


    “在那之後一個月左右的期間,我的運氣一直很好。剛吵過架的朋友和我和好了;原本感情冷到冰點的雙親也同意和我一起出席熟人舉辦的園遊會。在那段期間,我的願望都會近乎神奇地實現。就算被人拒絕,不知為什麽我也不會感到生氣,反而很有耐心地不斷說服對方。總之,那一個月真的很神奇。”


    “……”


    “我說這種話,希望你不要笑我。我認為你正是我的幸運女神。”


    “什、什麽?我才不是那麽偉大的人物。”


    果林感到不知所措,連忙揮舞雙手否定。


    幸運女神這個稱號跟現實的她差太遠了。她隸屬於吸血鬼一族,而且還是個體質異常的窩囊增血鬼。


    但是燿一郎仿佛沒有聽見果林的回應,仍舊繼續說:


    “我知道這也許隻是偶然,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再像上次那樣抱住我?”


    “什麽?”果林大叫,退到貼近車窗,惶恐地輪流看著燿一郎和駕駛座的司機。


    燿一郎原本準備起身,但看到她緊張的樣子,便決定還是保持距離。他靠回椅背上,對她說:


    “你不用這麽驚訝吧?”


    “可、可可可、可是,那個,在、在第三者麵前談論這麽大膽的話題,未免有點……”


    “中岡擔任十文字家的司機,已經二十年以上了。他已經修煉到聽不見後座的對話,也看不見後座的情況。他和管家佐佐木是我最信任的兩個人。你不用在意。”


    “這,就算你不在意,我……”


    我還是會在意呀——果林抱住頭。


    (怎麽辦?我怎麽可能在司機先生背後做這種事!而且我當時不隻是抱住他,還咬了他的喉嚨送血給他呀。)


    ——沒錯。當時她把利牙刺進對方的喉嚨,把自己的血送進去。而那個對象正是此刻近在眼前的燿一郎。


    (以男人而言,他的皮膚真


    的很白,完全沒有黑斑或痘痘。好漂亮的喉嚨!頸動脈大概是在那個位子吧……嗯!)


    她不小心想到這些,原本已經壓抑住的血液又開始騷動。她的心跳加速,體溫也開始上升。


    (糟糕!哥哥雖然說過“如果是戀人咬住喉嚨也不奇怪”,可是我們又還不是那種關係——而且還有司機先生在,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時間如此緊迫,即使現在立刻叫杏樹出來,也來不及了。更何況她現在根本不可能和杏樹取得聯絡。在這種時候如果突然拿出手機發簡訊,再怎麽說也太不自然了。


    (嗚嗚……怎麽辦?糟糕,真的很糟糕。血液好像又要增加了……)


    果林雙手抱頭,低著頭不住地呻吟。這時……


    “真抱歉。”


    她聽到燿一郎這麽說。


    “要你抱住不喜歡的對象,真的是太勉強了……我會等你願意主動擁抱我。”


    他的聲音顯得很寂寞,完全不像平時旁若無人的樣子,秀麗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果林連忙揮著雙手搖頭,否定了他部分的話:


    “不……那個,我……我並不討厭你呀。”


    她相信自己並不討厭燿一郎。


    雖然他常常不聽別人說話,又過於旁若無人,讓她感覺很傷腦筋,不過基本上應該不是個壞人。再加上他的外表又超級英俊,被這種王子型的男孩子說“我需要你”,不管是哪個女孩子,內心或多或少都會感到高興吧?


    “隻是,你突然這麽說,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


    果林說到一半,忽然睜大了眼睛。她察覺到了燿一郎話中隱藏的含意。


    “咦?這麽說,你需要的隻是我帶來的好運囉?”


    燿一郎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並低下了頭——他的舉動似乎證明了這句話的確是說中了。


    果林自言自語:


    “……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奇怪。像十文字這樣的王子,怎麽可能會喜歡上我呢?”


    她的話中並沒有諷刺的意味。


    (哥哥和杏樹也都說過類似的話,亞沙子她們也是這樣說的……原來是這樣啊。)


    她自己原先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喜歡她。所以現在反而感到謎團解開的快感。但除此之外,她當然也不免感到有些寂寞。


    這時她不知不覺地便想到了雨水健太。她想到自己常常因為迷糊而替他帶來麻煩,但他卻總是不惜伸出援手。她也想起他那雙看似凶狠的眼睛,以及為了隱藏內心的靦腆而刻意裝作麵無表情的臉孔。


    她的眼角開始濕潤。


    (咦?奇怪……怎麽搞的?為什麽我一想起雨水的臉,就會想哭……)


    果林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了,連忙把頭轉到旁邊,努力地猛眨眼睛。但她還是無法阻止眼淚流出來,隻好以指尖擦拭淚水。


    燿一郎看到她的反應,顯得相當狼狽。


    “等一下,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隻考慮到自己的利益問題。”


    他以慌張的口吻說完,握住果林的手。


    “我之所以會想要找你,的確是因為我認為你是我的幸運女神。不過……對了,不是有句俗語說……‘一見鍾情’嗎?那也不過是因為相貌或某些言語舉止而愛上對方的,不是嗎?我愛上你的原因則是因為你帶給我幸運。”


    “……”


    “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我會讓你比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幸福。不論是禮物、約會或旅行——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你長得很可愛,跟你談過之後,我也覺得你是個好女孩。我的目的絕對不隻是幸運而已。”


    他為了說服果林,說話的速度不知不覺加快許多。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戀愛動機不夠純正,才會試圖以溫柔的約定作為補償。但他的語調的確很真誠。


    果林被他的氣勢震懾住,甚至忘了要把手甩開。她喃喃地說:


    “就算我做了跟上次一樣的事,令尊也未必會痊愈……”


    “我知道。我也明白之前的好運也許隻是偶然罷了。但是我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倚靠的東西了。我這半個月派人調查了十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求你。你是我的幸運女神!”


    燿一郎將上半身轉向她,看著她的臉。他緊緊握住果林的手,甚至讓她感到疼痛。


    (怎、怎麽辦……)


    果林被他握住的右手很痛——不,很燙。她的臉也在發燙。她的全身都在發燙。


    噗通!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燿一郎那張美到令人暈眩的臉孔就近在眼前,而他的喉嚨距離果林也不到三十公分……。


    (不、不行!他這麽接近,我的血又要開始騷動了……)


    她雖然這麽想,但腦子裏卻本能地尋求著獵物。她的氣息帶著甜美的熱度,心髒激烈地跳動。如果能夠這樣抱緊對方,咬住他的脖子,不知道會多麽痛快啊!


    (好想……咬下去……)


    她開始感到頭暈,過去供血時的快感在她發麻的大腦中不斷旋轉。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緊急刹車。


    “哎呀!”果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頭直接撞到前座的椅背上。她撞到的剛好是昨天長包的部位……好痛!


    “唔唔唔……”她把頭埋在雙膝之間,雙手握拳不住地呻吟。


    “你不要緊吧……中岡,你怎麽搞的!”


    燿一郎將手放在座位上保持平衡,並大聲斥責司機。


    “很、很抱歉。我剛剛好像看到一隻鳥飛過前方……那個,我們已經到西區了。請問接下來該怎麽走呢?”


    果林抱著頭抬起身子,望了望窗外,看到老舊的公車站牌。她家就在這附近。


    “啊,我在這裏下車就好了!已經離我家很近了!”


    “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不行。我媽媽會罵我……”


    “是嗎?那就隻好在這裏道別了。”


    這一帶幾乎沒有什麽車子。司機下了車,打開左側的車門讓果林下車,燿一郎也特地下車送別。


    “謝謝你。這條手帕我明天再還你,可以嗎?”


    “你不用在意。還有剛剛那件事……我真的很需要你,也保證會比任何人都善待你。這點我絕對不是在說謊。”


    果林默默地點點頭。


    “我不會強迫你,我會等你主動答應我的要求。請你考慮看看。”


    燿一郎說完便回到車子的後座。


    果林看著車子開進附近的空地回轉離去,小聲地歎了一口氣。


    (真危險……我剛剛差點真的咬下去。)


    她看看手表,急忙快步向前走。現在馬上回家換衣服,應該可以勉強趕上打工的時間。


    果林避開柏油路上的水窪,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原來十文字是為了那樣的理由要我跟他交往啊。雖然有些悲哀,不過這下我總算懂了。)


    她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


    這個把其他同學都當作“看熱鬧的下流人群”的大少爺,為什麽會喜歡上自己呢?——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你長得很可愛,也是個好女孩。我的目的絕對不隻是幸運而已。”


    他雖然以認真的眼神這麽說,但他的表情越顯得認真,就越像在隱藏自己的罪惡感。


    如果燿一郎之前被抱住後沒有發覺自己變幸運了——或者如果他父親沒有發生不幸的意外,他大概就不會想到要找她了。


    (如果能幫上忙,我當然願意試試看。不過就算我咬了他,他的父親也不可能會因此痊愈吧。哥哥也說過,連他也沒有辦法消除造成對方壓力


    的原因。)


    她的哥哥真紅煉最喜歡承受壓力的人。他在吸血的同時,也會吸收對方的壓力。但吸血的效果僅限於本人。即使吸收了壓力,也無法排除壓力的來源——譬如上下班的交通堵塞、討厭的工作或婆婆、上司……等等。


    果林則是被不幸的人所吸引。她體內的血液一增加,就會讓她想要咬人。但即使她把血送給燿一郎,他的父親也不可能因此從昏迷狀態清醒。


    (雖然對他感覺有些過意不去……他是因為沒有別的方法可想,才會派人找我——等一下,“派人找我”?)


    果林想起車上的對話,背脊不禁感覺一陣涼意。


    燿一郎的確說了“派人找你”這幾個字。他還說過,“半個月調查了十幾個人”。


    而他是在昨天轉到這所學校來的。


    (也就是說,他在這之前就已經展開搜索行動了?他說有派人去找,可是半個月為什麽隻調查了十幾個人呢?如果是到學校公開調查,應該不隻這個數字才對呀。)


    果林感到相當不安,不知不覺便開始拔腿奔跑。


    (自然公園的綁架案……是從我請假的時候開始,也就是大約兩個禮拜之前。而且綁匪的對象都是第一高中的女生。小福說過,就她所知已經有七、八個受害者,如果加上沒有說出來的就更多了。也就是說,很可能已經有十幾名受害者……而且被強暴的女生書包裏都有十萬圓……)


    一切都完全吻合。


    如果是燿一郎派人綁架的,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


    身為有錢人家的少爺,他當然有辦法差使人去綁架女孩子。而給被害人的十萬圓遮羞費,對他而言應該也是不痛不癢的一筆支出。


    (可是……可是太奇怪了!十文字對我的態度就像是一個紳士啊!他應該不是那種會對女孩子下藥亂來的人!)


    他昨天雖然在學校抱住了果林,但那是因為他以為果林喜歡他。當她開始掙紮,燿一郎立刻便鬆手了。


    當他誤會雨水健太欺負果林而出麵斥責的時候,他的眼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一樣。那種極度鄙視的態度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如果他本人曾對女孩子亂來,應該不會那麽憤怒才對。


    但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完全吻合。


    (討厭,怎麽可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她必須找個人討論。她無法獨自忍受如此沉重的疑慮。


    果林回到家,以近乎衝撞的氣勢推開門跑進屋子裏。她甚至連換上拖鞋都嫌浪費時間。


    “我回來了!媽媽,媽媽!”


    “她還在睡覺。”回答她的是妹妹。


    “杏樹……好痛!”


    果林一回頭,整張臉就撞上了柱子。她捂著鼻子大叫。家裏所有的窗子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即使在白天室內也是一片漆黑。


    “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則爸媽不到傍晚是不會起床的。你不知道嗎?”


    杏樹剛剛從小學回來。今天沒什麽太陽,所以她難得地去上學了。她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件黑色哥德式的洋裝,而是白色襯衫和中等長度的灰色裙子。襯衫的蕾絲雖然稍嫌過多,不過基本上以小學生的服裝而言並不算太突兀。


    “隻有你醒著。”


    “煉哥哥還沒回來。他今天大概也住在別人家吧……姐姐,發生什麽事了?你的臉好誇張。”


    “什麽叫好誇張?”


    “你流了好多汗,外加鮮紅色的鼻血。”


    “什麽!討厭!好惡心!”


    果林剛剛太接近燿一郎,接著又撞到柱子,所以一下子就噴出了鼻血。她連忙從書包裏頭掏出麵紙。


    “哇……到茱莉安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停住。”


    “應該不要緊吧?這次的出血量還蠻普通的。你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增加。對了,你肩膀上怎麽放了一條手帕啊?還有,今天不是要去打工嗎?”


    “呃,這個嘛……”果林拿麵紙壓住鼻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雖然想要找人討論,但這件事關係到“十文字燿一郎是否和椎八場自然公園的連續綁架強暴案有關”。昨天在家庭會議上雖然有稍微提到這起事件,但如果要討論今天這個問題,就必須詳細說明她聽來的關於綁匪犯案的手段。


    (雖然杏樹這孩子應該可以麵不改色地聽下去……不過這種話題畢竟不太適合小學生。)


    她決定先去打工,回到家後再告訴母親。


    “媽媽起床之後,跟她說我有事情要告訴她,請她不要出門。我得趕快換衣服去打工了。”


    “說得也對。你最好快一點,已經四點多了。”


    “什麽?哇,真的耶!”


    果林換了衣服便匆匆忙忙飛奔出門。


    她剛好趕在上班時間前抵達“茱莉安”餐廳。


    現在客人雖然還不多,但是再過不久就是一天當中最繁忙的晚餐時刻。她連忙換上員工製服。鼻血似乎已經止住了。


    果林換了襯衫、裙子,又戴上圍裙、發飾,最後把一條格子花紋的圍巾披在肩膀上,並以別針固定住。她雖然因為過分慌張以至於多花了不少工夫——像是被裙子的拉鏈夾到,又不小心把圍巾戴成反麵……等等,不過總算得以準時到大廳報到。


    這時她聽到嗶、嗶、嗶的電子儀器聲音。


    “?”


    她轉過頭,看到雨水健太正在和收銀機格鬥。


    “這、這是怎麽回事?哇!怎麽弄停啊?”


    原來是收銀機的警報器在響。電子警報音不斷地增強,讓人聽了心情越來越緊張。


    果林立刻跑到櫃台前。


    “雨水,按這裏!這是重設按鈕!”


    聲音終於停止了。


    健太鬆了一口氣,握著拳頭擦拭額頭上的汗。


    “真不好意思。我看到一百圓硬幣掉在地上,就拉開收銀機抽屜想要放進去,沒想到就突然……”


    “打開抽屜的時候要按這裏,否則警報器就會開始響。”


    健太和這台收銀機也許真的是八宇不合吧。他上次也因為按錯按鍵,讓收銀機跑出一大串的收據。


    他似乎不敢再碰收銀機了。他沒有把一百圓硬幣放進抽屜裏,甚至還站得遠遠的。


    他以鬆了一口氣的神情看著果林說:


    “幸好有你來幫我。”


    “呃,沒有啦……我才應該向你道謝。”


    果林聽到他道謝,不禁低下了頭。他們在學校分手的時候氣氛很怪,因此她現在看到健太不免緊張起來。


    她低著頭,向健太道歉:


    “剛剛在學校真的很謝謝你。你幫了我,我不但沒說謝謝,甚至還跑走了……可是,我那時候真的覺得很丟臉……”


    健太有些不知所措地移開了視線,紅著臉說:


    “別在意。我已經不在意了……雖然被那家夥誤會讓我有些火大。”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果林連忙說;


    “那、那個,我已經跟十文字說明清楚了!他說是他太著急了,明天會向你道歉。”


    “那家夥要向我道歉?”


    健太瞪大了眼睛。看來他對燿一郎的印象真的是差到了極點。


    燿一郎這個人雖然有些奇特,又不肯專心聽人說話,但其實不是壞人——果林正想要這樣解釋,心裏卻突然感到一陣刺痛。


    他既然不是壞人,為什麽會和連續綁架案的犯人如此吻合呢?


    果林每次想到這一點,心情便越來越糟。她實在無法獨自承擔這麽沉重的問題。


    “你怎麽突然安靜下來了?”


    健太看果林一直低著頭,便這樣問


    她。這時店長剛好走過大廳,看到他們兩人,一張麵包般的圓臉就露出了笑容。


    “雨水,可以請你到倉庫去拿兒童套餐的贈品嗎?順便再搬一箱杯墊出來。對了,你可能不知道放在哪裏。那就請真紅——不過叫女孩子搬這兩樣東西可能會有點吃力……幹脆你們兩個一起去吧。”


    這個店長總是喜歡讓果林和健太搭檔。大概考量到他們是同班同學,便好意這樣安排。


    “雨水,你要幫忙拿比較重的東西喔……來了!請問您要點什麽呢?”


    店長迅速移動著他那用滾的也許還比較快的圓胖身軀,回到接待客人的工作崗位。


    在前往倉庫的途中,健太問果林。


    “怎麽了?你怎麽突然變得沒有精神?”


    “是嗎?呃,那個……”


    “是因為十文字的事情?發生什麽事了嗎?該不會是他在回家的路上對你性騷擾!”


    果林聽到十文字的名字,終於按捺不住了。


    她抬起頭看著健太高喊:


    “雨水,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相信十文字會綁架女孩子、對她們亂來。可是……”


    她心中的不安、困惑和疑慮化成淚水一湧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你、你在說什麽?綁架?你冷靜一點……不要哭了。給你。”


    健太的聲音顯得相當緊張。他從口袋裏掏出麵紙。


    “謝、謝謝……嗚嗚。”


    “你說十文字怎麽了?你要從頭說起,我才聽得懂啊。”


    於是果林便在前往倉庫的途中告訴健太事情的經過。


    她告訴健太自然公園發生的連續綁架強暴事件,並告訴他燿一郎也是在同一個時期開始尋找自己。而他找過的人數和綁架案受害者的人數相當。


    連續綁架強暴事件的傳聞似乎並沒有傳到男同學耳中,健太聽了之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當他了解到十文字燿一郎有可能是主謀,也因為事情的嚴重性而改變了臉色。


    “嗯……那家夥有車、有房子,的確可以把女孩子帶到家裏,也有辦法準備那些藥物跟鈔票。”


    健太從櫃子上搬下裝了紙製杯墊的箱子。


    “可、可是!我覺得他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他誤會你撕破我的製服時,顯得很生氣。他如果做過壞事,不可能會有那樣的表情。”


    果林邊回答邊尋找裝塑膠玩具的箱子。在她請假的時候,這些箱子擺放的位置似乎被移動過了。


    “也許吧。不過他當時在走廊上不是突然抱住你嗎?會對女生毛手毛腳的家夥,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健太的聲音當中充滿憤怒。


    “我媽也老是在工作場所遭遇到這種討厭的事情……可惡!”


    健太這句話似乎是不小心說溜嘴的。當果林反問了一聲“咦?”的時候,他連忙打斷了自己的話。


    “呃……沒事。總之,我跟你不一樣,沒有跟他好好聊過,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個性。”


    “走廊上那件事是誤會。當我一掙紮,他馬上就鬆手了……在車上,他也一直很有紳士風度。他說他會等我主動答應他的請求,並沒有強迫我。”


    健太抱著一箱杯墊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剛剛喝下一整瓶醋一樣。


    “等你答應……是要答應什麽?”


    “啊?呃……這個嘛……沒什麽。”


    “話說回來,十文字為什麽要找你?”


    “那、那、那是因為……”果林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她不想隨便對人說出燿一郎家裏的情況,當然也不想讓自己的真實身份曝光。


    “十文字誤會我是他的幸運女神,所以才……”


    她勉強說出這個理由。健太聽了瞪大眼睛反問:


    “女神?他竟然把你當作女神?”


    麵對如此直接的驚訝反應,果林隻能默默不語。健太發覺不妥之後連忙補充:


    “呃,對不起!要怎麽想是他的自由啊。我想十文字一定是因為還不了解你……”


    他這番話完全沒有達到打圓場的作用。


    但健太的感想也是情有可原的。一般而言,不可能會有人把一個老是摔得四腳朝天、露出內褲的高中女生當作女神的。果林自己也同意他的看法。


    “總之,我不認為十文字是連續綁架案的犯人。可是他有太多符合犯人的條件了,讓我感到很不安……”


    她這時已經找到贈品的箱子了。箱子放在櫃子的最下層。果林又回到原先的話題。


    “要不要幹脆直接問十文字呢?”


    “笨、笨蛋!不行,這樣太危險了!”健太大聲回答。


    果林回頭,看到健太滿臉通紅,雙眉吊起。他的眼神相當認真。


    “如果十文字真的是凶手怎麽辦?他絕對不會放過你。連續劇或小說裏頭不是常常會有這種情節嗎?犯人一定會設法消滅證人……絕對不行。太危險了。”


    “不、不會吧……”


    果林雖然口中否定,但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如果不把三個月前的那次相遇算進去,她和十文字也才認識兩天而已。關於他的家庭情況,她也是剛剛才聽說的。


    她如果當麵質問,燿一郎搞不好會突然顯露出隱藏的邪惡本性。


    “我該怎麽辦呢?”


    果林抱著箱子走出倉庫,口中喃喃自語。健太似乎一時也無法整理思緒。


    如果隻是找到一個疑似綁架強暴案的嫌犯,事情就簡單了。但因為對方是同校的同學,彼此認識也說過話,才會讓他們猶豫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們不能因為不明確的揣測向警方檢舉,但是和十文字的交情又太淺,無法斷言他絕對沒有涉足犯罪。直接詢問他本人又太危險了。


    兩人無言地抱著箱子往前走。


    到了大廳之後,就沒有機會可以長談了。


    “我們回去的路上再討論吧。”


    “嗯……謝謝你。”


    “……這樣啊。然後呢?”


    男人邊說邊將手中盛著威士忌的barat杯子放下。窗外的夕陽照射著玻璃杯,在桃花心木的桌上形成一道光環。


    室內的所有擺飾——包括玻璃杯、桌子和安樂椅等——都相當典雅精致。唯一不協調的便是邋遢地突起小腹、坐在安樂椅上的這名中年男子。


    佐佐木站在一旁,微微低下頭。


    “中岡剛剛聯絡,燿一郎少爺改變了今天原本的行程,預定前往醫院。”


    “燿一郎少爺?在我麵前沒有必要對那小子如此尊敬吧?”


    中年男子想要顯示大將風度一笑置之,但眼中卻帶著明顯的不滿。


    佐佐木彎腰鞠躬。


    “我如此稱呼習慣了。”


    “哼。算了。也就是說,那個孝順的燿一郎要去探訪他的父親嗎?他就算去了,病人也是在睡覺,根本不曉得他有來過。”


    “他離開醫院之後,大概會照例讓車子等候,獨自去散步一陣子再回家。那間醫院旁邊也有一座很大的公園。”


    “他明知自己見到父親之後心情會變得很沮喪,還硬要去探病,真是個傻瓜……不過這也許是個好機會。”


    “您的意思是……”


    男人坐正姿勢,把上半身往前探。這張特別訂做的意大利製安樂椅雖然堅固,但此刻也屈服在他的體重之下,發出了沙啞的悲鳴。


    “這是替連續綁架案做一個總結的時機……今晚他會有一段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誰知道他是一個人在公園裏為無法痊愈的父親悲傷,或是去見女人了呢?沒有人可以為他作證。”


    “也就是說,您又要我去綁架


    女孩?”


    “這次不是綁架……燿一郎不是說過,他找到那個幸運女神了嗎?”


    “是的。她叫做真紅果林,是椎八場第一高中的一年級學生。”


    “燿一郎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他要是被女人給甩了,一氣之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譬如說,他也許會在強暴那個女孩之後,把她殺了……”


    “要殺人?”佐佐木皺著眉頭反問。


    “我本來以為會有受害者去報警,結果都沒有。現在必須要搞出一場大案件才行……那些女孩在新聞上看到有人被殺,也許就會開始感到害怕,心想自己當初也有可能遭遇到同樣的命運,或許就會想要去報警了。這樣一來就正如我們所願。畢竟派人綁架的是十文字燿一郎,他當然會成為連續綁架強暴案的主嫌。不,應該是殺人犯才對。”


    男人搖晃著身軀大笑。他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想像當中。


    然而佐佐木仍舊不敢確定眼前的男人是否真的有這麽大的膽識。


    “殺人這種手段未免太過極端了吧?”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害怕?喂,佐佐木。你已經背叛燿一郎,參與我的計劃了……沒有把他推到萬劫不複的境地,我是不會給你酬勞的。如果手不留情,火勢反而可能會燒到我們這裏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您說得沒錯,不過……”


    “今天燿一郎沒有不在場證明,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機會。你說那女孩叫果林吧?你去綁架那個女孩,把她殺了棄屍在公園裏。從燿一郎的梳子取下他的頭發放在屍體的手上,一切就完美無缺了……你會照我說的去做吧?”


    “……隻有這一點我辦不到。”


    佐佐木搖搖頭。他雖然插手犯罪行為,但並不打算冒這麽大的危險。


    十文字集團的會長——十文字雅晴——在車禍之後至今仍處於昏迷狀態,看情形是不太可能會痊愈了。


    燿一郎還隻是個高中生,讓他繼承父親的職位未免太年輕了一點——佐佐木心中如此盤算。


    他已經不年輕了,隻想要確保自己能拿到一筆豐厚的退休金。他不希望為了不明確的期待繼續服侍十文字家族,到頭來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但是在經濟如此不景氣的年頭,要找到新的工作也不太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現在放手賭一賭運氣,賺到一筆大錢便趕緊抽身。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但是他雖然聽命於這個男人,卻不代表信任對方。


    佐佐木退後一步搖搖頭說:


    “我可以把那個女孩帶到這裏,以及負責處理屍體。但是殺人的事情請恕我不便參與。”


    中年男子不滿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但不久便似乎改變了心意。


    “真是個膽小的家夥……算了。要和連續綁架強暴案扯上關係的話,也許還是照先前的模式進行會比較合適。我知道了,你去把那女孩帶來吧。”


    “一定要選在今天嗎?如果要把那個女孩子帶到這裏,那麽燿一郎少爺有沒有不在場證明不就沒什麽關係了嗎?”


    “嗯。不過事情還是越早解決越好……等燿一郎和那個女孩混熟了,連綁架的事情都告訴她,事情就麻煩了。也許會被其他人知道也不一定。”


    這男人原本就沒有能力擬定詳細的計劃,完全依照一時興起行事。他一旦說出要在今天執行計劃,就執著於這個概念無法改變。


    但佐佐木本身也希望事情能夠早點完結,他點頭表示同意。


    男人笑了。


    “話說回來,那女孩如果真的是‘幸運女神’,交給燿一郎那種小鬼不是太可惜了嗎?應該給我才對。這大概也是我最後一次玩高中女生的機會了。”


    佐佐木隱藏內心的輕蔑,向男人鞠了一個躬。


    “那麽我就去把她帶來。為了避免被人看到,大概要等到九點多之後……”


    佐佐木從燿一郎口中得知果林的名字之後,便立刻派人調查這名女高中生。由於事隔一天,還沒有得到詳細的情報,但他已經掌握到果林的地址、電話和打工場所,也知道她今天應該會去西餐廳打工。


    七月的白天雖然比較長,但過了八點半,天空也已經完全黑了。果林和雨水健太並肩走在街燈照亮的人行道上。


    兩人之間的對話並不太熱絡。


    “……會是十文字下的手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可是我又感到不安……我真不知道明天該怎麽麵對他。”


    “就先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吧。”


    “嗯……”


    除此之外,兩人就隻能歎息。他們即使繼續討論,也想不出一個好方法。


    穿過公寓和獨棟房屋林立的住宅區之後,來到兩人居住的西區,道路便開始變成上坡路。兩邊大多是正在建房子的空地或休耕的田地。也因此,這個時刻在鬧區雖然還很熱鬧,但是在這一帶,路上卻已經沒什麽行人了。偶爾駛過的汽車車燈瞬間照亮了兩人,又迅速遠離。


    “我家在這個方向。”


    走到岔路口,果林指著旁邊的小巷子說。


    “是嗎?路上小心。”


    “嗯。再見。”


    果林舉起一隻手,走進了小巷。這時健太在她背後呼喚:


    “真紅。”


    “什麽事?”


    她轉頭,看到健太正盯著自己。


    “那個……”


    健太似乎在猶豫自己會不會太多管閑事,因此停頓了一陣子。但他隨即抬起頭看著果林,以堅定的口吻說:


    “如果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盡管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雨水……”


    果林眨了眨眼睛,並且心跳加速。


    (……嗯?)


    心跳的聲音強烈到幾乎可以聽見。她的身體內部開始感到疼痛,四肢仿佛有電流通過,腦袋則因為熱度而發昏。


    (糟、糟了!該不會又來了?)


    仔細想想,她在放學回家的時候搭的是燿一郎的車,之後又和健太在同一家西餐廳工作。她一直和容易刺激造血作用的人處在一起,血液當然會產生騷動。


    現在即使立刻發簡訊呼喚杏樹,也來不及了。


    這樣一來,她隻能選擇盡快離開健太。


    “謝、謝謝你,雨水。明天見!”


    她迅速地向健太道別,便轉身奔跑。健太似乎還對她說了些什麽,但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她必須在咬人的衝動使她喪失理性之前,盡量遠離健太。果林全力往前衝刺。


    她往上坡跑了大約一百公尺之後,終於喘不過氣來,停下了腳步。


    這時她忽然想起剛剛和健太走在一起的時候,她完全不需要刻意加快腳步跟上對方。健太比身材嬌小的果林高出一個頭,腿長當然也不一樣,因此一定是健太放慢腳步配合她的行走速度。但他什麽都沒說,仿佛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雨水……”


    果林低聲呼喚他的名字。這時她感覺有一股暖流自胸口湧起——不,正確地說,是一股熱流。她的心髒仍舊跳得很快。


    (糟、糟糕……我剛剛太接近雨水,血液增加了好多。)


    她全身感到疼痛,胸口仿佛正在燃燒,沸騰的血液像是隨時要湧出來。


    她在傍晚的時候也因為過度接近燿一郎,使得血液增加不少。雖然後來撞到柱子流了鼻血之後就平息下來了,但也許反而造成不良的後果。現在她的血液仿佛要補回先前沒有燃燒完全的部分,騷動的程度比當時更嚴重。


    (早知道也許應該去咬雨水的。不過杏樹不在,就沒辦法消除他的記憶了。而且……)


    健太剛剛對她說,“我會幫你的”,這句話似乎又在她耳中回響。


    自從她發覺燿一郎有可能與連續綁架案有關之後,心中一直感到不安,就像站在一個不斷搖晃的高台上。但剛剛健太的表情和言語讓她覺得似乎有一隻手支撐住了她。


    (在這種時候去咬雨水,把血送給他,感覺好丟臉……如果要把利牙刺進他的喉嚨,就一定要抱住他才行啊!不行不行,那樣太丟臉了!)


    她一想到要抱住雨水健太,就覺得全身發熱,像在燃燒一般。果林用力地搖搖頭。但這個動作讓她覺得自己的一顆腦袋仿佛滿溢了血液搖晃,因此立刻又停了下來。


    (不行,我的頭好暈……我得趕快找到送血的對象才行。)


    這時後方車子的車燈向她接近。路上沒有護欄,車道和步道之間所隔的隻有畫在柏油路上的白線。果林盡可能地往旁邊靠。


    白色的國產轎車駛過她的旁邊,但立刻在兩公尺前方緊急刹車。


    “?”


    怎麽搞的?……果林心中正感到納悶,駕駛座的車門便打開,一名以滑雪帽遮住臉部的男人從車上跳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


    果林發出慘叫聲,轉身就要逃跑。


    她並沒有想到要去咬這個男人。在炎熱的夏天會刻意以滑雪帽遮住臉部的男人,絕對是個可疑人物。她得趕快逃跑才行。


    但她還跑不到十步,就踏到一個水窪,讓她差點摔倒。這時後方有一個人抓住了她的雙臂。


    “討厭!不要這樣,放開我!快放開我!”


    和嬌小的果林相比,男人的體格比她大了一圈,力量自然也比她大。


    “啊……救、救命啊!”


    男人從後方抱住果林,企圖把手上的一條手帕壓在她的臉上。濕濕的手帕碰到她的下巴。她聞到類似糖漿的人工甜味。這大概就是麻醉劑吧?


    果林用力搖頭掙紮,奮力高喊:


    “救命啊!雨水……唔……”


    她的抵抗沒有持續太久。手帕已經緊緊貼在她臉部下方。


    “唔、唔唔……啊……”


    麻醉劑一接觸到果林的體溫便瞬間汽化,侵入了她的鼻腔,攻占了她的肺部。她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果林失去了意識,倒在綁匪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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